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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得到冥君的准许后,顾岩并没有多耽误,他跟徐腊交待一声,便启程前往阳间。离开酆都鬼城后,顾岩赶往渡口,那摆渡的老翁默默的守着孤舟,从来不曾离开,他见顾岩来了,沉默的站了起来,等到顾岩上了船后,那老翁将手里的竹篙一点,小舟便离岸,照着一点灯火,在黑暗的冥川里行驶。
顾岩在过去的两百年里,曾无数次的搭乘老翁的小船往返阴阳两界,他从没见过老翁说话,但此刻,在这孤寂无边的冥川上,他似乎有股冲动,想找谁来倾述自己的心事。
“老翁,你说我能找到崔震山吗?”顾岩开口问道。
那撑船的老翁自然是一语不发,顾岩望着前方,眼前所见之处,到处都是漆黑一团,顾岩的心情很低落,仿佛自己寻找崔震山的道路也犹如此情此景一般。
顾岩像是对他说,又像是对自己说似的,他道:“可是不论结果如何,我还是要去找他,虽然我也不知道找到他又能怎么样!”
小船继续往前行驶,顾岩立于舟头,不再开口说话。
不知过了几时,眼前能看到光线,阳间到了,小船慢慢靠岸,顾岩对老翁说道:“谢谢你!”
老翁一丝表情也没有,等顾岩上了岸后,他又是竹篙轻点,小船渐渐堙没在黑暗里。
顾岩朝着光亮而去,等眼前一片大亮时,他已然到了阳间,仍然是在那间城隍庙内,顾岩看着城隍庙上受人膜拜的对象,人间的朝代早已几经更迭,虽不至于沧海桑田,但却也历经人事变换,原先英气勃发的护国公铜像不知下落,现在的城隍是一位怒目圆睁的大将军。
城隍庙里香火鼎盛,顾岩看着人们给大将军的塑像奉上贡品,他呆站了片刻,走出了庙门。
顾岩走在热闹的集市上,他看着接踵而行的人们,没有一个人能看到他,每一张面孔从他眼前划过,但是却没有一个是他要找的,直到日薄西山,顾岩无处落脚,他敲响了土地公的庙门。
土地公见来得是他,吃惊的说道:“哎呀,顾判官,怎么是你?”
顾岩点了两下头,他将手里提的两坛烧干白递给土地公,说道:“今夜要来叨扰土地公了!”
土地公笑眯眯的接过酒坛,说道:“来就来嘛,带甚么见面礼!”
进了庙门后,土地公招呼顾岩坐下,又给他端上食水,都是阳间的凡人们供奉的,算不上多好,土地公笑道:“粗茶淡饭,还请崔官判多担待!”
“哪里,是我打搅才是!”顾岩对着他点点头。
土地公与顾岩相对坐下,他问道:“不知顾判官这趟前往阳间来,所为何事?”
顾岩说道:“找人!”
土地公惊讶,他说道:“竟然还有人是你顾判官找不到的?”
顾岩看着土地公,他安静片刻,对他说道:“我这回过来,是来找前任判官崔震山的!”
土地公想了一下,才记起来前任判官的名字就是崔震山,只是他的模样儿已经不大记得了,他虽不知顾岩为甚么找崔震山,但茫茫人海,要找一个人,又谈何容易。
“只怕很难哩!”土地公摇着脑袋说道。
顾岩薄唇一抿,他自然知道此次寻找崔震山不容易,但是要他就这样带着遗憾重新投胎,他又实在是不甘心,顾岩越想越沉闷,他抱起桌上的酒坛,拍开封泥,给自己倒了一碗酒,仰头灌进自己的嘴里。
土地公张了张嘴,这酒不是带给他的嘛!但是看着顾岩失魂落魄的样子,他到底没有说出口。
顾岩喝得急,他又不善饮酒,浓烈的烧干白入喉后,呛得他眼泪直流。
土地公叹了两口气,说道:“这酒高兴的时候喝才好呢,你现在心里发愁,喝了只会愁上加愁!”
顾岩昏头胀脑的,他又给自己倒了一碗酒,说道:“我高兴啊,能去找崔震山,我当然高兴了!”
土地公心道,真该给这位顾判官递一面镜子,让他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
“土地公,你也喝!”顾岩给土地公也道了一碗酒,还催促道:“快喝快喝,这烧干白的滋味一点也没变,以前崔震山最爱喝了!”
土地公见他已经醉了,说道:“顾判官,你这么快就醉了?我看你还是少喝点罢!”
“我没醉!”顾岩一拍桌子,他站了起来,把倒满的酒碗直接送到土地公的嘴边,说道:“土地公,你别光看着我喝,你也喝啊!”
土地公几乎是被顾岩硬灌了一碗酒,他呛得直咳嗽,一边躲一边说道:“我自己来,不用你动手!”
顾岩起身,他给土地公面前的碗里又倒了一碗酒,土地公见他摇摇晃晃,一坛酒,倒有一大半洒了,顿时心疼得他直跺脚,土地公从他手里夺过酒坛,说道:“你放下,我来给你倒!”
顾岩松开手,几乎是瘫软在椅子上,他爬在桌上,举起碗仰头喝酒,发现酒碗空了,于是把碗伸到土地公面前,嘴里还咕哝道:“也不知道崔震山投胎重生后,还能不能喝到他爱的烧干白!”
听了他句话,土地公说道:“他都投胎了,就算前世爱烧干白,这辈子也未必喜欢啊!”
顾岩虽说已完全大醉,但土地公说的这句话他倒清清楚楚的听进去了,他瞪着眼睛,不满的说道:“哪怕投胎了,他一定也还喜欢烧干白!”
“得得得,你说得都对!”土地公完全没打算跟喝醉酒的顾岩争执。
顾岩一边喝酒,一边说道:“以前宋县的百姓给他供奉祭品时,都会捎上几坛烧干白,可惜现在城隍换了,再也没人能记着他了!”
土地公见顾岩神情失落,于是安慰他:“人事变迁,这都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再说了,不是还有你记着他嘛!”
顾岩一听,傻乎乎的笑了两下,他自言自语的哼道:“你说得对,还有我记着他!”
那土地公见他酒碗又空了,给他把酒碗倒满,嘴里还叮嘱道:“你慢点喝,还有一坛呢,说起来这原本是你送给我的,怎么临了还是进了你自己的肚子里!”
这句话顾岩却是没有听进去的,他又坐回到椅子里,迷迷糊糊的哼道:“他不光会记得他最爱的烧干白,他肯定也还……记得我!”
最后的三个字,他说得很轻,但土地公却听到了,他不禁摇了摇头,没有理会顾岩的醉话。
一碗酒空了,顾岩面色潮红,他眯着眼睛,嘴里哼道:“这么久都不来见我,等我找到他,一定要把他骂个狗血喷头!”
土地公看着烂醉如泥的顾岩,他给自己倒了一碗烧干白,小小的抿了一口,说道:“那顾判官打算是往哪里去找他?”
听到土地公这句话,顾岩‘腾’的一下又站了起来,他望着土地公,一双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想了一想,他委屈的说道:“我不知道,冥君都不肯把他的下落告诉我!”
土地公失笑,他说道:“他是神官,自然跟常人不一样!”
顾岩迷迷糊糊的说道:“不告诉我也罢,我靠自己的本事去找他,只要我努力,肯定能找到他的!”
“如果我没记错,顾判官你的任期没剩下多长时间吧,这还来得及吗?”土地公替他发愁道。
“砰!”顾岩双手重重的拍在桌子上,那可怜的破桌子抖了几下,险些散架了,他两只眼睛瞪得浑圆,坚定的说道:“能找到,肯定能找到!”
土地公见顾岩又开始较起真儿来,忙不跌的点着头,说道:“好好好,能找到,肯定能找到!”
哄了他两句,顾岩又安静下来,他嘴里哼哼唧唧的嘟囔个不停,土地公也不曾理会他,他自斟自饮的喝着酒,没过多大一会儿,对面便传来顾岩细微的鼾声。
☆、第33章
第二日,等顾岩迷迷糊的醒来时,因为昨夜喝得烂醉,他嘴里痛苦的□□一声,按住自己隐隐抽疼的脑仁儿,完全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
屋里的土地公听到外间的声响,他驻着拐棍走了出来,见顾岩已经醒了,笑着问道:“顾判官,你醒了?”
顾岩头疼得直抽气,他看着桌上一片狼藉,慢慢记起来了,昨晚他好像喝多了,还在土地庙里大耍酒疯。
土地公斜睨了他一眼,见顾岩脸上升起的红潮,轻轻哼了一声,说道:“记起来啦?你呀,昨天差点没把我的土地庙给拆了!”
顾岩羞愧的看着土地公,难为情的说道:“土地公,我灌了几口黄汤,还做出如此失礼的事来,请你千万别见怪!”
土地公当然不会认真跟他生气,否则昨晚早把他赶出这土地庙了,他说道:“你宿醉的这般厉害,要不就在我这里多歇一日罢!”
顾岩摇了摇头,留给他的时日不多,他打算尽快启程去找崔震山,他说道:“多谢土地公,不过我该走了!”
土地公见此,也就不再挽留,他想了一下,对顾岩说道:“若是去找崔震山,可往各地界的土地庙去多问问,总比你毫无头绪的找人要强得多!”
对土地公的指点,顾岩道了一声谢,他又跟土地公打了一声招呼,便出了庙门。
离开宋县后,顾岩开始一个县城一个县城的寻找崔震山,但凡路径一个地方,他总是要往土地庙去打听,有时遇到一些孤魂野鬼,也会托他们帮着留意崔震山的消息,可惜他走过许多地方,关于崔震山的消息,却仍旧是一无所获!
这日,他走到陵川县的地界,便直接到了土地庙,这个庙里住着土地公和土地婆夫妇俩,他们听说顾岩是要找前任判官崔震山的下落,都一起摇着头,说道:“判官历来属于神官,他们的下落,我们等闲也是不知情的呢!”
顾岩有些失望,难道崔震山也没有投胎到这里么?
土地婆想了一下,她对崔震山说道:“我倒是记得咱们陵川县的三清观,里面有个道士的名字就叫崔震山呢!”
那土地公朝着土地婆翻了一个白眼,说道:“你老糊涂了,那前任判官即是投胎重生,又怎么会还叫崔震山,左右不过是个重名的罢了!”
“哎呀,老不死的,我这不是听顾判官说要找崔震山,这才想起那小道士嘛!”
听了这二位的话,顾岩想了一下,他奇怪的问道:“既然是出家人,怎的没有道号,还用俗家名字?”
那土地婆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会记得他,还是因这小道士,小时候时常往我们这里来祭拜,他自小生长在道观里,虽说入了道,只因命里带着煞气,道观连度牒也不曾给他一张,故此也就没有取道号。”
顾岩听了,便默默不语,土地公又叹气说道:“说起来,这都十几年了,小道士怕是早已长大成人了!”
“就是啊,他已经很多年没来看过我们了,也不知他还在不在那三清观里呢!”
二老感慨了几声,又说了几件小道士的往士,顾岩默不作为声,虽然不知这个崔震山,是不是就是他要找的那个崔震山,但无论如何,他还是决定去看看。
土地公和土地婆将顾岩送出了庙门,一直等他走远,两老这才摇着头,回了土地庙里。
那顾岩辞别了土地公夫妇,径直往三清观去了,这三清观建在陵川县的三清山上,上山的道路修得平平整整,顾岩不时还能在路上看到有大户人家的车马轿子往观里去,等到了地方,他才发现,这三清观山门修建的十分气派,今日正是十五,那观门大开,来来往往有不少祈福的人。
顾岩在道观门口等了片刻,看到有个身强体壮的男人独自提着贡品远远而来,看起来他是准备去上香的,顾岩见此,手指凌空一点,那男人顿了一下,顾岩便直接上了他的身,而后提着装贡品的篮子进了观里。
到了道观后,顾岩先进入正殿,殿内肃穆,有几个小道士一旁看守烛火,顾岩走到贡桌前,他抬头望着供奉的真人塑像,默默的点上线香,跪下来拜了几下,而后又奉上篮子里的贡品,这才悄悄的出了大殿。
因为不知崔震山住在哪里,是以顾岩在道观里找了大半日,可惜却并没有找到他,这时,他绕到后院,看到有个十七八岁的小道士正在扫地,于是出声喊道:“小真人!”
那小道士停了下来,他回头看着顾岩,说道:“不知施主叫贫道是为何事?”
顾岩走了过去,他对那小道士说道:“小真人,劳烦跟你打听一件事。”
小道士说道:“施主尽管问罢!”
顾岩问道:“听闻你们这道观里有个道士,名叫崔震山,不知他在何处,我可否与他见一面?”
听到顾岩提起这名字,那小道士眉头皱了一下,神情似乎有些不悦,顾岩看着他,心里越发不解,于是说道:“小真人可是有甚么难处?”
小道士嘴里轻轻哼了一声,他不屑的撇了一下嘴,说道:“他呀,两三年前就下山了!”
顾岩一楞,原来这人竟然已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