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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顾岩来说,能记起这些片段是很美好的事情,顾岩想到那张熟悉的面孔,不禁变得恍惚起来,他想,他自然是不想崔震山出事的,但是该如何去救崔震山呢,要是能救得他一命,无论要他付出什么,他都是甘愿的。
那命盘再次看穿了他的心事,他苍老的声音说道:“我知道你想救他。”
顾岩不语,他当然想救崔震山,可是他法力低微,还被崔震山设下的结界困在此地,就连走出这里的能力都没有。
那轮巨大的命盘俯视着顾岩,他看着顾岩失魂落魄的样子,说道:“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因为我知道你想要救他的意愿是多么强烈,才能从你的意识里出来。”
顾岩垂下眼皮,说道:“就算是你出现又有什么用呢,我太弱了,我救不了崔震山的。”
命盘便开口问道:“我和你一同被困在这里,若是要救崔震山,需得先走出这里,但你却必须要舍弃许多东西,你还愿意吗?”
听了它的话,顾岩呆住了,他心里升起了小小的希望,于是说道:“只要能救他,我什么都愿意做。”
空间里静寂了片刻,过了半日,命盘那沙哑的声音又响起了,他问道:“要救他,你需要付出自己的双眼,你愿意吗?”
顾岩立即点头答应:“我愿意。”
在顾岩答应了命盘的要求后,他眼前突然一黑,像是坠入暗无天日的地狱里什么也看不到,不过他还能听到命盘的声音,不待他开口询问要如何才能救崔震山时,命盘再次开口了,他说道:“这还不够,我还需得你的四肢。”
顾岩不假思索的说道:“只是四肢而已,你拿去罢。”
说完之后,顾岩只觉得身体一轻,他仿佛甚么也感觉不到,谁知命盘却又继续说道:“我还需要你的躯壳。”
顾岩暗道,连双眼和四肢都给了,还再乎什么躯壳呢,于是他说道:“都给你了。”
答应把这一切交付出去后,顾岩只剩下一个灵魂了,想到自己还没有去救崔震山,他又有些着急,他问道:“我什么也不剩,该拿甚么去救崔震山呢。”
命盘说道:“谁说你没有东西,你还有这个灵魂呀。”
在黑暗的环境里,顾岩侧耳听着命盘的话,他连忙问道:“如何救?”
“你舍弃了你的*,现在只有这个灵魂了,如今也只能靠这灵魂来救崔震山了。”命盘说道。
顾岩虽然有些疑惑,但是他却放下心来,他从不曾怀疑命盘的话,于是安静的待在黑暗里,等候着命盘拿他这个灵魂去救崔震山。
此时的顾岩还想象不到外面的光景,因崔震山擅入南海要夺取龙灵,那困住重魁的囚龙柱被毁,天空破了一个窟窿,大雨像是不要钱似的往人间倾倒,失去控制的罪龙翻江倒海,成片的房屋被冲垮,无数的生灵被淹没,整片大陆淹成泽国……
“现在,你可以走出去了。”命盘说道。
没有了这个*,顾岩的灵魂走出结界,当他看到眼前的一片汪洋时,似乎就连心都碎了,他忘了,此时他已经没有心,原本应该是不会有心痛的感觉,但却仍旧觉得自己痛的快要窒息一般。
顾岩似乎变成一片树叶,在波涛汹涌的大海里沉浮不定,想到崔震山,他满心的焦急,顾岩到底还是惦记着他,可他却束手无策,只能听从命盘的安排。
想到身边已经许久没有听到命盘的声音了,顾岩开口大喊:“你在哪儿?”
“别担心,我说过会救崔震山的。”在顾岩彷徨失措时,命盘再次开口了,它的声音好像又衰老了几分。
此时只剩下一个灵魂的顾岩唯一能交流的人就是命盘了,他听到他的声音,松了一口气,但想到崔震山犯下的错,随之又紧张起来。
命盘对顾岩说道:“重魁狂性大发,我要将你的灵魂镇在南海海底,以此来镇住重魁,只是从今往后,你再不能离开那不见天日的海底,永远不生不死。”
顾岩沉默片刻,他并不知自己为何能镇住重魁,于是疑惑的问道:“这方法可行吗?”
它说道:“昔日你被囚禁于冥外极极寒域,能超度十万恶鬼,现如今,重魁的狂性,也只有你才能镇住它了。”
顾岩不惧被永远镇在南海海底,他唯一担忧的是崔震山犯下如此弥天大祸,是否能逃过一劫,那命盘听到他的心声,说道:“你放心罢,只要你愿意永远镇守重魁,崔震山会被天帝网开一面的。”
顾岩还在乎什么呢,他欠崔震山的,这次就一次还清罢。
顾岩同意永远被镇在海底后,命盘便说道:“救完崔震山,我也要与你告别了。”
听说他要走,顾岩变得茫然,他问道:“你是从我的意识里出来的,我虽然已经没有*,但我的灵魂还在,你要走到哪里去?”
命盘像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说话时声音里带着重重的粗喘声,他说:“我为你做得够多了,现在我该好好的睡一觉,也许以后我们都没能再交流的机会了。”
“你别走!”现在只有它还能跟自己说话了,如果它走了,就真的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顾岩说完这句话,却没有得到命盘的回应,他有些心慌,又喊道:“你还在吗,我需要你,你别走。”
但是无论顾岩怎么喊,再没有听到命盘的声音,顾岩心急如焚,他大声喊道:“你在哪儿?”
他的话刚说完,觉得自己一直在下坠,像是永无止尽一般,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像是落了地,直到这时,顾岩环顾四周,他看到,原来他已经是在海里了,到处都是黑漆漆的,没有任何声音,只有偶尔从远处传来的龙啸声。
在这冰冷寂静的海底,只剩下顾岩,命盘不会再出现了,顾岩很伤心,这让他越发想念崔震山了,顾岩心想,若是能再见他一面就好了。
他想起初次与崔震山相识的情形,那时他穿着一袭玄色衣袍,清冷又孤傲,像是天生的明月一样遥不可攀,现如今他被镇在南海海底,他再也见不到他了。
或许是老天真的垂怜他,也或许只是顾岩的臆想,他模模糊糊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那个身影在漆黑的海底里像是带着一层光晕,让顾岩感觉到一丝暖意。
“崔震山——”
崔震山嘴角先是扬起了一个笑容,随后又很快隐去了,他看着四周,似乎在寻找顾岩的声音。
顾岩犹豫了一下,他开口说道:“你是来见我的吗?”
崔震山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似得,仍然在左右张望,顾岩见了他这模样,不禁有些失望,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说道:“原想着能见你一面就知足了,现在却又贪心的想着能跟你说句话就好了。”
崔震山自然是听不到的,他只是因听到了顾岩的声音像寻了过来,但到了这里,却再也没有任何踪迹。
他不知此时有一道眼神正在凝望自己,更不知自己为何会在与重魁激斗时忽然就停手了,就好似他如果错过了此刻,就有甚么会永远失去一般。
在这黑暗里,顾岩望着崔震山,他喃喃自语:“崔震山,你我之间纠缠了如此久,今日所有的一切,终于是要尘埃落定了。”
崔震山听不见顾岩的话,却仿佛心有灵犀似的回应道:“顾岩,我们还没完,你别想跑,就算到死,我也不会放弃你。”
顾岩走了过去,他站在崔震山的身边,想伸手去抚摸崔震山,但他只是一个灵魂,什么也不能做,于是只能黯然的望着他,静静的对崔震山说道:“崔震山,我有时会后悔与你相识,但有时想到与你只是陌路人,又会难受的不得了。”
崔震山双眼通红,在这一片混沌的海底,他总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但是却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找不着,心有不甘的崔震山嘴里愤恨的大喝一声,手中的剑重重的劈了过去,海底因这冲击震动了几下,随际又恢复平静。
“顾岩——”崔震山在这里没有找到顾岩,他嘴里喊了这个名字一声,忽然清醒过来,他想起,顾岩不应该在这里,他被自己的结界禁锢在渔村的山洞里,这么一想,崔震山旋身离去。
顾岩痴痴的望着他消失的方向,最后只剩下一声长长的叹息,他嘴里默念一声:“崔震山,再见了。”
随后,他的意识慢慢消沉,整个灵魂完全沉入了海底。
☆、第65章
上下四方曰宇,古往今来曰宙。
恍恍惚惚之间,顾岩以为自己睡了许久,等他睁眼醒来时,却发现自己竟然立在冥川之畔,在他的身旁,赫然站着的正是酆都的冥君,另外还有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和尚。
顾岩望着这老和尚,心里有种熟稔的感觉,却又甚么也想不起来,他张了张嘴,想要出声询问,又怕显得冒昧。
此时那老和尚正笑眯眯的看着他,眉眼之间说不出的和蔼,顾岩朝着他轻轻一笑,正要开口说话时,一旁的冥君开口了,他说道:“你醒了?”
顾岩听了这话有些不解,他隐约只记得自己的魂魄镇于南海,防着那重魁狂性再发,却并不知今时岁月几何,于是便疑惑的问道:“陛下,我睡了许久么?”
冥君答道:“不长,不过是瞬间罢了。”
听到冥君这叫人摸不着头脑的话,顾岩有些恍惚,他仔细回忆了一下,又好似真的就如冥君所说一般,他不过是睡了片刻而已。
在顾岩发呆之时,卧在老和尚脚旁的白毛瑞兽慢悠悠的站了起来,它走到顾岩身边,用头在他的身上蹭了两下,还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亲昵的叫声。
顾岩低头看着这半人高的瑞兽,嘴里自言自语的说道:“你是谁,我怎么像是认得你似的?”
老和尚开口了,说道:“自然是认得的,往常你们总是一同玩耍。”
顾岩听这老和尚的意思,他们像是旧识的意思,不禁心头一动,于是双手合十,对着他拜了一拜,说道:“在下顾岩,不知大师法号如何称呼。”
一旁的冥君见了他恭恭敬敬的模样,不免有些好笑,他说道:“果真是前事尽忘,连自己的师傅都忘了,这位正是地藏王法师,你原本是他座下的弟子,因重生历练,两百多年前才回到酆都,原本卸任判官职务后,再入轮回经历最后一世就得圆满,谁知又惹出了这许多是非。”
顾岩惊住了,冥君说这老和尚竟是自己的师傅,他抬头看向他,此时那老和尚只是微微含着双目,脸上带着平和的微笑。
“此番因你执意去救崔震山,错过了转世的时辰,为免你魂飞魄散,只得将你的魂魄镇入南海,一来是防着重魁,二来也能留住你的一缕魂识,菩萨不忍你灵魂永世镇在南海看守罪龙重魁,现抽走了你的这缕魂识,如今只需将你种在菩萨的*里,只待你潜心修佛,终有一日会重塑魂魄。”
顾岩努力回想,觉得记忆里似乎确实有这么一个师傅,至于他从哪里来的,他自然也不记得,只听师傅说,他是从师傅的灵识里长出来,师傅见他有了意识,不忍他飘荡无依,于是给他塑了一具肉身,又悉心教导他佛法,直到有一日,他离开酆都,堕入红尘历劫……
顾岩想起前世旧事,立时跪了下来,朝着那地藏王菩萨一拜。
地藏王菩萨看着顾岩,伸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头顶,说道:“你历经三千世人间百态,原本再过一世就能立地成佛,却又止住在这最后一刻。”
顾岩一语不发,只是仍旧跪在地藏王菩萨的跟前,菩萨低看望着他,说道:“你后悔吗?”
“不后悔。”顾岩轻声说道
若说他有什么后悔的事,那便是不该连累崔震山,害了他七生七世,因缘之下,他虽错过了转世,但能够还他一回的恩情,顾岩也觉得值得了。
菩萨听了他这话,只是慈爱的看着他,过了许久,才说道:“当日,人间战火四起,无数生灵涂炭,你不忍心苍生受苦,立誓要修佛普渡众生,可记得为师当日是如何问你?”
“若是要渡人,先需渡已,你可渡得了自己。”虽说日时遥远,不过当地藏王菩萨问出这句话时,顾岩的脑海里立时便回想出了师傅说的这句话。
菩萨便问:“那你可又记得自己是如何回答的我?”
顾岩低下头,答道:“如心佛亦尔,如佛众生然,心佛及众生。”
地藏王菩萨双目如炬,又问:“你做到了吗?”
顾岩俯首回道:“不曾。”
他的语气里带了羞愧,但却绝对没有后悔,地藏王菩萨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嘴里念了一声佛号。
“起来罢。”地藏王菩萨对顾岩说道。
顾岩默默站了起来,立在师傅身旁,那雪白的谛听又用头顶了他一下,仿佛是在安慰他一般。
不知几时,冥君已然不见了,此时冥川边只剩下这师徒与瑞兽谛听,菩萨看着远处奔流的川水,轻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