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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花溅玉录-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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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只怕是在冼觞阁主上的位子呢!”

“你的意思是说,流觞以一招移花接木先骗你出宫,再将冼觞阁丢了要紧东西的消息放出去,妄图让公子治流矽一个疏于看管的罪名?那块玉珏,是她偷拿出来给你的?”

“姑姑明鉴,这其中是是非非,明眼人自然心中有数。”

“胡说八道!!”连真拍了下桌子,喝道,“到这时你还不与我说实话吗?流觞丫头虽然另有所图,但也在常理之内。她身份卑微,只有靠色艺才能博得公子青睐,更遑论出入柔兰阁了!你那日出宫时所配玉珏,却是柔兰阁所丢,她就算想偷,只怕也是妄想!!”

我唇边挽笑,盯着茶碗里浮动的茶叶,轻声问道:“姑姑在柔兰阁中两年,可曾见过侄女踏足其内?”

抬眼扫过去,连真蓦地浅浅笑了起来,点头说道:“好好好,看来公子一心系在你的身上,不无道理。你既然看透了我刚才是在吓你,你猜是谁偷了柔兰阁的玉珏,再让流觞一石二鸟陷害你啊?”

“自然是如今公子身边第一得意人,连浣姑娘。”我毫不迟疑地答道。

“连浣丫头心比天高,自她出手偷玉那天,柔兰阁上上下下便时刻注意着。她将玉交给流觞,再让她转送到你的手里,引你出宫去见她背后的正主,手段倒也干脆利落不留痕迹。”

连真一番话道出内中隐情,含章宫中事事逃不过他们的眼去,连浣和流觞的那点鬼伎俩,实在不够看。

“流觞将冼觞阁的玉珏偷出后,放出风声,再拿给连浣,以为这样瞒天过海能够除掉流矽,她在呈恩殿前邀宠后,即刻就能爬上高位。可惜这丫头脸蛋漂亮,脑子却不好用,柔兰阁玉珏乃上古神物,怎是其他宫里玉珏可替?况且连浣丫头用她做完幌子,恰好再用冼觞阁这块玉珏顺手打发掉她。到那时,你,流矽,流觞,哪一个能有好果子吃了?”

我将杯中茶喝净,连真半真半假地说道:“若是……我真有心争主娴月殿,丫头你会帮我吗?”

“姑姑真是应了那句关己则乱的老话,”我淡淡地应道,“姑姑难道不比侄女更懂公子的心思?我虽有心帮姑姑,却还要看姑姑自己能否帮公子得到他想要的,公子自会给姑姑想要的。”

连真低头想了想,拉过我的手握进掌心,摩挲了两下,语重心长地说道:“公子想要的,姑姑虽然帮不到,却也甘愿垫做基石。公子此时意在笼络权贵,只有讨得贵人欢心,才能讨得公子的欢心。”

我任她拉着手,笑问:“姑姑可听说过醒月神女的传说?”

连真的动作明显一滞,放开了握着我的手指:“这传说……怎么了?”

“没什么,我以前听说过,此时想起来问问姑姑。这传说内容不一,说法各异,若是姑姑知道得更详尽些,也好说给侄女听个热闹。”

“呵呵,小丫头正经不了半日,就打听起这些个传说故事来了。”她端起茶钟就到唇边,细细地抿口,掩去眉宇中惊疑不定的神色,“说到神女传说,那还是在醒月开国时流传下来的神话,因为年代久远,所以也就传得神乎其神。大概意思就涵盖在‘醒月昌盛,神女飞天,百羽朝祥,万民归心’这十六个字里,总不过是些骗人的玩意,你小孩子家不必太在意。”

我细心揣摩她的话,当年在花家寨时君亦清曾提到过这传说,绿川冈地也四处流传着关于神女的歌谣,我想起香雪海的水精画冢前,公子兰讲给我的故事,还有那画中的女子。

迦兰神女一剑刺死凌雪生,被他心头血溅在眉心,凝成一点朱砂泪痣。

神女降世,醒月昌盛?

公子兰寻找的神女转世,真能带给醒月国繁荣昌盛吗?

连真见我半天不语,站起身笑道:“扰了你半日清闲,我也该去了,你凡事自己当心,一切小心谨慎。”

我仰头看着连真的下颌,缓缓说道:“姑姑此去可要蟾宫折桂了,既然姑姑说公子意在笼络人心,姑姑若想入主娴月殿,必得踢掉一颗棋子,再挪来一颗棋子。”

连真轻挑秀眉,‘哦’了声:“这我倒要请教,怎么个踢掉,又是怎么个挪来?”

我跟着起身,越过连真走到轩室的门旁,为她挑起月帘:“那位连浣姑娘,不用我说,姑姑也知道是该踢走的棋子。姑姑当年接我入宫时,曾亲身前往花家寨,但不知姑姑对花家寨下游的君家寨可熟悉?君家寨少主君亦清,儿时起便对含章宫神往已久,他亲口说过此生能入宫中,将是莫大的幸福。”

“君亦清?青华溪的君家少主?”连真讶然问道,走到门边。

我颔首,清浅而笑:“姑姑何不成全了君家少主的心愿,让他为公子所用?”

月帘影动,鎏金瑞兽青铜鼎中的龙脑香刚好燃到尽头,烟气消散,乱入风中。

月光倾泻万里,将整座镜月湖笼在水雾氤氲中。

夜幕时分的镜月湖,冷得刺骨刮肌,我捡了块平整的山子石坐下,抬头望着夜色中的一轮圆月。

月满银盘,霜冷欺寒,如墨长天中没有星辰闪烁,惟有那轮孤寂的冷月。

我静默地望着月,月也静默地挂在远天之上。月是无情,却也寂寥。我在无人的春夜中倚湖望月,湖面偶尔漾起涟漪,泛滥着丝丝碎纹,银芒横波。

视线渐感恍惚,我似被月色所惑,竟觉得天上的月离我越来越近,又慢慢幻化作公子兰的潋滟姿容。那月终于停在我眼前寸许处,不复往日的冷冽无情,正盈着温笑凝视我。

我揉了揉眼,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公子兰白衣翩跹在月色中,墨发扬洒,凛然是翩若游鸿,美胜辉月。我回给他一个微笑,他温柔地望着我,伸手将我揽入怀中,坐于石上,我靠进他的胸口,聆听着他沉稳的心跳。

月夜清寂,他身上的淡香漫溢在我的心怀。

我不想开口说话,默默地盯着他衣襟上绣饰的兰花,这一刻我离他如此近,近得仿佛融成一体。他的心跳,他的呼吸,还有那道悠远的暗香,全部的一切都萦绕着我。

没有阴谋算计,没有诡诈防备,只有我,有他,还有天上的一轮圆月。

公子兰是天人贵胄,我从不敢奢望,他的一息一笑,都是旁人渴望而不可求。我不想打破这难得的宁馨,惟有在这片时,我与他才真正卸下心房拥月相对。

若是,有一日他能流露出半分柔情,那便是冰山化水,顷刻间润物无声,任谁也无法抵挡那份悸动。

卸下冷酷的公子兰,温柔似水的公子兰,我的心中蓦地针刺般锐痛,刹那间失去了知觉。

是断情草在作祟?亦或仅仅是我为他痛彻心扉?

他的心中早已驻入一道不可磨灭的倩影,他心心念念的女子,是千年前神话中的天人,却不是眼前身边的血肉之躯。

他有心,却又无心,让人摸不透。

情爱如落花,绚丽过后难逃化尘的宿命,情爱是毒,无药可解,他也是毒,比毒更烈……

我收敛心神,望着他轻声谓叹:“公子怎么又作起戏了?这里空无一人,既不是遍布眼线的柔兰阁,也不是万人瞩目的呈恩殿,公子还是作回自己吧。”

他望着月,鸦墨长发披散在如诗清冷的肩头,略显单薄。我的眼中莫名有些酸涨,没来由涌起些许泪水。

迦兰,公子兰……

他低下头,冲我笑了笑:“哭什么?谁欺负你了?怎么突然变得喜欢哭鼻子了?”

我眨眨眼,将本就不多的眼泪逼回去:“我哪有……公子说笑了。”

他抱着我的手紧了下,悠然叹口气,柔声说道:“当年二郎送女儿进含章宫,我以为他和那些趋炎附势的人一样,可我错了,你不同,你毕竟不同。知道吗?这是我第一次看错了一个人。”

“美人爹爹不是公子想的那种人,爹爹做事自有他的道理,”想起爹爹,心下有些黯然,我接口说道,“其实……就好比公子做事,在我们看来高深莫测,但公子有自己的道理,只是我们不明白而已。”

“小东西,你能明白我心中所想吗?”他笑着问道,伸指在我的鼻上刮了下。

我缩下脖子,咧嘴笑道:“明白,还远远未及,若是我说错了,公子会不会罚我?”

“罚你?错了自然是……”他故意逗我,一句话停了好半天才说,“不会!”

我忍不住‘噗嗤’一笑,在他怀里扭了下:“公子最会欺负老实人,我可受不起公子这么吓唬,吓死了我,公子会心疼吗?”

“自然是……”他又来了,一句话卡在嘴里不说,我心中怦怦乱跳,突然害怕他说出口,“自然是心疼得很,所以小东西要长命百岁地活着,好陪我一直看月亮。”

‘咚’一声,如投石入水,心湖乍起层层涟漪。他话中含义,似在暗示着什么……

我学着他的样子,也悠然叹口气:“只怕公子日后身居至尊,再没心思和小丫头一起看月亮了。”

腰上的力道蓦紧,他几乎将我勒进胸腔,低头睨眼看我片刻,脸上依旧是温煦的笑容:“你不信我的话吗?”

“公子的话,”我扁扁嘴,说道,“我信,只是人不知未来,谁也不知到了那时世事又将如何,或许那时我已不在公子身边。”

“呵呵,小东西想离开含章宫?莫非是急着想嫁人了?”他又在我脸上捏了下,这家伙故意一再吃我豆腐,我将目光在他白皙的手背上转了一圈。

“怎么?也想在我手上咬一口?东皋的公子荻被你咬了,他有没有罚你什么?”他的话让我心里凛然,这宫中任何动静,都逃不过他的眼去。

“公子既然知道厉害,就放过我吧,我原本不想再趟浑水。”我目光中满是求恳地望着他,“公子欲登天揽月,可我只想脚踏实地,实在无心也无力参与。”

“你以为,这世间有多少事可以由着性子来?有多少身不由己的无奈,含章宫里如此,醒月国,乃至天下,也都如此。丫头,你谬了……”

他的话字字句句凿进我的心头,含章宫,醒月国,天下,有多少人为了一句无可奈何便要穷尽毕生心血,谁能够率性而活?谁不是终日惶惶为命奔走?

含章宫中的人如此,天下人如此,公子兰……不也如此吗?

我不害人,人亦害我。

看来,确实是我想错了……

“公子恕罪,是我冒失了。”我缓口气,继续说道,“最近宫中传闻醒月皇权动荡,宗族家亲和皇族之间痼疾难愈,正是新旧势力更迭的关键时刻。公子在含章宫中二十二载磨砺,早得醒月民心,国中其他几位公子虽有心,只怕难匹公子之辉。”

“小东西足不出门,能知天下事,不简单。”他潋滟的眉目融合在月色中,轻柔的嗓音越水飘到湖心深处。

我深吸口气,将长久以来藏在心底的话和盘托出:“狐裘龙茸,一国三公,吾谁适从?醒月归一,公子惟有剔除皇位边的恶瘤,才可稳坐高宇。此时公子拉拢东皋栎炀两位公子,为谋划时局争取两国鼎立支持,含章宫中自来广布眼线,公子一言一行都被外人关注,故此每日里装得高深莫测,只为了不被人知悉心中真正所想。”

公子兰捏住我的下颌,双眸逼视在我的脸上:“即便我装得再深,还是被你一眼看穿,你比这世上任何人都懂我。”

“懂?不敢言,只是有些东西我听来了,想一想,不做那闭耳塞听的傻子,将来有一天任人宰割。”我回视着公子兰,目不转瞬,“自从公子决意除去小谢那刻起,我就发誓不在这宫里做个傻子。谢姐姐对公子二十年情意深重,总不是假的,她当年被贬入天香阁,一待就是十年,一个女人又有多少个十年?小谢飞扬跋扈横行含章宫,但说到底她是个因爱成魔的女子,为爱而疯,为爱而亡,她又何错之有?连汀和她,不过都是可怜人罢了。”

“春花哪堪几度霜……”他轻浅地笑了起来,我目眩地看着他的笑容,勾魂摄魄般冷冽。眨眼工夫,他又变回含章宫里的公子兰,不再是镜月湖畔陪我看月亮的他。

“连汀当年起反心,可公子并没有立时动手除她,我猜,公子是想看看在她背后藏着哪方人马。连慧主上说宗族势力名存实亡,连汀失去屏障,而白檀十年成熟,天下第一香调治成功。时机到了,刀,亲自递到了公子的手里,只须轻轻向前一送,便可了断当年旧债。公子,我这把杀人的刀,还算锋利吗?”

“女子的可怖,远比男子厉害,即便手无缚鸡之力,女子仍能杀人于无形。这是身为女子的可怕,也是可悲。”最后一句,他的声音极低,若不是贴在他的胸前,我根本听不到。

这是身为女子的可怕,亦是可悲?

我,何其可悲。

我从袖中取出竹蟋蟀,托到他的面前:“公子明白何事当舍,何事不当舍。树高风欲摧,至钢脆易折,公子这两年来将连浣推到风口浪尖,恐怕她的好日子也快到头了。”

他拿起我手中的竹蟋蟀,捏在指端,一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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