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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袖中取出竹蟋蟀,托到他的面前:“公子明白何事当舍,何事不当舍。树高风欲摧,至钢脆易折,公子这两年来将连浣推到风口浪尖,恐怕她的好日子也快到头了。”
他拿起我手中的竹蟋蟀,捏在指端,一双冷眸盯着小小竹物。
“公子,这竹蟋蟀虽小,情却真,谢姐姐虽然有错,但终归对公子一片真心。今日我已属多言,求公子看在湖畔看月的情分上,他日能放我一马。”
公子兰将竹蟋蟀纳入袖中,冲我展颜而笑,“你要记得,我并非要你屈服,你惟有甘心情愿,方可自救。”
我点头,望着他俊美如铸的面庞,轻轻地靠进他的胸口。
那里,惟有一声漫过一声的心跳,才是真实……
扁叶独行舟
第十九章
不畏浮云遮望眼,
自缘身在最高层。
月夜湖畔,烟雨亭中,相逢惆怅君恩少。
冼觞阁中再见流矽,恍如隔世,她端坐在琼搂玉宇深处,手中把玩着莹白玉珏。见我走进阁,她提起系玉的丝绦,在我面前晃了晃。
“丫头,你来得正是时候,我正有一事烦恼,不知该怎么办。”流矽脸上的神情诡异森冷,笑眼望着我走到近前。
“主上有何事烦恼?不妨说给不语听听,说不定我能帮到主上。”虚与委蛇的恭敬,佯装的谦卑,我已习惯了这种对话方式。
空荡的大殿上隐隐传来回音,我与流矽会心对望,目光交织。她的眼神闪烁,拍下手掌,从画屏后转出四个宫人,抬了口紫檀镂雕山水的箱子出来。那四人放下箱子,对流矽恭身拜了下,又转入屏后。我不解地看着她,不知道她在搞什么名堂。
流矽安然地摩挲着掌心里的玉珏,仿佛对大殿中的那口箱子浑不在意。
铜壶滴漏中的浮舟缓慢漂动,她终于开口说道:“丫头,我为你预备了特别的玩意,过去打开箱子看看吧。”
我依言走到箱前,箱子没有落锁,我的手刚碰到合叶,硕大的木箱盖‘砰’一声弹开,里面一团明黄事物赫然映入视线。
啊——!!!!
箱中装着残缺的女子肢体,正中一颗被石灰封口的头颅,双目圆瞪,眼中划下两行血泪。
我连退数步,弯腰干呕起来,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流矽望着我,脸上流露出看戏的神情。
她在看我的笑话!
看着眼前这团支离破碎的尸块,我害怕到无力支撑,双腿软软地跪了下去。
“恭喜……主上,铲除了,冼觞阁叛逆。主上雷厉风行……” 我的身体剧烈颤抖,视线里一片模糊,下面的话,噎在喉咙里再也说不出。
檀木箱中破碎的肢体早已青紫,不复曾经的细腻润泽,流觞那颗漂亮的头颅端正摆放在正中,无言地瞪视着我。她的身上依旧穿着那套明黄色的舞裙,只是如今上面血痕斑驳,裹着一团团一块块的血肉。
我虽料到了流觞的下场,却绝没想过会这么凄惨,流矽无动于衷地看着那口箱子,仿佛里面不过一件家常玩意。
那颗头满目血泪地望着我,紧抿的唇角下划出残忍的线条。我闭上眼不忍再看,将凝聚眼眶的泪水眨落。嘴里尝到苦涩的咸水,慢慢灌进缺失的心口,痛得极致,痛得让人清醒。
我没有资格去怜悯任何人,也不需要旁人来怜悯,成者为王败者寇,在这宫里时时上演。
流矽的唇边绽放出春花般的笑容,她的笑仿佛毒素注入我的视线,将我全身染成浓黑,她在无声地告诉我,我有多么惊骇,她此刻便有多么快意。
我该跟着她得意吗?我亲手除掉了陷害我的人,我原本该站在流矽的身边,陪着她一起肆无忌惮地笑。但我笑不出来,那颗头颅仿佛仍具有生命,僵紫的唇角泛滥着无尽的嘲弄,它在嗤笑着,等待着,看我何时也会得到报应!
“这……就是主上说的玩意?”我极力平复情绪,缓缓站起来,走到木箱前。
“你喜欢吗?你说,这东西是不是很美?你看它即便是死了,也还是那么精致,仿佛随时会活过来呢。”流矽的语调轻柔,目光尾随着我的身影而动。
我弯下身子,从箱中捧出流觞的那颗头,举到胸前。心里不停地告诉自己不要怕,将那张苍白溃败的面容转向流矽。
流觞,你即便是死了,也依旧这么美丽,你一定有很多话要和你的主上说吧?
“它果然很美,美得让人无法移开目光。”我的双手痉挛般的抖动,那颗头似有千斤重,我几乎捧不住。
这世间可怕的不是死人,而是能致人死命的活人,我的面前就端坐着一位活死人,她比起箱子中残缺的肢体,更可怕上千倍万倍。我怕自己有一日也会变成这副样子,没有生命地任人评说,我怕流觞之后,下一个就会是我。
“这么美的东西,扔掉了多可惜,如果有什么方法将它永远的保存起来……”流矽故意将尾音拖得很长,扬起头低睨着我。
我将手中的头颅抛回去,圆滚的头拖着黑发落回箱中:“主上的意思,我不懂。”
流矽缓缓摇头,笑道:“你不懂?那我就说明白点,你来自山野,可知道民间一种叫做傀儡戏的行当?”
“当年在花家寨的时候,每逢赶春会,四野八乡便会有些艺人聚集到春会上表演傀儡戏,我也曾经……曾经去看过。”我低声回道。
“既然你见过,那就更好了,你说若是将这一箱东西制成傀儡戏偶,是不是很有趣啊?”流矽的指尖微动,呼吸间促了下,漫不经心地冷眼扫过紫檀木箱,“将来娴月殿上,我再演出一番精彩绝伦的好戏,还怕赢不到公子的青睐吗?”
随着她的话音落,我的脸上缓缓绽放一丝笑容,流矽的眼中闪过同我之前一样惊骇的神情。
这样,就吓到了吗?
恐怕,今后还有更多值得害怕的事呢。
“主上说到演戏,我倒想起一出好戏码,尽可以讲给主上听听。”日华从天井映射下来,将我在殿心的影子掬成一点,流矽望着我的眼神含进惧怕。
经冬蛰伏的虫茧,现下终于幻化为骇人的毒物,凤凰木红花楹树,我褪去柔弱的外壳,溶入含章宫千重宫阙的绚丽色彩中。
心头忽然划过残忍的快感,夹杂着令人窒息的恐惧,乾坤任我握在掌心玩转,即便是天,也定要叫它翻过来!
走出冼觞阁,一路沿着烟雨湖漫步,我找了处平缓的湖岸蹲下,将双手浸入水里。冰凉的湖水漫过我的手腕,云袖铺展在水面上,悠悠荡荡地起伏不定。
水波涟漪,几株碧莲亭亭玉立在湖面上,一只白鹤低飞收翅掠过,惊得莲叶下的游鱼四散乱窜。
波光淋漓,将细碎的光斑投到我的脸上,我望着水面上倒映的脸庞怔怔出神。这副眉眼还是以往的眉眼,可神色间总有些不同寻常,原本霁月清朗的眉宇,如今多了份隐涩,再没有曾经的恣性潇洒。
这个人,还是我吗?
水中一双明眸辉映着灼灼日华,那眼里闪耀的光彩几乎折痛了我的视线。她此刻是我,却又不像我,是我借她重生,或者这才是真正的我?
心中一个声音在大喊,妄图冲破我的身体。我知道是她在躁动,长久以来藏在我灵魂中的另一个自己。
清风拂面,将我额头的发丝轻轻扬起,露出眉心的朱砂痣。
这水中的女子,她是谁?
她志得意满地笑着,却掩不去眉间的忧愁。我迷惑地看着自己,看着她。
翦水倒影蓦忽又变了,闪过小谢的脸,连汀的脸,连真,连慧,还有流觞美丽的头颅。
她还在笑,对我绽放出比任何人都要妩媚诡秘的笑,我挥舞着双手打碎了水面的倒影,但光影随波荡漾平静后,我满目所见还是她的笑容。
我,终究是逃不出这湾泥潭,深陷其中。
用力吸口气,将手从湖水中拔起,这具身躯是我的,也是她的,尽管我不知她是谁,我们原本就是魂肉不离的整体。
蹲得时间太久,双脚有些酸麻难忍,我站起身,指尖的水珠顺着袖口滑到衣料上,又滚进土里。
刚转身,蓦地被面前一张脸庞吓得惊呼出声。烈日当头,华容公子悄没声息地伫立在近旁,勾人心魂的姿容衬着一袭茜素红衣,极致妖冶风流。
“公子怎么也不出个声?倒吓了我一跳!”我忍不住抱怨,随即恭谨地冲他拜下。
他似乎是在专注地看我,可目光越过我的肩头,落在湖心几点睡莲上,对我的话也恍若不闻。
既然这人对我根本无视,我识趣地挪步走开,身形甫动,华容绝美的眉眼转了回来,投在我的脸上,淡淡地说了句:“你身上很臭,全是死人气。”
他嫌恶地甩着衣袖,仿佛空气里到处弥漫着他口中所说的死人气。我抬起双手凑到鼻下闻了闻,并没有任何味道,想起流矽做事狠辣,不自禁地抖了下。放下手时,我突然怔住,公子容并不知我从何处而来,又哪里闻出来的死人味道?
“公子说笑了,我身上怎么会有死人气?”我敷衍地笑道,边说边觑眼看他的脸色。
他转过视线不再看我,只是背转身子时,幽幽开口道:“我是不会闻错的,你身上臭得很。”
我怒!敢情这家伙是故意找茬来的?
呵呵讪笑数声,我大人不记小人过不和他一般见识,从鼻孔里挤出个‘哼’字,拂袖扬长而去。
玉露梢头挂
第二十章
燕鸿过后莺归去,
细算浮生千万绪。
绿柳如丝飘香径,晓月迷蝶花木深。
我转过柳圃,斜刺里伸出一条手臂,下死劲地拽住了我的胳膊。刚要放声尖叫,回眸的瞬间看到公子荻那张昙华茂盛的俊俏容颜,可惜眉宇间隐着层煞气,冲淡了原本姣好的气质。
他古怪地盯着我,眼珠浓黑发亮,我憋了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死丫头!你还有脸笑?”他咬着牙冲我低吼,“你自己干得好事,害本公子……”
我笑个不住,瞅着他那张扭曲的面孔说道:“诶哟哟!公子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公子荻捏着我的手劲重上三分,我吃痛皱紧了眉头,脸上的笑容更加肆无忌惮:“公子这是和谁怄气呢?谁敢给公子气受?再怎么说这里也是含章宫,咱二人拉拉扯扯的样子,公子还是避讳些才好。”
他听我说完,神色间微窒,一手攥住我的下颌,目光沉潋地审视在我的脸上:“……你,与之前不同了,为什么?”
我收起笑容,正色道:“公子是想夸赞不语更漂亮了吗?”
他放开手,对我再三打量起来:“笨丫头倒让本公子开了眼界,几日工夫不见你就好似换了个人。怎么?是不是你家公子再容不得你了?”
“公子荻说笑了,咱家公子不知道多宠着我呢!”我冲他眯着眼扬扬下巴,挑衅似的说道,“人总有长大的那天,就算是不愿意面对的东西,逃避也并非正途。”
“说得好,你这丫头有些见识!”他拍了几下手掌,唇边挽起赞许的笑容,“初次见你,只当是个好色的小女子,畏畏缩缩得挺惹人烦。本公子还算没有走眼,你终究和旁人有些不同。”
“公子现在明白了也不迟,我仍是公子在洗天池边初见的色女,而公子也依旧是东皋的贵人。我与公子萍水相逢,您不必在我身上花费太多心思。”我目光凛然地望着他,他的脸上瞬息闪过怔忪。
“小丫头现在是想过河拆桥,将我赶开吗?”他忽然欺近身来,俊颜几乎贴在我的脸上,“如果我偏偏要反其道而行,偏偏要招惹你呢?”
“那……”我转眸,对他绽出一丝玩味的笑容,“公子就不怕惹个大麻烦上身,到那时甩也甩不脱,岂不自寻烦恼?”
“本公子就是喜欢自寻烦恼,本公子更喜欢自作多情!”他意有所指地攒住我的手腕,扯住我便走,“天下大乱,越乱越好!清闲日子过腻味了,倒要生些事端出来才有意思。”
诶呀!臭小子乱变态的,居然嫌日子太闲没事找事!?
他披散的青丝随身摇曳,洒逸的背影略带着少年郎的单薄。我极不情愿地被他拽往别院,门口的侍卫看到时脸上纷纷闪过尴尬神色。
这……定是他们也都知晓了我曾如何好好‘厚待’过他们家公子吧?
公子荻将我拉进屋,反身锁上了房门。我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他等下会使什么变态招数,回报我那日的‘赠药之德’。
小屁孩悠哉悠哉地绕过我,径直坐到窗下的湘妃榻上,指了指左腿道:“站着说了半日话,累了,你过来给我捶腿。”
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我无可奈何走过去蹲到榻旁,将他一只腿横放平整,轻轻在上面捶了两下。他单手支肘撑在靥畔,一双凤眸死死盯着我,我捶了没几下,他拧起眉头斥道:“这么轻?你没吃饱饭吗?”
我忍!我磨牙忍!
我加重了手上力道,朝他腿上砸了下去;他一声惨叫,抽回腿缩进榻里。我被横扫了下,没蹲稳一屁股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