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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伊尔把一种朱红色的植株凑近鼻尖时，他停止了动作，微微皱眉。
“闻上去有种令人不舒服的味道，有点恶心。”
老维尔接过那棵植物，思考了一会，颇具专业风范地解释：“看样子我们找到罪魁祸首了，某些植物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温和无害，甚至还有些令人愉快的作用，但对于个别人来说可能就有些危险。好消息是，这种蕨兰草一般不会入药，你不用担心平时会误食。”
老头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暧昧的神情，继续道：“不过，在某种用途的药里面，它很常用。没关系，以后你们需要用的话，我专门帮你们配，保证效果丝毫不差。”
伊尔淡淡地说：“我想，您只需要管王宫的事情。”
他不会属于这个范畴。
面对他冷淡下来的神情，老头以饱经风雨地口吻劝道：“王宫里的事情，不能太认真。”
“当然，我有什么需要认真的地方？”伊尔温和地笑了。
送走这位颇为令他佩服的医生，伊尔不意外地见到王进了房间。
“有几个问题，我原本打算问维尔医官，想了想，不如直接问您。”伊尔有礼地说道。
王靠在窗边，目光貌似真诚地看向他，直接地说：
“昨天那杯酒，我能肯定里面没有什么危险的东西，我说过，我其实很具有药剂方面的天分，你怀疑的应该也是这一点。”
伊尔同样开门见山地说：“我应该感谢您，挑选了一杯没有危险，但似乎又有点什么的酒。”
他想象王在众多奉上的酒杯间精挑细选的样子，几乎要笑出来。
可惜，微微弯起的眉眼，难以掩盖他今天出奇冷漠坚硬的内在。
“我，就是这样，不会放弃任何机会，得到我想得到的东西。但是，也不是那么不择手段，不顾忌别人感受。”
王直起身，以一种热切的，带有掠夺感的神情凝视伊尔：“我能够肯定，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你对我的感情也是真的。”
这个男人，还真是直接和理所当然。
到了这个时候，伊尔反而松弛了身体，产生了仿佛在看某出闹剧的感受。
“那个午后，是我最快乐满足……”王执着地述说，第一次露出挽回的姿态。
伊尔心中微微抽动了一下，以浅淡的口吻说道：“那个下午，我说过的每一句话，自己都还记得，但是那时的心情，已经回想不起来了。”
说完这句话，他自己似乎也愣了愣，而后解脱一般地笑了。
经过王身边时，王挡在他面前说：“你知道，那些女人很快就会消失，我们之间，从来就没人任何人。”
“从某种意义上说，您的母亲也是这样的女人，请您不要说出这种让她伤心的话。如果可能的话，我不知道您究竟是怎样想，请尽量珍惜身边的人，再要个孩子吧。”
说完，伊尔毫不犹豫地绕过他，向外面走去。
午后，芮兰夫人住所一个阴凉的房间内，王懒洋洋地赖在椅子里。
“伊尔领主今天回宁特了。”他说出芮兰夫人已经知道的消息。
此时，距离王的生日不过三天。
“您说，他对于您就这样毫无牵挂，昨天刚见了您一面，今天就迫不及待地走了。”
芮兰夫人优雅地微笑，对于王意有所指的抱怨不作任何反应。
王看着母亲温柔沉静的绿眸，虽然伊尔在美貌方面远不及夫人，在性格处事上却有相当接近的地方，比如，都有这样铜墙铁壁的一面。
“昨天，你们聊了些什么，能告诉我吗？”他不得不直接询问。
“昨天见到他，比我想象中还要好，他说他在宁特的生活很好，和我聊聊那里的风土人情，早年我也曾经在那里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
“还有培植作物的事情，这件事他应该和你报备过。”
“他还邀请我以后一定要去那里看看。”
王无奈地笑了：“他自己的心野在外面不算，还想把您也拐走。不过，等以后我们搬回斯卡特，想要去他那里，最多不过十天路程。”
“你让他去宁特时就这样打算了？”芮兰夫人凝视着他。
“确实如此，我想要他在我的身边，即使经过了这几年，我的想法没有改变，”王正色道，“很快，会发生一些变化，我将去巡视北方战场，在我离开嘉文的这段时间，想请您住到克鲁斯家。”
“其他人呢？你准备怎么安排？”芮兰夫人郑重地问。
“您，娜莎，照顾您的所有人，一起过去——好了，我知道您想问的是什么，我觉得那几个女人和我毫无关系，她们只是——唉，再说下去您也要生我的气了。”
王无赖地看着芮兰夫人。
芮兰夫人叹了口气：“母亲总是无法对自己的孩子硬起心肠，别人却不会如此。”
王想了想，自信地说：“他也总是容易对我心软，等我把事情解决完，一定会把他拉回来。您也很喜欢他不是吗？就像那时候一样，我们三个人在一起。既然已经再次验证了我无法让女人怀孕，那以后就不会再有女人了。”
芮兰夫人心情复杂地看着他，问道：“那时候，你做了什么事情，是吗？我昨天问伊尔，他让我放心，什么事情都没有。我知道他撒谎了。”
王直起身，柔和地问道：“那个孩子，是我的亲弟弟，是吗？”
芮兰夫人温柔地笑了，毫不犹豫地说：“是的。”
王按了按眉心：“原来真的是，那个孩子——如果我没有询问父亲那个孩子的事情，他是不是能够留下来和我一起长大？”
“那些事情，我和你的父亲都有不对的地方，却绝对不会是你的错。”芮兰夫人温和坚定地说。
“您现在那么相信我了？”
“我曾经想过，如果是你问起，我没有撒谎的理由。况且，对于自己做过的事情，我该承担起所有的责任。”
王注视着夫人坦然的绿眸，叹息道：“我有没有说过，你们两个真的很像，有些事情上，坦白坚持地让我——”
“你要明白，那个孩子是伊尔的可能性实在太小了！”
王笑了起来，安抚道：“当然当然，您看，我提到他您就紧张了，这真是……唉，我明白，他比我更像您的孩子。所以，您更加应该支持我才对，我看他的样子，就知道您一定没有为我说好话。”
“你啊——你永远不可能得到所有东西。”
“除了科斯，我放在心上的只有您和他两个人。那时候，我确实做了一点错事，但是除此以外，我从来尊重他的意愿，欣赏他的品格，愿意放他去做他想要做的事情。”
王站起身，走到窗边，轻柔地抚摸着窗台上青翠的叶片，出奇温柔地说道：“他就像是一株坚韧的草，只要有一点泥土阳光，不需要我灌溉照料，就能看着他成长得越来越好。有时我会忍不住欺负他，更多时候我只是看着他，想要呵护他，为他除去那些潜在的风雨，让他更快活自由一些。”
“我唯一做过不好的事情，就是有一次拉了他的叶片，也没有拉断，就这样一次。与我几年的心血相比——好吧，您又要生气了，总之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做这样的事情了。”
“他是我的，同时，我也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和最适合他的人。”
一个月后，伊尔领主用最快的速度回到宁特。
吃了一顿巴布索准备的可口晚餐，听哈克讲完他离去期间的大事小事，伊尔终于躺在领主宅邸，属于他自己的床上。
彻底松弛下来的伊尔很快睡去。
梦中，他骑上马，带上剑，离开王宫。
然后，他又回去了。
男人还在那个房间里，看到他，激动地站了起来，大步走到他面前，说道：“你——”
“我突然想起来，到科斯的这段时间，我没有得到过一分钱，现在要去宁特了，您是不是应该至少给我些路费？”
男人的脸深深地扭曲了……
第二天一早，回忆起这个梦，伊尔领主忍不住大笑起来。
笑着笑着，他用手遮住了眼睛。
过了一会，他睁开眼，望着窗外的晨光。
又是新的一天，一切显得那么生机勃勃，所以，有些过去的事情，借这个机会，就彻底放开吧。
伊尔领主轻松愉快的生活重新开始了。
☆、第五十六章 秋天的祭典
科斯历229年，初秋。
对于科斯及其敌国而言，最大的消息是科斯王意图召集一批军队北上，支持日益激烈的北方战事。
虽然今年还未到与瓦伦开战的时候，两国间的火药味异常浓烈。
而在宁特，伊尔领主正和所有人一样，自豪地巡视他们几年努力的成果。
“看样子今年的收成一定非常好，终于成了，我们几乎要以为三十年前的大丰收是传说中的奇迹。”
伊尔领主颔首道：“我们证明了，这种改良作物的方法是可行的，应该感谢远在嘉文的芮兰夫人，帮助我们重现了这个奇迹。想一想，如果这种方法能够在科斯各地普及，再也不会有吃不饱的人，我们可以支撑更庞大的军队，还可以卖粮食给周边国家，科斯将会成为一个无比富强的国家！”
大家高兴地呼喝起来。
“而这一切，都是从我们宁特开始的！”
群情激昂振奋，充满自豪感。
“现在，我们还需要耐心的等待，我相信，不用多久，我们就会迎来一个值得纪念的丰收的秋季。”
“和刚来这里时相比，你现在真会说话。”巴布索感叹道。
伊尔领主温和地笑着说：“遇到好的事情，就该让大家高兴起来，这也是我的责任。”
他似乎没有察觉，自己潜移默化地学习了某人富有煽动性的演讲天赋。
“看今年的收成，要不要给斯沃卡顿那边送点粮食？”巴布索问道。
老头的神情难得地认真，褪去一贯猥琐的感觉。
有些人，他们天生是痞子，流氓，无赖，难以管束的刁民，但是他们同时也有英雄的一面，是了不起的男人。
人有时就是如此复杂。
比如巴布索他们那群赶走了上一任领主的男人们，过去十多年间，收集宁特和周边的人自发捐出的粮食，装船运往对岸，再费尽周折地送到斯沃卡顿反抗军的手里。
这一切，只是因为他们淳朴地了解，支持科斯敌人的敌人，他们才更有可能过上安稳的日子。
“先等等，说不定今年科斯和瓦伦会有一场大仗。”伊尔思考了一番说道。
“今年？”巴布索很是惊奇。
伊尔笃定地说：“当然，总不会任由我们安安稳稳地迁都回斯卡特再打。”
巴布索皱眉苦思：“没听说要迁都回来啊，真的？”
“有的时候，敌人远比周围的人更了解你的意图。”
这句话完全适用于瓦伦当权者和嘉文贵族对于王的认识。
一个月后，巴布索带着一批御寒衣物登船。
此时正是给斯沃卡顿人送东西的好时机，等到那里的粮食成熟，瓦伦人开始严苛管制强行征收，那时就困难了。
临行前，伊尔领主为了宁特的形象嘱托道：“这次没有给他们带粮食，记得不要在那边大吃大喝，免得他们以为我们多么不情愿给他们送东西，一定要吃点回来才高兴。”
巴布索很少有无语的时候，此时却是梗着口气，说不上话来。
于是，老头就这样忿忿不平地上船走了。
伊尔悠悠地望着船只行去的方向，对岸就是斯沃卡顿的国土。
他曾经参加了宁特的送粮队伍，在十几年后重新踏上斯沃卡顿的土地。
他曾经以探访北方军的名义，在那片土地上停留了两个月的时间。
他还，成功找到了海克，甚至，老师的小木屋还在。
不过，过去的始终过去了，那里除了回忆和故迹，其实什么都没有。
他可以加入斯沃卡顿的反抗军，毕竟那里似乎更接近于他的家乡，而后发现，时过境迁，他大约已经把科斯当作他的国家了。
在他心里，所谓的理想，就是有能力守护一些人，也为人们所尊重；做一些或许并不非常了不起，但是有价值的事情；有一片视为家乡的土地，有一个视为家的地方。
像宁特这样就很好。
于是，他又回到宁特。
而现在，他是彻底不愿意离开了。
巴布索不久就回来了，深沉地感叹斯沃卡顿人确实不容易，有骨气！
而后迅速恢复他好吃懒做，嗜酒爱财的标准作风。
这段时间传来消息，王和军队已经到达旧都斯卡特，那里离宁特最多十来天路程，却总觉得相隔遥远。
后来，王带领军队渡河北上，与特伦克将军的北方军汇合，就没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