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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目子不禁怨恨起自己,当初若能再坚决一点,就不会弄成现在这样。
“很后悔吗?”飘渺沉重的声音,在雾气浓重的毛罗勒地中蔓延开来。
赤目子猛然回过神,赤墨色的眼眸警惕地望着四周:“何人装神弄鬼,给我滚出来!”
雾气之中,除了这片毛罗勒,根本不见半个人影。
那声音低笑起来,好似从很远的地方缓慢的飘荡而至,赤目子仔细去听,却听不出到底从何处而来。
“我一直看着你,从你和小白练一同逃进此处,就一直看着你。”
“你是谁!”赤目子眸里腾起一抹杀气。
“呵呵。”
那声音却忽而沉默了下来,寂静的边界处,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
“你很喜欢他?”
忽然,那声音极为清晰地出现在背后,赤目子眸子一冷,瞬间转身五指成爪,毫不留情地朝那突然出现在身后的声音袭去!
然而,在即将触碰那人的时候,她却顿住了,一双赤墨色的美丽眸子不可思议地望着那里,浑身好似被定住了一样,一动也不动。
她看到了什么?
这是幻觉吗?
她竟看到,那鬼魅般出现在身后的人影,长着一张和钵多罗一模一样的脸!
唯一明显的区别,仅是钵多罗常年戴在头上的风帽,这个人并没有。可是没有风帽,却将这人的容貌展现得一览无余。
一模一样的五官,一模一样的长发,一模一样的白衣,除了眼神比之钵多罗更加尖锐,具有难以言喻的洞穿力,几乎和钵多罗毫无差别。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赤目子一脸戒备地看着那人,僵硬地收回手,身子不由往后移动了一下。
“我的模样,不像他吗?”和钵多罗一模一样的脸,邪气十足地轻笑了一下,赤目子感到一阵不适。
像,像极了。
可是,感觉不对,一点也不对……
“你觉得你像吗?”她讽刺一笑,方才的犹豫,心底已肯定这莫名出现的人,绝非那个温柔得好似一抹清风的钵多罗。
那人摸了摸脸颊,似是自言自语道:“真的不像吗?”
赤目子一阵莫名其妙:“你到底是何人,为何会出现在优罗钵界,再不从实招来,休怪我手下不留情!”
“呵,”那人低笑,神情很是不屑,“你能杀得了我吗?我也想尝尝死的滋味呢。”他神经质地说道。
赤目子微微蹙眉,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可嘴上却说道:“好,我成全你!”说着,便抬起手掌,一爪抓向了人影。
那人并不躲闪,甚至一脸微笑地看着她,赤目子心底总觉得不妥,锋利的五指却没有停下来。随着手指离得那人越来越近,她的表情逐渐由阴狠变得惊诧,赤墨色的眸子里,清晰的倒影出,赤目子那只如野兽般的手,从那人的身体里瞬间穿了过去,而自己的身子一下失去平衡,跟着一个踉跄,竟连人一同穿过了那人的身体!
她瞬时转过身来,望着那个完好无损的背影,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地低声吼道:“你到底是谁?”
这个与钵多罗一模一样的人,根本就是一个海市蜃楼!她竟到现在都毫无察觉!
那人缓缓转过身来,摸了摸胸口,好似有些失望:“一点感觉也没有,看来,我还是死不掉啊……”他望向紧张地望着自己的赤目子,沉声笑道,“我是谁不重要,我来是想提醒你,你若再不看好你的东西,他迟早会被人抢去。”
赤目子的脸色瞬时阴沉下来:“你什么意思?”
“那个男人不仅吸引着你一个人,只要靠近他的人,都会被他身上的那份安静所吸引。”那人缓慢地说道,一阵清风骤起,毛罗勒枯萎的叶子便被清风吹起,穿过了他虚幻的身体,“小白练并非不跟你争,他比你更沉得住气,只是,在等待时机。”
“你想挑拨离间?”赤目子挑了挑秀美的眉。
那人勾起唇角,轻声笑了一下:“若要挑拨离间,我并不会选择你,”他定定看着赤目子,与钵多罗一模一样的容颜,竟比之那张脸的主人更为邪魅了十分,“像小白练这种压抑数千年的人,才是更好的选择。”他淡淡地说道。
“……你想做什么?”迟疑片刻,赤目子低声问。
“我说过,我只是想提醒你。虽然,那个男人提早离开优罗钵界,会应命中的死劫,十死无生,却也正是你得到他的最好时机。”
赤目子眉头紧紧蹙起,毫不客气地质问眼前的男子:“你到底想说什么?”
“哀求苦等,得不来一张白纸的真心,红尘纷扰,才知情字何物。若你想得到他的心,就必须让他识得情字何物。待到他日隐居蛇城,那个男人,便会全是你的。”
魔咒一般的话语,令赤目子一阵恍惚,心神开始荡漾。
得到钵多罗的心,几乎是她最大的愿望。她可以不去寻找故乡蛇城,可以不修成龙身,只要跟钵多罗在一起,让他能明白自己对他的那份情谊,得到他的真心,赤目子觉得,就算用一生去守护那个男人,都是值得的。
可是……
如眼前这个神秘的人所言,钵多罗久居优罗钵界,从不识情字滋味,想要得到他的真心,谈何容易。
她曾经一度以为,只要让钵多罗看着自己,总有一天,他会爱上自己。
然而,直到现在,直到离优昙钵华花开佛现还有七年之久,钵多罗仍旧没有看到过她的心意……
难道……
她真要冒险让钵多罗沾染红尘,自己才能得到他的真心吗?
可是……那便是命中死劫,十死无生啊……
猛地闭目摇了摇头,赤目子抬眸对着神秘人冷冷一笑:“就算他仍旧困在优罗钵界,我也一定可以得到他的心。”她如此坚定道。
那人却摇了摇头,露出一抹淡淡的怜悯:“非也非也,不识情字滋味,他永远不会爱上你……”
“难道你有办法成全我?”赤目子高声打断他,“不然你与我说这么多毫无意义的话做什么?你能帮我得到他吗?”一字一句,咄咄逼人。
“能。”那人十分自信地吐出一个字。
赤目子微愣,怀疑地对上神秘人的眼睛:“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你想我替你做什么?如果你能替他人得到另一个人的真心,你又是怎么做到的?”
“别管我如何做到,只要你想得到,我就一定会替你实现。”神秘人蛊惑人心的话语,好似无形的风一般,纠缠着赤目子的思绪,始终都散不去。
那双邪气十足的眼眸定定地看着赤目子,一张一模一样的脸,就算神情语气全然不对,也几乎令赤目子无法呼吸。
她觉得,自己的丑态,好似全部暴露无遗,所有的心思都这般赤衤果衤果地展现了出来。
微微深吸一口气,赤目子抬起下颚,高傲地望着眼前不知来历的人,扬着嘴角定定说道:“他的心,本来就是我的,谁也抢不走,”微微顿了顿,赤墨色的眸中顿时杀气外泄,“你很碍眼!”说毕,只听见一声巨响,红光大盛之间,一条巨大的赤红蟒蛇冲天而出!
那红光之中,布满獠牙的巨大蛇口猛张,一团妖气直直砸向地面上的人!
“轰隆——”
沙石飞走,混着浓重的雾气,使人更加看不清眼前的事物……
“你会来找我的,一定会。”那声音忽而飘至远方,好似一瞬间如轻烟散去了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红光散去,赤红蟒蛇缓缓缩小归至地面,赤目子从那红光中脱颖而出,依旧是容貌秀丽的少女容貌。
那沙石散去之后,除了一个巨大的深坑,早已没了人影。
她一瞬不瞬地望着雾气深重的远方,定定说道:“我一定不会找你。”
☆、第二十四回
梨花昏黄,一树凋零,风起之后,漫天飞舞着枯黄的花瓣,却再也没有原本那清淡迷人的香气。
钵多罗坐在梨树之下,手覆在粗糙的老树皮上,那深深浅浅的沟壑硌着掌心,微微有些疼痛。
钵多罗记得,当日初生之时,除了第一眼看到的佛祖,便是佛祖座下的大弟子阿难。
那时佛祖说他虽具人形,却不开灵窍,白白有了这么一具至净无上的身心,于是命阿难多来往于优罗钵界,点化他,令他化身真佛。
这老梨树,便是阿难第一次来优罗钵界,亲手种下的。
他还记得阿难曾说:“梨树不灭,根基永固,望你早日开窍,终能成就真身。”
时光飞逝,岁月如梭,这梨树深深扎在优罗钵界,竟已有将近三千年了……
老朋友啊,如今你我都是劫难已至,不知,可否逃过这生死命关。
一股灼热之气涌上心头,钵多罗不由抬手紧紧捂住,紧蹙的眉头微微带起一丝痛苦,他只感到喉头有一股腥甜向上涌来,还未来得及吐出来,便被自己生生吞了下去。
“钵多罗……”白河静静靠在钵多罗身边,微弱的声音含着淡淡的哀伤,“你会死吗?”
钵多罗垂头看向他,勉强微微笑道:“我连死是什么都不知道,想这么莫名死去,怕是不容易吧……”
“你为什么要救那个妖怪?明明他会害你。”白河低声问,苍白的眸子里满是不解。
钵多罗抬头看向满树枯黄的梨花,淡淡说道:“他与你和小目一样,只是我在你们无助的时候帮了你们一把。静心去感受,其实他与你们毫无差别,我又怎好差别对待。”
“可是……你这样做,却也伤了自己……”白河埋下头,轻轻靠着钵多罗的肩头,一双眸子出神地望着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钵多罗静默了一会儿,却摇了摇头,并未作答。
醒来之时,并没有看到阿难,他想或许在自己昏迷不醒时,阿难便已经离开了。
只是他很清楚地感受到,自己体内乱蹿的灵气已然回归灵根,并将从雪蟾精体内渡过来的浊气困于一个地方,暂时对身体并无大碍。
钵多罗想,一定是自己以身相替为雪蟾精导出浊气,以致昏死过去,阿难不忍他受浊气蚀体,便将他体内的灵气引导归位。之后,或许仍旧不太理解他的做法,不能认同却也阻止不了,便一声不吭地离开了优罗钵界。
其实,阿难见他这番模样,想必也是不好受的吧。
照理来说,自己算得上是他千年来唯一的弟子,只可惜自己不争气,直到现在还是愚钝不化。
也许,老梨树的枯萎便是在告诉他,时日无多了……
……
出神地望着满树枯黄的梨花树,钵多罗摩挲着掌心下粗糙的树皮,轻声低语着:“望你手下留情,莫要伤梨树性命。他人修为强取豪夺而来,终有一日,因果轮回,果报还须自受……”
一字一句,好似一阵风便能吹散,寻不见丝毫踪迹。
白河抬起头来,静静地望着一脸淡然的钵多罗,这话应是说给附在老梨树体内的蟠龙根所听,也不知那蟠龙根是否听到了钵多罗的话。
白河不由想,要了却钵多罗这桩心事,还是得早日找到能够代替神珠的事物,才能诱得蟠龙根剥离梨树,令钵多罗放下心来。
身边的人动了起来,他见钵多罗缓缓站起身来,朝着优昙钵华走去,灵坛中,未绽放的优昙钵华好似感到钵多罗的靠近,微微昂起了花骨朵。
钵多罗抬手缓缓抚了抚优昙钵华,温润的声音低沉地说:“我与你有千年之缘,而今只剩七年之约,若我能逃过大劫,必穷尽心血,护你花开佛现。”
这如同承诺一般的话语,每一字每一句都那么沉重,白河不由得感到一阵心酸。
他知道,钵多罗已经感到自己大劫将至,或许在阿难和尚说予他“以身相替”的办法时,钵多罗就已恍然大悟,红尘磨难已然开始。
可是,他明知自己有劫将至,却不想法避过,生生以血肉之躯相抵,白河真觉得钵多罗傻得可以。
就算后移死期,苟且偷生又如何,凡人都是那般执着于生,他钵多罗为何就要这般坦然面对于死呢?
难道,真是被困于这座活死人墓太久太久,以致钵多罗以此方法寻求解脱,不顾自我生死?
白河如此想着,望向那边沉默地为优昙钵华浇灌着清水的白衣男子,忽而觉得一阵心痛。
也许,便真是如自己所想,钵多罗将性命全赌在了这一次凡尘之行上,是输是赢,全在造化。
将那最后一捧水淋尽,钵多罗直起身看了看优罗钵界的边界,那方向之处本熟睡着安静的雪蟾精,此刻望过去,竟见雪蟾精早已醒了,流着脓水的血窟窿好似在静静地望着他。
优罗钵界没有黑夜,钵多罗在心底微微计算了一下,才知自己离开凡间已有两日之久了。
仲古天尊一定还在岳相府的的荒院中吧,那夜被人群冲散之后,他便再也不见仲古天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