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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城郊,秋。
如果要为法国的秋季定义一个色调,那么应当是永恒经典的馥郁棕色,一如午后从他窗下经过的女子般芳香四溢,长发在阳光下折射出整齐的一条光痕。宽阔的梧桐叶泛着垂死的衰黄遍地凋零,踏上去声音清晰而廉价,升起一股淡淡的树脂气味。
天渐渐凉下来了。他透过高高的落地窗看阳光的色彩逐渐浓烈。令人不敢逼视的金红色弥漫街道,邻居花园中的枫叶姿态决绝地在空中旋转一周,归于深赭色的死亡。日光的最后一点生命在斑斓的执着中灼烧殆尽。
就如同在未来潜伏着,等待吞噬他的爱情一般。
他自知那终将毁灭他,在他苦心经营,明哲保身了多年之后。
那么是时候去迎接幻灭了。他惨然一笑,拉上窗帘。
Je découvre un cadavre cher;
Et sur les célestes rivages
Je bâ;tis de grands sarcophages。
我发现珍爱的驱壳
我又在苍穹的岸边
建造了巨大的石棺
巴黎即使夜深了人也不会静,因此他不得不等到后半夜才开始行动。对魔法师而言,即使是蔷薇圣礼这样的战争,在暗中进行也是必要的。
他不知道其他人会作出怎样的选择,但是他必须这么做了。毕竟曾经艰辛地生存过,才知晓活着本身是多么巨大的勇气。
活下去即是第一要务,在那个值得为之赴死的人出现之前。
游戏规则只有一条,生还即胜利。
伊撒克?洛克尔打开了房间里所有的灯,尽量把客厅照亮。这是他自己总结出的一条秘诀,当魔法会弄出大量无法掩饰的光时,在黑暗中要比灯火通明的地方显眼地多。而不夜城并不介意多一户人家彻夜不眠。
他挽起袖管。
念动咒语,光刃自指尖流淌而出,迅速成形,在主人的右臂上留下无法退却的伤痕。
血却没有立刻流出来。他咬了咬牙,暂停几秒以适应这种疼痛。他的魔法能确保血以最适当的速率沿手臂清俊的轮廓蜿蜒而下,在地上勾勒出腥香的图案。
他不能让自己失血过多,因此必须加快速度。几分钟内他就画好了两个作支架的同心圆和里面的五芒星。
图案非常复杂,但他却画得异常顺利。没有哪个在世的人学过这种古老的异端禁术,自然也不可能脱离魔法阵。但它的力量存在在他的亲缘里,他体内激流般呼啸的血液中与生俱来带有这种致命的因子,他不需要任何学习就可以自然引导它。那是他已经失落的遥远先祖将家族命脉出卖于罗森克鲁兹,世代刻在后代体内的残酷印记。
魔法阵完成后他及时做了止血处理,在沙发上坐下,以缓解短时间大量失血带来的眩晕感。接下来是净化心灵,以达到与历代先人的精神同步。
他闭上眼,清空所有繁杂的思维。他费了很大功夫才让自己暂时不去想一张巧夺天工的面容。
他慢慢地跪倒在魔法阵中央,用手心最敏感的皮肤感知自己的血液。这一刻他听见了来自远方祖先的呼唤,他冰凉地望着那些失落已久的鲁纳符文,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顺利地把它们从历史被遗忘的角落复制到巴黎郊外一幢小别墅的客厅里。那是欧洲本土在魔法方面的最高成就,是日耳曼古老祖先的永久回音。
他开始念诵咒语。
Lie evouche stome avon lv flias sanndo evr clattr
吾之血为君之绊
Van do ra|pensi Van scalacchi
虚无之愿虚无之侧
Checi della millton kliberyti lie mozi yar
请求聆听吾之心声
Sacelachi Ascaleta avrado lie de epono
宇宙万物皆为吾之所在
理智告诉他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甚至确信这不是任何一个人类民族曾使用过的语言。而现在仿佛精灵密语般的词汇从他口中迸出,像是他体内有另一个种族的灵魂在喃喃低语。他竭力保持着平衡,汗珠滴落下来,血迹始终未干。
Checi brofer lie mozi ra|pensi
请求回应吾之心愿
Ascaleta de fiyache saristerr lie mozi karotuo
至高主宰降于吾之灵魂
Creyano avon resivver
万灵皆有其归属
Mitteriti de loryase
中土之领主
Winfa siuzer lie mozi qurmalatto
借于吾之本身
急骤的力量涌出,白色光芒充溢了空间的每个角落。他几乎要被这逆光刺出泪来,讽刺地想着自己料得真准。
咒语并不冗长,他却像是用了后半生在吟咏。
地上的血痕起了变化,开始发出焦灼的撕撕声。然后从他体内流出去的血液开始集结,冲破物理定律的束缚沿他的指尖缓慢爬上伤口,倒流回体内。毒素被激活的血液在他身体里蔓延,随着心脏的一下下搏动流遍全身。他的身体开始神经性刺痛,他知道这副几百年前就被卖给罗森克鲁兹的肉躯今后将再也无法逃脱用意险恶的诅咒。
光芒终于散去,他看着宿命的剧毒迫不及待在他身上打下了不灭的烙印——那些血爬上他的右肩,肆无忌惮地浮上皮肤表面,在那里呈现出焦黑妖冶的玫瑰图案。
这是Key的执行者们独一无二的识别标记,执行者体内的Key一旦苏醒,这一图案就会终身烙在执行者身上,提醒他们不得逃避近五百年来辉煌的代价,直到执行者被杀死,Key被战胜者收回。
蔷薇圣礼中第一枚苏醒的Key,诞生于巴黎郊外的别墅中。
他摇摇晃晃地坐回沙发上,客厅里已恢复平静。他端起先前准备用来补充体力的热巧克力,已经有些凉了。
他苦笑着品尝那有些酸涩的滋味,他知道Key苏醒后执行者的能力会有大幅提高,但却未想到当下就要感受它的神奇了。
他稍许整理了一下衣服,擦干残存的血迹,然后仅穿着衬衫出去,在夜风中身形俊美如同盘旋的海燕。
男人过了三十岁方是最风华正茂的时候,何况他高而清瘦,五官精致,金发灿若朝华,拥有无与伦比的资本。然而伊撒克?洛克尔见到裹在黑风衣中风尘仆仆的来人时,仍感到一种骨血里挥之不去的艳羡。他也说不清是因为对方的年轻俊秀,还是因为他做任何事都无法分享的往昔记忆。
“呐,”尽管如此他还是不紧不慢地笑道,“年轻人总是心急了点。但是你连自己的Key都没有唤醒,来找我挑衅有意义么?”
年轻男子的眉不易察觉地挑了一下。
“无论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并不指望因为这个你就会放我一马。”他依然是那种桀骜而坚决的神色,“正是因为我没有唤醒key,才来找你的。”
“因为这样你就无法夺得我的Key,”他倚在身后的秋千上,笑得像晴朗的秋天夜晚一样云淡风轻,“我死在一个非执行者的人手里,Key会被破坏,原先的平衡失调,蔷薇圣礼就能被迫终止了。”
雷格勒斯?丹佛站在微寒的空气中没有动,夜幕中难以察觉他眼底掠过的一道肃杀。
“那么你应该知道,Key苏醒后执行者的能力会成倍增长。”他的笑容冷下来,“不错,雷格勒斯你一贯很聪明也很厉害,不过今晚你怎么就能如此确定,会是你笑到最后呢?”
“至于谁笑到最后,还是要试了才知道。”雷格勒斯的眼神黯了一瞬,立刻又恢复了清明,“很抱歉,可以的话我也不希望这样,但是我现在必须这么做了。”
最后一个音节掷地有声的时候,一道白刃裹着令人胆寒的利光破空而来。
他的表情甚至没有波动一下。
如果这场战斗有旁观者,那么他已经见证了一幅诡异的场面——锐利的剑刃延长了好几米,穿不透一张薄薄的扑克牌。
“「Queen’s Skeleton」,”雷格勒斯迅速向后收回剑锋,“真是设计地非常巧妙的契约啊。”
“你的「Frenza」也很不错,”他的笑容风情万种地勾起,“不过有时候锋芒太露不好哦。”
他眼底的光泽猛得晃动一下,他的剑锋不听使唤。
那张牌里雍容美艳的皇后活动了起来,她的衣摆延伸出来,把顶住牌的剑锋缠住。
雷格勒斯的剑锋倏然折断。
但是黑发男子并没有太过惊慌,他看着断裂的剑锋逐渐融化,沿皇后伸出的触手渗入牌里,暗暗苦笑。
皇后心神领会地展开手臂,顿时牌的正面变成了同背面一样的花纹。
而未来得及渗入的银色液体在那固若金汤的表面上炸裂开来,由近及远,原先的刀刃化作光芒,铺天盖地朝他扑过去。
“所以说,不用太着急啊。”
他仰面望着漫目的银白光辉,微笑着闭上眼。
顷刻间无数图案艳丽的纸牌如热带蝴蝶般腾空飞起,卷起一阵狂暴的风,其数量远远超越了五十四张。
一部分在他四周搭成了没有缝隙的立方体防御,另一部分向各个方向弹射。
挡下了所有攻击后他就解除了防护,所有牌都回到了他手中,危险地上下浮动着,安静如同被丢弃在赌场的柜子底下。
只有一张例外。
他静静地望着几米开外的男子,其实对他来说他还是个孩子,黑色长风衣在风中飘拂不止,冬青叶洒了一地。
雷格勒斯的表情并没有什么波澜,一张纸牌悬在他的颈动脉处,前后晃动的频率与他的心跳一致。
然后那张纸牌开始自燃,几秒内灰烬就被风吹散。
他根本看都没有看一眼。
“其实你只输了最后半招,真的很了不起。”伊撒克?洛克尔轻轻拍了拍手,但没有改变彼此对峙的距离。
“输半招还是输啊。”雷格勒斯无奈地笑了,Frenza已经收回,重新凝成他右手中指上的一枚黑曜石戒指,“为什么放了我?如果我的Key被破坏,结果也是一样的吧。”
“对于这件事你还是先想想别的办法,或许没有你以为的那么糟。”而他一个轻捷的转身,便自顾自消失在门与房间交接的阴影处,“也不要随意拿自己的生命来作赌注。如果你死了,有人不知会多难过呢。”
作者有话要说:》Avalanche:法语中的“雪崩”。
》Je découvre un cadavre cher:选自《恶之花》中《痛苦之炼金术》一诗。
》两段咒语使用的是自己创造的一种语言,正成形中,暂时不必在意。
》鲁纳符文:更常见的说法是“如尼魔文”,是天主教影响进入前盛行于西北欧地区的一种神秘符号。
21、佛罗伦萨印象 。。。
十月的最后一个下午,我在佛罗伦萨城区的一家咖啡馆里,从白日梦中被一只留雀啄醒。
与英国显著不同的是,在意大利许多动物并不视人为天敌。这只留雀正盯着我陷入恍惚前随意夹在手中的曲奇,焦急地上蹿下跳。
我放开手指,那只小巧的棕色鸟儿立刻大喜过望地开始啄落在窗台上的烘培食品残骸。上覆角质的羽毛在夕照中浮光跃金,如同一杯清香馥郁的拿铁般精巧。
已是万圣节前夕,行道树叶脉中凝聚的秋意更深,雨水光临地逐渐频繁起来。
我忽然笑出声,身边的两人同时转向我,我赶紧低下头假装喝咖啡。
自那天之后,安琪琳娜就时常收到青年画家先生的邀请。而出于我们面临的特殊情况,每次我都必须一同出行。安琪琳娜虽然对魔法不感兴趣,但关键时候并不弱小。我们俩在一起足以应付绝大多数情况,这样我们才能放心出门。
尽管必须十分小心翼翼,我对此却没有太多怨言。毕竟一个同行能够为安琪琳娜排遣的寂寞总要多过我这个一知半解的门外汉。
而他们攀谈时我通常选择看书打发时间,走神也成了家常便饭。时常要安琪琳娜提醒我才注意到夜幕已经垂下。
费尔诺斯先生显然不太希望我打扰他和他的缪斯女神约会,然而这位女神在他面前的笑容始终没有放下戒备,恐怕是令他失望的根本原因。
待他们的注意力重又转回色彩框架和透视技巧,我也再次把视线移向窗外。佛罗伦萨的秋日仍包含着温润的气质,凋谢的爬墙虎垂下它黄绿色的须根,地面阴影破碎。凹凸不平的青石路面一直伸向不知所谓的尽头,深红砖墙砌成街角,于内敛中张扬出狂热的风度。天空在没有云雨的日子里高得极其遥远,布满了蔚蓝色的虚空。
似乎是为了方便我出神,每次安琪琳娜都会选沿街的位置。这似乎也稍许招致了费尔诺斯先生对我的不满,但是碍于安琪琳娜不便发作。
自从第一次他自报家门以来,苍白瘦弱的邋遢形象倒是没有改变。或者这才比较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