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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字蔷薇作者:逆凛(完结)-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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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瑞克,你觉得人死后究竟有没有灵魂呢?”
  他一时被这个过于简洁而玄奥的题设问住。“有”与“没有”,仅仅关乎存在。他在满宇宙琳琅的事实和真相中寻找,最终眼花缭乱,依旧无以论证。
  “不知道。”最终他还是选择了一个模棱两可,却在此时他唯一可以坦诚以待的人面前足够真切的答案,“但我还是愿意相信它有吧,至少,活着的时候有。不然,就不知道自己活在世间要追寻什么,坚持什么,又为了什么而成就自我了。”
  “我记得的,”维克多的声音始终很轻,如同自言自语,含着长久未说话的含糊和沙哑,“我记得在我昏过去之前,你对我说,不要相信什么占卜,要相信自己。”
  “是啊,”他向后仰去,他并未想到维克多还记得这样真切,事实上那短暂的几小时对他而言已经十分混乱遥远,“命运应该握在自己手里。”
  “这两个月我一直在做梦,”维克多却不管他,自顾自地说下去,“梦到很多事…梦到很小的时候和爸爸妈妈出去旅行…我不记得我妈妈的脸…但那时候我真的能看到她…还有我们在学校里的时候…一起弹琴,一起做实验,一起研究书本,一起逃课出去玩…梦到大家…还有星空和海…钴蓝色的海…我梦到自己乘一只小小的木船,在海上一直漂…我不知道要到哪里去…我没有桨…我只好抬起头来看月亮…但是怎么看,月亮都是同一个样子…”
  “好了,”他感受到了自己潜意识中钻入那些梦境的冲动,于是及时抑制了它,“那很美,因为你一直都以非常美好的目光看着这世界,把它看成梦一样色彩斑斓的样子。其实我真的希望能保护你,替你处理整个世界,然后转过身,还能看见你一直维持着原真纯粹的样子。但是生活毕竟是真实,谁也无法替代谁。”
  “所以从现在开始好起来吧,”他站起身面向他,一如他们初次相识时他在月下的玫瑰叠影中那般向他伸出手,笑容意气风发,“生活仍然要继续,不要让那些在你生命中留下过印记的人失望。至少他们并未放弃你,我也一样。”
  
  艾瑞克皱了皱眉。
  就在刚才他显而易见地感觉到房间的空间结界受到了干扰——他那位亲爱的父亲,执政官大人从来都不采用任何稍微含蓄一点的作风,在他好不容易让维克多轻松了一些,开始品味从挪威弄来的最新夏季奶茶之后。
  这是魔法师之间通行的一种礼仪,用来告知正使用房间的人,并征得他们的同意后才能开门进入。事实上这和敲门没有多少区别,仅仅是少了几个不必要的动作,同时最小程度地减少因打搅对方而造成的烦躁罢了。当然这不过是冠冕堂皇的说辞,至少对艾瑞克来说,他丝毫不觉得这会比直接敲门让他来得心情好一些。
  他顿时心情跌落了好几丈,但出于对长辈的礼貌,还是放下杯子坐直身体,用魔法打开了门,没有离开维克多身边。
  丹佛家的族长出现在门边,半边身子落在漆成纯白的厚重门框之外。他与他儿子有着一脉相承的黑发黑瞳,仍残余着年轻时棱角分明的痕迹,到了这个时候,却显出几分沧桑的落寞来。
  毕竟对他而言,老梅利弗伦也算是寥寥几个能与他站在同一平台的友人了。
  梅利弗伦与丹佛是世代的盟友,或者说,梅利弗伦从来是丹佛最忠诚的附庸。
  “晚上好,爸爸。”他先打了招呼,这同样是礼节,因而他也平静依旧。这对父子之间残存的是更为彻底的相敬如宾。
  “晚上好,”老丹佛上前几步,最终停在维克多面前,在那个优雅而过于敏感的孩子开口打招呼前先蹲□,“你好点了么,维克多?”
  “好多了,谢谢您。”维克多抬起头笑了笑,那种笑容清澈而遥远,足以勾起世间所有父亲内心共通的深沉疼痛。
  “你能恢复过来真是太好了,”也许老丹佛亦是感到了悲哀,没有再问下去,“好好休息吧,已经是梅利弗伦的族长了,以后还有许多你要忙的。如果需要,随时可以找我和艾瑞克帮忙。”
  “我明白了,谢谢。”
  维克多的微笑绽开了些,于是他假装满意地站起来,转身跨入阴影,背景里凝固在大理石上的纯白玫瑰冰冷而狷狂地大肆盛放,逐渐延展成灼烧般的大片白色深海,把他们的爱憎起伏淹没其中,泪水,笑容和欲哭无泪都被放入历史的粉碎机,绞成无声无息的轻盈碎片。
  艾瑞克顿了一下,跟上去。
  
  “梅利弗伦子爵遇害的事,”他迈开很大的步子,才跟上他父亲风一般的速度,“您就这样在案文上签字了?”
  “拜托你,艾瑞克,”老丹佛忍无可忍地刹住了脚步,他差点一头撞上去,“你应该知道,理论上执政官没有权力推翻仲裁会的决定。而且就算我要提出异议,现在也没有证据。你明白么?没有切实的证据。”
  “都在光天化日之下刺杀教团高级官员了,居然还张口闭口证据?”他冷笑,“仲裁会在干什么?以为我们都是小孩子么?”
  “仲裁会必须要有证据才能作出裁决。”老丹佛转过身,努力把自己控制在耐心的程度,“这件事情我们改变不了,再纠缠下去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
  “开什么玩笑,”在他过于直白而洁净的世界观中,这种结果并不在被接受的范围之中,“梅利弗伦子爵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死了?处决了几个暗武士就了事?个人行为…说给谁听都不会信啊。”
  “你不信也得信。”老丹佛冷冷地打断了他。
  “爸爸,”他深吸一口气,“您掌控着蔷薇教团,您不能看着这种事发生。”
  “掌控蔷薇教团的人不是我,”老丹佛无奈地在他面前的沙发上坐下来,“不是执政官。艾瑞克,你要记住这一点。执政官的能力范围从来只限定在零碎的世俗事务,一个存在在所有机构之上的权力才真正操纵着蔷薇教团的核心和根本。以后你成为了执政官,这也是无可辩驳的事实。我不希望你被那个权力伤害,所以答应我,不要涉足那些事情。”
  “您可真有远见,”他的神情冷却了,“但是这就不劳您操心了。另外这和梅利弗伦子爵的事有什么关系?”
  “艾瑞克,”老丹佛感到了一种悲哀的无力,“难道事到如今,你还没有明白谁才是真正的主谋么?”
  他语塞。
  “有一点,你想得没错,”丹佛族长咬了咬牙继续下去,“几个暗武士是不会自己去刺杀梅利弗伦子爵的。会这么做的只有蔷薇教团,那个真正的,蔷薇教团的核心力量。表面上看贵族把持着教团,其实所有人都误解了,是教团一直牢牢把持着我们这些古老世家的命运。教团需要我们的血脉来实践它最终的理想,需要能够控制住的,血统高贵而能力不足的贵族。如果教团准备在你们这代身上开启蔷薇圣礼,从五大家族中决出一人,是有必要去掉我们这些人的。这样你明白了么?”
  “教团要计划点什么和我无关。”
  “不,和你关系大得很。”老丹佛冷笑,但随即严肃地看了他一眼,“我之所以很早以前就告诉你十字蔷薇的真相,就是因为不希望你将来知道时太过惊讶,能够在教团面前尽力保护自己。我这一生该有的,不该有的,都有了。你是对 
 55、后半生的魔法师 。。。 
 
 
  我而言唯一还有意义的人,也是全部希望所在。考虑一下在乎你的人,不要把自己卷进不必要的麻烦里去。”
  “我不认为保护自己的朋友是不必要,”他的神情尚且维持在平静的限度,表皮下风起云涌,“我不惜一切代价也——”
  “我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保护你。”
  
  “好吧,姑且算是这样好了。”他沉默了很久才终于说出话,“不过我不打算让谁来把玩我的命运,也不会让维克多就这样蒙着耻辱生活下去。您看着,也许还需要时间,也许要等很多年,但我一定会翻案,我说到做到。”
  “恐怕我看不到那天了。”老丹佛微微挑起眼望着他,神色立即便与他儿子十分相似,冷峻而高远,“至于维克多,尊严是在保全生活的前提下才存在的。为了在这两个月里保住梅利弗伦现有的基石,我和一些人已经尽了很大努力。他现在需要办的事很多,他父亲的案子相比之下还是非常次要的。如果他自己再不出面,谁也不能替他撑住梅利弗伦这个名姓了。”
  “这我知道。”他上前一步,完全站在了他父亲正前方,“但是您怎么能看着维克多在继承他家族的同时还要继承这么个颜面扫地的笑话?”
  “你以为维克多很希望你再把他父亲的死弄得沸沸扬扬么?”老丹佛注视着他,黑色眼底似乎有什么液体凝固了,“现在的他能够慢慢平静地忘记伤痛,已经比什么都好。”
  “不要把别人的尊严和感情说得这么轻巧。”
  “你也同样不要把自己的原则想象成所有人都遵循的真理。”
  “您——”
  有那么一瞬他几乎要跳起来,但是有人扯住了他的手臂。
  他下意识猛得回过身,维克多湛蓝的瞳在他的视线里弥漫成海。
  他就那样定定地望着他,他不禁要在那种纯净虚无的目光里坍缩成一个质点。
  “别这样,艾瑞克,”金发少年不安地拉了拉他,“我是说…我真的没事,真的。”
  纯黑之间的对峙中兀自闯入金与蓝的绚烂,却让整个画面陡然温润而凄美起来。
  “啊,我…我不是故意偷听的!”短暂的沉默似乎加重了他的不安,“但是…我…”
  “别多想了,孩子。”老丹佛却站在了他面前,长辈式的厚重温柔经由那多年无甚变化的苍白十指落在他肩上,“好好休息吧,我应该对你说抱歉。”
  
  维克多?梅利弗伦一周后再次出现在魔法师小团体意义上的公众面前,在丹佛一族的鼎力支持下以惊人的速度处理好所有的交接事务,正式入主洛丝罗林庄园。
  老梅利弗伦子爵的葬礼在一切闹剧赴向一个短暂的中场休息时举行,艾瑞克?丹佛和他父亲并肩站在宾客中间,静静望着那个金发的少年立在各种虚假的致意中央,神情似水。
  他忽然觉得恍惚,安魂的乐曲响起来,他听到大提琴沉重而婉转的声音。
  雏菊的花瓣被风扬起,纷纷掠过他少年时代末尾的黯淡光景。人群向四周散开,皆面色淡漠。这些人中,并无多少人真正关心梅利弗伦子爵的消陨和维克多今后的生活。他们只是仪式,只是过客。
  悲欢生死就此彻底沉入当事人的生命底色,兑满浮华的尘埃,在人间再也描不出一丝怀念。鲜红玫瑰向内拥着梅利弗伦世家的坟地,仿佛一张最后安息的床,萧萧枯冢在其中呈现出一种茕茕孑立的孤远姿态,与活人所在的烟火人间划出了冰冷而鲜明的界限。
  人散尽了,维克多缓慢地从他父亲的墓碑前站起来。整个过程中他都只是平静而木然地站在那里,并无任何情绪化的反应。
  他仿佛有某种预感,赶紧调整空间过去,准确地赶上维克多失力地倒在他怀里,像一条在阳光下曝晒许久,奄奄一息时才被放回水中的鱼一样大口呼吸。
  他顿时感到了一种悲凉的温暖,他对他无能为力,却仍因他的信任而莫名幸福,感激他不把他拒绝在礼节和矜持的面具之外。
  太阳就要升起了。他只能用身体支撑着他,抚摸他柔软而色泽馥郁的长发,反复念诵那天黎明前他安慰他的只言片语。会好起来的。
  一定会的,会的。
   

作者有话要说:》后半生的魔法师:落落写过这样一篇文章,是说了父亲的事。因为这章的焦点在于父子关系,所以用这个作了标题。


56、金雀花与玫瑰 。。。 
 
 
  当一八八八年春季清远寥廓的信风剥开爱丁堡郊野核桃树果实坚硬的角质皮,将及膝高的牧草从厚重的泥土里陡然拔起,金雀花便舒展开了娇小的身躯,不管不顾地燃烧过大片原野,如同阳光在人间涂抹的颜料般,开放地灿若信仰,比邻生辉。这些曾装饰在狮心王理查一世的军徽上被带到遥远的东方去,踏在伊斯兰教徒鲜血浇灌的土地上生根发芽的花朵是一个伟大王朝的名字,而今它们一路盛绽着,把金与红的宿命嵌进又一个时代里去。
  维克多?梅利弗伦在他二十二岁那年暮春的下午用一个简单的魔法打开了他办公室雕着玫瑰浮纹的窗户,外面苏格兰穿越旷野而来的劲风顿时让他神清气爽,一整天的疲倦仿佛都在这种无限贴近自然的浩大真相面前自惭形秽。
  蔷薇教团本部坐落于爱丁堡郊外的圣奥兰教堂。在国教的档案里这座教堂并不起眼,因而成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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