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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我勉强嘟哝了一下算作回答,十四年间我们这群人之间从来没有别人看来的那么多礼节,“谢谢您…我这是怎么了啊…”
“是啊,我也想知道你怎么了呢。”他换了个姿势,笑得很惬意,“你居然也会喝醉,我真想看看塞纳河的水有没有见底。”
“我没有醉。”
是的,我没有醉。现在我仍能清醒地回想起那时的状态,虽然过去没有喝醉酒的经验,但我知道自己虽然无法解释那时的行为,却并没有丧失心神。
然而这句话却让他微微睁开眼,随即笑得更加暧昧。
“怎么,你还没清醒过来么?”
我有些疑惑地望着他。
“只有醉了的人才会说自己没有醉,”他的笑容在流金年华的背景映衬下荡漾开来,“要不要再来一片酒精症状缓解剂?”
“不用了。”多年相处的经验告诉我不要争辩下去,“对了,导师,这里是…”
“啊,忘了告诉你了,”他端起一杯咖啡,旋转着袅袅而上的白色烟雾在他唇边摇摆不定,“巴黎太吵闹了。”
我心知肚明地移开目光。
“诶呀,本来还想在巴黎多玩几天的。”他却微笑着凑近,“现在也只能提前回来了,好在从这里到巴黎只有一小时车程。”
“抱歉,麻烦您了。”我把叹息咽回去,坐起来准备起床,“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您,原来您也离开蔷薇教团了。”
“不离开那个见鬼的地方,难道我要等着雷格勒斯把我的脑袋揪下来么?”他站起来,阳光在他身后打出一个绚烂的轮廓,发出令人目盲的红色灼华。
“您…都已经知道了?”我愣了一下,但随即为自己的无知哑然失笑。
“我也是有自己的情报来源的啊。”他满不在乎地托出我已经预料到的答案,“如果连这点手段都没有,要怎么摆平你们这些骄傲尊贵的少爷小姐们呢。”
“是啊,您一直都很有手段。”我笑了,而今那些学生时代的光辉岁月已经成为我仅有的珍宝,回忆都成为一种奢侈,生怕某一天它们被消磨殆尽,再也捞不起一丝温暖的怀念。
他笑盈盈地望着我,没有再说话。我垂下目光,在新换的睡衣上停留了一秒。
然后他忽然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大笑,我愣愣地看着自己这位相处多年的人生导师所维持的优雅形象在短短几秒内片片崩落,碎了一地。
“放心吧,”单词和音节在颤抖不已的狂笑中骨肉破碎,连贯不成句子,“没有人非礼你。”
一道闷雷劈中我,含着尖锐的幽默感。我怔在原地。
“你先好好休息吧,”在我无言以对的当口他转身出去,灿烂的光华在门框中缓慢地散逸消失,“我会让露妮把早餐拿上来。”
我最终还是在将近十点的时候摆脱了四肢关节隐约的酸痛感,站起身,换好自己原先的衣服。
外套的最后一个铝搭扣安稳地卡在齿盘里,我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蛋白色圆形边缘里雕工精美的指针构成时光死去的角度,彼此相安无事。
馅皮汤的香味勾起事物的原始安慰,即使大英帝国最守旧忠贞的托利党老绅士也无法不承认,正如洛克尔导师曾经说过的那样,法国人唯一比英国人强的建筑就是厨房了。
奶油的馨香在馅皮脆而温热的口感下游走,我一边品尝着精美的蘑菇炖鸡汤,一边想起刚才来送食物的女人。我不知道她是以什么身份存在在这栋小别墅里,只是那个年轻女子的眼神与我所见过的母亲,姐妹和朋友,以及想象中那些美艳豁达,裹在浓重香水气味里的法国女郎都完全不同。她穿一件简单的紫色套裙,低着头进来,对我行了个礼后匆匆放下餐盘,一言不发地低着头出去,神情像一只畏缩的小猫。
我叹了口气,决定把这种一无是处的感慨丢出大脑,离开这个精致的玩具盒子。
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这是堕落的天使之城,这是沉默祭坛上对神冷笑的羔羊。
从阳台上,我的角度可以看到清晰的地平线在远方被层叠的山峦截断。那些无名的丘陵中央大地平直地延伸出去,在天地交接之处无限陨灭。我忽然想起那些诗情画意的古代作品,在世人被告知地球是圆的之前,蕴涵着足够创造一个文明的哲学和诗意。
这里是巴黎远郊。上午灼灼的白色阳光为万物勾上了明媚的边,如同一种浑然天成的手法一般。青黄相间的田野旁倒伏着高高的草,没过农人的脚面。铁路像大地上的比例尺一般在山麓的缝隙间露出一截。肤色黝黑的男人背着硕大的筐,低着头一步一脚印地踏过田间笔直的步道,日光滚落在宽阔的肩膀上,道旁的水洼映出充满救赎与苍朽的玄黄姿态。
有时候这样富有自然原真质感的画面总让我想起安琪琳娜的画,只是它们都在去年秋天,在一栋与我现今所处的相类似的白色别墅中被烧毁了。
我微微仰起头,便正巧撞上了悬在空中君临大地的太阳。眼睛有些胀痛,于是我垂下头。
“你看起来精神不错啊。”
我认命一般转过身,果然见到洛克尔导师悠闲地坐在一张铺了精美的白色编织垫巾的扶手椅里,笑得芳华灿烂,十指在胸前交叉。垫巾上的流苏在他腿边轻轻摇晃。
“谢谢您。”于是我过去坐在旁边另一只相同的椅子上,彼此熟识十四年后,我知道该怎么做。
想来,我也有十五个月没见到过他。以往虽说这位导师先生在异性中的风评早已是公开的秘密,但在学校里,在我们这群人面前他还是能维持着教养良好的优雅形象。而我和加拉哈德等人在十三年的学生生涯中与他朝夕相处,少有顾忌的插科打诨早就磨灭了我们之间仅有的那些客套和礼节。
教师和学生的关系通常是严谨而又微妙的,但是我们和洛克尔导师之间聊天的内容却没有身份之别衍生出的禁忌。就像他从来不避讳取笑我因为贵族身份和阅历简单而不知人间疾苦的想法,我也会毫不介意地问他什么时候打算结婚。
当然,现在看来,至少我这个问题对他这样典型的法国瘟疫来说毫无意义。
洛克尔导师同父亲一样,也是金发碧眼,只是他的头发优美地曲成秋天金色的麦浪,笑容也含了一丝意味不明的弧度。
“不得不说,虽然你与梅利弗伦子爵并非亲生父子,”他却在这一时刻忽然提起了父亲,要不是我知道自己不可能没察觉,否则一定会认为他是用了读心术,“但你们还真的很像,比你和雷格勒斯要像得多。”
“您为什么突然这么说呢?”我抬起头望着他。
“放心,我可没用什么读心术之类的,”他的笑餍往两旁扩展开来,“读心术也不过是阅读思想的魔法中比较简便的一种,而且太容易被对方识破了。”
再次被看穿,我怔了一下,没有说话。
“虽说次数不多,但有幸与令尊私下喝茶的时候,令尊偶然也会像这样开小差呢。”他似乎在津津有味地回忆着什么,却不似常人想起什么旖旎往事时那般露出神志恍惚的尾巴,依然意味颇浓地向着我微笑。
“是么,”我阖上眼,阳光被眼睑筛成橙红色,仿佛吸干了我心中的金华一般越来越强烈,“真是难以想象。”
确实,少年时代我与父亲并不多到可称为厌倦的相处中,从未有机会见到父亲走神的样子。看起来他即使再忙再累,面对我们时也竭力打起精神,不让我们被他自己命中那些苍凉的无奈和不得已的决绝所影响。事实上他与生俱来对于生活的优雅和坚毅却如同甘霖一般滋养了我们,他的岁月和绝望中生出了我们的青春和希望。
然而尽管父亲从来不会走神,我却时常能从他蔚蓝色的瞳仁中看到飘渺的雾霭,目光透过记忆的纱,射向我不能望见的远方。那种迷梦般的色彩不但未曾让他的眼睛变得浑浊,反而更加清冥俊丽了。
“你究竟是难以想象我会知道你不是令尊的亲生儿子,还是令尊竟然会在会见客人时走神呢?”他侧过脸摩挲着指尖中国产的小耳茶杯上青色的鲤鱼,那是一套陶瓷茶具中的一个,“算了,说到底人类的内心要比魔法难以理解得多了。”
“也许吧。无论如何,魔法是无法让死者复生的。”我端起茶,苦笑着看了一眼自己浅棕色的倒影。
“魔法的起源也不过是一种信念,对未知事物‘相信’的信念罢了。”他轻柔地微笑,给自己再次斟满,我却始终觉得他的笑容中有些我无法理解的深刻意味,“古时的人们不知道雨是云中的水蒸气凝结成的,就拥有‘相信雨是神的恩泽’的力量。这样的力量从文学的角度来看是神话,从神秘学的角度来看就是魔法了。所以精神的魔法是更接近魔法实质的,比物质魔法更高端。罗森克鲁兹之后的人被伏尔泰之类糊弄地想要用理性解释魔法,难怪会无法走远呢。”
“您研究得真透彻。”我放下喝了一半的茶杯,勉强掩饰住自己因为学生时代对这些事物的漠不关心而导致的理论知识缺失,对我来说,魔法通常只是顺从自己的意志而自然使用,我也从未用心思考过这些本质层面的理论。
“其实和宗教对人意识和行为的约束是同一个道理,不相信神存在就不可能相信神会爱世人,也就没有理由认同相应的行为准则了。”他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笑容敛了几分,“Rock是一种非常高层次的精神关联魔法,只有这种魔法才能把Gate和Key这样高能量的魔法集合体关联起来,所以必须要罗森克鲁兹的后人才能办到。而因为你是老丹佛对他妻子灵魂投影而成的镜像,又掺入了她自己的灵魂碎片,因而在精神的契合度方面,反而比她亲生的儿子雷格勒斯拥有更优先的,对罗森克鲁兹血脉的继承权。说到底魔法的继承是靠灵魂来传递的,就像所谓的血统不过是幼年和少年时期生活的环境而已。”
“您竟然…连这些都知道么?”我有些惶恐,但因为十四年的信任,并没有不安。
“为了保命了解了一些而已,其实蔷薇教团倒台以后没有人限制资料的流动,查起来不难。”微笑像是新一季的花朵一样重又在他俊美的面容上绽放开来,仿佛一出最新的戏剧一般,“毕竟是你们这些孩子的事哦。”
“…真是劳烦您了。”我刻意忽略掉后半句和其中调侃的意味,“不过我早该想到您会在这里,法国是您的故乡。”
“所谓故乡是在心灵上烙下独属的花纹,让人不自觉将身处的环境想象成它的轮廓,从而被儿女们带到世间任何一个角落去的地方。”他并没有将我的话放在心上,随意地换了一个姿势,把左腿叠在右腿上,“我七岁就去英国了,之后也没回来过。如果不是给你们上课,我怀疑自己会忘记怎么发小舌音。”
我怔了一下,垂下眼睛。
“你不用在意,”他煞有其事地瞥了一眼我搁在桌上的右手,无名指根处的皮肤被爱情灼伤的圈状印记始终在那里,似乎再也不会长好了,“现在我们都是流浪人。”
“您说得没错。”我喝完杯子里最后一滴液体,它的颜色随着同伴的减少已经浅得几近透明,“最后我还是落得了这么个下场。”
“现在离称得上下场的结局还早得很呢,希斯维尔。”他半开玩笑地纠正道,“不过看你还有时间来我这里…雷格勒斯还真是过分呐,又把你扔在外面晃荡了?”
“您别开玩笑了,”我凉凉地笑了笑,“是我自己无法再留在他身边罢了。您真是料事如神呢。”
“拜托,我好歹也是从小看着你们成长的。”他颇认真地说,随即严肃的神情便支撑不住了似的垮塌成优雅的笑容,蕴着我未曾理解的邪美意味,“雷格勒斯对你的感情,从一个人能够感知到爱情的年纪开始就昭然若揭,经过了整个青春华岁的孵化,他看你的眼神都可以燃烧起来,恐怕只有你一个人不明白了。”
雷格勒斯,这个名字就足够将我所有的话挡回去,缩在喉口,堵得我呼吸困难。
于是我低下头,轻咳了两声,重新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
“好吧好吧,不提你的伤心事。”对于如他这样的人而言,道歉本身就缺乏诚意,“你这孩子还真是完全没变,对一切没有丝毫恶意的心思呢。”
“可惜我不能像过去一样安稳而无知地生活下去。没有恶意的心思,却把什么都拖上恶意的道路。”我再次别过脸,却无法强颜欢笑,“玛丽?安托瓦内特也不过是个喜欢珠宝和甜点的小女人,然而没有人因为她并不是恶意的而阻止她那张绝代的脸沾了一地的灰。”
“啊,是啊,
76、忧郁与理想 。。。
”他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