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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字蔷薇作者:逆凛(完结)-第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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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这次我没有再倒下。眩晕感消退之后,我环顾四周,空无一人。
  我有些泄气,在床上坐了半晌,才终于恍惚着伸手去够昨晚被他随手放在窗台上的怀表。我习惯随身携带它,契约是最直接响应个人意志的魔法,在紧急时刻要比临时去想手势和咒语有利得多。
  光忽然多了一道,在地面上霍然展开一片柔美的扇形。
  我的手僵在半空中。
  他随性地倚在门框上,柔若无骨,笑容比清晨的阳光更加灿烂明媚。
  “早上好啊,”他认定了Time Slayer不在我手中,我无法有效地攻击他,便看似随意实则快速地过来,坐在我身旁,从身后环住了我的肩,“昨晚过得愉快么?”
  我咬牙,现在我全身几乎没有一个关节能逃脱整夜激烈摩擦造成的酸疼感,根本无法对付他。我唯一能做的是耗尽仅剩的所有力气和心神来按捺着不撕碎他常年向上勾起的嘴角。
  “你现在是不是恨透了我呢,我可爱的小猫眯?”他见我僵持着不说话,便托起我的右手,试图吻无名指上戒指框出的印记,“你很想杀了我,把我碎尸万段,挂在凯旋门上示众,因为我竟敢破坏你与雷格勒斯之间那自以为是的贞洁,对么?”
  耳廓中来回流淌的暧昧气息让我全身发冷,于是我狠狠地把手抽回来,也不知是哪来的力气。
  “唉呀,何必那么介意呢?”他假惺惺地笑了,改为吻我颈窝间仍刺痛不已的,昨晚他亲自制造的痕迹,“本来男人之间也谈不上什么贞洁啊。”
  “对你来说当然谈不上了,你什么时候有过那种东西?”耻辱像焚烧贞德的火舌一样舔上身,我用颤抖的左手竭力支撑住身体。
  “那么这就是你的爱情之证?”他仍然在笑,含着冰冷的讥讽意味,同时他将我整个揽进怀里,指尖在我的颈动脉处来回摩挲,“在海峡的另一边梦到他,为他守身如玉?果然你根本没有勇气守在他身边,只好用身体这种借口来安慰自己么?”
  “那也跟你没有关系吧?”我被迫仰起头,双手再次被他钳制住。
  “是啊,是没什么关系。”他笑得云淡风轻,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下,“爱情和性之间也没有什么必然关系,但你没有足够强大的灵魂来支撑你们的爱情,只能自以为是地拿身体来凑数了,不是么?对,你有很多理由,让你不得不离开他,自己前进…难道你以为,你离开他,他就可以不为你遭受不幸了?他为你受了爱情的责难,你却不给他爱情的福祉。其实你只是个连陪伴在他身边的后果都不敢承担,连他为你受苦受难的场面都不敢看见而出逃的,懦弱的小鬼。你放心,这样的你,除了雷格勒斯那种偏执的家伙,没有其他人会对你那所谓的‘爱情’感兴趣了,你可以完好无损地留着它,你的身体比灵魂美妙得多。”
  脉搏在他指腹下跃动,激起前所未有的清晰触感。
  我动弹不得,大脑里一片空白。
  “那你又是为什么呢?”许久之后我的声音才勉强从他指尖逃脱,“你不会缺少女人吧?”
  “如果是为了爱情呢?”
  心神恢复后没多久,我就再次愣在当下。
  “尊敬的导师先生,”末了我苍凉地笑了,“请不要开这种玩笑。”
  然后我听到他短促而冷漠的笑声,从身后低低传来,如同冰棱钻入血管。
  “开玩笑?”他的下巴将我的肩胛骨顶得生疼,“你连承认别人感情的能力都丧失了么…或者说,你认为过去的十三年里我凭什么要尽心尽力地培养你,仅仅是为了完成学校的任务?凭什么接受令尊的委托,在学校暗地里保护你?又凭什么利用业余时间陪你,跟你聊天呢?”
  我无言以对。
  “不过我说了,你尽可以放心,我可不是雷格勒斯。”他吻了吻我的下颚,放松了对我颈动脉的控制,“即使苍山洱海的约定,也会因为命运的错误而变成谎言。我没有你们那么年轻有激情,为了爱情来回颠簸。希斯维尔,你知道么,学生时代的你真的很单纯,连我都不得不承认你的性灵之洁净美好。但是经过了这一年,你现在也不过是个漂亮而无用的小猫眯罢了。”
  我闭上眼,忍不住笑出了声。
  是啊,用全部金色年华来堆砌的美好内核,在风雨与现实的面前,脆弱地经不起半点时光。
  “到底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声带似乎被什么粘住了一般沉滞,“为什么…要唤醒中位的Key…要让我们都遭受这种痛苦呢…”
  一连串笑声陡然从空间中升起,我毛骨悚然,甚至没有发现被他环得更紧。
  “我该说你终究是贵族家的孩子么?”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当然了,凯珊德拉是你的姐姐,雷格勒斯就更加不舍得碰他亲爱的小情人了。那么在不能让Rock消失的情况下要保大家周全,我就应该什么都不做,等着雷格勒斯拧断我的脖子,然后蔷薇圣礼的进程就被破坏了,你们都可以安稳地生活?为了保全你们的生命和感情,我就活该要死么?世界不是围着你转的,我的孩子。”
  他趁我怔住的空档再次吻我的耳垂。
  “没错,事情的实质就像你一直明白但不愿承认,甚至连思考的勇气都没有的那样——”湿热的气息充满耳廓,“一切的症结便在于你的存在。你的爱人,亲人和朋友们之所以要遭受这些灾难,全是因为他们爱你,不希望你死。
  “你完全可以杀了我,”我仰面闭上眼,“这样你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没有后顾之忧的只是雷格勒斯和凯珊德拉吧,”他毫不留情地揭穿道,“我可没有兴趣在你以自我牺牲来自我满足之后成为雷格勒斯为你报仇的靶子。”
  我垂下眼,刻意试图不看任何东西,然后全力推开他。
  他说得都没有错,所有的痛苦皆源于我的存在,我本身即是原罪。
  “好了,如果我是你,就不浪费心思来胡思乱想。”他向后倒在柔软的枕头上,口吻中笑意不改,“当然,我也不建议你逃走。虽然你能开窍然后去找雷格勒斯也未必不是一个聪明的举动,且不论你能否找到他,他是否还接受你,但既然你跨过海峡自投罗网,至少我还不准备让你轻易离开我的地界。你最好也别指望动什么手脚,毕竟你很清楚,雷格勒斯能感知到整个北欧的风吹草动,我也同样能感知从比利牛斯山以东到阿尔卑斯山以西的所有领土。对你来说,面对我你没有胜算;对我来说,虽然一 
 78、Les Fleurs Du Mal 。。。 
 
 
  时也没想过要拿你向雷格勒斯要挟什么,但总是个不错的筹码。”
  然而下一秒冷锐纤细的银色链条就缠住了他的右手。
  “大约我是没有资格爱他,”我站起来,言语的间隙里液态金属已经在右臂覆上一层冰冷的手套,“但至少我还可以不让自己成为别人威胁他的砝码。”
  他随意地笑了笑,然后缠住他右手的银链就砰然碎裂成无数闪亮的小片。我心下一惊。
  “那也无所谓了。”他满不在乎地站起身,“其实你不用在意,雷格勒斯迟早会出来找我清算的,而我与他之间也必定是要你死我活的。但在这之前,你可以好好享受一下法兰西的风光,或者去乡村学校短暂地实现一下你致力改变人灵魂和未来的梦想,因为没有谁能保证将来你还有这样的机会。”
  “你只是想找个帮手,好让你多些空闲跟女人玩罢了。”我只能在最浅的层次上揭穿他,然后披上外衣,摇摇晃晃地走出他的视线。
  
  其实从一开始他就说得完全没错,只是过去我并未如此真切地理解到,剥去一切光鲜的外衣,生命的内核在短短一年间便被风化地千疮百孔,如同沙漠里的一块弃石。
  然而被如此不留情面的揭穿之后,先前隐藏在内心深处角落的,难以摆脱的自我厌弃却反而寻到了一个合适的出口。排遣过后虽算不上大彻大悟,但至少不再成天浑浑噩噩,精神恍惚,有心情和力气四处走走,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了。
  那天过后我再也没有与他发生任何亲密接触,毕竟虽然我的爱无力支撑起温暖的心灵,我始终还是认为身体的忠贞也同样是这份心情的一部分。
  我依旧在那栋白色的小别墅里梦见他,梦见学生时代教室外灿烂焚城的阳光中烟尘飞舞,梦见爱丁堡飘着食物香味的幽深小巷,梦见浮云城堡高洁冷漠的大理石雕塑,梦见北欧浩丽的山川间镶嵌着蔚蓝色的湖泊,梦见玄黑的躯干与雪白的精魂,梦见世界之树,梦见我们之间的所有所有。
  没错,我是逃不出去,也没有多少必要逃,但至少没有人可以阻止我思念他。
  
  尽管不想碰见洛克尔导师,但我几天后还是光顾了那所离住宅一英里远的乡村学校。附近的孩子不论年龄大小,都聚集在几间墙豁了口的砖房里,在农闲时抽空读些简单读物。学校面前的一小片空地算作操场,上面常常堆着大堆金黄色的麦杆,被太阳晒得芳香四溢。从教室看出去,田野一望无垠。
  九月到十月初的光景里,我的闲暇时间都用来教这些孩子最基本的英语和数学。他们中大多数人没有任何英语基础,但学得很快,一个月后就能念一些简单的民谣了。
  所以洛克尔导师说过,人从来不是生而平等的。这比《独立宣言》要不言而喻得多。
  只能接受一些不系统亦不专业,质量平平的教育,很难想象这些孩子与富人子弟有平等的机会在这个并不宽容的社会里扶摇直上。但我仍然愿意相信他们眼中的光彩,知识也许无法为他们带来财富,却可以带他们的心灵走出贫瘠和愚昧。灯火化不开一个时代浓重的黑暗,但至少可以指引前进的路人。
  
  十月中旬,我终于抽出一个闲暇的星期六,准备去巴黎参观。
  我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种状况下还有参观博物馆的兴致,但正如洛克尔导师说的那样,没有谁能保证我还有下次机会。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他会跟我去,事实上无论是凯旋门,卢浮宫抑或是巴黎无数的酒吧咖啡厅,他都有比我充裕得多的时间去观摩。而且我在法国的日常交谈不成问题,我也并不希望成天跟在他左右。
  里尔克说,巴黎是一座无与伦比的城市。
  显然,如果作为一个展现人间百态的庞大舞台,世界上很少能有城市比巴黎更淋漓尽致地体现出她的每一张脸。伦敦是严肃而快捷的,而巴黎却在海的对岸不紧不慢地向这个飞奔的世界展示她未经重大灾难摧残而亘古留存至今的风韵。从万神殿区到波旁宫区,一路花体字招牌连绵成线,露天座椅保留着洛可可时期的精美线条风格,蔷薇从铁篱笆中探出头来,倏得提亮视觉。风情万种的贵夫人牵着贵宾犬高傲地穿过人群,神色如同水中一支半开的蓝色鸢尾。
  因为时间有限,我还是决定先去卢浮宫看看。宽阔的路面用青石板铺得极其平整,云影从脚边缓慢地踱过去,其间夹杂着风筝的影子欢快地掠过草坪。文明的祥和姿态有时候美丽得不可思议。
  然而只要再拐几条街区,路边就可以看到不少乞丐,肤色与瞳色排列组合出各个民族的面貌。他们缩在城市的角落,背靠坚硬的城墙,向繁盛的文明伸出双手。
  我想起十五岁时读的诗句,在那个有正当资格陷入无谓的感伤和愤世嫉俗的年纪里,愈是高枕无忧,愈是迷恋那些沾满血,污水和脂粉的句子,归根结底,仍是在将考试和学生机构当作荣辱的年代,好奇那个离我们何其遥远的,贫穷与不公的世界。
  波旁王朝的陵墓静静坐落在城市一角,沉默注视着一个国家在它的废墟上开出恶之花,像菟丝子的根一般蔓延到整片土地与人们的心灵。历史是贵族的坟墓。
  然而毕竟只有足够强大的社会才能包容个人的自由,如同只有丰盛的灵魂才承载得了厚重如山的爱情。一个真正自由的世界里,没有贵族也没有英雄,每个人都可以堂堂正正地做一个废物。
  我向下一条大道上拐,同时摸出一点零钱,朝街角走去。
  一个大约十多岁的女孩子靠着精致的街头雕塑坐着,双手抱膝,头发和衣服沾满尘埃,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她似乎觉察到我,缓慢地抬起头,蔚蓝的瞳孔是她全身上下的唯一亮色。
  我想起了波德莱尔那篇《给一位红发女乞丐》,于是我过去,准备把硬币放在她面前。
  她抓住我的衣角,出乎任何人的意料,用沙哑得不像她的英语,叫了我的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Les Fleurs Du Mal:即“恶之花”,波德莱尔的诗集,近代法国最出色的诗体文学之一,基调昏暗,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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