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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利叠加,一下就让曹营的高层感觉到空前的压力:这场看似优势占尽的战争,似乎并不像他们想象的那样好打。
可是偏偏这种人人焦虑,人人在思考的对策的档口,被人们寄予厚望的谋士团里,却也出人意料地出现了问题。贾诩依旧实在襄阳卧病,至于他真病假病没人仔细探究,程昱因为贾诩的缺席,不得不顶替他的空缺,被留在了襄阳后方。而荀攸在和一次帐议因与郭嘉在赤壁对策上持有不同意见而起了几句争执,而就在争执发生的次日,中军师荀公达就感染风寒,告病卧床。剩下几个能指望上的,司马懿是问一句答一句,你不问,他绝对不多说的人。庞统倒是话多,可是他自打建议曹操铁索连船以后,就忽然从曹营销声匿迹,找不见人了。而唯一一个比较靠谱的郭嘉,却还是不靠谱地对他的垂钓大业情有独钟。
曹昂几次愁绪满面地去问郭嘉,却都得到一些莫名其妙地答复。诸如“水边天潮,也不知道怎么才能烧的更火大一些。最好是有风的时候。”或者“人数不对,江东怎么就来这么点人试探呢?”“磨刀石得选好,不然宝刀也会被糟蹋的”啥的。甚至有一次曹昂忍不住冲郭嘉喊道:“先生,您到底在想什么?您难道不知道现在局势其实没我们看到的那么大好吗?”
结果郭嘉回他什么?
他竟然老神在在地回过头,望着曹昂完全不在意地淡笑道:“气大伤身。大公子,息怒息怒。”
曹昂咬着后槽牙:“昂没生气!”
“是啊。你没生气。你就是有些着急罢了。”郭嘉回过头,搓了搓手,脸上依旧带着云淡风轻,仿佛万事皆成竹在胸的笑意回答:“大公子,你现在要做的不是来问嘉:为之奈何。而是要想法子稳住你的部署。等着吧,等时机到了,你得到的肯定不是一个江东。”
曹昂被郭嘉这话震的僵立当场,好一会儿才傻乎乎地提醒郭嘉:“先生,慎言!”
郭嘉耸肩一笑,当没这回事一般笑眯眯地跟曹昂道:“大公子,你觉得嘉装神弄鬼的本事如何?嘉打算打完这场仗,亲自去实验一下。假公济私,饱览大好河山,携眷同游,经历世间神迹,岂不妙哉?”
曹昂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郭嘉在说什么。只是看郭嘉那表情却是一副打定主意的样子,也只好放弃询问,按照郭嘉所言,去尽心安抚部下。那时的他还完全想象不到,就在他跟郭嘉对话发生过的次日,一直静而不动的江东军竟然在一夜之后,改变策略,主动出击了。
曹昂记得很清楚,那是十二月中旬,一向北风呼呼作响的江面上,忽然风向一转,改走东南风。他还来不及思索这样的气候会对战争有什么影响,就忽然收到庞统送来的急报:“今夜亥时,点火为号,诛叛。”
诛叛?很奇怪的一个用词,让曹昂一下子就意识到这里头可能多有蹊跷。可是没等他仔细琢磨这里到底有什么猫腻,就被自己父亲下令,掌管曹军南大营,率军前行十里。但是依旧和荆州军,保持距离。
又是一条奇怪的命令!
而等到曹昂应诺接令后,曹操的第二个让人惊异不定的决定又出炉了:任命林艺为荆州水师大都督,全权负责荆州水师事宜。
林艺?是谁?好陌生的一个名字?这位谁举荐的?
一群被这条命令搞的懵懂无措的人赶紧开始着手打探即将上任的荆州水师都督到底是何方神圣。结果这一打探不要紧,直接把人给震撼。!
林艺!蔡威的手下,是受过蔡家恩惠,跟着蔡威出颍川,九死一生到达荆州的少年郎。是在蔡威离开襄阳去江夏时,被蔡威留在荆州水师,在襄阳混的风声水起的间者钉子。是蔡威重返襄阳跟张允不虞,与萧图一起诛杀张允的叛将。是蔡威一声令下,他就能反出襄阳的刺头儿。是后来跟着蔡威在海上出生入死,纵横无忌的副手之一。
林艺的履历,怎么看怎么都是在证明他的主子至始至终只有蔡威一个。就算他曾经在荆州水师待过,就算他了解荆州水师,到当真把荆州水师的大权交这样一个人的时候真能让人放心吗?
曹昂不知道,曹操手底下另外一些人,就更不知道了。反对之声此起彼伏,甚至有人拿蔡威未必是在真心归降说事儿,信誓旦旦,一口咬定林艺此人不可信任,断不能把荆州水师交给一个外来人。
结果曹操却吃了秤砣铁了心,死活不肯收回自己的任命,硬是力排众议,把林艺推上了荆州水师一把手的交椅。
对于空降而来的领导者,荆州水师的士卒们相当的不领情。而刚受命来到曹营就被曹操丢了这么一个重担的林艺却只是在听到命令后微微蹙了眉,然后二话不说,带着自己三百亲卫走马上任。上任的第一件事,不是训话,不是驻防,而是直接告诉自己部众:“今儿晚上有大战,不想死,就给我好好打。”
荆州士卒们该怎么反应?混不吝不当回事的有,摄于林艺余威心惊胆战地听话的也有。当然还有一撮人暗暗地往曹操那里递消息告黑状:林艺刚来就谎报军情,祸乱人心,丞相当杀一儆百,严惩不贷。
曹操对这些全都不当回事,听过就算。而林艺也是不当回事,自己亲自上阵,开始视察荆州水师的水寨。
等他视察完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临。林艺是眼睁睁看着江东数十艘小舟借着风势,飞速地向曹营靠近。还未等待靠岸,舟上火箭齐飞,“唰唰”地落入水寨之中,营盘遇火即燃。不过顷刻,荆州水师就是陷入一片火海之中。偌大水寨,一片惨叫哀嚎之声。而更让荆州水师搓手不及的则是,林艺刚刚当机立断地决定放弃水寨,下令后撤时,江东那些借了风势的战船就已经如杀神再世一样,转到了他们眼前。
前锋军中,大旗展开,红底黑旗上竟赫然铁钩银划,写了一个气势如虹地:“甘”字!
居然是甘宁?前来攻打荆州水师的前锋竟然是甘宁!为什么阿图的细作报告的是黄盖问先锋?
林艺对此始料未及,拳头紧攥,手抵住下巴,一言不发。旁边他的亲卫早已经着急:“将军,怎么办?江边起火了!”
林艺眼盯着迅速靠近的战船,脸色一下子就阴沉下来。好一会才恶狠狠地拿起令箭对着准备撤退的荆州水师下令:“整合队伍,速回江边,准备与江东军血战到底。”
荆州水师大难临头,生死存亡之际自然也顾不得林艺是否是才被空降而来的上司。在被甘宁的先锋打散了几个来回以后,竟然也按照林艺的命令,开始防守反击。
在荆州水师或自愿或被迫与江东军交战之时,在不远处扎营的曹军之中,自然也没有闲着。实际上,在江边水寨一起火,就有人报告了曹操。
曹操听后只是点点头,蹙起眉,神色严肃看向了郭嘉。
郭嘉这回倒是没打哈哈,只是伸出胳膊拦在曹操面前:“主公暂且等等。周公瑾不是那么好哄骗的人,若真没有一些尸体丢给他,他是断然不会下令全军进发的。咱们要……”
郭嘉话没说完,一个亲兵就急火火前来报告:“江东先锋甘宁已经攻陷大半水寨,我水师抵抗不利,正在向旱寨溃退。目前江东之人还在增兵,周泰、韩当、吕蒙部等已皆随甘宁之后,即将登岸江北。”
曹操拳头一下子握紧,脸色严肃:“再探再报。”
亲兵赶紧退下,不多时,又慌慌张张地跑回来,这回回来神色比第一次更难看,带来的消息也更糟糕:屯于夏口的刘备也出兵了,正在向着我大军而来。我军水师已然不敌江东,水寨已经全部……沦陷。现在林艺正带残部,往旱寨急撤。
曹操面色阴沉,盯住郭嘉一直放在他身前的胳膊:“奉孝,以为此时时机如何?”
“再等等。等到江东军马彻底进入旱寨。”郭嘉眯着眼睛,远望着南方火光方向,抿着唇,从牙缝里蹦出答案。
在郭嘉跟曹操这么一直按捺,按兵不动之时,已经下令全军进发,向曹营旱寨进攻的周瑜却在水寨被彻底攻克后,狠狠地蹙起了眉头:此刻他的心里涌起一股极度的不安感。在战前一直被他担心的两个因素现在居然一个也没出现。蔡威安稳不动,可能还有情可原。但是郭嘉却也无所作为,任由他们施展就太诡异了。
物有反常必有妖。周瑜抬手放眼望着江上一片狼藉的水寨和水面上无数的曹军尸体,脑海里忽然灵光一现:“不好,中计了!”
周瑜脸色煞白,几乎是立刻扭头,对着传令兵,声嘶力竭地命令:“传令全军,速速登船,撤回南岸!”
传令兵一头雾水:大好的局面,竟然要撤退?都督不是在开玩笑吧?
“快去!”周瑜难得失了温和,眉目严厉地望向擂鼓的士兵。
传令兵不敢怠慢,小令旗一挥,江东撤退的号角声就在一片喊杀之中,沉沉响起。几乎是同一时刻,曹兵里郭嘉也眯起眼睛,看着曹操嘴角带笑地赞道:“周公瑾倒不愧是江东双璧。反应挺快。这么早就察觉出不对头了。”
会过意曹操单手一劈,曹军进军的鼓声就透过夜幕,四下急传。
“咚咚咚”的节奏,像一把钢锤一样砸在江东几个领军之人的心头。已经进入旱寨的甘宁等人根本来不及部署撤退示意,就已经被四下忽然冒出的曹营伏兵拦截当场,进退不得。而闻声较早,来的较慢的刘备则在听到后退信号后,迅速回师,登船回撤。
可是他的战船还没起锚,江对岸一股冲天的火势就立刻把他震惊在了当场。火光前,近百艘战舰游弋江面,所有桅杆高挂战旗。黑底白字,斯文端庄一个“陆”字,竟然刘备觉出了无端的讽刺:夏口,他的营地,居然……起火了!
就像一滴水进入了滚烫的热油里一样,这样的变故直接把孙刘联军中,理智尚存的一些军士刺激得惊慌失措,呆怔僵愣:在他们酣畅淋漓地打击曹军的时候,会不会自己那空虚的后方已经被曹军派去的人占领了呢?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刚一闪现,刘军撤退的脚步更加惶急,江东军在大军围困之下,骤失盟友,不由压力倍增。原本还井然有序的撤退被刘军一冲一带,竟然也显出了仓惶之态。万分危难时,已经是深入敌阵,与张辽马超陷入鏖战的甘宁,则趁着杀敌的喘息对亲兵传令:“快马突围转告周泰韩当几位将军,速速撤退。甘宁断后!”
甘宁话一落,抬臂做了手势,然后无数部众蜂拥而至,掩护着几十骑亲兵往外撤退。
而已然登船的周瑜等人前脚刚刚离开,后续部队还没跟上时就被一道横锁长江之上,封住他们退路的舰队给阻拦下来。船队中军船舰上挂着一张黑帆,船头伫立的蔡威不着盔甲,衣袖袍带在火光寒风中猎猎而动。
蔡威的船只甫一出现,就让周瑜瞬息了然。先前他还担心蔡威一直隐匿在暗处,不晓得会干出什么事,他们那时不得不分出兵力,而对抗提防蔡威。现在蔡威现身,自然也就没那么大威胁,毕竟,据他所知,蔡威手下能动用的有生力量也不过三万余人。除去在刘备营中火烧连营的陆逊部,加上拦截自己的蔡威本部,蔡威恐怕已经没有余力在滋扰生事,祸害其他地方。
想通其中关节的周瑜渐渐舒展了眉头。曹军那里的埋伏反击,恐怕是郭奉孝的手笔。而眼前的长江拦路虎,自然就是蔡威要扮演的角色。这两个人,总算是出手了。对于周瑜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坏事,在现在己方占尽劣势的情况下,他不怕敌人动手,就怕他们一直藏着掖着,让人揣摩不到他们在想干什么,弄得部下个个心惊胆战,草木皆兵。
蔡威的现身,对周瑜来说意味很简单:不过是打一场罢了。赢了?江东顺利撤退。输了?……如今不是想输了以后会怎样的时候,便是真的要输,也得等到打过之后再说。
这边周瑜在中军舰神思电转,那边蔡威却已经以手做筒开始对着周瑜喊话了,只是他话说的忒损,他竟然问候周瑜说:“公瑾兄,多年未见,公瑾兄风采依旧。”
周瑜倒是也不含糊,推开他面前随时为他提防蔡威冷箭的亲兵,语带笑意地回道:“倒是比不得仲俨兄春风得意。”
蔡威听后摆了摆手,他身后弓箭手“唰”地一下拉弓搭箭,对准周瑜的船队蓄势待发:“公瑾兄,可满意小弟送你的见面礼?”
周瑜眼睛眯起,看着对面船舰上冷光森然地箭锋朗声道:“周某回礼,稍后就到。”
蔡威一愣,手指向周瑜身后的江北之岸:“公瑾是指这个吗?”
周瑜顺势回头,待看到江北之景后,差点变了颜色:那些停留在这江东准备接应周泰,甘宁等人撤退的船只附近,不知何时被人在水上倒了火油。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