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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似乎也感觉到了气氛的转变,表情更觉凝重,“二之四,粘!”
“三之六,尖顶!”
鹤顿了一下,“四之六,靠。”
“你确定?”我挑了下眉,却并没有给对方反悔机会,“二之七,渡过。”
鹤怔怔地看着棋盘,这招之后,黑棋成功掏空急所,右上角的一片白棋全成浮棋。“别着急。这盘棋现在才真正开始。”我毫不在意地示意继续。
“你较以前相比确实进步很多。序盘即确立了优势,并且一直迫我靠近厚势。三尺之局,为修罗场,陈聚士卒,两敌相当。你已经充分了解了掌握势对战局的重要影响。”
黑白两色如星河璀璨的变演。鹤突然中止了下棋的动作,“主子可是在教鹤部伍行阵——不……所谓天道?”
“只是下棋罢了。”我轻敲了两下手中的玛瑙棋子,接着毫不犹豫地落下,“十二之十,打入!”
黑白继续展开那不见硝烟的残酷厮杀。一番攻防下来,棋势已然易主,白棋气数殆尽。
“我认输。”鹤静静地观察了一会儿棋盘,便干脆地承认了这个结果。
“聪明的选择。”我笑眯眯地赞扬了一下,发自真心的。
鹤沮丧地开始从起手排棋,一边有些委屈地小声抱怨道:“主子可真严格。之前是故意的吧,任我构筑自己的势力,而后发无情摧毁之。”他偏了偏头,思索片刻后抬头看向我,清澈明亮的眼睛里溢满了浓浓的信赖,“主子是要教训我应该时刻提防敌人的动向,严谨以待?”
“不是。”我慢慢地滑动皎洁的月瓷杯盖,将剩余的茶液一饮而尽,“这场棋局告诉你的就是:遇到比你强大数百倍的敌人,任何准备都是如同薄绢一样脆弱而无用,最省时省力的方法就是第一时间投降。”
“啊?”鹤整个呈呆傻状了。
我终于不由肆意笑出声来:“虽是脆弱而无用,但那份小心翼翼的认真,和明知道希望渺茫却依然顽强战斗的勇气,还是让人肃然起敬。”
“有没有兴趣去王的兵器库看看?虽是一个太小的国家,应该也有拿得出手的家伙吧。”
“是主子有兴趣吧。”鹤拂去排了一半的棋局,拢成黑白交融的一堆,也浅浅笑了,“鹤希望能陪伴在主子身边。”
不用多话,我转身离去,鹤在同一刻紧随其后——彷佛是再理所当然的事情,这种情景熟悉如已经历了千百遍。
没走多远,随意招呼了一名侍卫,那位憨厚的中年男子一副惊喜交加荣幸之至的样子,“小的这就带术师大人去大倪国的兵器库。”
三天的大雨让倪国原本就还算甘甜湿润的空气变得更富活力,树木的枝叶在微风中发出簌簌的声音,新绿的草芽也竞相从褐色的地面钻出。宫里的水道水池全部褚满了水,想来之前看到的形形色色的集水蓄水设备充分发挥了它们应有的作用。
这份愉悦的心情一直持续到了碰见太丑的时候。侍卫带我们去兵器库的方向途经后花园。
一群孩子围着一簇绯红明紫追追闹闹地玩着不知名的游戏,不时传出清脆的欢声笑声。显然中心那个衣着艳丽的孩子是他们追捧的对象——倪国的小王子昊。
王很好地执行了我给他的建议。隐约缠绕在昊身上的怯弱和忧郁,此时如同烈日下晒化的露珠,毫无踪迹可循。
可惜我从来不喜欢闹腾的小孩。反倒是角落里默默发呆的太丑显得更可爱些了。那个身穿粗麻竖褐的胖小孩,在人群的边缘安静地站着,一脸的落寞。一个孩子不经意间推了他一下,于是他离中心又远了一步。一遍一遍地,他只是跟着人群的尾梢笨拙地移动着而已。
我经过时远远地瞥了他一眼,而后面无表情地继续前进。
兵器库离后花园并不远,储藏了倪国王宫所有精兵利器的地方只有两人把守。随行的憨厚侍卫和他们简单地交接了几句,就获得了大门的钥匙。这个地方貌似很久未被开启过了,沉重的大门甫一打开,薄薄的灰尘就飞扬起来,换来了开门者羞愧和抱歉的眼神。
其实我并没有非常在意。神兵犹如美人。美人期待爱人的嘉许,神兵也希冀着英雄的欣赏;美人迟暮可怕,亘古的岁月却会赋予神兵更值得期待的价值。那片方圆百寻上下七层的库房确是堆满了千千万万的兵器,或横或挂,寒光烁烁,可惜放眼望去——尽是俗庸。
随意地闲逛着,鹤的目光停驻在了一槽子三尖飞镖上。
“虽是凡兵,但品质还行。”我顺着目光走过去取下一只,掂玩了两下评论道。这槽子纯黑色的三尖飞镖个小身薄,却十分沉重,奇在锋刃极其狭长,几乎成柳叶状,在尾端流畅收住。想来应是玄铁打造,没有一丝光泽,内敛无华的样子——一个适于偷袭的嗜血冷美人。
“术师大人真是好眼力。”憨厚的侍卫不无得意地笑着,“那是三百年前我国的玄蚀大师在世时的最后一件作品,至今还未有主,是倪国的宝贝呢。”
“是吗。”我侧过头,嘴角勾起一抹恶劣的笑容,一个转身间,七八只飞镖已以雷霆之势径直射向憨厚侍卫!眼见着挡无可挡!
淡黄色的纤细身形刷刷闪过!
我注视着侍卫一瞬睁大到极限的瞳孔,里面还残留着鹤灵动的残影。残影消散,侍卫这才踉跄后退着跌倒在地,惊魂未定地抚摸着胸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速度的确是越来越快了!但是!动作太花哨了!”我看着夹在鹤双手指间的那六只飞镖,总算流露出一分满意之色,“这个设计果然让投掷时不会发出破空之声。收着吧鹤,正好合适现在的你。”
鹤默默地点了点头。
潦草地再环视了一圈,也没中意的了,我向门口走去,顺手抽去了衔在鹤唇间的第七只飞镖,连同剩余的五只向后抛在了他怀里。憨厚的侍卫还瘫坐在地上,反对的话自然是一句也说不出。
出门才发现已日薄西山。鹤将三尖飞镖悉数细心地收到了随身的袋子里。憨厚的侍卫仍忠实地跟随在我左右,边走边搓手呐呐道:“那个……尊敬的术师大人,乌锥是我们大倪国的镇国之宝……”
“乌锥就是鹤的三尖飞镖的名字?”
“啊是……啊不是!乌锥是玄蚀大师在世时的最后一件作品……”
我停下脚步,皱眉看向已落在身后犹自喋喋不休的侍卫。侍卫一个激灵。
“啊我是说……”,他的舌头犹如打结似的停顿了一下,继而愁眉苦脸地说道:“术师大人和鹤大人能瞧得上区区乌锥,实在是倪国的荣幸。我会向王禀告的。”
很好!
却看到天边的乌云翻滚着向后花园聚集,重重地压了下去!是鳆鱼!鹤回以心领神会的眼神,我面色一沉。
作者有话要说: 1。“……还是让人肃然起敬。”话说没人想吐槽江泊和他的仆从们的相处模式吗?于是我们知道了,主角调|教的方法的确是明显不对啊!蛮蛮就是被他养歪了的典型= =+……
2。前段时间才知道华国居然有一款游戏就叫做“山海志”!起初这章为鹤设计的暗器叫做三棱飞镖的,没想到搜了下度娘,现代还真有这玩意,只是图片和我描述的大体不一样就是了!要不要这么心有灵犀啊喂喂!最后还是简单说明一下吧,中国古代飞镖的数目应该是按照“槽子”来计算,一槽子飞镖是十二支。玄蚀大师表示镖缨这种以失去力度为代价换取精度的东西,高手都是不需要的……
☆、第七章 鳆鱼(五)
一群瑟瑟发抖的小孩子簇拥着倪国的小王子昊,皆是面如土色,惊惶失措,而对面独自站着黑了一张圆脸的太丑,双手握拳看不清表情,似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紊乱的内力波动带起气流,以双方阵营为中心疯狂流窜,新冒出的细草全被迫向远离的方向匍匐在地,背景是乌压压的厚云。我们赶到现场看到就是这样一幅画面。本应该是剑拔弩张的情势的,但因为主角们都是身量不高一脸稚气的小孩,只让我平生一种可笑的滑稽感。
“我给你说了小爷就是陪伴了你五年的英俊帅气的鳆鱼,你怎么就不相信呢!”
“什……什么鳆鱼……”昊正强作镇定,在众平民的孩子面前试图挺直了腰板,极力忽视身边的异象,闻言却像突然反应了过来,手指打着颤指向太丑,“妖怪啊……!”
“对啊对啊,你终于明白了!”太丑高兴地点头,笑得眉眼弯弯,露出了满口细碎洁白的尖牙,“我们是好朋友没错吧,我给你说啊——”
“谁跟你这个莫名其妙的丑八怪是好朋友啊!”昊退缩了一下,紧紧地贴靠着他的同伴们,却是突然发现了我和鹤,急声呼道:“鹤!术师大人!这里……有妖怪啊!”声音带着终于得救了的庆幸。
我于是不得不现身收拾这个无聊的烂摊子了。不紧不慢地踱过去,倒是身边的憨厚侍卫一脸紧张地率先冲将出来,等都护到昊身前了,貌似才意识到早在半个时辰前自己的矛枪就被遗落在了兵器库,大吃一惊,干脆扯起嗓子嚎到:“来人啊!快来人啊!有人……呃有妖要对昊殿下不利!”
那副全然以保护者自居的戒备状态简单地激起了太丑的怒意,“你这个!”麻衣短褐的孩子呲牙叱道,张手向天,水汽化作液滴夹杂在狂乱的气流中旋转,十来只尖利的弩箭俨然汇聚成形!
下一刻!弩箭撕裂了空气,呼啸声起,直奔侍卫而去!
——叮铛哐哐!
众目睽睽之下,弩箭却在侍卫和昊他们面前堪堪三尺处止住,像是被击到了坚硬的墙壁上,尽数散落,碎裂成水花润湿了下面那片土地。
“昊殿下,请你们先离开这里吧。这小妖和我颇有渊源,由我来应付即可。”我这才施施然赶到,收起术力屏障,站在了太丑这边。
憨厚的侍卫迟疑了一下,终是有所忌惮,狠狠瞪了对方一眼,招呼着闻讯赶来的侍卫们送昊等人回去。
人群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呼啦啦地离开,很快后花园一片寂静,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云渐渐散了。
良久,太丑极慢地转过身来,看着我和鹤,阴郁地开口:“没想到昊有了新伙伴就完全把我抛在了脑后。”
“啊看来是这样。”我语气轻快,表示十分的赞同。
“他居然说我是莫名其妙的丑八怪……我明明把他当成了唯一的最好的……朋友。”太丑低埋着头,声音空洞平直而不带丝毫感情。
“没错。”
“……反正你现在一定觉得我蠢透了吧……”太丑艰难地说道,肩膀开始轻轻地抽动,语调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极低的呜咽。
“正是如此。”我淡淡地回应到,“不过不带一句废话就直接放箭,这点我倒很是欣赏。当然那种情况下,不伤到昊怕也很难吧。”
“……!”太丑闻言猛地抬起头,一脸的不可思议。他拼命压抑着,不让眼眶中晃动的晶莹丢脸地滚下,饶是如此,悲愤的控诉中,依然带着让我无法无视的哭腔:“你还有没有同情心?这样算什么大人啊?”
“所以你做出一副要死了的可怜相,到底是在期待什么啊!”我不客气地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提举起他强迫其视线与我的齐平,凝视着他的眼神里充斥着不加掩饰的讥诮,“温柔地安慰你,说这不是你的错,然后陪着你数落一切都是对方的不对吗?”
“我才没有!”脚离地面的太丑挥舞着他短短的四肢,不安地挣扎着,“放开我!”
“如你所愿。”我轻咧嘴角假笑了一下,当即松手。
于是没来得及调整平衡的他就这样摔在了地上。“痛——!”他坐在地上呲牙咧嘴地按摩着摔疼的背脊,忍耐已久的泪水终于哗哗地尽情流淌,在泪水浸洗下显得格外湿润的黑眼睛委屈地望着我。
“你是真心喜欢昊的吧,而不是什么小孩子之间为排解孤独,玩的名为友情的可笑游戏。那就和他说清楚吧,自己的那份心意。”我抄手环胸,对他可怜兮兮的模样不露丝毫动容。
还是身旁的鹤适时地扶起太丑,“不管结局怎样,别让自己带着遗憾离开倪国。”缓慢轻柔却坚定清晰的声音有着奇异的安抚力量,太丑愣愣地对着鹤点了点头。
帮忙拍着太丑衣服上的尘土,鹤带着温柔的笑意说道:“我来做中介人好了,如果是我求见的话,我想昊不会疑心吧。”
“啊真的吗鹤大人!”太丑的眼睛瞬间闪闪发亮,径直扑进了鹤的怀里,未干的泪痕全数蹭在了鹤干净整洁的衣襟上,“果然还是您最好了!”他虚着眼帘朝我的方向快速地偷瞄了一眼,故意以一种不大却足够让我听到的声音说道:“不像某位大人!”
啧。
被那条蠢鱼紧紧抱住的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