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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觉得我的“母亲”可以说是善意的了,虽然他做下了太多的事情我无法原谅,可这一刻让我明白──身处黑暗,心向光明。也许这不能改变什麽,这实际上根本改不了他是个残忍嗜血的邪神的事实。
但是,也许有人曾在他心里播撒过善意的种子,即使这种子未能开出花朵来,但它存在著,始终如一地存在著。
我与沈约抓紧了对方的手,接著一片白雾弥漫开来,我们逐渐看不清楚,唯有手中的温度一直牵引著彼此……衣袖间掠过“呼呼”风声,像在一个广阔的空间里飘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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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筠筠,你怎麽这样瘦?”沈约发出了大惊小怪的呼喊,他的手黏在我的腰上,“你的腰怎麽可以变得这麽细?”
我们到达篁村的第一天就开始相看两生厌,也许是我前面的期望太高了,沈约这家夥的差劲程度还是丝毫没有改观的迹象。
“是吗?”我冷笑,“我倒觉得沈大公子很是胖了一圈呢。”
“哦?”沈约一面微笑,一面拾起一颗葡萄,塞进我手里。
“大概是总吃筠筠亲手煮的饭菜的缘故吧。”他眯起眼睛,分明就是在讽刺。
我挑起眉毛,“那是我将你养得好,你没什麽可抱怨的。”一把将去皮的葡萄瞄准他张开的嘴灌下去。
他举起手腕上的伤口,眼中波光粼粼,“但我明明每一天都将你喂得很饱,为什麽你还是这麽瘦呢?”
看见他不怀好意的眼神,我突然窘得说不出话来,再瞧一瞧他腕上那道伤口,我更加心虚,毕竟害它不能愈合的人是我……不,我不能再想下去。
纵然我用尽手段给沈约补血,他仍然不受控制地一天天苍白下去,手腕上的伤口也越来越深,我现在才明白,有些事情的结局虽然早已注定,但当那一天真的来临,你还是没有办法心安理得地接受。
正如我所爱的人终将离我而去。
那之後,我会变成什麽样子?我不清楚,也许,会像我的“母亲”一样,刻薄残忍,再不把这世间的一切都看在眼里,因为那个唯一能让我看在眼里的人,已经不见了。
还远远不是感伤的时候,沈约猛地伸手揉乱我的头发,“我还没死呢,你做出一副哭丧的表情给谁看?”
我慌里慌张地将脸贴在他的胸口,沈约坐在藤编的竹椅上,散发披肩,我这样一靠上去,竹椅登时发出“吱呀吱呀”的抗议声。
夏季的夜晚有蝉鸣,所以竹椅的抗议声隐没在小虫子们的歌唱里了。
有一滴眼泪沾在沈约的衣襟上,我收起哭腔,闷闷地说:“你还记得,小时候我指使你去水边摸鱼麽?”
沈约把手搁在我的脖子上,他的手是凉的,哪怕盛夏,都无法让他变得温暖。
“你脱得光溜溜,身上全是小肥肉,你看见小河就害怕极了,我问你敢不敢的时候,你还是拍了拍胸脯,让我放心,然後就一头扎进水里去了。”我继续说,“好半天我都没看见你浮起来,你就像个小称砣一样,‘砰’得砸进水里,消失了。我急了,哭著喊著叫路过的大人下水去找你,最後他们拽著你的头发把你拉上来,你喝了好多水,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小肚子挺得老高老高……我扑上去叫你,你不应我,啊,你居然敢不应我!”我仿佛沈浸到了幼年的回忆之中,情不自禁地去擂沈约的肚子。
沈约握住我乱动的手,仍然没有说话,但我贴在他的胸口,我感觉得到,他的呼吸一下子急促了起来。
“老师赶了过来,他把我拉开,从人事不省的你身边拉开,我眼睁睁地看著村里的人把你放在了牛背上,一甩鞭子,牛哞哞叫了几声,开始颠颠地走路,你跟著牛一起一颤一颤地,我的心也跟著一颤一颤地,我什麽都没有想,只是盯紧了你,终於你哇一声吐出了一大口水,我就跟著你吐水的动作一起哭了……我真是够蠢的,为什麽你活了,我还是要哭呢……”我说到最後,声音有些哽咽,自己也不知道怎麽了,反正就感到有一股原始而浓重的悲伤不可自抑,珍爱的东西濒临失去,仿佛是半截身子探出了悬崖边,头晕目眩。
沈约突然“哼哼”地笑了几声,带著浓重的鼻音说:“我记得呢,你那天把脸都哭花了,我反倒傻愣愣的,横竖肚子里的水吐光了,就从牛背上爬起来走了。你一路走一路哭,哭声能传出二里地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死里逃生的人是你呢。”
“我哪有哭得那麽惨!”我忽而感觉到了他声音里的算计,急忙为自己正名。
“所以……不要哭。”沈约的手指刮过我的脸颊,“如果有一天,你叫我,我不能应你了,不要哭。那不是真的,只要是你在叫我,我永远都听得到……”
“你骗人……”我咕哝著,只知道不能让他这麽趾高气昂地托付後事,“你凭什麽……你凭什麽不能应我?”
“筠筠,我还在那儿,只是你不能跟从前一样感觉到我了,我永远都在……”沈约很有些吃力地支起身子,苍白的面容上展露疲惫的微笑。
我才不管这些,我紧紧挟住他的肩,“你教我,教我怎样结束,等你不能应我了,我就跟著你一起……”
沈约摇了摇头,“没有结束的办法,筠筠,你是天生的神族,如果你愿意修道,就能位列仙班──”
“去你的!”我打断他,“你知道我最讨厌这个!位列仙班有什麽用?”
沈约苦笑了一声,“这麽说,筠筠,你真这麽讨厌我吗?”
我有些迷惑,“怎麽了?”
他刮了一下我的鼻子,眼眸弯弯的,里头好像落进了一弯月牙儿,“嗯……你不愿意,和我相约来世麽?你嫌弃我让你等得太久了?”
他这番话就像绝望里的一丝光芒,牵扯我走入从未想过的境地,吐然诺,定来生,这是多麽缥缈的盟誓,又是多麽深情的期待!
我扯下他在我腰间作祟的手指,大声道:“等!自是要等的,一个十年不够,就两个十年,两个十年不够,就三个十年,百年千年,生生世世,我等定你了,你要是敢不来……”
沈约一把将我拉到近前,以口唇封住了我尚未出口的威胁。
作家的话:
正文结束,以下,放番外……
☆、番外──早春
这一切都开始於一阵风,风吹过摇摇欲坠的窗户,风扫过残破的墙垣,向生机勃发的野草送去问候,也调皮地绕著一个一个土堆打著旋儿。
黄昏日复一日地造访这片土地,使它的荒芜洒满了金黄的底色,在血色的余晖中,残缺的痕迹展现出一种沧桑之美,好像诗人口中称颂的神秘国度。
实际上这里不过是一片废弃的小村子罢了,世殊事异,人们总有更好的理由离开他们的家园。要知道,这里,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访客了,只有一群无家可归的野狼,在远离房屋残骸的地方歇息。
每当夜晚降临,明月升起,便是野狼们的世界了。
但是今天夜里,今天夜里显然并不寻常,因为在那从前唯一一条通向村口的大道上,有一个男人正从月亮升起的方向走过来。
野狼们谨慎地打量著这个男人,它们从不同方向聚拢而来,鼻尖耸动几下,绿莹莹的眼睛闪烁不定,男人略微停下脚步,看不清他做了一个什麽样的表情,野狼们突然散开了,散开得无影无踪。
於是男人继续他的路程,他似乎十分悠闲,又止不住地焦急,因为他一直在四下打量著,目光像风一样,扫过断壁残垣,直到──他敏锐地发现了一点什麽隐匿的踪迹。
四下依旧只有风的声音,这片土地一如既往的荒芜,但是男人的表情舒展开了,这一点能从他的步伐节奏上看出来。
男人抬头看了看今夜的月光,月光也好奇地回望著他,给他铺上了一层洁白的光辉,这是位年轻的男人,有著一张足可称羡的面庞,垂坠脸颊的发丝并不能遮挡他的气度,他降临在这片荒芜的土地上,却好像正站立在金碧辉煌的宫殿里。
向著某个方向,他露出些许自然而然的微笑,突然对著虚空挥了一下手。
在这样荒芜幽僻的夜里,这种举动是十分诡异的,但是,男人挥手的方向产生了一点奇妙的波动,这让年轻的男人十分有兴趣地蹲下身子,再一次向同一方向伸出了手。
这一次有点儿不同的是,那儿响起了不满的控诉:“喂,你别摸我!”
男人可不是乖乖听话的类型,他挑起嘴角,又一次探手出去,伴随一阵响亮的“笃”,他的手指上现出一道浅浅的伤口。
“哦……你可真是一只坏脾气的鸟儿……”男人收回手,低低的气音回荡在草丛里。
仿佛是为了回应他的话似的,白色的影子慢慢浮现在草丛里,初时只看得见白闪闪的羽毛,到後来,就连黑丢丢的小眼珠都看得一清二楚。
蜷缩在草丛里的是一只货真价实的鸟儿,一只白色的孔雀,有著和夜空一样颜色的尖锐的喙,大概就是这尖锐的小武器,示威性地啄伤了男人的手指。
“你挡著我的路了!”白孔雀气势汹汹地说起人话。
男人立刻一脸无辜地站起来,“你要离开吗?”
“不,我在等人。”孔雀认真地说,“你挡著我了,万一我看不见他回来怎麽办?”高傲的白色影子挪了挪地方,使劲地向男人的身後伸长了脖子。
它的脖子像最纯粹的油脂般富有光泽,像最洁白的象牙般修长优雅,它黑丢丢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盯著来路,好像花瓣中央的两粒露珠。
男人的脸庞划过一缕异色,他轻轻地问:“你在等谁?”t
孔雀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仍然保持著一动不动监视来路的姿势。
所以男人换了个问题,“你等了多久?”t
孔雀回头审视他一眼,又迅速转回去,向著男人身後的方向,慢慢地开口:“他可不像你,他是个凡人,要到这里来,总是不容易的。”
“你为什麽不去找他?”男人又问。
这个问题让孔雀迷惑了起来,“对啊,我为什麽不去找他呢?”它扇了扇翅膀,摆了摆头上的翎毛,“可是,我要到哪里去找他呢?”气馁的孔雀垂下了喙,两颗眼珠还不放弃地盯著前方。
听到孔雀问出那个问题,男人的神色微有动容,他转过身子,和孔雀一起面向自己来的方向,那正是月亮升起的方向,他们一起看著远方,忽而男人道:“你还记得他长得什麽样子吗?”
孔雀的眼珠霎时亮了,“当然,我怎麽可能忘记他的样子──”但随後它的语气急转直下,惊慌失措地拍了拍翅膀,“他,他长得……他很胖,不,他很瘦,等一下……我记得的!”孔雀拿黑漆漆的眼珠四下乱闪,仿佛指望路过的风能指示它答案所在。
风能回应它的只是“呼呼”的喘息,正如它在这里年复一年听到的那些声音一样。
男人再一次蹲在受惊的孔雀身边,伸手去抚摸那洁白的翅膀,“你想不起来,那也没关系的……大概是……”男人低如气音的话语断了,他垂下了眼睫,幽幽地说,“我想大概是,他让你等得太久了罢。”
孔雀又拍了几下翅膀,终於夜晚的凉风让它尽量在草丛里蜷缩起身子,长长的尾羽拖曳在身後,末端是鲜红的,好像一个个眼睛。尽管是在暂时休息的时候,它依旧不肯放弃凝视远方的打算,那双小小的眼珠里充满了一种望眼欲穿的执著。
如果目光能幻化成一柄剑,那麽它早就穿透了红尘紫陌离合聚散,在缘分与命运的纠葛中一往直前,准确地指引它的主人到达那个人的身边。
可惜目光不能变成一柄剑,它只会成为一团雾气,一旦遇见风和阳光,就会变成挂满脸庞的泪水。
“是他不对──他怎麽能让我等这麽久呢?”孔雀用喙打理著自己的羽毛,委委屈屈地申诉,不过不一会儿它便重新打起精神,黑黝黝的眸子转啊转,投注到身旁的男人身上,好奇地问,“看你像个小神仙,你来这里做什麽?”
男人笑了,“你看我哪里像个小神仙?”
孔雀歪了歪脑袋,“那就是个老神仙了,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可不要跟著神仙一起去修道!”
“哦?”男人十分感兴趣地应了一声。
“在你之前,好多大大小小的神仙来过这儿,他们都想要我跟他们回去……”孔雀撇一撇头,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