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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个……这个……”王九抓耳挠腮,找不到话来讲,生平第一次觉得书到用时方恨少,孤陋寡闻见识薄。
“我想要跟你道个别,毕竟你我也算相识一场,自有一番友谊,如果不向你说明,平白将你吓到,总觉得心里过意不去。”鲤鱼绕着王九游了一圈,不急不缓地吐着泡泡。
“你,你要走了?”王九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变了调子。
“是啊。”
“什,什么时候?”
“就在明天罢,我感觉得到。”
“那……什么时候回来?”
鲤鱼饶有兴趣地注视着王九,王九窘迫得壳都快冒烟了。
次日,王九一觉醒来,天光清明照见池底,水草湛绿,白沙细细。昨儿夜里似曾大梦一场,他的神情仍然有些恍惚。
斜刺里忽的伸过来一张网兜,兜头向他罩来,王九心中大骇,挺腰摆尾,闪身避过。
池中虫鱼四散,水花飞溅。
恍然之中,见那网兜之上,躺着一尾金色的鲤鱼,翻着白白的肚皮。
持网兜的僧人见此情形,微微叹息,小声念一句佛号。
不多时,池子里便添补来一条幼鲤,不过是朱红色的鳞片,只在小尾巴上落着一枚墨点儿,初来乍到,把自己藏到角落,只敢怯怯打量。
待到夜里无人了,才悄悄地问王九,“你知道我娘在哪里么?”
王九嘴角微微抽搐,小鲤鱼怯怯抬起头,伸出鱼鳍碰了碰王九的爪子,鱼眼之中水汪汪的,“我和我娘走散了,你能告诉我她在哪处的池子里么?”
幼鲤的鳍是朱红色的,小小的,软软的,碰到王九厚实的爪子,还似有些疼痛,小鲤鱼忍住了,眼中泛起泪光,巴巴地瞧着他。
王九顿时觉得自己的心一软再软,终于变成了一团被太阳晒过的棉花絮。他凝视着小鲤鱼,既像是看见了黎明的曙光,又像是找到了前行的方向。
“我从小跟我娘住在长江里头,有一天我娘出去找食吃,等了很久也没回来。我害怕,到处找她,渔网网不住我,我就从缝隙里挤出来,继续找她。后来我长大了一点,一不小心就钻到网里挤不出来了,我就……我就……”小鲤鱼用鱼鳍捂住脸,抽抽噎噎地叙述凄惨的身世。
“当时我还不在这儿,我旁边有一只大家伙,我就向他询问我娘的下落,他看了我好久好久,才说,根据他的经验,我身上的颜色很讨喜,我娘该是流落到了人间的哪座鱼池子里。我听了很欢喜,以为找到我娘总算有了希望,可我还没来得及谢一谢他,他就被捞走了……”小鲤鱼瘦小的身子抖了两抖,分外可怜。
王八干咳两声,轻柔地摸了摸小鲤鱼的脑袋,“别担心,我会替你留意着你娘的下落。”
小鲤鱼擦干眼泪,主动用头顶蹭蹭王八爪子下面的肉垫,破涕为笑,“谢谢你,叔叔。”
王九眼前一花,这称呼听在耳边,立时便是嗡嗡一阵乱响。仿佛昨日里他还是刚刚破壳的鲜嫩小王八一只,眨眼间已到了被别人叫叔叔的年岁,可真是世道沧桑了。
月朗星稀,四周无人。
王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放生池爬出来,月光下,他回头看了看池子,小鲤鱼抱着一根水草睡得正香,他再转头看了看佛殿,香火不绝,静谧而安详。
于是他终于下定了决心,慢慢地爬走了。
王九的第一个目标是长江。
听小鲤鱼说,那儿是他的家乡,从那里开始打探消息,想必会容易一点。
爬出寺庙时,他才发觉自己忘了问小鲤鱼,他娘亲可有什么有别于其他鱼的体貌特征,又或者年岁几轮,颜色何许。
不知道这些信息而要在偌大长江里头捞一条鱼,可谓大海捞针了。
但王九仍然一步一步地向外爬去,身后的普济寺越来越远,越来越像是夏夜里头的一场梦境。
王八蹦上一辆马车,藏身在凳子下面,马车摇晃,他又有些累了,于是缩进壳里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醒来时觉得有些脑壳疼,仿佛熟睡时磕到了的样子,王九动动手脚,手脚皆在,再甩甩尾巴,尾巴——不在了。
他“刷”一声坐起,不料重重地磕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疼得眼冒金星。
而马车帘子外探进来一颗脑袋,笑眯眯地问:“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睡在这里?”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那颗脑袋,半天回不过味儿来,这时倒是自发地从凳子底下钻出来,四肢并用,滑稽得不行。
方才探问他的公子很友善地对他伸出了手,扶住他,王九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下了马车。
车外阳光灿烂,屋舍俨然,王九禁不住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一切如旧。
自那年轻公子眼瞳中映出来的自己是个半大的孩子,踮起脚来也只到人家腰间。
王九忍不住有些害怕了起来,捂着肩膀想找个壳子把自己缩起来,壳子不见了,他便全身战栗,不住向后退。
年轻公子摸摸他脑袋,温言道:“别怕,我可不是人贩子。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
王九不住地摇头,那人话里头每个字拆开来他都明白,合并到一起,却完全听不懂。他在光天化日下注视自己的手,料想着,是了,常言道修炼千载能化形,他如今该是化作了人形罢!只是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又该怎么面对,他则完全没有想过。
“长江……”他嘴里嗫嚅着。
那年轻公子略微皱了皱眉,“此处距离长江倒也不算远。孩子,那里是你家么?”
虽然满腹疑惑,可王八不得不承认,他这一回遇上了好心人。那好脾气的公子一路将他送到了江边,临去了,还捏捏他的脸,笑着说:“小孩儿,我姓金,你叫我一声金哥哥罢!”
王九看他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笑容荡漾在风里,实在秀美婉约得紧,便厚着一张老脸脆生生叫开了:“金哥哥……”
“真乖。”金公子扯扯王九胖嘟嘟的腮帮子,“前面就是长江了,看在这声金哥哥又脆又甜的份儿上,我助你一臂之力吧。”
王九懵懂着瞧着他,金公子长笑一声,手下忽然用力,王九只觉身子腾空而起,平平飞出,直落入那滔滔江水之中!
江水寒凉,猝不及防之下,王九伸出四只爪子不住扑腾,那熟悉的感觉便又回来了。他重新变回了一只王八。
金公子究竟何许人也?
这问题太伤脑筋,不过看上去他对自己并没有恶意,还将自己带进了长江,应该是位好心人。王九郑重决定,以后再见到金公子,一定要好好报答他。
不过,当下便有个更为紧急的问题需要解决,王九脑海中的报答之念只是一闪而过,倏忽无踪。
前方似有人假寐。
“请问。”他凑上前去,“阁下可曾见过一条朱红色的鲤鱼?约摸这般长短,这般大小。”王九凭想象比划了鲤鱼娘亲的尺寸,有些期期艾艾地望着那人。
作者有话要说:
☆、龙蛋
能在深水之中假寐的怎么可能是个凡人,平白无故听见这无头无脑的问题,真是哭也不行,笑也不是。
“你要寻鱼?该去找这江里河神。”那人摆摆手,高鼻深目上一脸云淡风轻,只是随意扫他一眼,王九便通身打了个寒噤,恨不能立时遁去,有多远躲多远。
直觉告诉他,这人惹不起,别看态度还算客气,指不定何时将自己抽筋扒皮。
王九且退且笑,道:“可否告知河神去向,我好去寻……”
“龙兄,你在同谁说话?”
王八一个激灵,只见那层层水草整齐分开,水波如镜,照出个惊鸿般的人影来。
人影走到近前,颇有些好奇地打量王九。王九虽是只世俗王八,但也识得好坏,那人影周遭缭绕着仙气,清华无双,风致超群。
这是他活过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见到神仙,心下激动难言,面皮也涨得通红,颤巍巍地说:“在下姓王名九,见过……仙人。”
仙人笑了,“若说仙人,你是早就见过了的。我金陵哥哥婉约秀美,你对他视而不见,他会很伤心的。”
王九呆呆地张着嘴,金陵,金哥哥,金陵……他脑中早已一团乱麻,见仙人还是微笑不语,恨不能将头和四肢连同尾巴一道缩回壳子里。
“龙兄”发话了,“临安君,你就别拿他作耍了。”左手一动,一股水流像活了一般拎住王九的后脖颈,“左右也算位列仙班,身为我水族中人,怎的如此糊涂?”
王九这回是着着实实被吓住了,想他自爬出蛋壳以来,醒来吃肉,困了打盹,半点修行的边也没沾上,又是谁人突发奇想把他列作了仙班?
“麟华,看样子他还蒙在鼓里呢。”临安君伸手拍了拍王九的壳子,温言道,“莫怕莫怕,这其中机缘你不知晓,本也情有可原。”
要说到软语温言的本事,临安君真同金陵君一般不相上下,把个可怜的小王八哄弄得颠三倒四,浑浑噩噩一副痴态。
麟华哼了一声,极其不以为然,用手一弹,一股水波温柔将王九环绕,他脑袋一空,再回神时,已变作先前的小男孩模样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
临安君轻轻地戳了戳王九的脑门儿,“你看这里,有一线丹砂朱红色,不细看,还以为是谁点的美人痣。别碰……你感觉不到的,它叫做佛缘,这可是难得的点化之恩,就是因为它,你得以位列仙班。”
佛缘?!
王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是谁?是谁点化了我?”
“这可不好说,迦叶尊者言,佛祖化身千万,花叶三千尽在眼底。我等修行,还是不要妄言天机的好。你既已受我佛点化,又是水族,不妨就在这江中修行罢。”临安君笑道,回首问那“龙兄”,“麟华,你看如何?”
“龙兄”淡淡点头。
王九慢吞吞向前一步,鼓起勇气道:“不知仙君可否告诉我,要如何去寻河神?”
临安君道:“你要寻那河神作什么?”
王九认真道:“我要在这江中寻一尾朱红色的鲤鱼。”
临安君微感奇怪,“这是为何?”
王九便将自己在那普济寺放生池中的际遇尽数说了,讲那小鲤鱼楚楚可怜,哭着找寻娘亲。这本是他来长江的原因,所以叙述时格外动情。
未料那麟华的脸色却越发铁青,俊秀冷淡的面皮抽了又抽,咬牙切齿地蹦出俩字来:“孽子!”
王九愣住了,临安君微微挑起眉毛,思索片刻,忽然大笑出声……
王九莫名其妙,麟华一脸怒发冲冠,似要把那谁谁立即抓过来吃了,他不由自主往后挪了挪。
“小九,你有所不知……”临安君搂住王九,一副笑得快直不起腰的样子,断断续续给他解释,“龙兄有个儿子……一直宝贝得不得了……惯着惯着……就把脾气给惯得古灵精怪的……你见的那小鲤鱼是否在尾巴上有颗墨点儿?”
王九点点头。
麟华沉声道:“那是那小子贪玩在蛋里头点火给烧的!”
“你听的那故事,是那小龙惯会编来戏弄旁人的,他晓得麟华总与我约在这长江中相谈。却也不怪你,这百年来,龙兄听这故事已不下百遍了……”
戏弄……旁人……不下……百遍
百遍?
王九再往后退了退,晃了晃脑袋。
临安君说话时,细细软软的发丝落到他脖颈上,有些痒痒的。
“龙兄未化龙前,的确是一条朱红色的鲤鱼,这点却是不假的。不过多少年来,总有那好事者拿了这事儿出来,才给了那小家伙以可乘之机……”
化龙……对了,不是都听凡间人说的吗,鲤鱼跃龙门,便有天雷阵阵,助其化龙重生。
王九道:“是,是啊。原是我,孤陋寡闻,见,见笑,实在见笑。”
却有水流袭来,不由分说将他裹住。
麟华面色阴沉,道:“孽子胡作非为,不知天高地厚,必得让他赔罪!”
王九笑了笑,“不,不用了吧。”
麟华面色越发阴沉,“怎的,你怕我护短不成?”
王九赶紧撇清,“不,不是。”
麟华袖手一招,水分三股,缠上王九腰间,正是牢牢将他绑住的架势。王九吓得面如土色,还好临安君抚了抚他头壳,道一声,“去罢,我陪着你。”
王九顿觉安心不少。
三人片刻来到龙宫之内,只见烟雾缭绕,珊瑚堆砌,珠玉掩映其中,看得王九目不暇接。
“君上。”左右侍从奔来相迎,都是些鱼虾蟹之类的。
“临安君也在,小的见过仙君。”龟丞相向临安拜了拜,一双机灵眼早盯住王九不放。临安知其意,也顺势介绍道,“这是江里的小仙,今日我与龙君一同在江里吃茶时撞见的。”
“那小畜生在哪儿!”麟华余怒未消,一声怒吼震天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