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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山中春到,公子见紫腾花开得极好,便要为她折来一枝。山中春,公子在紫腾罗花下折香枝与她,情生意动一笑,耀人至极。盛沐不是铁石心肠,自有所感。
只是那时。。。。。。盛沐最终对公子道:“轻衣怒马王侯府,灵山陌野奴归处。奴去也,莫牵连,勿相忘。”
这次的回答。。。。。盛沐看着公子情意生动的玉容,半晌,终道:“公子情重,奴心动。”
公子神情一喜,却听她道:
“奴心虽动,道心未动。”
花谢也,燕去也,奴归也。若问奴归处,云深奴心求道处。
修仙卷之七
就在盛沐说完此话,越过公子,被几个差人迈出衙门后,忽听得不知从何方茫茫处传来一声苍老的笑声:噫,好、好、好!”
然后周边的一切就好似都定住了,从离衙门不远的一座石桥后面,跛行出个道袍破烂,批头散发,胡子耷拉,又黑又老得几乎不成人样的道士。
那老道士行至盛沐附近,周边定住一般的人似乎又都活转过来,几个差人喝了一声:“兀那贼道,还不速速离去,休挡衙门差事!”
老道士闻言嘿嘿一笑,拿手中拄地的竹杖就往几个官差身上胡乱打去,几个身强力壮的官差被打得竟一点还手之力也无,只得报头乱窜嗷嗷直叫。那老道士见此便扯过盛沐道:“小娘子要随贫道去也,那甚么官司,消了罢,消了罢!”
说罢,也不理盛沐惊异与微微的喜悦疑惑交杂的表情,随手一拉,盛沐身上的寮拷便应声而断。老道士见此哈哈一笑:“去也去也,休回首!”竹杖一敲地,盛沐觉得自己好似被迷惑一般,身体顿时轻松许多,几乎要飘飘然,便不由自主同老道一起走了。只是她到底还有理智,脱口问道:“前辈,若就这般走了,那命案与那无辜的屠夫娘子可如何是好?”
老道士闻言又笑开了,随手往前一指:“小娘子且看,那是何人?”
盛沐往前一看,顿时惊异实难忍,那站在石桥另一边,对二人颔首而笑的二人,赫然是屠夫夫妻!那活生生的屠夫立在那,叫亲手探过他鼻息脉搏的盛沐如何不惊异?
老道士遥遥对屠夫二人一拱手,夫妻二人便也相携一笑,互相一揖,便飘然转身,各自而去。身形隐没在了人群中。盛沐正瞧得呀然,忽头上挨了一记,却是那老道士:“莫要平白叫人看了老道笑话,只当老道收了个少见多怪的徒弟。”
又道:“那夫妻二人到也是是个人物,合该与你见见世面。”
盛沐本是先讶然于那徒弟二字,待听老道说来,竟也忘了思虑,专心了进去。
她方才惊异之后,只道许是老道在考验与她,听罢才知,是自己赶巧撞上了那对夫妇之事。
“说来那对夫妇,也是冤家。”
起初二人本是凡人,一屠夫屠妇尔。
开头也与妇人所告之盛沐的一般无二,那屠夫凶蛮不堪,百般折辱于妇人。
那妇人原本懦弱不堪,屠夫刚刚开始嫖赌尚未如此暴虐的时候,她为讨其欢心,又短视,不敢劝。到屠夫弥足深陷,已经迟了,她劝,只换来折辱。她终于不堪忍受,一剂毒药,毒倒了屠夫,最后又将其千刀万刮而死,弃于屠夫家人门前,最后畏惧官府,又杀其幼子,上吊而死。
屠夫虽对妇人罪孽颇众,然而对最后之死与千刀万刮恨意难消,立誓轮回。
第二世,屠夫转生为一女子,又嫁与一屠夫为妻。情况与前世一般无二,屠夫转世的妇人被丈夫一样折磨,生不如死,最后也将那丈夫毒死,千刀万刮。结局与前世一般无二。巧得很的是,这一世的丈夫,恰是上一世的妇人。这一世的丈夫亦是恨意不灭,立誓轮回。
如此,生生世世,二人一为屠夫,一为妇人,互相立誓,互相折磨。
只可惜,到底第到了第九世,最先受不了的,却是那个连续九世都轮回为二人幼子的倒霉蛋。
倒霉蛋第一世本受亲父欺压,最后又被亲母所杀。他死前的愿望,是叫这一世的父母补偿与他,故而再转世为了二人幼子,以求二人补偿。
不料屠夫妇人二人各自怨念深重,世世报应纠葛。而他世世都得不到补偿,世世都为二人幼子。
到第九世,他忽离家,求仙而去,一去不返。
夫妇二人互相折磨了一阵,到第九世,先是幼子一去不返,接着,却是战争爆发。二人所在之地,教胡人打了进来,血流遍地,烧杀抢掠,毁中原文明,人人逃窜,千里无鸡鸣。
夫妇二人被一个胡卒闯进了家门,那胡卒砍刀便向妇人而去,屠夫不经思索,竟然扑上去与胡卒搏斗,最后还是被手持大刀的胡卒砍成两截。可是胡卒也被凶性大发的屠夫打了半死,两败俱伤倒地。妇人最后匍匐在重伤将死的屠夫身前,听他道:“你恨我,我晓得,我也晓得我恨你,我俩闹了许多年。但是无论如何,无论你杀我,还是我杀你,你都不该死在这种畜生手上。”
妇人呆立原地,半晌,埋了屠夫,削发男装,走上了战场。
终其一生,都是个赫赫有名的女巾帼,以驱逐胡虏,回复中原为己志。
后来,妇人,当时的女将军,死前说,下一世,一了百了,无论谁为妇来谁为男。
老道士掳了一把乱糟糟的胡须,而笑道:“这一世,你是恰逢其会,碰上了不可说的机缘。”
如果没有盛沐插手,这一世一切也将终结。
中间八世是二人互相折磨。互怨互憎。第九世,二人终于恍悟家仇之外,更有他物。妇人决意入武道,永守中原乾坤山河。而屠夫经历了那一世,也决意入武道,镇压中原武运。
所以这一世,即使没有盛沐插手,二人为了最终了结,已经觉决定会是如此结局:妇人与屠夫拼命不成,屠夫意外中风半身瘫痪,妇人离去。屠夫的情人赌友为钱殴打瘫痪的屠夫,屠夫的钱财被席卷一空而去,幡然悔误将最后的钱财,当年定情的玉镯与合离书寄予妇人,最后在凄凉中,心疾发作逝去。而妇人意外遇到良人,改嫁后,虽也受了一些因过去而有的非难,却安稳终老。
妇人终老,屠夫凄凉早逝。各自轮回不相干。
十世轮回,一世悟道。这二人,终于明白了第九世幼子离去时说的话:“报复是人之常情,怨执则是魔。儿已看淡,寻着了远比仇恨更值得儿追寻的东西。爹娘若能平心,报该报之仇,弃太过之恨,于家仇之外,窥见他物,则世间轮回自解。可入我道。”
盛沐有些茫然,又有些不解:“便是如此。奴是否插手了不该插手之事,如此,二人结局,岂不是变了。。。。。。”
老道士笑道:“非也非也,只要让屠夫心疾痛苦早死,妇人余生安康福乐。无论何种手段,也是一样。这世间最解恨的事,自当是:尔亡,吾却一生安稳福乐。”又道:“他夫妇二人,早在第九世,其实已经放下了一部分心结。这一世,不过是来解宿世轮回的最后一丝结。十世历劫,终入我道。奇哉奇哉。”
心结解开的时候,各自大彻大悟。姻缘已了,孽缘已消。跳出轮回,莫论死生。
作揖且互拜,自此为道友。
天涯各一方,共守中原安。
修仙卷之八(捉虫)
听罢屠夫夫妻二人往事,盛沐恍然嗟叹,又有些恍然。执念之苦,略窥一二。
待叹罢,她才道:“前辈,您为何呼奴作徒儿?”
老道士笑道:“你寻的莫非不是贫道?求的莫非不是修道?”
盛沐沉默片刻:“奴少时曾听歌云'归去兮',想必是您所歌。奴却有一问:您想来非是凡胎,今日手段也颇不俗。当年您既来渡奴,又为何轻易便被小厮驱赶离去,任奴后来求仙四方?”
老道士揉了揉乱胡子,笑道:“徒儿有三错矣:一则贫道就是个凡胎,二则那'归去兮'是徒儿心歌,只是贫道替徒儿你唱出罢。三则求仙路,无论对错适合与否,都需自己走一遭才心甘意清。”
盛沐闻言呆立片刻,沉思一许,忽而俯身而拜:“师父!”
老道士哈哈大笑。
接着,老道士往盛沐头上一点,就叫她也成了个獐头鼠目,形容猥琐,破衣烂衫的麻子脸道童形象。老道打量一番,见盛沐就着河水有些惊奇地打量自己的新模样,顿时笑道:“徒儿心中可有惑?且莫问,且莫问,先随贫道走一遭罢!”
丑陋黑,麻猥琐的一老一小两道士,走在江南水乡的青石板上,顶着行人怪异地打量视线,一路穿花拂柳。这边低头绕过人家白墙上横出来的,尤带水露的早春红梅。那边穿过两边冒着青苔小花的幽静小巷,行过烟雾般拢开的嫩柳河岸。
那个麻脸道童,还不时停下来仰面嗅一嗅花枝。那个老道士也不拦,自个还不时摸摸摇曳的柳枝,说长得真好。
若不是这样两个形容怪异的道士作此动作,而是美人儿,当是美景佳景。只是江南民风柔弱,却也宽和包容,见此,有些小娘子叽叽咕咕,无甚恶意地笑着指点。大多行人也只是宽和一笑,任这两个形貌丑陋怪异的老小道士,自在地欣赏着江南春/色。
老道士笑道:“好春/色,好春/色。杏花春雨,杨柳人家,谁说此非道耶?”
盛沐嗅着花香,跟在悠哉悠哉的老道士身后,愉悦地到了一僻静小巷旁。
却见那小巷里蹒跚步出个眉目紧锁,须发皆白,面目清瞿,看起来瘦得一阵风就倒,穿着儒服的老文士。他正一边咳,一边叹息。
老道士又往盛沐头上一敲,一指文士,道:“徒儿快去扶他。”
盛沐依言而行。到了老文士身前,在老人一个踉跄的时候,忙伸手扶住了他。老人抬头看了一眼盛沐所化的麻脸道童,神色却是忧郁而慈和的,并不以道童的相貌为怵,只道:“多谢小道长。”却婉拒了盛沐的搀扶,道谢后便继续蹒跚走开。
盛沐立在原地看着老人走远,却返回了老道士的身旁。见她一副若有所思模样,老道士问:“如何?”
盛沐道:“我一接触那位先生,就觉着其身上有一股墩厚浩大的雄浑浩然之气。”
老道士又问:“觉着像什么?”
盛沐道:“后土大地。”
老道士闻言笑了:“孺子可教也。你且看此物。”说着就不知从何处变出个小小的白玉莲花来,道:“噫,贫道本是最不喜此等投巧之物。为了点化尔等,也只得用上一回。”说着,就将那小小的白玉莲花放到盛沐手中,盛沐一接触,就有些惊异:入手之感竟似真莲花一般,还是温的,有一股令人十分舒服的特殊气息溢出。这感觉十分特殊,却也熟悉,她不由失声道:“这。。。。。。”
老道士裂开嘴,露出一嘴烂牙:“嘿,就是那被一些人叫做'测骨莲花玉'的玩意。天生莲花模样的灵玉。”
接着,便听他道:“拿好那灵玉,走罢,与贫道一起寻方才那人去。”
他一顿竹杖,二人的脚步声顿时消失无踪,连身形都隐没了。
那老文士走的很慢,两人快走,也赶上了,便一直跟着他。
跟了一段时间,盛沐讶然不已,因为她发现,原本没什么反应的莲花自己飘了起来,飞向老文士,因为被老道士施加了透明的手段,文士没有发现,莲花环绕着老文士转得越来越快,刚开始是近乎透明的玉色,但随着老文士向一个方向越走越远,那原本白玉色上渐渐土黄色的光芒越来越盛,直到老文士走进一个有着精致阁楼的院子里。那莲花放出的光芒,若无老道士遮挡着,恐怕已经耀过了半个姑苏城。
盛沐看着这一幕,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那就是小型测灵根用的白玉莲花玉,原本的近透明的白玉色代表无灵根,而莲花最后的显现的土黄色则代表。。。。。。土灵根。
老道士见她这等不敢置信的表情,微微一笑:“你可知他是谁?又去做了什么?”
这位老文士,本是上皇时的朝中相公。
他一生致力于改善民生,务于农政,厚德待民。当朝如今能有这样的太平,有大半的功劳要算在这位老人身上。后来今朝官家临位,里里外外都换了新人,老人走的走散的散,他自觉老眼昏花,便告老回转了江南故乡。上皇驾崩之后,更是一意教书育人,为教育不发达的家乡乌兴培育英才,自称兴江野老。
“当今官家虽圣明,却宠爱一个不识时务的宦官。那权宦的义子在乌兴之地为祸江南,乌兴百姓愤怒不已,江南虽民风柔弱,也是偶有昔年吴越悍气的。百姓在一次宦官义子逼死当地一个廉洁小官后,群怒而起,聚众烧了宦官居所,把那正在乌兴避暑的宦官义子揪出来活活打死,并殴打了一群平日里迎媚宦官者。”
事情闹大了,官府说是要揪出几个带头的百姓,再说一批人,充作闹事的,斩首示众。
兴江野老此来,却是为百姓顶罪而来。
他来江苏,是寻一个仍在朝中为官的旧识,请旧识在宦官那一派向乌兴百姓发难之前,上书,告他兴江野老鼓动百姓杀人举事,而百姓都是无辜为他所惑。
此非真挚友,不可为也。
但是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