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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导演仍然笑吟吟:“可是,一个人总得找生活,我难道去求亲靠友不成。”
那家庭主妇板着脸:“你可以到工厂去做工。”
导演也正经地答:“没有工厂要我,我一家连父母弟妹共八人,生活费庞大。”
“那么说,”那位女士咄咄逼人,“你是贪慕虚荣。”
“话不可以那样说,种种职业,总得有人来做。”
年轻人看到这里,嗤一声笑出来。
呵,没想到导演转到幕前一样行。
主持人出来排解纠纷,导演得以婀娜地下台。
年轻人忍不住关掉电视。
他摇摇头,贪慕虚荣。
是,导演、博士、他、安琪、王妃……这一干人全部不甘贫穷。
放着工厂的工不做、公路车不乘、廉租屋不住,情愿选择做社会的寄生虫。
无耻到极点。
可是很少人会天真似那位主妇那样,还有是非黑白之分,年轻人平时得到的,以羡慕的眼光为多,他穿得好吃得好,又有节蓄傍身,女朋友虽然年纪稍大,可是高贵优雅,出手大方,他不觉得太过不妥,也就生活下来了。
没有,他也没有到工厂去找工作。
无此可能,现在他穿的白衬衫都好几千块一件,一买便一打,工厂东主都不可能穿这种衣服。
他叹口气。
窗外海浪沙沙声,抑或只是他的想象?
忽然之间,年轻人察觉得到,他公寓门外有人。
他轻轻走过去,蓦然拉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谢伟行。
“又是你!”有完没完。
谢伟行扬扬手,“别这样说我,我来找母亲。”
“她不在这里。”
“去了什么地方?”
“你不以为我有资格管她吧。”
她今日没化妆,头发束脑后,白衬衫,蓝布裤。
“我要回北美去了。”
年轻人看着她,“这是何必呢,每次回来,都得狠狠地闹。”
她颓然。
“进来坐。”
“你告诉我妈一声,我晚上八点飞机。”
“还有时间,进来坐一会儿。”
她扔下手袋坐下,像个小学生等着听老师教诲。
“肚子可饿?我正预备做面。”
“试试看。”
年轻人自冰箱取出杂丝冬菇丝调味,不(奇*书*网^。^整*理*提*供)一刻做好香喷喷一碗面,还窝了一只蛋。
“我知道,你想籍劣行为吸引父母注意,可是?”
谢伟行瞪他一眼,“才不是,我做坏事是因为做坏事乐趣奇多。”
这倒是很老实。
“回北美去做什么?”
“可见你们这种穷人思想已被箍死,人一定要做事吗,什么都不做不可以吗?”
年轻人叹口气,“我知道我会后悔叫你进来。”
谢伟行吃完忽然伸长了手,“我需要现款。”
“要多少?”
“你有多少?”
“不见得需要全部奉献吧。”
“我晚上就要走了,你可十倍向我母亲要回。”
有这样的女儿实在苦恼,她年纪与明珠差不多,可是人品差天共地。
年轻人数钞票给她。
谢伟行笑嘻嘻,“啊,由你付钞给女性,那真是难得的。”
“为何把自己弄得那么讨厌?”
“因为我父母双方都忙着找年轻的姘头,把注意力全放在他们身上,使我孤立无助。”
年轻人点点头,“是,下一步就该怪社会了。”
“我寂寞!”
“那么多猪朋狗友,损友衰友抬捧着你,还算寂寞?小妹妹,放过我们好不好?”
“你也不相信我。”
“我的智力是比较有问题。”
她卷起钞票塞进手袋,“我走了。”
“好好做人。”
谢伟行偏偏嘴,“听听是谁在教训谁,我是压根儿瞧不起你这种人。”
“彼此彼此。”
谢伟行出门之前打量他,“谁会猜到高大英俊的你会操此贱业。”
“再不闭嘴,我请你吃耳光。”
谢伟行笑:“我不相信,你只是贱,你不是瘪三。”
年轻人啼笑皆非,几乎要向她道谢。
打开门,李碧如站在门外。
谢伟行并没有留下来说些什么,她扬长而去。
“来拿钱?”
年轻人点点头。
“孝文,不好意思,我已经尽快赶回来。”
原来是她约了女儿在这里见面。
“也许还是北美比较适合她。”
她叹口气,踢掉鞋子,年轻人发觉她的袜子勾了丝。
他轻轻走过去按摩她双肩。
“我倦了。”
“对我也厌倦?”
“当然不。”
“那么放开世上事,一切听我安排。”
“孝文,如果没有你,日子怎么过?”
年轻人不觉可笑,该刹那,他相信她是真心的。
谢伟言与谢伟行的言行不知道遗传自何人,父母都是一流人物,不管你可欣赏谢汝敦的为人,他确是绝顶能干,依因果报应论,也许把子孙的聪明全占尽了,下一代就愚鲁不堪。
第二天,见到导演,年轻人说:“我在电视上看见你,端的十分漂亮。”
她十分欷嘘,“也老了,一看就知道年过三十。”收敛了佻挞。
“日本之行如何?”
她摇摇头,“不是他们干的,给断然否认了,恐怕是你私人恩怨。”
没有一个敢说他没有仇人。
年轻人不语。
“想一想,最近有无得罪人。”
年轻人吁出一口气。
“我会继续替你留神。”
年轻人颔首。
“孝文,答应李碧如女士吧,她说起你的时候,简直像在恋爱。”
年轻人嗯地一声。
“你有何损失呢,三两年之后,又是一条好汉。”
年轻人取起外套,“我有事先走一步。”
“市淡,其余行家统统在健身桌球室消磨时间,要不,就在酒店咖啡痤流连。”语气有点威胁性。
年轻人温和地笑笑:“你看你,皮条客的尾巴露出来了。”
导演哼地一声。
“博士好吗?”
“博士欲另起炉灶,我正拟同她拆伙。”
“这是什么缘故?”
“老问题,她欲兼营男客生意。”
“那也无可厚非。”
“孝文,”导演冷笑,“你怎么好似昨天才出生似的,她是叫你们招待男客。”
年轻人变色。
“好好想清楚,喂,天堂有路你好走了。”
年轻人深深吻她的手,“我明白。”
“孝文——”
“别讲下去了,你快比老婆婆还要噜嗦。”
“孝文,这些年来,你非常幸运,最大凶险不过是被女人咬过一口,我可以向你保证,这个行业的风险不止这一点点。”
年轻人答:“我明白。”
走到停车场,太匆忙了一点,无意中碰了一个女子一下,他立刻没声价道歉。
那女子原本有点恼怒,转过头来停睛一看,见是衣着整洁时髦的英俊青年,气已消了一半,又见他低头一直认错,连另一半气也丢在脑后。
原来两部车子贴着放。
她想,他也是用月票吗,如果还是十八岁,一定向他搭讪。
他知道她有这个意思,可是,这种在银行区驾日本车赚百多万年薪所谓的高级白领女根本不是他的对象。
那是不够的,他现在住的,由李碧如提供的公寓,年租也不止百万。
不过,他还是礼貌地朝她笑笑。
她有一刹那失神,脚没有好好踏住离合器,引擎熄了火。
眼睁睁看着他的跑车离去。
整间写字楼都没有这样的男生,从信差到总经理都是锚殊必计形容猥琐的人,只会讲马经与佣金,何处女人够娇娆,什么地方的野味可口,若不愿降格,或是屈就之后觉得唇焦舌燥,就得丫角终老。
她叹口气,终于缓缓把车驶走。
年轻人不知道有人为她引起无限遐思
他驶车返回住宅。
斟出香槟,独自坐在露台观景,纵有心事,亦觉心旷神怡。
在这个都会,大自然景色包括明月清风,都需要付出金钱购买。
他听到有人拍门。
他醒觉地抬起头,谢伟行不是已经走了吗,莫非又打回头。
他去开门。
只见一个女子扑在他门上,染血的双手伏在门上,一直流下,形成两条血路。
那张煞白的面孔属于芳邻王妃,她秀美的五官因痛苦扭曲。
人还有知觉,模糊地呻吟不已。
年轻人十分镇定,立刻脱下身上毛巾浴衣包住她身体,发觉血液来自她下体。
他扶起她,“听着,我替你叫车。”
“不不,我不去医院,消息很快传开。”
“性命要紧。”
“不,生计更重要,名声坏了,无以为继。”
她怔怔落下泪来。
年轻人心酸,“好,我送你去私人诊所,你且咬紧牙挺一挺。”
他抱起她,一直奔下楼去。
他把她放在后座,车子呼一声冲出去。
那十分钟车程十分漫长,在车上他已与医生联络好。
这个美丽的年轻女手,孩提时期一定已经可爱得不得了,父母看到她小脸,时时心花怒放,疼惜不已,可是,现在却受豺狼荼毒,沦落到浑身鲜血。
他停好车将她抱上诊所。
医生急急迎出来。
医生问:“是流产?”
年轻人摇摇头。
医生立刻注射镇痛剂,检查之余,经验老到,治惯枪伤的他都忍不住嗯了一声。
年轻人退出去静静坐在候诊室。
他忽然发觉自己在怔怔落泪。
是兔死孤悲吧,抑或是唇亡齿寒,他心中只在悲哀,没有愤怒,因为,一切是他们自愿的。
半晌,医生出来,在他对面坐下。
隔一会儿才说:“幸亏不需要输血,年轻,挺得住。”
年轻人颔首。
“是你什么人?”
“邻居。”
“何人下的毒手?”
“我不知道。”
“她应报警检控此人。”
“她是自愿的。”
医生忽然坚决的说:“不,没有人会自愿受这种重伤,她以后都不能再怀孕生子。”
年轻人不语。
“我不讨厌有钱人,可是我恨恶那种有钱便以为可以侮辱荼毒残恨他人的人。”
年轻人站起来,“我去联络律师。”
医生拍拍他肩膀。
“她何时可以离去?”
“让她睡一觉,明早来接她。”
年轻人返回寓所,打了一桶水,把门上地下血渍洗清。
“你在干什么?”
一见李碧如,他忽然忍不住,把适才发生之事一古脑地托出。
李碧如色变。
“对方是谁,如此斗胆,目无王法。”
年轻人听到这四个字,不由得笑出来。
她看着他,“你是怕万一弄得不好,你妹妹也会沦落到那种地步吧。”
年轻人颔首,“你看人肉市场咸肉庄里的人,也都由母亲十月怀胎而生。”
第二天早上,年轻人去诊所接朋友。
王妃十分虚弱,可是看护己替她洗净血污,脸容仍然秀丽。
年轻人吻她的脸,握着她的的手。
“告诉我们此人是谁,我们替你出气。”
王妃在他耳畔说:“叫他赔款。”
“不,把他解上法庭。”
王妃惨淡地笑了,“地狱何来法律。”
年轻人鼻酸。
“叫他赔款。”
“这已不是金钱可以弥补的损失,医生说你不能再怀孕生子。”
王妃看着天花板一会儿,轻轻说:“像我这种人,要子女无用。”
年轻人把头垂得极低。
“你总听过这句话吧,天大的乱子,地大的银子。”
“你会后悔的。”
“照我的意思做。”
年轻人只得叹一口气。
王妃说出那人的名字。
李碧如大为震惊,那是她的世交,她自幼称他为某兄的一个证券界名人。
他们立刻派代表同此人联络。
李碧如惊骇莫名,“到此刻我才明白,什么叫做衣冠禽兽。”
年轻人听他说得这么有趣,不禁大笑起来。
过了几天,王妃过来看他。
她出示一张银行本票。
年轻人一看数目,默不作声,是,确是地大的银子。
王妃轻轻走到露台,低声说:“我还是觉得你这边风景好些,想搬过来。”
就外表看,她仍然婀娜美艳,肉体与心灵创伤都似已愈合,若无其事。
但忽然之间,她转过头来,伏在年轻人身上,紧紧拥抱。
不知过了多久,她抬起头,一双美目黑白分明,她并没有落泪,只是轻轻说:“我今日搬走。”
年轻人点点头。
“也许,有一日,我们会在他乡见面,届时,你别拆穿我,我也不会揭开你。”
大家身上都带着碗大疮疤。
年轻人微笑不语。
她再度拥抱他,并且笑说:“你不是我喜欢的那种型,太英俊了,叫人不放心。”
他送她到门口。
她又转过头来,“你要小心,他们,其实都没有把我们当人看待。”
年轻人悲哀至说不出话来。
她吻别他。
这算是一个好结局吗,当然是,她拣回一命,又保存了所谓名声,还有,那张本票的款项,足够她到任何一个国家去读书、结婚、成家。
不是心甘情愿拿你所有的,去换你所没有的吗?交易已经成功,还有什么可怨。
从事这个行业日久,所见嘴脸多数丑恶,付了钱的人客因有短暂的权利为所欲为,很容易把人性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