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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看过多少次，自己还是会这一幕感到惊叹。
创造生命的力量，能挽回一切……
深玄，幸好，我能得到她的帮助，幸好，我们还有未来……
淡色的液体流遍银练和深玄的身体，在他们化成原身的身体上轻抚，温柔地从鼻腔耳朵中钻入，洗涤着身体和灵魂中的污秽，愈合着伤到骨髓中的伤口。
少女站在两颗球体之外，一手拿着银练的逆鳞，皱着眉头看着，末了，手一握紧，银色的鳞片被揉成粉末，随着少女手一扬，融入深玄所在的球体中。
“用我的血洗去你们在虚界带回来的绝望，用你们彼此的灵魂去修补对方缺损的部分，用双方的血肉来约定不可逆转的誓言……”
少女轻声呢喃，波光流转的眸子中溢出淡淡的温柔，若叫他人见了，必然又要大吃一惊了。
“好好睡一觉吧！醒来之后，再把心结解开，得到属于你们的幸福……”
第18章 第 18 章
一觉醒来，银练只觉得全身都说不出的精神，少女早已取了他的心头肉和鲜血几滴，和着无数珍贵的药材一起熬煮成一小罐液体，当着自己的面倒进乳白色的的球体中。
“这样看起来，他确实是你的心头肉了！”
少女呵呵大笑着，转身离开。
“我把大殿借给你，你的宝贝出来以后，就从侧门离开好了，若是要感谢我，我会记得讨回的！”
声未落，人已远，银练目送着少女消失在写满金色咒语的大厅门口，转过身，继续看着自己眼前巨大的球体。
银练痴痴地看着，忍不住将自己的手贴在球体上，轻轻唤着：“深玄……”
温热、棉实的触感下，似乎有什么在随着自己的手滑动而蠕动，银练突然想起来多年前的事。
那时候，自己从天界来到人间，在玉林山中看到了才要孵化出来的深玄。
只是，那时候的自己只是站在水潭边看着深玄一点点从卵壳中挣扎着降生。
如今，自己又在此得到这样一个机会，可以看着他，得到重生——没有忘记过往的一切，无论是悲伤还是愤恨，带着自己的期待与思念，完整地再次醒来……
“深玄，睁开眼睛吧……这次，我说话算数，答应过你，要和你一直在一起的，一定不会食言。”
银练将头靠在球体上，闭上眼睛静静倾听着球体里的声音。
轻微细小，有些许的咯吱声，应该是深玄在转身，爪子挠到了球壁……
隐约中，还有呼哧的水声，是在呼吸吧……
银练慢慢抬起头来，手下，原本带着莹润触感的球体变得坚硬起来，里面传来了试探性的击打声。
银练全身一激，他也是从卵中诞生，这样的状况是再熟悉不过的了。
当原本的柔软变得坚硬，就是新生命来到世上最后的一道阻碍，只要打破这道阻碍，就能得到全新的开始。
银练微微后退了一步，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
灰白色的球体颤动着，发出清脆的嘎啦声，随着颤动，那些已经固化的灰白色外壳渐渐散落开来，球体从正中间，裂开了一道缝。
“哗啦”一声，有些粘稠的液体从缝隙中奔涌而出，随着液体流出的冲力，一只黑色的爪子慢慢刨开球体外壳，伸了出来。
黑色的爪子努力张开着，又无力地垂在缝隙边，就在银练担心得忍不住上前半步时，爪子用力张开，慢慢变化成一只白皙的手腕，一点点扒住缝隙，从内部用力将桎梏的外壳挣开。
“嘎啦”声响不断，又一只手伸出卵壳来，原本一直悬在半空的球体突然一个倒转，这样反倒更是加快了卵壳的碎裂速度。
银练忍着激动和想要落泪的心情，慢慢蹲下身。
白皙的手触到温润的白玉地面，有些迟疑地四处摸索了一会，终究向着左右一用力——黑色的长发湿漉漉地，一泻满地，有些瘦弱的白皙身子啪嗒一声跌落在地面，还未来得及自己起身，已被银练张开双手紧紧抱在怀里。
温热的。
完整的。
也是没有改变的。
我的深玄……
深玄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一个关于出生以后的梦。
梦见自己诞生在山林之间，被赐予了名字，却只看到一抹银白远远地消散在蓝天之中，远到自己怎么也追不上。
再然后，就是自己一直在山林中仰望蓝天，希望能再看到那抹银白。
有相识，有相知，有相交，有相遇。
快乐的，悲伤的，幸福的，痛苦的，多姿多彩的一生终结在漫天的雷鸣之中。
然后，是连灵魂都要被撕裂的痛苦。
还有无法用语言形容出来的淡淡的满足……
可当自己睁开眼来，却什么也看不见，只有温暖和关爱的水流环绕在身周。
什么也没有，却令它无比安心。
也许，那真的只是一个梦吧！
一个关于未来的梦，那么真切，让自己在挣扎着要看到这个世界的时候，都忍不住想着，如果有可能，还是想像那样一般，和他——相遇……
可当自己挣扎着来到世上，被温柔的抱住的时候，入眼的是金色的天空，还有银色的发丝缠绕在自己身上。
怀抱着自己的怀抱宽大温暖，“咚咚”跳动着的，是心脏跃动的声音，如此鲜活，如此令他感到满足和悲伤。
不是梦境，而是真实。
自己确实遭遇经历了那些，自己确实一度死去，怀抱着愤恨与不满，带着浓烈的不甘和怨恨，甚至不止一次想让追着自己下到死亡之地的他死去……
这样的自己，并不是他所期待的……
“深玄，深玄……”
银练满心欢喜，抱着自己的珍宝不愿松手，灵气源源不绝的灌入深玄体内，唯恐冷到了他。
深玄在银练怀中挣扎起来，一句话也不说，就只用自己的手用力推着，要远离银练。
“深玄，你怎么了？”
银练低头仔细打量着一脸坚定的深玄，看到对方乌黑的双眼时，什么都明白了。
银练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轻轻地，温柔的笑了。
他拉着深玄站起身来，解下自己的外衣，替深玄披在身上，用手将他湿漉漉的发丝别到耳后，露出脸来。
“这里并不是我们的地方，和我一起走吧！”
深玄愣愣地看着银练，感受着他解下衣服的温柔。
很熟悉，仿佛时间倒流了一般，回到自己还懵懂未经世的时候，也是这样光着身子站在他身前，也是被他如此温柔的对待——虽然那时候他的脸并不是现在的这张，只是，眼睛却是一样的，没有丝毫改变……
可是……
深玄冷静下来，转头打量着四周的景色。
即使他见识不广，却也能明显的感受到身周所处环境的与众不同。
先不论自己刚才爬出的那巨大宛若初生卵壳的存在，光是时刻萦绕在空气中，仿佛能飞舞起来的跃动灵气，以及从宫殿顶部一直蔓延满整个玉质地面的金色咒文，都昭显着此地的不凡。
银练像是体察到了深玄的那些许忧虑和畏惧，左手握住深玄的右手，右手揽住他的腰，带着他往大殿一角走去。
“走吧，接下来，是我们自己需要面对和解决的时候了……”
深玄被银练带着走到大殿一角，那里有一扇小小的门，门开之后，是洁白的云朵，可以看到云下的世界，那么遥远，又那么亲切。
深玄回头看了一眼，将心中那份浅浅的怀念埋下，闭上眼睛，由着银练抱着他，从云端落下。
第19章 第 19 章
风声呼啸着从耳边穿过，深玄只觉得自己身上一片冰冷，忍不住整个身子向温暖的一侧靠去，感觉到银练抱着自己的手更紧了一些，深玄闭着双眼更是紧闭了起来。
银练……
他听过这个名字。
从临轩的口里听说过，从其他散仙的口里也听到过，从狐狸的口中也听到过。
天之龙，是世间珍惜的存在，力量强大，四海龙王乃至天帝也要对他敬让三分。
甚至，他是比临轩还要强大的存在。
临轩……
深玄在心中默默念着那个名字。
那时候，自己一直一直痴痴地看着他，看着那白色的身影，看着站在鼓浪屿崖顶上目视大海的身影。
白色与蓝色，是自己记忆和灵魂深处的痛。
那代表着一个自己怎么也追不上的距离，无法逾越的鸿沟。
临轩，是爱着方子瑜的吧，所以才会对自己下那样的手。
不顾一切，改了心性，甚至不惜伤害其他的存在，就只是为了那唯一的一个……
深玄微微瑟缩了一下。
他的意识越来越清晰，那些曾经以为不记得的，都记起来了。
在自己遭受天雷之后，要用伏龙咒控制自己的七个术士当场死亡，虽然银练没有亲自动手，可那些术士是被他的龙威逼飞出去。
还不止如此。
落在自己伤处的亲吻，落在自己唇间的泪滴，不断的呼唤声，自己原来都没有忘记。
他还记得虚界里的一切。
如今抱着自己的手，手的主人，是那样的温柔。
可他忘不了的，是自己的那些想法。
想让他死，想让他消失，想让他永远和自己一起，在黑暗之中，体会被抛弃的绝望和痛苦。
风声过后，接下来的，是刺骨的寒冷，水纷纷涌上，将深玄和银练包裹入体内。
深玄忍不住睁开眼来。
他很喜欢泡温泉，但却始终都记得自己出生的那潭冷泉。
熟悉的味道，寒冷过后令他觉得全身舒适的水波和蕴含其中的灵气。
回来了……
回到自己出生的地点了……
银练抱着深玄从天界飞落人间，径直穿过玉林山的结界，落在当初深玄出生的冷泉之中，感受着在自己怀里一直有些僵硬的深玄终于放松起来，他也放心起来。
他和深玄之间，还有很多东西在阻隔着，彼此间最大的障碍，是心的距离。
不过……
银练微微扬起头来，看向泉水上头。
轻微的脚步声传来，是动物的脚掌踩在林间草地中的声音，还有轻微的嘟哝声。
深玄也听到了声响，不由得抬起头来，向上张望着。
银练微微一笑，脚下微微一踩水，带着深玄向水面浮去。
两人破水而出，还真头上顶着雪羽，愣愣地看着银练抱着深玄湿淋淋地站在自己面前，好一会，才悻悻道：
“深玄你……你还真是死性不改，从当年到现在，一直都喜欢在银练大人面前光着身体晃荡啊……”
深玄一愣，还没来得及开口，雪羽已经含着眼泪一边飞向他一边伸直了脚爪。
“深玄你这个笨蛋！既然没事为什么不早点回来！害我们那么担心你！真是笨蛋！”
雪羽一头飞到深玄身边，却没有抓深玄，只是扑到深玄颈边，大声哭泣着。
银练慢慢送开自己一直紧紧环着深玄的手，改环抱为握，看着雪羽在深玄颈边撒娇，看还真在一边瞪圆了眼睛敢怒不敢言，抬头一看那片湛蓝的天空，只觉得心情也如天空一般，清澈透亮。
“你的意思是——你真的死了？”
聚在当年清流居住的小屋里，站在桌面上啄一口还真辛苦叼来的果子，雪羽睁大双眼，扑扇着翅膀围着只裹着银练外衣的深玄上下打量。
深玄被他看得全身不自在，忍不住看向还真，瞄到对方有些怨毒的眼神后，不由得看向端坐在他对面的银练。
银练冲深玄笑笑，一转头，却是对着还真开了口：“还真，你不要那样看着深玄，他和雪羽要有什么，早就有了。”
还真眼珠一转，点了点头，将头搁在自己两个爪子上：“也是。”
看着银练和还真的态度，深玄心中莫名地升起了一股怒气，他一下站起身来，走向门口：“我出去散散。”
“你还没穿衣服哪！”
雪羽直白道，深玄一下僵硬门口，不能动弹。
穿回自己贯穿的黑衣，深玄伸手在自己身上四处摸着。
很奇妙的感觉。
自己的身体，曾是那样的千疮百孔，可现在，却如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身体上的伤口和疤痕都可以好，但是心里的呢？
自己心里的那些想法，连自己都难以容忍，更何况是他人？
“深玄，有些事，我想和你说——”
“我不要听！”
深玄一把捂住自己的心口，背对着银练，身子不住的颤抖。
他什么都记得，记得自己是黑时，银练坐在小船的对面，温柔的笑着回忆，回忆那个“一如当年见到他出生时的模样，双眼清澈如水，不沾染俗世尘埃”的深玄。
银练有些愣怔的看着深玄，伸出的手距离深玄只有半寸，再没有前进。
深玄的心很乱，他能清楚的感觉到。
他能感觉到深玄在不断的排斥着自己，只对自己有着强烈的不安。
他能和雪羽微笑以对，甚至能和还真斗气，却唯独不能和自己安然以对。
不能和作为“银练”的自己……
银练心中有些酸涩，手继续向前。
无论如何，自己不愿意放手的心意，是怎么也不会改变的。
银练手轻触到深玄的瞬间，深玄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惊讶不已的行为。
他头也不回的跑了，当着银练和雪羽，以及其他慕名前来的精怪面前，落荒而逃。
雪羽看着深玄落跑的身影，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还真瞄一眼银练，四蹄撒开，轻快地追了上去。
有些时候，旁人比当事人看得更清楚，有些时候，旁人比当事人更好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