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杞月垂着手，尽量放松身体，任由那只带着暖意的手抚过他冰凉的脸颊。
他不想，在自己临死前，还让父皇被自己的本能反抗弄伤。
就这样，就这样，便已经很好了……
苍白的唇忽然微微弯起，无声的，勾勒出一个满足的笑。
那只大手缓缓收紧，他的指在他的脸上慢慢移动，却始终没有达到疼痛的力度。
杞月咬着唇，使劲闭着眼。
父皇对他，真的已经是很好了……
能死在父皇手里，还有什么不好的呢？
可是……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等得越久，心里的疼就会越剧烈起来？
仿佛冻得麻木了的心被那只大手的温度唤回了知觉一般……
越来越疼，越来，越让他想要流泪？
杞月的睫毛轻轻抖了抖，他连忙抿起唇，努力抑制那些翻涌而上的酸涩。
“杞儿……别哭……”
杞月紧闭双眼，鼻头传出些许细微的吸气声。
哭？他怎么会哭呢……
父皇，妖，又怎么会流泪呢……
杞月这样想着，努力想要将自己的注意力从父皇声音中的温柔转移。
妖，是不会流泪的，父皇……
这么想着，可杞月的喉咙里却不由自主的传出阵阵压抑的呜咽声。
闷闷的，细细的，却带着能将人的心揉碎的哀伤。
“父皇……”
父皇，杞月是不是太贪心了……
到了这种时候，竟然还想得到父皇的原谅……
他真是，太贪心了……
“杞儿……”
他感到自己被父皇的衣袍包裹起来，扣在脑后的手揽住了自己的肩。
“杞儿……父皇不是说过了么……”
“无论怎样，父皇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放手了……杞儿……”
“呜呜……”
杞月哽咽着避开父皇想要给他拭去眼泪的手，一头扎进了父皇的怀抱。
眼泪汹涌而出，怎么止，都止不住。
第二卷 真颜 第八十一章 杞儿是人，不是妖
龙央殿内。
杞月窝在龙夜寒的怀里，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被送到嘴边的清粥，然后敛下眸，张开嘴喝了下去。
“父皇……”
趁着龙夜寒低头盛粥，杞月抬起头看了龙夜寒一眼，小声的问道。
“父皇为什么放了我？”
“杞儿以为呢？”
龙夜寒笑着，用手刮了刮杞月的小鼻子。
他的杞儿，还是有些不安呢……
也不知前世杞儿遇到的究竟是些什么人，竟让杞儿如此缺乏安全感。
若是有幸能相见，他定会好好报答他们对杞儿的照顾……
龙夜寒的眼中的紫愈见深沉，可唇边的笑意亦是愈加柔和。
杞月偏了偏头，不满的嘟起嘴。
“父皇……”
看着父皇大笑出声，杞月也小小的弯了弯唇，眼中的紫异常明亮。
可笑过了一阵，杞月又低下头，再次问道。
“父皇真的不介意，杞月是妖——”
“杞儿又胡闹了……”
龙夜寒用一只手指点着杞月的唇，低下头将自己的视线与杞月的平齐。
然后温和的笑着，正色道。
“杞儿，父皇问你，你是不是父皇的儿子？”
杞月点点头，一脸不解，父皇问这个做什么……
“那父皇再问你，父皇是不是妖？”
杞月连忙摇头，睁大的紫眸中一片坚决。
父皇怎么会是妖？
妖可是残虐狡猾的种族，杞月很讨厌的种族，他的父皇才不是呢。
龙夜寒似乎看出了自己怀里的小家伙正在想些什么，他低头在杞月的小脸上印下一个浅吻，而后笑道。
“既然父皇不是妖，那，父皇的杞儿怎会是妖？”
杞月怔住了，久久无言。
这样说来，自己也不是妖了？
可前世，她明明说自己是的啊……
一字一句，口口声声……
杞月敛下眸，忽然笑了笑，带着自嘲。
呵，那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如今，或许会不同了呢……
杞月半合上眼，唇角带着笑意。
父皇，这是在安慰他么？
“怎么？杞儿不相信父皇么？”
龙夜寒敛起笑容，脸上一片冰霜，可眼中的柔意却是骗不了人的宠溺。
杞月抓紧父皇的胸襟，红着小脸，连忙说道。
“不是的，杞月相信父皇……只是……”
只是把她的话当做真相相信了几十年，也哀伤了几十年的杞月，一时间难以适应这样的温柔罢了……
龙夜寒见他红着小脸，嗫喏了好半天还没“只是”出个所以然来，不由得摇头轻笑。
他的杞儿……
他的……
一个吻被那双薄唇印在了杞月的额上，杞月眯着眼，笑得灿烂。
“父皇……”
父皇，只要父皇不介意，就算是妖，是魔，杞月都不会在意。
杞月拉下龙夜寒的脖颈，也在龙夜寒的脸侧印下一个轻吻。
第二卷 真颜 第八十二章 不放手
夜深，人静。
晚秋亭上已积了一层厚厚的雪，旁边的小湖上亦是结了一层细细的冰。
冷冷的寒风在亭前呼啸而过，裹着雪花击打在庭前站立着的小小人影上。
杞月站在晚秋亭前，望着那在暗夜中依然洁白的瓦。
久久，沉默无言。
你该安息了……
苏柔已死，你我的契约便已完结。
至于那王晨秦，便当做我这一世第一桩生意的附赠吧。
暗夜沉沉，雪地寂寂，雪花轻轻扬扬。
杞月敛下眸，转身欲离，却撞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杞月低着头看着披到自己身上的红色长衫，轻轻唤了一声。
“父皇……”
龙夜寒笑着将杞月的衣衫紧了紧，然后伸出手将那小小的身子搂进怀中。
“杞儿真是不乖，父皇让你先睡，怎的一个人便跑到这儿来了？”
“杞儿只是——”
杞月抬起头，两只眼眸在黑暗中隐隐约约的泛着些许朦胧的紫光。
可那眸子一触到龙夜寒眼中泄出的少许惊异，便又不由自主的敛了下去。
就算父皇说他是人，可他的血脉里，那些属于妖的东西，却还是一点一点的显现出来。
一点一点的。
那步步紧逼的节奏，让他恍若看到了他带着嘲笑的脸。
杞月低下头，自语般的说道。
“父皇……杞月的眼睛，是不是——”
“很漂亮。”
龙夜寒收起眼中的惊讶，伸出手摸了摸杞月的脑袋。
妖么？
他眯起狭眸，笑着补充道。
“杞儿的眼睛很漂亮，也很特别。”
就算是妖……
“父皇也很喜欢。”
杞月一听，又立刻抬起头望向他的眼，似乎想看看那温柔是否真切。
可那莹亮的眸子里的欢喜和犹疑却被龙夜寒看了个明白。
“真的？父皇不介——”
“杞儿要再怀疑父皇，父皇可就要生气了。”
龙夜寒佯装不悦的说着，可杞月在黑暗中骤然绽放的笑容却让他的唇角也不由自主的勾了起来。
他知道杞儿的不安，但，他却不能任由这种不安延续下去。
他，要他安笑。
可以一直的，安然的笑。
龙夜寒看着杞月眼中明明白白的欢喜和依恋，眼中的柔色愈发浓重。
前一世那些人给不了杞儿的，这一世，他都会让杞儿感受到。
“杞儿，相信父皇么？”
杞月伸出手，弯起唇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
“相信——父皇，抱……”
“哈哈……”
龙夜寒依言将杞月轻轻抱起，宠溺的在那冻得发凉的小脸上吻了吻。
“还要父皇抱，父皇的杞儿怎么越长越小了？”
“哼——父皇不愿，便放杞月下来啊？”
杞月趴在龙夜寒的肩头上，一边放言挑衅着，一边挥着小拳，瞪着清澈的眸子看着龙夜寒，好像在威胁他父皇似的。
那意思，像是在说，若是敢将杞月放下来，那你就惨了。
龙夜寒大笑着将杞月抱紧，侧过头在杞月的脸上蹭了蹭。
“父皇亲近都来不及，怎会放手呢？”
不知是不是因为从龙夜寒脸上传来的热气，杞月的小脸忽然红了起来。
“这还差不多……”
他扬起脸，抱着龙夜寒的脖颈，满脸都是满意的笑。
“父皇不放手，杞月也不放手……”
低低的话语从杞月口中传出，缓缓的语调，带着自语般的平平。
龙夜寒的脚步微不可查的顿了一顿，唇角的笑忽然扩散开来。
杞儿放心，父皇，这一辈子，都是放不开的了……
杞月趴在龙夜寒肩头，深深地嗅着他脖颈间传来的暖，偷偷的笑。
父皇不会放手，而他，也不想对父皇放手了。
就算这样对父皇有些不公平，他也要一直呆在父皇身边，一直到那一天的到来。
杞月眯起眸，笑容灿烂。
第二卷 真颜 第八十三章 血契
这两日杞月的精神一直有些恍惚。
像是被那刻意换就的暖香熏住了似地。
小脑袋昏昏沉沉的，思绪一下子跑到那件事上，下一刻又换到另一件事上去了。
就像此刻，坐在案几后双手按在琴上的杞月，半眯着眼，又开始晕晕乎乎的发起愣来。
就连无澈在杞月面前现出了身形，杞月也没有什么反应了。
“主子。”
无澈轻声唤着，蹙起的眉里满是担忧。
“恩……恩。”
杞月迷迷糊糊的转过视线，这才看到了一脸沉沉的无澈。
“澈？”
杞月眯着眼，惊讶的说道。可轻快的语调却掩饰不了深种的疲惫。
“你什么时候来的？”
茫然的眼神，茫然的话语。
无澈的眉皱得更紧，他放缓语调，平静的说道。
“今早就已来了。暗去了恋蝶楼后，无恋说有暗与无尘在，恋蝶楼不缺人，便让我回来了。”
一边说着，无澈一边缓缓走到杞月面前，单膝跪下。
“哦……澈，你这是干什么？”
杞月看着无澈拉着自己的手放在了他自己的额上，不由得轻轻皱起了眉。
澈的眼睛里，有某种东西在闪着光。
那光芒，莹亮如斯，竟让他有种不安的诧异。
难道，澈是想——
“主子，无澈可以——”
“我不要！”
杞月抬手将无澈握着自己的小手的手挥落，眉眼间的不悦溢于言表。
澈把他自己当做什么了？这种事……
杞月的眼眸直直的盯着无澈平静的眼，慢慢的眯起了眸。
“我不需要，我也不会让你这么做的。”
“主子，无澈没什么关系的……”
无澈低下头，不是逞强之后的心虚，而是为了掩饰因心里泛起的疼痛而模糊地眼眸。
“主子，别逞强了……”
主子的身体本来就不好，上回给他度的精气已经是让他的身体垮了一半，可这回，主子居然还为别人疗伤……
而且这回，主子度的似乎不止是精气了，更多的，好像是主子维持生命的生气啊……
杞月与无澈有血契相连，自然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原本血契在妖族中只是妖族用来控制他们的食物——人类的枷锁，可他不是从一开始就说明了么？
在一开始定下契约的时候，他就对无澈说了。
他要的从来就不是食物，而是一个得力的助手……
那么，无澈他，怎么还这样想呢……
他侧过脸，声音低沉，用那刻意压制却依旧掩不去清亮的声音，缓慢的说道。
“澈，我一开始就说过的话，你还没忘吧？”
无澈咬着唇，点了点头。
怎么能忘得了呢？
那一日，主子将他从那座可怜的坟前带回青枫殿的那个夜晚。
主子坐在窗台上，回头望着他，语调欢快的说。
“我们来定个血契吧……”
“怎么，你在害怕么？”
他垂下眼，不敢去看那灿若星月的笑。
“没什么好怕的啦，我又不是要把你当成食物……”
“我要一个助手，一个很厉害的助手，你，愿意么？”
他抬眼，里面是满满的不可置信。
“主子……”
……
“主子……”
“澈，别说了，我知道你要说说什么。”
杞月一脸不耐的挥手，示意无澈退下。
他才没那么脆弱呢，只是一时失了些东西，总会有办法补上的。
无澈无法，只得深深地看了杞月一眼，然后隐退身形。
主子他，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么？
这样的状况已有了几日，这样下去，几月之后，主子便会……
无澈盯着地板，眼中的神色复杂的说不清楚。
龙夜寒，或许只有龙夜寒能挽救主子吧……
无澈隐着身站了一会儿，然后趁杞月精神恍惚之际飞奔出了龙央殿。
第二卷 真颜 第八十四章 生机，可求否
御书房内，光影重重，靠内的垂帘后，放着一张沉香木制作而成的方桌。
龙夜寒坐在桌后，一手拿着折子，一手执笔，正在批阅。
整间御书房内都是安安静静的，除了龙夜寒手下的笔触到纸面的声音外，一切安静无声。
周瑾站在龙夜寒身后，垂着手恭候吩咐。
蓦地，龙夜寒的唇角微微弯起，隐约的，有些冷厉的寒意。
“无澈。”
低沉的嗓音在御书房内响起，周瑾先是一愣，而后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