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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回去吧……”
杞月抬头看了看天空，一片漆黑下，一处微亮已欲西沉。夜已是深了……
“是，主子。”
无澈应着，低着头让杞月与他擦肩而过，在那红衫拂过面前的一刹那，他似乎听见主子说了一句什么话。
“……父皇……父皇该回殿了吧……”
没有太多的情绪掺杂其中，有的，仅仅是一丝丝期盼，一丝丝希冀。好像是在说，“明日，该是晴天了吧”一样的话语。
可那样微弱的话语轻轻飘飘的落入耳中的时候，却像是一柄大锤狠狠的敲在了心口，闷闷的，有些酸疼。
无澈的身子似乎颤了颤，他闭了闭双眼，而后转身朝杞月追去。
果然，到了赤璃殿，依旧不见龙夜寒的身影。
这几日一直是这样，每日除了用膳之时能与父皇见个面，便是夜晚入睡之时，父皇也多不在，而第二日当他醒来，父皇也已毕了早朝，一开始在赤璃殿的御书房里批阅奏章了。
所以今日，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外边没有光，一丝都没有，沉沉的黑浓的吓人，从青烛那儿弥漫出来的微光带着窗上的印花的影子不停的抖动着，似是要用那沉重的光线，在那窗上刻下它的印记。
杞月挥退众人，独自爬上…床，用丝滑的锦被将自己裹了一重又一重，直到难以呼吸。
确是无甚奇怪，国事罢了……皇帝，不是那么好当的，他也一直知道。平日里就算是无甚大事之时，朝里也终是不能平静，或大或小的事端为着或公或私的目的，也能够在堂上闹得满城风雨。
更何况是这几日，年关与妖族之事撞在了一起，当真不是忙碌两个字能够概括得了的。别说清闲，便是用膳，也得计算着时间。
他知道的。
杞月的全身几乎都被锦被裹在了里面，只剩一个乌黑的小脑袋露了一半在外边，却是不安分的转动着。
他一向都知道的……
一只浅紫色的眼眸从被子的缝隙中露出，或许是因为有些缺氧，那只眸子里盈满了水光，轻轻浅浅的光在那清澈的眸里晃出了一片惑人的深浅层叠。
一向，都知道……
杞月一把将被子盖过头顶，翻了个身，身子蜷在一起，缓缓的睡了。
不知过了多久，青烛的火焰忽然摇曳了一下，幽幽的烛火在滴下的烛泪中无声的挣扎着，却终究是被湮灭了光芒。
寝宫里一瞬间暗了下来。
那轻纱似地帐幔里，一双浅紫色的眼眸睁开了一下，又闭了上去。
睡吧，杞月抱紧自己，对自己说。
次日，杞月起的晚了些。菊红端着早膳进殿的时候，杞月还赖在床上不肯起来。在床上翻腾着，两只眼眸弯起，很是惬意的表情。
身旁的被窝里早已没了温度，可他知道，父皇回来过。
因为他醒来之时，被子还在他身上，并没有像以前那样被甩在地上或者是堪堪裹住了他的小脑袋。
“殿下，殿下该起了……”
菊红将盘子放在一旁，想着杞月过一会儿还有早课，不禁有些着急。可看着杞月欢笑着在床榻上滚来滚去的模样，又不知该怎么劝的好。
“菊红，再等会儿嘛……等会儿就起……”
杞月趴在床榻上使劲儿嗅着残留在榻上的龙夜寒身上特有的混合着冰魄龙涎香与旁的什么东西的气味，两颊微红，抬起头看向菊红的眸里也是一片惑人的水光，看得菊红心里一荡。
菊红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的拉开帐幔，看着那在床上玩的不亦乐乎的孩子，笑着说。
“殿下，今日可有早课，您——”
“早课？！”
杞月腾地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满脸惊诧，他怎地不记得有早课？
“菊红，真的有早课么？我怎地不记得？菊红不会是唬我的吧？”
杞月想了一会儿，然后向菊红露出个我可不上当的表情，狡黠的笑着，而后在菊红无奈的眼神中向后倒去，又一次扑在了床榻上。
“殿下……”
菊红哭笑不得，“是真的有早课，奴婢可是记得清楚呢……”
菊红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孩童带着倔强的话语截了过去。
“我不去！就算有也不去！”
杞月的眼珠子转了转，转瞬便想到了一件比上早课更有趣的事情。
想着那事，小小的唇不由得扬起一段开心的弧度。
“菊红，备膳。”
杞月从床上跳下，笑嘻嘻的看着有些转不过弯来的菊红，小脸上满是期待。
那林夫子罗里啰嗦的，早课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去看看父皇呢……
“是，殿下。”
菊红无奈的笑着，退下殿准备让杞月洗漱。
杞月站在窗前，想起昨日从魇蝶那儿获取的妖族开始范围活动的消息，不由得在唇角扬起一个兴味的笑，今日一行，该会很有趣……
第三卷 杞儿 第一四五章 心疼
“菊红，我走了……”
与菊红打了声招呼，杞月欢笑着跑出了龙央殿。
淡淡的日光落在杞月的身子上，映着那鲜艳的红愈发耀眼起来。微微弯起的眉眼里满满的盛着欢喜的神色，那双总是向上扬起的唇角，这一回亦不见了往常的阴霾。
像是，天晴雪霁。
“请殿下一路小心。”
菊红站在殿门处，微笑着看着那孩童单薄的身影欢快的走远，弯起的眉眼里尽是温柔与欣慰。
从之前的，掩饰在笑容之下的淡漠，到如今，这在阳光下明明耀耀的笑脸，那双浅紫色的眼眸里，也再无往日的漠然不愉。能见小殿下如此神情，她，便已知足了，小姐若泉下有知，也会含笑而眠的吧……
已望不见那抹鲜艳的红，菊红敛下眸，唇边的笑意不知何时染上了一层淡淡的伤。
父皇此时，该在赤璃殿吧……
杞月思量着，往日这个时候，早朝已散，而有些要事汇报的大臣们便会聚集在御书房内，共商家国大事，而父皇，亦会在一旁观看，而后做出决策。
一般而言，在这种场合下除皇帝与大臣之外在场的，还会有被批准参与政事的皇子。
皇子么……
杞月的唇角不由得轻轻扬起，兴味异常。
若说有皇子，那也只有前些日子代理朝政的大皇子龙天祈了，而大臣陈式明与钱真青也必然在场，呵，戏子们都到得差不多了啊……
杞月的笑容愈发开心，这次他像是来对了呢……
九龙夺嫡之战，亦是宫闱之战，朝堂之争，或许不久后，便要提上台面了。
该会很有趣才是……
杞月一边想着，一边加快脚步往赤璃殿行去。
赤璃殿周围一片空旷，除了几位巡逻的侍卫之外，便再无人迹。
杞月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大殿，轻笑了一声，而后直接走进了殿里。
一位侍卫动了动手，想要拦下擅闯赤璃殿的杞月，可看清了杞月的脸之后，却是又放下手来。
那回陛下带着一位小皇子上朝之时，他正当班，有幸见着了那小皇子的天容之姿。周大人也曾特意吩咐过，若是十一皇子，不论他是要去哪里，他们这些做侍卫的，只管放行就是。
那侍卫看见杞月脚步一顿，转过脸冲他笑了笑，不由一愣，脸上虽是还维持着军人式的不苟言笑，可那眼中，却是不由得露出几丝感激。当侍卫当了这么多年，别说皇子，便是大臣们，也没有哪位如十一皇子这般将他们这些下人放在心上的。
一时间，他不由得感慨万千。
都说五皇子温厚和蔼，可依今日之见，这被众人传为性情乖张行事张扬的十一皇子，却是更为平易近人。
哎……
那侍卫不由得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都说传言不可信，果真如此……
而渐渐走远的杞月却是差点笑岔了气。他性子温和？就这么笑了笑便性子温和了？那父皇的性子若是如这般看来不得温和的无可附加？
真是荒谬。杞月轻笑出声，却是摇了摇头继续往里面走去。
殿里焚着些许香料，气味不浓，优雅淡然，似是加了些许提神用的白涟草。
那说不出的甘甜清爽的味道，嗅起来很是舒服。
杞月的视线在空空的大殿上转了一圈，那台阶之上用黄金装饰着的龙椅里，空无人影。
层层叠叠的幕帘的影在龙椅上交错盘绕，将那一片耀眼的金色印出一片深浅不一的清影摩挲。
小小的唇抿起，轻轻的笑了笑。
父皇……
他转过身，往御书房走去。
“嘎吱……”
御书房的门被推开，众位大臣皆是惊诧的回头望去，未经通报便入了这御书房的，会是谁？
十一殿下？
杞月微笑着从大臣们中间走过，纯然的小脸是全是这个年纪应有的天真可爱。
可是从外边看去，在众多面目严肃的大人中，那独自一人浅笑着，眼眸里满怀着希冀，带着自己小小的身躯缓步前行的孩子的身影里，竟有些莫名的萧瑟之意。
“父皇……”
还未到帝王所在的上首处，杞月便停了下来。
无他，只是杞月小小的身子已被一处温暖的怀抱全然裹住了，再不能前行。
孩童轻轻的话语声落入龙夜寒耳中，那微微带着暖意的气息透过几缕青丝柔柔的喷打在他的脖颈处，龙夜寒侧过头，勾唇轻笑。
“杞儿，今日怎的这么早？是想父皇了么？”
龙夜寒的声音里依然是带着几许调笑之意，他的脸缓缓靠近杞月的脸侧，在说后一句话，那温热的气息已然贴近了杞月白皙的耳，有些痒痒的。
杞月撇过头，不满的撅起唇，忍住脸红，唤道。
“父皇。”
龙夜寒听出了杞月声音里的几分窘迫，似乎只要自己一近身，杞儿的小脸便会不由自主的红了起来，很是可爱。
“父皇别闹了……杞月想父皇了。”
后一句话杞月是贴着龙夜寒的耳说的，小声得只堪堪传入龙夜寒的耳中。
话语一落，四下一片寂然。
大臣们是直接愣住了，什么叫“别闹”？就算十一殿下再受宠，也不至于如此长幼尊卑不分的对陛下说这两个字吧……
那边大臣们的思维已被杞月的一句话拖入黑暗的万丈深渊，而这一边……
龙夜寒却是忽然搂紧杞月的身子，紧紧的搂抱着，以至于隔着厚厚的冬衣，杞月仍是听见了从龙夜寒的胸腔里传来的有力的心跳。
父皇？
杞月转过眼看向龙夜寒，却诧异的看到了他眼里那一抹被温柔淹没的心疼。
心疼？心疼杞月么？
虽不知龙夜寒为何会心疼他，可心底还是涌出了一股暖流，霎时间在那张绝美的小脸上荡出一个大大的笑。
“父皇……”
杞月抬起手勾住龙夜寒的肩，将小脑袋贴在龙夜寒的肩上，笑着闭上眼。
杞儿……
看见那个满是欢喜的笑，龙夜寒的心里却是又是一阵微疼。
那双常年被墨色掩盖住紫芒的眼，罕见的透出几分真切的宠溺与心疼。
这是杞儿第一次亲口对他说想念。
可是，说着想念的杞儿的语气里，也是第一次向他透露出那颗小小的心里深深埋起的那些想要寻找依靠的脆弱。
他的杞儿，一直是强势的，倔强的，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就算是被伤害被背叛的时候，那张本该布满愤怒与伤悲的小脸上，也会用浅淡的微笑，或者是漠然的仿佛毫不在意的表情迷惑了旁人的感知。
这便是他的杞儿，就算是身处逆境，就算是那样满身淋漓，也会倔强的冲旁人张牙舞爪的杞儿……
可是今日……
不，不止是今日……
龙夜寒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了那日，在天牢里碰见杞儿的场景，此时他才发觉，那时垂着头不言一语的杞儿，便已是放弃了抵御的姿态。
他的杞儿……
龙夜寒的眼中的紫忽然变得柔软，他的杞儿，可是从一开始，便已经认同了他……
“杞儿……”
“恩？”
杞月不明所以的哼了声，随即抓紧龙夜寒的肩，任由龙夜寒将自己抱向上首的座位。
将杞月的身子放在自己怀里，龙夜寒垂眸向杞月看去，毫不意外的看见了一双带着欢喜与满足的浅紫色的眼。
“杞儿可曾用过膳？”
龙夜寒轻笑着将桌上的糕点盘子拉近，又拿起一旁的紫砂茶壶，为杞月倒了一杯茶水。
“这里只有茶水，杞儿可得委屈一会儿。”
“父皇，杞月已用过了。”
杞月这么说着，眼眸却是往下面依然没有回过神的大臣们看了一眼，又瞟了一眼旁边座位上一脸掩饰不住愣怔的大皇子龙天祈，回眸冲龙夜寒揶揄一笑。
“父皇，这些臣子似乎定力不佳啊……”
龙夜寒轻笑着刮了刮杞月的鼻子，眼眸含笑。
“杞儿又淘气了——他们的定力确是该好好练练……”
说着，便用手敲了敲桌子，咚咚的响声将众人从失神中惊醒。
“诸位爱卿，对于方才慕容将军的话，爱卿们有何见解？”
第三卷 杞儿 第一四六章 慕容
一言既出，四方皆清醒过来。
方才……
众位大臣刚要抬头看看龙夜寒的脸色，便被一阵沉沉的寒气压得低下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