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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慕容冲 作者:楚云暮-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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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是凤皇!”任臻冷冷地打断他——他是任臻,可这世上唯一会这么叫他的人,已经不在了。
  姚嵩懵了一下,半晌后手脚冰凉的将枪拔起,平端在手,向任臻躬身一拜:“无论前事,这回,我……当真一无所知。”
  任臻闭上眼:“高盖,护送姚公子出城!”他已经不敢相信他的任何话了!
  何况无论生死,你都是姚苌的儿子,是他的阵营!强留不住,徒增为难。
  姚嵩抬起头,望着眼前这个既陌生又熟悉的男人,冰凉的雨点砸在脸上,混去了眼中留下的泪水: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再是他心心念念想要利用的棋子;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真心实意地为他出谋划策只求能在他心中占有一席之地。却原来,先爱,先输。
  他忽然双臂用力,那枪竟咔地一声断为两截,任臻眉间一跳,眼见姚嵩将半截枪尖纳入怀中,面上带着一丝决然的笑:“既是皇上逐姚嵩以明志,嵩唯有一辞,此去再见,便是对面为敌,若皇上不介意,这半截枪尖便留于我做个纪念,行吗?”
  他都知道……姚嵩……一贯是个七窍玲珑心的剔透人。任臻觉得他的心一抽一抽地莫名地疼,他不自禁按向胸口,却握住了一块硬物——那是慕容永留给他的玉璜——他吐出一口气,拨动马头,避出一条路来。
  那意思很明显了,高盖连忙扶姚嵩上马,期间任臻垂首低头,姚嵩目不斜视,二人错身,背对,直至渐行渐远,竟再无一丝眼神交会。
  高盖率人送姚嵩至于北上至渭水南畔方止,他在马上对姚嵩略拱了拱手,道:“姚公子,如今你我各为其主,便不能再送了——请公子渡河,高某亦可回去复命了。”
  姚嵩在天光下眺望茫茫渭水,河的那一端是他的本来的家,他吸了口气,执马鞭的手忽然一扬——那是命燕军后退的手势——姚嵩在燕营中整整两年,一直是个军师式的人物,积威犹存,如今虽被慕容冲驱逐,然尾随高盖的燕兵们还是习惯性地退后丈余。
  姚嵩没有回头,依旧面对着涛涛浊浪,轻声道:“高盖,你告诉我,窦冲与父王合谋杀慕容永之事,究竟是谁的主意?”
  高盖低头苦笑:“公子,末将如何得知?”
  姚嵩勒了马头,转过头来,他依旧在笑,却是阴测测的:“慕容冲先前疑的很是——你敢说你从中毫无作梗?是不是大哥命你暗助叛军?!你不说,亦可。你素知我的本事,待我回了姚营,总要查个水落石出,届时便怪不得我。”
  “公子!世子他——”高盖头皮一麻,欲言又止,姚嵩一点头道:“……好,我那大哥同我一般,都是无毒不丈夫!明知我在燕军中还要行此借刀杀人连环计,好!”他鬼魅般的叹笑声在晨风中传出老远。
  高盖见他依旧双眼通红,神情恻然,带着点平日不能见的凄艳,心中一动,便忍不住道:“世子也是担心如今姚燕决裂,公子久留燕营,会有不测——”
  姚嵩随手一摇:“姚兴要我回去,我便回去就是。你潜伏于燕军多年,素来无事,今次侥幸,有我做你的替罪羔羊,但还是要提点你一句,如今的慕容冲,并非以往的慕容冲。”
  高盖一怔,尚不能解其意,姚嵩却已快马加鞭,独自一骑径直往渡口去了。
  入夜的未央宫中,刚从新平前线撤回的窦冲刚刚奉召入宫,还未及行礼,苻坚便将案上清如水的米粥一把推开,在旁的内侍总管急道:“陛下,您为与军民同甘共苦,已改成一日一粥一饭,如今连这点米粥都不吃,这不想要奴才磕头认罪嘛!”苻坚一摆手:“不关你事。”
  窦冲眼皮便跟着一跳,但他从军近三十年,这点临危不乱的涵养功夫还是有的,跪下请安毕,便顺势道:“陛下乃大秦根基,还望保重龙体。”苻坚挥退宫中内侍,慢吞吞地道:“朕非大秦根基,窦将军才是。”
  一句话炸的窦冲干忙俯身就拜:“末将惶恐!”
  “你击杀慕容永,此功甚大,但朕当初给你的调令并非是让你把杨定交给我们的五千仇池兵全用在诱敌上!他们都是百里挑一的精骑!”苻坚勃然大怒,狠狠踹了窦冲一脚,“杨定还在阿房卧底!传扬出去,杨定必反!天下也必再无一人勤王!你怎可如此自毁长城!”
  窦冲摔出丈余,立即爬回来跪下不住叩头:“ 不让仇池兵当箭靶,慕容永那样的人怎会被诱进伏击圈?仇池兵再怎样也亲不过陛下的亲卫军啊!叫末将眼睁睁看着麾下勇士赴死,末将着实做不到!宁可犯欺君之罪被陛下处死!”
  “可杨定还在阿房!” 烛影摇动,苻坚的脸孔亦随之扭曲。
  “杨定至今未有消息传出,焉知他是不是已经真心降了慕容冲?仇池杨氏本就与那些鲜卑白虏一样都是忘恩负义的降臣!末将拼死说句实话,就算仇池军全军覆没逼反了杨定,他也不过光杆将军一个,于大局无碍!失杨定,换慕容永一条命,陛下以为不值?”窦冲硬着头皮说完,面颊上便又挨了重重一刮,苻坚怒斥道:“畜生!”窦冲被扇地唇角淌血却也不擦,反又磕了一头:“为大秦,为天王,窦冲宁为小人!”
  头顶上传来苻坚粗重的呼吸声,他明白,苻坚是在抉择,在取舍。良久之后,他听见了那道依旧包含怒气的声音道:“滚出去!”窦冲暗中松了口气,立即叩首告退。出了未央宫,便在长阶上撞见急送文书的信使,他截住来人去路,问道:“可是阿房城中传出来的消息?”信使不敢违背三军主帅的意思,将那封好不容易才传递出来的信纸递上,窦冲展开那被揉地皱巴巴的信,一目十行地看完了,发出一记冷笑——杨定约定就在今夜起事,请长安出兵支援,幸而这信来的迟了一步,若苻坚早一日看到此信,他还真不敢保证能过这一关。他将信折回去,淡然道:“送进去罢。”
  苻坚盘腿坐在御床之上,一道由远及近的声音传进“杨公爷战报到!”
  宫门开了一角,昏暗中泄进些许月光,苻坚望着送呈案上的汗湿的战报——那是杨定几经周折好不容易才传递出的消息,可如今看亦无用了。他捏起那纸文书,放至烛火上炬了,淡淡的焦味却熏地苻坚紧闭双眼——仇池兵已全军覆没,杨定至此,已不得不叛。
  杨定这样的直性子,怎会如窦冲所言抛下所部背叛大秦?他知,可那又如何——窦冲与杨定,仇池兵与长安人,只能选一个。而此时此刻,窦冲身为领军大将,刚刚大破慕容永,便只能暗地弹压而不能公然撤换——他纵为帝王,也受制于人,更何况如今兵凶战危,他更奈他不能。
  他自诩生平无负天下,但杨定,他势必只能辜负了——愿以他一人,换战局利势。
  然则事态发展却永远出人意料之外。
  慕容冲更始元年,姚苌白雀元年,苻坚建元二十一年,九月,西燕整军十万兵围长安。(注1)
  注1:西燕为后世称法,当时无论慕容冲还是慕容垂都是自称“大燕”,文中有的地方为好理解模糊概念了,前秦后秦同理。

  第 18 章

  第十八章
  姚嵩步上台阶,左右侍者为他推开宫门,一个剃发竖辫的中年汉子正盘膝坐在毯上,右手边贴肉放着把从未离身的弯刀,面目隐在阴影之中看不真切,然其粗犷彪悍之气依旧扑面而来,那便是羌族之首,姚嵩之父,叛秦自立,号“大单于”的姚苌了。
  姚嵩一走两年,如今不过归来数日,姚苌见了幼子也是漾起笑来:“嵩儿来了,过来,坐。”姚嵩不肯造次,依旧在阶下行足了礼,才挪步姚苌身边,屈膝而坐:“父王在看什么?”
  姚苌呵呵一笑,将手中的三国志推了过去,姚嵩双目微垂,飞快地扫了一眼——正好写至蜀主刘备白帝城之死。
  “嵩儿自幼饱读经史,可愿为孤详解此章?”
  姚嵩勉强笑道:“父王取笑儿臣了。谁不知父王熟读三国,无所不知,儿臣哪敢班门弄斧。”
  姚苌摸了摸唇上浓密卷曲的胡子:“关羽败走麦城后为东吴吕蒙所擒杀,其兄刘备为其报仇心切,贸然伐吴,却反在夷陵之战中被陆逊打至几乎全军覆没,最终败死白帝城。”看着一贯在自己面前乖巧恭顺的儿子,他缓缓加重了语气,“刘备败就败在太过自大,死了个手下大将便急匆匆地义气用事,嵩儿以为呢?”
  姚嵩将头更低了一分:“父王高见。但此役慕容冲只怕不同于刘备——蜀吴两国本就国力相当,蜀国五虎上将逐一凋零,东吴却出有吕蒙陆逊——反观如今,苻坚强弩之末,空有一座孤城长安,将只窦冲一人,兵马不过五万,还都是残兵饿勇,慕容冲哀兵十万,兵临城下,情势高下立分。”
  姚苌慈爱地摸了摸姚嵩的柔顺的长发:“那依嵩儿的意思,慕容冲那狼崽子给孤下战书,孤只能眼睁睁看他灭了苻坚再束手待死了?”
  姚嵩就势俯身:“儿臣不敢。只是觉得父王可以退军以暂避其锋。”偷眼见姚苌似乎没有生气的意思,便继续道,“儿臣素知慕容冲励兵秣马筹备良久,此役必下长安,唇亡齿寒,下一步便轮到我们。故趁兵锋未至,肯请父王撤出关中,北上经略并州,以图将来。”话音未落,脸上便挨了一刮,他踉跄着跌坐在地,姚苌随即抄起案上一只褐釉瓜棱水盂猛砸过去,姚嵩刚撑起身子,额上便给砸个正着,在清脆的瓷器崩裂声中汨汨地流出血来。
  “要孤躲着那个给人暖床的小白脸?!不就是杀了个慕容永吗?就是慕容冲亲来,孤也不惧他!”姚苌勃然大怒,指着姚嵩破口大骂,“若非你不得力,屡次失计,孤早就得了长安城,灭了慕容冲!你当日卧底阿房说的多少豪言壮语?如今被赶回来了,还一心帮着那狼崽子,长人志气,灭己威风,真以为孤老糊涂了会对你言听计从!”
  姚嵩连伤口都不敢捂,磕头不止,鲜血顺着他的双手淌了一地——他这父王,素来喜怒无常,人情有限,怒地狠了真有可能杀了他这个无足轻重的儿子。
  他不想死,至少,现在不想。
  姚苌当初扫荡岭北陇西之时,所向披靡,闻者皆降,唯有攻打长安卫城新平之时,损兵折将,几个月都没打下来,新平城粮竭矢尽,外救不至,却依旧忠于苻坚至死不降。姚苌派使者诈新平守将苟辅曰:“今日你只剩孤军数千,守城注定无望。孤以义取天下,很佩服你这等忠臣能将,你尽管放心地率城中之人返还长安,孤得此空城足矣!”苟辅实诚,信以为真,率军五千口出城,被姚苌围而坑之,无一幸免。后姚军入新平,更劫掠三日,赤地千里,新平几成废墟。因而即便后来姚秦军队入驻,派人整修,重建宫室,也只能草草了事,规模不仅万不及长安,连阿房都大大不如。姚苌所谓的“寝宫”也不过是座三进府院,其余妻妾子侄辈所住的“后宫”就更显简陋了。
  姚嵩低头匆匆进了自己的屋子,并不展灯,只是在黑暗中俯在桌前不住摸索找药,待手中触及一只陌生的木盒,他怔了一下,推开匣盒,摸到一本卷轴书。他刚一皱眉头,门外忽而传来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子峻向来聪明,怎么近来如此不智,屡屡惹父王不快?”
  一个锦衣华服的壮年男子手执烛台迈步进来,明灭不定的烛火掩映着唇边莫测的笑意,姚嵩垂下双目,起身一拜:“大哥。”
  姚兴将烛台往姚嵩面前凑了凑,摇头啧啧叹道:“怎的下这般狠手,我记得当年父王可很是宠爱子峻。”
  姚嵩面无表情:“当年是小弟狂妄,若有得罪之处,大哥多多包涵。”
  姚兴放下烛台,从腰间摸出一盒伤药,抹出一点亲自要搽,可那力道极大,几乎要将那已经止血的口子重新磨破,姚嵩却是躲也不躲,听姚兴在耳边道:“怎么去了慕容冲那儿两年光景,就变成个不哼不哈的隐忍性子?莫不是又有什么花花肠子吧?我还记得当年父王还在长安效命于苻坚麾下时,苻坚赐号龙骧将军,那时父王问及我们诸位兄弟,子峻那时年方九岁,便当仁不让地道‘苻坚曾以‘龙骧’之名承继帝位,今授予父帅,乃天子之征’令父王大为开怀,谓众人曰‘此子智绝,为吾子之冠’为兄可是羡慕极了。”
  姚嵩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兄弟当时年幼无知,如今怎敢于世子争一高下。世子饱读诗书,胜过兄弟百倍,当年是为谨慎,岂有真不知龙骧之典的?”
  姚兴居高临下俯视着这个比自己矮过半头,柔弱秀丽地不似羌人的弟弟,半晌指着案上匣中之书问道:“子峻一向聪明,可知为兄送的这卷书为何?”
  姚嵩似乎惶恐地低下头去,喃喃地道:“是。。当年子峻养于姚府,一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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