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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坐在主座之上,长长的袖摆垂挂在椅侧,同样的静谧;殿上的物品都是朱木雕刻,精致而华美,
长长的轻纱垂幔挂下几抹,被风吹得轻扬,把两个人静默的身影遮得时隐时现。
青画的脚步声在寂静的殿上分外清晰,她在不远处停下了脚步,几乎是同时,不知从哪儿来
的一丝气流把一张纸带到了她的脚下,鬼使神差地,她蹲下身捡起了那张纸,几个清秀的小字不
期然地跃入了眼帘,思君不见,甚为挂念;一别己久,何时再见?
那纸在她手里,带着淡淡的酒香,是醉嫣然特有的芳香,就好像是被醉嫣然泼湿过一样。
青画垂眸,抬眼时已经敛了眼里的情绪,她朝他笑了笑,伸手递上那张纸轻声道:“墨王爷,
还你。”
墨云晔的脸上没有神情,只留下微微的一抹光亮藏在眼角,他定定地看着青画,迟迟没有开
口,眼神从淡漠到玩味,又从玩味回到平日里的温文儒雅,时间一丝丝流逝,他始终没有出声,
直到青画的心起了忐忑的时候,他才微微地扬起一抹笑,如同春暖破冰,悄然无声,他笑着柔声
道:“怎么,郡主知道这纸是云晔的?”
他的脸上是春风三月的表情,可是明明柔和的话语里却已经带了几分凛然,如同靠在温泉岸
边的石头上,身周是暖暖的水包裹着,却还是有一丝丝的凉意透骨而来。
青画愣了,却只是一瞬间,下一刻她就又扬起了笑脸,几步上前把那张纸送到了墨云晔面前,
垂眸轻笑道:“王爷,难不成是书闲的?那不是要改成了思卿了吗?”她要了个小心思,墨云
晔的一记小计谋落到了软绵绵的棉絮上。
墨云晔久久没有接过那张纸,他的眼睛却是落在纸上的,那张纸上的几个纤细小字他早就看
过无数遍,短短十六个字,却第一次让他乱了阵脚……如果说收到“思归”的时候他还可以保持
镇定的话,那无意中翻到的那张纸却让他慌乱得碰翻了桌上的一壶好酒,酒洒了,心也就乱了。
思君不见,甚为挂念;一别已久,何时再见?他不敢想像,这话是出自谁口,思的是谁、念
的又是谁?好好的:亚醉嫣然,彻彻底底翻在桌上,一滴滴沥干了,直到消耗殆尽:有些东西他
绝对不会去回想,有些往事早就封在最安全、也是最干净的角落里,没有人可以去撕裂它们,也
没有人可以窥见它们,一年、两年……六年下来,淡了、却也深了,而就在昨日,一个早就不该
存在的“思归”,却硬生生扯裂了某些东西……
“王爷,请拿好。”青画清脆的声音响起。
墨云晔不动声色,他静静看着她,看着她眼里那极淡的跳脱,他认识她的时间不长,从一开
始的痴儿到后来的青画郡主,再到之后的青云内定太子妃,她似乎总是在变化,他从来没有遇见
过这样不定性的人,起了猫捉老鼠的兴致,甚至难得不与她计较,只是想看看她可以玩出些什么
花样来,她就像是一只逃脱的猎物,费尽心思在玩些小计谋,不断失策、不断换方向,就像一只
雏鸟在一次次地试飞,他看着,觉得有几分眼熟,也就……不想去打扰这场游戏。
可是她干不该、万不该,不该着手查宁府的事,他本来已经打算动手,尹欢却阻止了鲍,理
由是国家大计,的确,她是青云未来的太子妃,不能死。
而此时此刻,这个拙劣的、自以为猎人的猎物正看着他,手里拿着那张纸,眼神清澈,她在
变,变得越来越……不是他乐见的方向,她的眼里有许多东西,独独没有一份寻常人见到他时有
的迷蒙,却多了一分疏离,宛若受过伤的燕子,不是惧怕,而是惊恐防备,这样的她却不知死活
地屡屡接近他、挑拨他的耐性,就像此刻,他看不透,罕见地不知如何应对,猜不透她的目的,
所以他更不想杀了她。
“王爷,您来闲庭宫难道只是想与青画大眼瞪小眼?”
墨云晔轻道,“这纸,出自谁手?”
青画默不作声,只是邪气地笑了笑,“我怎么知道这纸是谁的?我从地上捡的,王爷难道没见
着吗?”
墨云晔的眼里闪过一丝揶揄,他淡道:“送信的人虽然不曾留下姓名,但是我府上有人觉得可
疑,自发跟随了,是青云人。”
青画的脸色沉下来了一些,她有些悔恨,送“思归”到摄政王府的人青持自然是细细挑选的,
可是没有想到,墨云晔不在王府的时候,底下的人居然也会自发跟踪……
“是我。”静谧的正殿里,书闲怯懦的声音响了起来,软却坚韧,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
王座上站起了身,拖着宫中正妃长长的云衫长袍,苍白的脸上有着几分奇异的神色,她翩翩然到
了墨云晔面前,盈盈一俯身轻声道:“是我,是我一时意气而已,让王爷见笑了。”
这情形出乎每个人意料,墨云晔也是微微诧异,继而眯起眼淡淡地投去一抹微笑,“娘娘莫要
拿云晔玩笑,送盒子的人是太子的随行,娘娘还是莫要……”
“的确是我写的,是我托皇兄转交,王爷若是不信,我可以再写一递对照给王爷看。”
墨云晔的眼色霎时凌厉,“那铃铛作何解释?”
所有的事情都解释得通,独独这个是没法圆的,青画选择了沉默,书闲却一反常态地没有慌
张,她轻声道了句:“铃铛,是我皇兄那儿来的,墨王爷要是想找,可以找我皇兄。”
墨云晔的眼里闪过一抹疑惑,却也不再开口,只是淡淡道了声“告辞”,他衣袂如云,走出殿
门的时候回头看了青画一眼,居然带着些许凛冽,青画扯出个微笑,在他身后轻声开口:“墨云晔,
验兵典还有两个月。”
“好,三个月。”这是墨云晔留给青画的最后一句话,也只有青画才知道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三个月,是墨云晔给她的朝限,包括验兵典在内的三个月,他会查清他想知道的事情,他还会把
所有的扰乱视线的东西肃清,这才是他真正开始应战的讯号,来得很不经意,却足够让她鼓起浑
身的警惕来听他接下来的话。
可是,他什么都没说,只留下一个背影,那张纸被留在闲庭宫,铃铛他却没还。
正殿里静得听得见呼吸声,青画看到书闲一直站在那儿,连动都没有动过,地上的纸张静静
地躺在那儿,书闲的目光锁在上面,如同被黏住了一般,她突然发现这个柔婉的女人不知道什么
时候起变得有些阴郁,就是看着她的身影,也能看到一丝丝的忧伤缠绵,她性子软,却不懦弱,
她刚才做的已经比她青画胆大了许多……可是,胆大的态意妄为之后,她的样子就像是被抽光了
力气,仿佛所有的事情都已经不能再给她行动的力量。
这样的书闲,青画看得心疼,她永远都不能把墨云晔是怎样对待宁锦的事情直接告诉她,好
让她死心,她只能竭尽所能去打破她的幻想,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很久之前,早在初出青云的时
候,书闲的目光就停留在墨云晔身上了。
“书闲……”书闲缓缓蹲下身去捡那张纸,她的动作之轻柔,就好像捧着一团棉絮,她几乎
是看痴了,良久才叹息一样地把它细细叠了起来,放到了贴身的袋中。
“书闲,墨云晔他……”
书闲不抬头,只是蹲在地上闷声笑,她说:“画儿,你一定看不起我了,我就像个唱戏的是不
是?搭着他故人的便船送了我自己的心意,结果变成这样子……我一定,给你和皇兄添了很多麻
烦。”
青画沉默地站在殿上,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去安慰。
书闲又笑,“画儿,他那么的好,举止言谈、一颦一笑,可是我构不到,深宫内院,没个念想,
我这辈子就是彻彻底底的死胡同……”
青画依旧是沉默,只是陪着她蹲了下来,她发现已经没有言辞可以去安慰书闲,好半天才憋
出一句:“花鸟虫鱼也好、猫猫狗狗也好,书闲,相信我,它们都比墨云晔好。”
很多年前,憨傻跳脱的宁锦也曾经觉得这世上纵然有千万个皇族子弟、千万个如玉君子,都
及不上墨云晔他花前一笑,很多年后,当她已经成为青画,没有人比她了解,纵然是飞禽走兽,
都比墨云晔多了一分忠义。
青画不知道书闲有没有听进去,她也没有继续陪着,而是把正殿留给了书闲;那天黄昏,当
闲庭宫里的宫女、太监都回到原职的时候,书闲还是待在正殿里,没有一个人知道她在里面做了
些什么、想了些什么,只是等她出来的时候,眼里已经没了眼泪,只留下一片透彻的亮,这抹亮
光,青画依稀觉得有些熟悉,却记不起是在谁的眼里曾经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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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验兵典还有短短的两个月,青画的“夺天舞”却还是一点进展都没有,空有架势没有气
势,想容想必是急了,第二日就把她叫到了花容宫里,让她跳一遍给她看,青画没有立场推辞,
只好半推半就地去了花容宫。
花容宫和闲庭宫的氛围是全然不同的,闲庭宫雅致清新,花容宫贵气威武,里面的一砖一瓦、
每一个装饰都有种压抑的气息,青画走得有些不稳,不安的感觉越来越浓,上次来她还只是觉得
花容宫大气非凡,但是这次感觉却不同,这里的每一处景致都和整个宫殿浑然融为一体,本来就
是个巍峨的地方而已,可是越往里定,她却越觉得……心悬得厉害;花容宫里的样子,宛若旧式
的天祭庙宇,在那个更加诡异的圆台之上跳夺天之舞,与其说是激励将士的助战之舞,倒不如说
是……
“有什么感觉?”想容柔婉的声音在寂静的花容宫里响了起来。
青画犹豫了一会儿,老实道:“不舒服。”只要一踏进花容宫,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压抑了
一样。
没想到想容刚才还微微皱着的眉头奇异地舒展开来,她似乎很满意青画的反应,微笑着示意
她走上圆台去跳舞,她自己就坐在台前的椅子上,笑吟吟地看着。
青画有些别扭,这是她第一次被人盯着站在高台之上,去做一件本来和她八竿子都打不着关
系的事情,虽然看的只有想容一个人,却还是很怪异,让她难得起了些许羞赧,然而这种羞赧却
在她走到圆台正中央的那一瞬间停了下来,消失殆尽了:第一个起势就在她的思绪跟上之前开始
了,之后的每一招、每一势都与在闲庭宫里的感觉不同,多了点什么东西,她抓不住每一个动作,
之前在脑海里泛起的那种奇异的感觉,只是隐隐约约看到台下的想容眼里渐渐泛起的笑意。
为什么不一样?青画皱着眉头细细体会着,一次、两次,直到疲惫至极,还是觉察不到身体
的变化,她明明……已经很久没有练习了,最近发生了许多事情,她没有把几个基本的动作忘记
已经是极限,从来就没有奢望过会记得整套的动作,然而“夺天舞”就像是刻进骨子里的东西,
或者说是藏在身体里的某个匣子里,只要打开匣子,就能把它展现出来,这感觉,很不好;青画
几乎是懊恼地停下了动作,对着含笑的想容投去疑惑的目光。
想容微微笑,向她招了招手,轻声笑道:“画儿,你进步不少。”
“为什么?”青画冷眼看着想容,她自幼和蛊术作伴,不会不了解这种感觉,这样子就好像
是有人下了用人体滋养的蛊虫一样。
想容了然,安抚道:“你发现了吧?这个不是助战舞,是祭祀舞,怪力乱神的事情,从来都是
这样的,一开始的确会不舒服,不过久了就好了。”
“你为什么不早说?”青画皱眉,“这是……”
“欺瞒。”想容接下了她的话,轻声叹气,“画儿,鬼神之事也看缘份,找个完全合乎阴阳五
行的人不容易,一开始我看你是个痴儿,还曾经有过几分犹豫,后来你痊愈,我便向陛下建议
了由你来继承夺天舞,你若要怪我欺瞒,我也是追于无奈,资质符合的人可遇不可求。”
鬼神之说,想容用简简单单的四个字概括了青画此时此刻浑身的不舒爽,如果是宁锦,她是
绝对不会信的,可是青画却不敢怀疑,在经历过借尸遗魂这等毛骨悚然的鬼神之事后,由不得她
不信,然而信归信,她却不打算真去接这个莫名其妙的东西,“我只负责到验兵典。”
想容笑了,“好。”
半个月,青画在花容宫里度过,验兵典还有一个半月,青画想过墨云晔会出什么乱子、想过
墨轩会有什么动作,却没想到见到了个意料不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