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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个死,她当然不会怕墨轩要什么花样,只是当她来到正殿中央,看清楚殿上跪着的人的时候,
还是暗暗吃了一惊。
殿上跪着一个女子,那女子青画认得的,那是个根本不该出现在这朱墨皇宫里的人,她跪在
殿上,头埋得很低,微微有些凌乱的发丝遮挡住了大半张脸,但是那一身鹅黄色却唤起了青画脑
海中的记忆。
“小姿?”青画试探性地开口。
黄衣女子闻言浑身一震,抬头对上了青画的眼,“郡主。”
“你怎么……”青画盯着有些狼狈的小姿,半天没有吐出一句完整的话,小姿她自然是认得
的,宁锦死后,她做为“青画”的童年有大半的时间是由她照顾着关怀着,她虽是宫中一介老宫
女,却胜似青画半个亲人。
小姿眼圈通红,像是几辈子不见青画似的,她瞪着眼僵直许久,才涩然开口:“小姐,奴婢对
不住您。”
“青持他出什么事了?”青画唯一能想到的是青持,那一刻,她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莫不是青持在青云闯了祸端,所以小姿才会出现在朱墨的正殿之上?只是……
小姿轻轻摇头,欲言又止。
“那你来朱墨是……”
“小姐,陛下他安好,您放心,他没事。”小姿眼圈通红,犹犹豫豫、支支吾吾半天没能接
上下文。
“青帝没事,有事的是你。”一声冷哼代替了小姿的回答,青画的眼里有些迷蒙,是病久了
的疲软,她朦朦胧胧望去,只见着小姿身后站着明晃晃的一抹身影,除了昭仪想容还能是谁?想
容站在墨轩身侧,一身的璀璨,脸上的神情深不可测,只是眼底一抹机巧白白浪费了一张娇颜。
青画不再说话了,只是悄悄把怀里贴身带着的一些药包攥在手里,此情此景,无论想容想对
她做什么,她都是处于劣势。
墨轩一直默不作声,直到正殿之上的氛围陷入僵局,他才淡淡开口:“郡主,此次朕冒昧请郡
主前来,是想询问郡主一件往事。”
“请讲。”
“众所周知,郡主师承司空,据说司空擅长医术,有起死回生、改头换脸的绝技。”墨轩的
声音平稳地回荡在殿上,如同一根被拨动的琴弦发出的颤音余韵,一句未了,他才缓缓跟上,“朕
听闻,郡主六年之前乃是一介痴儿,却不知旧皇后使了什么法儿,请动帝师司空亲自登门收徒,
青画小姐父亲虽是忠烈,却也不曾和司空有过结交。”言下之意,便是怀疑青画身份。
青画闻言只是想笑,笑自己当真痴傻,居然信了墨轩在审完墨云晔之前,不会有所行动、过
河拆桥,事到如此,她唯有冷笑,“怎么,陛下这才知道我是个痴儿?与我合作的时候,怎么就不
见陛下疑心?”
“郡主何必急?”
青画沉默下来,不经意对上想容含笑的眼,她也不再遮掩,挑眉瞪了回去。
“朕近日得知,帝师司空与朗月关系匪浅,虽未登朗月国土,却一直与朗月的江湖人士往来
甚密。”
“家师行踪,我从未过问。”
“传闻郡主入宫前曾经失足从假山上摔下来,在背上留下了伤痕。”末了,墨轩总算是把重
点提了出来,他抬眼,目光轻飘飘划过小姿的脸,微笑道:“是不是,小姿?”
小姿的身体剧烈地抖了抖,慌慌张张跪倒在殿前,呢喃道:“是……郡主五岁入宫便是奴婢服
侍的,她的背上被石头划伤过,留了疤……这事,随郡主入宫的奶娘也可作证……”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青画身上,仿佛要透过她一身锦衣看到她背上的伤似的。
这一刻,青画是真真正正有几分慌乱,这身体是青画的,背上有没有伤她自然是知道得一清
二楚,她的背上光滑细腻,怎么可能有十数年的疤痕?可问题不是出在这儿,而是怎么解释……
她该怎么解释小姿与奶娘纯属捏造?世人皆知青画郡主开始复原点儿神智,是在六年前的那一次
落水,于那之前的事她根本没有记忆,墨轩这一出,是坐实了她没有证据……
倘若她反驳,那是缺陷,倘若不反驳,那就是她输,这一招利用的是她早就忘却的致命漏洞,
实在是致命一击,事到如今,她能选择的唯有破釜沉舟的一赌,亦或是忍。
“郡主马上要嫁青帝了,这疙瘩还是不要留的比较好呢!”想容的娇笑声在殿上渐渐回荡开
来,绕梁不去,青画听见朝堂之上文武官员们的窃窃私语声,声声入耳,刺得她头晕目眩,耳鸣
阵阵。
未了,是墨轩的声音:“郡主,你作何解释?”
想容冷笑,“郡主,您希望我们如何向青帝交代?”
殿上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在等待着青画的反应,殿下跪的那个人有着青画熟悉的面孔,这认
知让她的胸口翻涌上一阵厌恶,她不愿意多看一眼,只是浅浅移开了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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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姿低低地啜泣起来,瘫软在殿上,她的身材本就瘦小,相对于青画纹风不动地站立在殿上,
她这一瘫坐成了个鲜明的对比,一个柔弱,一个顽劣。
“起来吧。”青画扯扯嘴角,她自然是不知道墨轩和想容是用什么法子诱逼小姿照做的,只
是无论是什么理由,她都活下长了,小姿想必不知道,帝王之道,首要便是斩草除根。
“小姐……”小姿似乎是恍然惊醒,浑身颤抖,“我……”
“我不是青画?”青画直视想容,对着她不经意流露出的一丝欣喜冷笑,“我不是青画还能是
谁?”天上地下,已经再难找到一个宁锦,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身体是属于青画的,这一点,
母庸置疑。
“你!”想容气急败坏道:“来人!把这个冒牌货……”想容的话未曾说完,一声巨响打破了
朱墨正殿上的肃静,正殿之上原本有些昏暗,朱木雕花的大门掩盖了外头猛烈的骄阳,然而伴随
着那一声巨响,昏暗刹那间被一道刺眼的光亮撕破。
几个太监扯着嗓子通报:“皇后驾到!”
突如其来的阳光太过猛烈,青画被刺得睁不开眼,她只依稀见着一团金灿灿的光晕,伴随着
一阵清脆的珠玉撞击声,一身华服的书闲出现在正殿门口。
书闲贵为一国之母,即便她的举止有些不合礼法,她的出现仍然是群臣俯首,场上不行礼的
只有三个人,一个是青画,一个是墨轩,剩下的是想容;宫中上下皆知,皇后与青画郡主不合,
倒是和昭仪想容交好,她这一出现,很多人眼里都出现了了然的神色,怕是皇后早就察觉青画有
假,才冷落她至今吧?
想容先是一愣,继而露出一丝笑,轻描淡写道:“皇后,这正殿之上,后妃恐怕是……”
书闲一笑,眼角眉梢尽是威仪,她淡道:“后妃不参政,那昭仪妹妹在这儿做什么?”
“我……”
她虽是墨轩默许的“太傅”,但是后宫不比前庭,女子为帝师简直是天方夜谭,她怎能开口让人信
服?
“闲儿,你来得正好。”墨轩招手让人在座下添了一张红木椅,朝书闲招手示意她座下,“闲
儿,你拜托昭仪查证的事已经有了眉目,你眼前这个青画郡主可是假难成真。”
书闲低眉不语,只是不急不缓地玩弄着手里的一块白绢,她的手指细长,绘制精致的指甲衬
着白绢鲜艳万分,轻轻地敲击着。
“书闲……”青画压在喉咙底的声音终究没能出声,如果说方才面对小姿的背叛和百口莫辩
的情形她还可以强迫自己冷静应对,那么此时此刻墨轩的一句话,已经把她心头最后的城墙击碎,
这一出戏……是书闲拜托昭仪的……逼她走上绝路的居然是书闲!
她早就置生死于不顾,“天残”之毒,司空尚且不能解,她何曾保有侥幸苟活的念头?只是,
即便是死,她也……六年姐妹情谊,她怎么能?
青画不知道自己的眼里有没有绝望,只是浑身彻骨的凉意让她连喘气都带了疼痛,她青画捡
来的性命,本就不怕身伤、不怕死,但是人心肉长,她还是怕心伤神残、怕亲信叛离!书闲是她
唯一的挚友,她怎么能……
殿上一片死寂。
墨轩没有想到自己的话会让书闲无动于衷,他微微尴尬地干咳一声,又把目光落到了青画身
上,这一次,他惊讶地瞪大了眼,之前那个冷笑的青画终于被打出了一条缝隙,她的眼里终于有
了正常人该有的颤意,就像是一尊上好的瓷器碎了个口子,终究是有了缺口。
“画儿。”青画的思绪已经浑沌,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到一声熟悉的叫唤,她恍神着抬头,
见着的是威仪大方的书闲朝自己露出久违的微笑,浑沌间,这笑容和很久之前那个在青云宫里提
着盏灯的冷宫帝姬重合起来,一个羞涩、一个威仪,同样的笑容,天差地别的人。
“画儿,到本宫身边来。”
书闲早已不是原来的书闲,她身为一国之母,这一句话有多重,在场的所有人都知晓,想容
的嘴角浮现一丝嘲讽的笑意,她盯着青画,眼里满是怨毒,那是一个女人护恨的目光,一如当年
的秦瑶。
“画儿,过来。”书闲又轻道。
这一刻,青画前所未有的犹豫,许多时候,一步错、步步错。今天就算她并不是青画本人,
朱墨也没有任何立场来审她,但是假如她走向书闲……那,立场就会稍稍有点变动,这个时候,
她的这一步是赌博,书闲的背叛似乎已经是昭然若揭,但是……
青画深深喘了一口气,身体的无力告诉她,暂解“天残”的解药药效已经快过了,她已经没
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她把目光落在书闲久违的脸上,望进她的眼,书闲的眼深不可测,如寒潭
一般,看得出她也在等,等待青书的选择。
过度的疲软让青画的视野有些模糊,隔着数步的距离,她依稀见到的是很久很久以前,在花
园里,那个跪在地上找玉佩的帝姬,那时候她眼泪汪汪,看着她的眼神却异常的坚定,她说,“画
儿,我为你保密!你……别怕,你的事我不说出去,死也不说出去。
这样的书闲啊……青画低头笑了笑,赌上性命跨了第一步。
一瞬间,书闲的脸上扬起灿烂的笑容,犹如初阳拨开云端一样的璀璨,她轻道:“画儿……”
有了第一步,第二步、第一二步也不再艰难,寂静的殿上唯有青画一步一步的脚步声,她轻轻
数着,一步、两步、三步……她终于到了书闲身边,这是她的选择,是生是死,听天由命。
书闲几乎是在青画到达她身边的一瞬间握住了她的衣摆,用力揪紧了,下一刻她就扬声道:“来
人,拿下好人昭仪!”
大殿之上忽然出现一队铁甲将士,齐齐整整地站在了书闲身后,想容方才还笑靥如花的脸一
瞬间冰冷,她恐怕作梦都不会想到,主动提供青画疑点并追查的书闲会有此一举!
墨轩的脸色已经苍白如纸,他的手在发抖,几次想开口却被气得开不了口,最后,他的手重
重地捶在皇座之上,厉声开口:“你好大的胆!谁给的你权力插手朝政!国殿之上公然犯上,视朕
于无睹,你还知不知君臣礼法?”
书闲脸色不变,只是含笑瞥了一眼想容,温声道:“后宫不涉国事,那昭仪在殿上做什么?”
“你……”想容气得脸色泛白,“陛下对青画身份有所怀疑,我不过是协同作证!今日我是以
证人身份在这殿上。”
书闲眼色一转,冷笑,“好个证人,陛下,论君臣礼法,臣妾想问一句,我青云太子妃的身份,
什么时候廉价到在别国审了?昭仪此举就合礼法?”
“你……”
“画儿是假也罢,若是真的,我皇兄必定不会让他的妻子受此等侮辱!朗月正急于找结盟,
如今四国势头难分上下,与青云为敌的后果,我想在场的大人们都应该知道。”书闲话锋一转,
几步上前踏上台阶,凌厉的眼神在文武百官身上一掠而过,而后敛眉轻道:“陛下,臣妾此举实在
是迫不得已,臣妾已经是朱墨国母,实在不忍心看着朱墨因为受奸人所惑臣妾知晓您不过是心急
了些,怕臣妾被小人利用了去,所以才会不小心听信了谗言,对不对?臣妾定投无路之下才出此
下策……”
“陛下!”不等书闲说完,想容已经跪在地上,抓着墨轩衣摆尖声道:“是她,是她说要追查
到底的!她陷害我……”
“住口。”墨轩沉道,他叹了口气,深深看着书闲,良久才道:“是朕疏忽了,逼得皇后挺而
走险。”
“此事了结后,臣妾请罚。”书闲低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