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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目光中夹杂着审视,好奇,惊异,但更多的还是如于美人那样的:幸灾乐祸!
她只能恭敬地低着头,脑海中一片混乱。当那黑色的胡靴来到了她的眼前时,她心中所想的居然是:宫里的鞋匠所制的羊革果然比民间要强百倍。
“你愿为朕驯服此马?”浑厚的声音仿佛能让人周身的骨骸都发生共振。
但那语气中的玩味与戏谑却激起杨氏给予她的争强好胜的种子。
她的眼睛慢慢的抬起,无畏的直视那双充满霸气的帝王的眼睛,“是。”
已经有些花白印迹的眉毛挑起,“哦?武才人想如何为寡人驯马?”
武才人?呵,皇上,看来您,不!你已经事先查到了?
她的眼睛看向那匹黑鬃骏马,“想驯服此马,需三物:一铁鞭,二铁檛,三匕首。铁鞭击之不服,则以檛挝其首,又不服,则以匕首刺其喉。”
谁曾想到,后宫中的小小才人也能说出如此充满血腥话语。一时间,马场中一片死寂。
身为始作涌者的皇上倒是悠闲,“此马赐名‘狮子骢’。”他不顾一旁的长孙无忌铁青的脸色,让人把铁鞭、铁檛,匕首送到她面前,“就让朕看看,你是如何用这铁鞭、铁檛,匕首为朕驯马。”
“遵旨。”她看得清楚,当时他的眼中闪动着的是一点嘲笑。
之三
君王坐拥后宫三千。妖艳惑人、妩媚多姿、清纯明净、成熟大体、温柔体贴、知书达礼、娇俏可人……后宫之中,什么样的美人没有?能歌、能舞、善棋、善画、精乐、精巧艺……甚至一些精于武艺或是骑射的将们之女。后宫之中,什么样的“才女”没有?
“姑娘……”驯了几十年马的老驯马官看着一双娇嫩的玉手漫不经心的把玩着一柄寒光凛凛的六尺铁鞭。
“嗯?”14岁,尚显稚嫩的娇媚,可那……
为驯马而换上紧贴身体曲线的胡服,眉眼慵懒抬起的瞬间,萦绕在周身的那若有若无的幽香,在烈日下也不驯地闪耀着莹玉般光华的肌肤,尤其是那如天边傲云般无法捉摸的神情……已经足以凝固住任何一个男人的心智。
“………………”驯马官定定神,换上一副例行公事的口吻,“让下官来吧。”妃子驯马?谁都知道这只是皇上一时兴起的玩笑——要是真摔坏了皇上的美人,他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她笑了。不是后宫妃嫔为讨好帝王而习惯显露的带有诱媚之意的笑、不是娘娘们惩戒下人所露出的轻蔑冷笑,更不是宫中常见的谄媚之笑……只是笑,只是为了听到一件好笑的事情而露出的笑容。
刚赐名为“狮子骢”的黑鬃骏马在铺有黄沙的驯马场中不逊的踏动着没有上马蹄铁的天然马蹄,不耐烦地扯动固定它头颅的粗糙绳索,明亮的双目带着浑然的雄健与不驯,死盯着那边对着它微笑边把玩铁鞭子的美丽女子。
万物皆有王。这匹黑鬃马原为土番一野马谷中统领群马的马王,为使同伴逃走而不甚落入捕马人手中……几番辗转之下才来到中土大唐。
从没有抛弃身为马王的骄傲的它憎恶马嚼铁、缰绳、马刺、马鞍。它不怕的鞭子抽打甚至烙铁的印烫……痛只是一时,它有它的骄傲——马王的背,绝不让“人”坐上去!
“放开它。”玩着鞭子的主人这样吩咐驯马官,“你们都下去。”
“姑娘不可!”驯马官以及马师们惊呼,“还是让下……”
“嗯?难道我还要到皇上跟前请个旨,你们才肯听我的?”惑人的双眸只是注视着马王的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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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去所有束缚的马王有点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些平日里总是小心翼翼看守着自己的驯马官以及马师一一离去,只剩下那穿着明红胡服的女子。
“狮子骢,记住,你叫狮子骢。”不甚温柔的语气。虽然方才那些驯马官在时,她的口气也不温柔,但现在的声音仿佛脱了某种禁制,释放着与生俱来羁傲与霸道。
六尺铁鞭甩动了,“狮子骢。”击起呛人的黄沙砾,从它身上飞溅而起的皮毛、血肉。
“狮子骢。”锋利的鞭锋封住了它因疼痛和愤怒而想踏死她的马蹄,那看似柔弱的胳膊每挥一下都重复着,“狮子骢。”
似是打累了,那双娇嫩的玉手把铁鞭掼在了马场沙地上,它见势刚想用前蹄像踢碎那些驯马官一样踢碎这美丽而可恶的头颅……
“记住,你是‘狮子骢’。” 闪着恐怖寒光的冰冷铁檛重锤在它的头颅上,痛得它差点摔倒,原本不驯的思维也在逐渐模糊……
狮子骢、狮子骢、狮子骢……
那双娇嫩的手把铁檛掼在了沙地上,带着一种恐怖的温柔抚摸着被铁鞭、铁檛肆虐得血肉模糊的马头,“狮子骢。”手的主人从怀中拿出一柄锋利的匕首,温柔地放在它的咽喉,“狮子骢。”温柔的声音在呼唤着。
从头上流下的血模糊了马王的视线,满世界的血红以及放射至全身的疼痛以及动物对死亡的本能知晓让它对这女人充满了恐惧。
狮子骢,它是狮子骢。
“咴……”
“乖。”她温柔地收起匕首,拿出帕子帮它擦去模糊它视线的血滴。在它右眼暴裂处,吻了一下,“我们来跑一下,狮子骢。”
当那些被赶走的驯马官忍不住再次回到马场时……
马场之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那娇媚的人儿骑在一匹触目惊心的“血马”之上绕着马场狂奔!马蹄每次落地,沙地之上都溅起一阵金色的黄沙以及鲜红的血花!
她,在淌血的马背上肆意而笑。那笑容美得让人迷醉,同时也让人心惊、胆颤。
“给它上药。”当那血迹斑斑的马头被交到手中的时候,惊吓过度的驯马官甚至没反应过来那一身是血的美人儿以及逐渐走远。
甚至,当周围的马师都跪下惊呼“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小的们该死!小的们该死!”的时候,他也还瞪着一双眼睛看着已经服服帖帖的狮子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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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行在宫中的回廊,向自己的寝殿走去。一身的血腥,随着她的脚步而随风而去。随风,空旷的殿廊中传来如鬼魅又如沙砾的苍老声音……
“丫头,你知你闯祸了吗?”不见人影,但她早就已经习惯。脚步没有停歇继续走着。
“不就是匹野马?”她丝毫不在乎:皇帝要是想治她的罪,她大可离开宫廷。
沙砾般的声音带着隐忧,“皇上在乎的不是马。”
“嗯?”被杨氏调教出的对情事的敏锐与直觉让她感悟出了老人的意思,原本随性的步子也不由得停驻,“你是说……”
“越是帝王,越是执迷征服的快感。当今皇上金戈沙场戎马半生……你这一番,怕是对了他的脾胃。”老人的声音萦绕在她哦耳畔,“丫头,现在走还来得及。”
“走?为什么要走?”唇角微微上扬的红唇弯起,明媚的眸子放射着任性、肆意,狂野,“他不过就是一个男人。”只是那一身龙袍决定了一生受人膜拜遵从,只是那至高无上的帝位决定了一生受人畏惧。除了这些,他不过就是一个男人。
脑海中,不知为什么又浮现出那日……那矗立在含元殿殿脊螭吻像上如烈火的滚烫视线。
微微晃首,赶走这片刻的迷茫……
——女人身子是一根绳,她可以顿住男人的脚步,但要是栓不住男人的心……他随时都会把你踢到一边。二囡,你要谨记。在栓住一个男人的心之前,你的心要是先露了……他会掏出你的心,弃如鄙履。
“看来是我多虑了。”沙哑的笑声逐渐远去。随风,仿佛还传来……
君……王……也是男人…………人……
到老人的笑声彻底消失时,她才突然想起:她没有拜托老人带她离宫?
奇怪?她怎么忘了这件事了?
奇怪……
老人的话得到了验证——当晚,皇上就召她入宫侍寝。
侍寝。接到旨意时,她没有太多的惊讶,只是非常平静的任由贴身侍儿灵儿欢天喜地帮她沐浴净身。
灵儿既小心又卖力的帮她搓揉着她的肌肤:用力过猛怕搓红了皇上不喜,用力轻了怕白日里马血的残腥让皇上不悦。
她突然感觉有些好笑:9岁那年,武家大厨偶然中买到一条珍贵的紫纹龙鱼。当时,那厨子刮鳞就是像灵儿这样……刮轻了,怕鳞除不尽,菜鱼猩重;刮重了,怕浪费了那夹在鱼皮与鱼鳞之间的那一层鲜美鱼脂。
呵呵,她又何尝不是一条洗剥干净,经悉心烹煮,供君“随意”的珍馐?
可当她真被一群宫女侍儿们送入皇上寝宫……
她的帝王,当今的皇上只是在烛火下看着堆积如山的奏折。
帝王象徽的明黄衣袖一挥,谦退的除她以外的所有人,“过来。”说这话的时候,他放下一本奏折,又拿起一本。
殿中只有皇上和她二人,她当然识趣地走上前去。
越是上前,越能看清这位被民间广为称颂的所谓贤君,圣君:金丝冠束着的发髻中已经有不少灰发,两鬓早已经斑白,刚正的脸能感觉到年轻时的英武。虽已平了天下,但从没放弃武功骑射的身躯依旧给人一种力量感。
“掌灯。”这话一出,其实已经随时准备好如杨氏教她的那样……的她着实愣了一下。
掌灯?掌灯。她把搁置一旁殿柱上的琉璃莲灯托到了他面前。
如山的奏折消下去一个小山峰,“高些。”他正在向山腰的位置进发。
高些,高些!被灵儿精心描绘的红唇有些抿起。
“扑、扑、扑、扑、扑、扑、扑、扑、扑、扑,扑……”看完的奏折掼下的声音连贯而富有节奏。
只是呆举着灯,胳膊渐酸又不能放下。她无聊至极地偷瞄那些奏折……
大至——水患、旱灾、蝗灾、山崩……的天灾;边陲流寇、邻国进犯……的人祸。
小至——皇宫某某犄角旮旯的破地方的修缮拨款;无才无德只会互揭疮疤的大臣彼此揭举的:什么私供妓山寨,行为不检。服老父丧期间,大肆铺张。〃奇〃书〃网…Q'i's'u'u'。'C'o'm〃甚至还有人揭举某人在朝班之时放了个屁……对皇上不敬。
哎,老百姓上税供的就是这些人?想笑的她没有留意到一双眼睛已经离开了奏折。
“无聊吗?”
“无聊。”回答了,才觉得不对。她忙跪下,“皇上恕罪!”
错觉吗?跪下的时候,她怎么好像看到他的嘴唇弯了一下?
“恕罪?呵呵,朕看武才人可无恕罪之心。”醒神的龙脑香绵延开来,一双明黄的龙靴跺到跪着她身边,一只手托起她的下巴,一双灼热的眼睛俘获住她眼中瞬间掠过的不屑。
他笑了,不是朝堂之上充满帝王威仪的笑,也不是应付妃子时场面式的笑容。只是笑,为见到一件好笑的事而发笑。
身子一轻,她被他楼入怀中。他抱着她坐上那象征的权力与帝王的椅子。
惊讶。同时额上一阵温热,他的手摩索着撕去了掩盖住魅灵族徽的涂金蜻蜓翅花片。
下意识的遮挡被他霸道拦下,他拿出明黄的绸帕沾着桌上茶碗中的龙井为她擦去灵儿精心涂抹的华贵妆容。
他怀中的龙脑香的味道让她醺然;他看着她的眼神,如火焰灼烫她了她的心。
炙热的鼻息埋入她的颈侧,似是不满她华丽宫服上所散发的兰芷熏香……腰带一松,一件件为掩盖魅灵之香而熏满老人所送的特殊香料的衣物落下她的肌肤。
“嗯?”他的嘴唇正贴着她的发鬓。一只手拔去固定高髻的玉簪,同时也顺便拿掉了老人送给她的藏着特殊熏香的珠钗。
一时间,脱了禁制的魅灵香气从她周身肌理丝丝缕缕的弥散而出,尽然渐渐盖过了一旁焚着的龙脑香。
他埋首在她的胸前……不是情欲,而是醺然,“你叫什么?”
“没有正名,只有‘二囡’乳名。”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任由这个男人这样做。
英武不凡的眉头皱起,“朕给你。”他正用一种欣赏,而不是淫欲的动作抚摸她周身散发香气的晶莹胴体,“媚。”他微笑,“吾媚。”
“武媚?”喃喃重复着的唇被霸道俘获。
那一晚,她14岁,一个男人为她起名媚娘。
媚娘……
那宠爱她的老人常说自己把她宠坏了。
那嫉妒她姿质的长姐常说杨氏把她宠坏了。
那侍候她的侍儿灵儿常说,“才人自小就被宠坏了。”
她神往他珍藏在御书房玉阁之中的王羲之的《兰亭集序》……
隔天,御书房所有的侍从都奇怪他们的皇上怎么会把平日里珍惜至极的墨宝在区区一“才人”面前临摹了一个下午。
她只是很偶然的一次凝望着校场上骑马驰骋,击打马球的世家子弟……
隔天,皇家开了一会马球大赛,上至皇亲氏族,下至善骑的宫人侍儿都可加入。
她被宠坏了吗?可能吧。
她会恃宠而娇吗?不太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