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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雪-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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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前的湿意,“别哭。”金色怜惜地拢上柔软的银丝,“别哭。”

唐妮番外·Room of Angel

上海直达德国的班机 商务头等舱
摩挲着特地没有加油的打火机,眼睛看着机舱外平静的流云。平凡的脸在信心干练的妆容与下……不是让人一见难忘的美貌,非常平凡。不是特别漂亮,但也不是特别难看。
“唐女士,您要的报纸。”几份德国报纸送到了她面前。
“谢谢。”经常保养的手指遮不住岁月,翻开报纸时的手腕内侧隐约能见到几条细密的淡疤,“小姐,麻烦你为我翻译一下这几段行吗?”她把几份报纸都翻到头版,“我的德语不是很好。”
头等舱乘务员十分耐心的微笑,“当然可以。”拿起了报纸,“英语吗?”
“对,”并不是静静的聆听,她翻开了一本记事本摁好原子笔,“请尽量慢一些。”
——莱阿姆斯塔特的水晶玫瑰,塞伦莱阿姆斯塔特……
沙沙的笔记声伴着平稳耐心的翻译声。
“好了,谢谢你小姐。”收起原子笔,打断正准备翻译第三份报纸的乘务员,“还有多久才能到达柏林机场?”
“四十五分钟。”
“我知道了。”阖上记事本,靠上柔软的靠椅,眼睛看向窗外的浮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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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4年的中国上海
上海——东方的巴黎之都。绚丽的霓虹灯火在夜色中吟唱着夺目与繁华,高消费群的男男女女们彼此调笑着穿行在高级休闲与购物场所,世界名牌的橱窗里的真人模特展示着最新款的高档时装。设置在转角的大型电子屏幕上,微笑着的著名新闻主持人一边又一边的播报着“上海的快速发展”“我国形式一片大好”“人民的生活水平直线上升”等等。
霓虹灯下阴暗的角落
“呸!不过是个被玩烂的小婊子!”一个小纸包丢在被打得面目全非的脸上。
“别走……说好……四包的……”血痕斑斑的手握住想离开她胸口的皮鞋,“求……”话没有说完,因为她的头发被揪起后,又是狠狠的拳打脚踢!
烟头烙在脸上,皮肉发出的细微的滋滋声,“什么东西,和我讨价还价!”毒瘾发作的痛苦让她感觉不到骨头被硬生生踹断!被血污模糊的眼睛隐约能看清……
那绚烂的霓虹灯……
——来,妮子,奶奶带你去看霓虹灯。
脑子已经不清楚的祖母拖住快迟到的她还在不停的碎碎念。
——自己去!
啃着没什么味道的廉价饼干,她抓起书包夺门而出。跑下楼梯时,还能听到祖母坐在楼道里独自碎碎念着不成句的话语:有时是过去的生活的片断,有时是一些不成串的数字……
——唐妮同学,就算你奶奶患有老年痴呆,那也不能成为你从开学以来迟到34次的借口。大家看看唐妮的英文卷子:26分;全年纪倒数第一!我们班的FOOLISH ONE!
习惯了老师与同学轻视了眼光。留堂到是没什么,只是老师故意不放她去吃午餐,胃饿得难受。
——※¥◎×#□〖&〗……
低血糖加上睡眠不足,英语老师随口吐出的话在她耳朵里听起来和外星人语言没什么差别。
——FOOLISH ONE!我叫你去吃饭!
吃饭?哦,吃饭。她混混沉沉的点点头,非常注意的故意不躲开老师扔过来的粉笔头(躲开,她火会更大)
——碰到这种学生还真是我的造化。我对JERRY说刚才的那句,它还会对我汪汪两声……
JERRY是这个英文老师养的爱犬,据说她还教鹦鹉背“to be or not to be ;that’s a question。”
她的父亲在她9岁时过劳死,她的母亲在她12岁时因工伤去世。她现在只有一个老年痴呆的祖母陪着她,守着蜗牛壳一样的老房子。维持生计的是祖母少得可怜的退休金和她晚上出外打工的微薄薪水。
“哟~~妮子,好巧啊。”穿着粉色系的套装,别着一只火烈鸟胸针。细腻如瓷的皮肤全部由高级化妆品堆砌而出,靠近以后能闻到高级的法国香水的味道……祖母的小女儿,父亲的妹妹,她的姑姑。
骄傲的火烈鸟鼻子一抬,微微哼气。又开始了她的同情感言,其实大致的意思是想低价买下现在归在她名下的旧房子。
那个破蜗牛壳虽然又旧又破,但它势处中心地带,旁接高档商业区……是块难得的肥肉!
“点这个套餐吧,我和经理说给你打折。”她装傻:那个房子是她唯一真正拥有的,她早打算好在找到稳定工作后托人以好价钱转手。
哼出一口带着法国香水味道的气,挎着高级女包的姑姑鄙夷的看了一眼那些廉价的垃圾食品,装着很有气质得离开店门。
筋疲力尽的回到家,黑咚咚的房间告诉她灯泡又爆一个……节能灯泡的一大特点就是省电不省钱。
——奶奶,吃饭了吗?我带回来一些剩菜。
脱脱拉拉,脑子不清不楚的老太婆总让人失去耐心。但她还是会继续照顾下去,她毕竟是她的奶奶。
黑漆漆的房子静悄悄的,她摸着墙壁找到另外一个点灯开关。不过在摁开关之前,她感觉自己踢到一个东西……
——奶奶?怎么睡这里……喂!给我起来!别睡在这里!我明天还要上学!
医院
主任医师抬了抬眼镜,“肝癌中期,可以手术,但……”瞄了一眼因凑不齐住院费而来求请的她。
“我,我会尽快凑齐的!”
其实,她心里有个声音对她说……那个老太婆死就让她死吧!癌症说不准的,少一个拖累,反而更轻松!可进病房的时候……
——妮子,我们去看霓虹灯……
接着氧气管的奶奶看上去一夜之间去了半条命,护工来给她擦身的时候……肋骨数得好清楚,干燥的皮就像直接黏在骨头上。
——喂,你有个银行户头的对吧,想想密码……
她记得奶奶还有个藏棺材本的银行户头,只是她脑子坏了以后……
——呵呵,妮子乖,妮子乖……
自己在干什么?!和一个老疯子谈什么?!还不如直接和银行交涉来得快……
——82年……12月……28日……我老记不住妮子的生日……
一串数字从干瘪的嘴里吐出,她并没有留意。
与银行的交涉并不顺利……一份病历难以让银行嘴软,加上她未成年。银行经理耐心的说了一会儿后就回办公室喝茶去了。
一个前台小姐有点看不下去,劝她还是回去让她奶奶再想想那六位数的密码。
六位数……
密码……
当时,她在ATM机上哭了。她的生日:82年12月28日,银行密码:821228。
她坐在病房外,听着主任医师拐弯抹角的抱怨:奶奶的帐上只有可怜的几万块……付了院费后,后续手术费还差四千。
熟悉的香水味和高根鞋的哒哒声传来,她的火烈鸟姑姑探病来了。耐心的等她一阵大呼小叫哭天喊地的时候,她盘算着能从她手指缝里扣出多少钱。
不过,事情还是往更糟的一面发展了。她这个姑姑乘机索要房子不说,治疗费一文不出!
不想听火烈鸟的继续废话,她晃着饿了两顿的肚子去买减价面包。
坐在路边的台阶上啃着干干的面包,她努力把像砂子一样的面包屑咽下去。
“多少钱一晚?”烟灰落在她的面包上,一个男人搓搓被烟薰得发黄的手指,“问你呢。”
多少钱?一晚?等她反应过来候,想起的第一个问题居然是:她这样的也有人会买?
几张钞票在她眼前晃过,“伺候得舒服,另外算。”一打纸币塞进她手里,看厚度至少有四千块!
为了这四千块,她干了这辈子第一件蠢事。
“非常抱歉,您的祖母在手术时心跳停止了……”医生说了些请截哀之类的话后,又开始转弯抹角的追讨药费。
她晃着混混愕愕的脑袋回到请了很久假的学校……
——是她。
——是她……
——咦~~真恶心!
同学看她的目光从过去的轻视变为鄙夷,老师看她的目光就像看到一直爬上蛋糕的蟑螂。
她就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她缺四千块,从天上“掉”下四千块……那个男人是那只火烈鸟找来的!那个晚上的一切被录成录像寄到学校和街坊!
学校通知她,“你被开除了。”
街坊通知她,“去少管所。”
她被拖进少管所的时候,火烈鸟在铁门外摇着她的户口簿告诉她……我的新酒店一定生意兴隆。
教化,改造,重新踏足社会……这些鲜艳的字体被放大贴在少管所所有的醒目位置,管教们宣扬着“爱的鞭策”。
何谓“爱”?就是不停的告诉你“政府与社会还没有放弃你,你不能放弃你自己,离开这里你的天空会更蓝”等等。
何谓“鞭策”? 时不时的白眼,各种各样不会留下明显伤痕的体罚,以及已经在这少管所转悠过很多回的人告诉她的话……
——从这里走出去,你迟早还是会回来的……这里还有碗饭吃的。
一开始她不懂这话是什么意思,但当她管教期满走出那个少管所后……
抱着唯一的财产一只旧手提包站在酒店门口,她发现自己的房子的确是块不错的“肥肉”……如那只火烈鸟所说,曾经的破蜗牛壳已经变成了一个富丽堂皇的大酒家。华丽的旋转门每转一次,门僮的手里就会出现几张小费。
“哟~~妮子?你从少管所逃回来了呀?”几年不见,火烈鸟的身材依然匀称得很,还是那光得有点刺眼的脸袋。估计在健身中心与美容会所烧了不少真金白银。
不指望她良心发现(这女人的良心早被狗吃了),更不想自取其辱。她抱着只装着少管所在她临走前给的三百块的旧包转身就走。
“乓啷!”玻璃大片大片碎裂的声音让她差异的回头。
——呜~呜~呜~妈……女儿不孝……没法管教好妮子……
那只火烈鸟淘出块手工刺绣的白手帕有模有样擦着眼角,一抖一抖的肩膀下隐约能看到肩托的印子。
——妮子……你缺钱……姑姑……姑姑会给你钱……你别去卖……妈……已经被你气死了……你怎么能从少管所逃回来……还砸我的店……那些男人给你多少……姑姑……姑姑给你更多……别走!呜……别走呀……
越聚越多的人在一旁对她指指点点,目光从奇怪变得鄙夷。她抱着包晃在空荡荡的街道上。路边的人,只要听过那只火烈鸟的哭诉的都会给她“让道”……大概是路边“专治性病”“梅毒一针灵”“湿疣立可消”的黑广告太刺眼的缘故。
福利机构还是存在的。如果她们不是摆着恩赐的神态给她介绍了一个需要“三班倒”扫垃圾站的工作,如果她们不是听了她的倾诉后非但不相信她反而说她是白眼狼,到处宣扬她的“光辉历史”(收了那只火烈鸟的红包)……她会相信这个世界是有阳光的。
工作很快就没有了,她握着扫了两个月的垃圾后得来五百块薪水。垃圾站站长还摆着一幅虽然“可怜你”,但这里干活的都是本分的老实人。
本分的老实人……
她当时真的很想撕碎这五百块,可理智告诉她……她还是要吃饭的。
晃在街头,也许是她什么都不在乎了的样子真的像卖的。又开始有声音问她,“多少钱。”说来可笑,奶奶死在手术台上她没哭,被那只火烈鸟害得那么惨她也没流一滴眼泪。只有听到这句世她真的哭了……
一次,二次,三次,四次,五次……每一次她都数着钱告诉自己,明天会找一份“正常”的工作……
“正常”工作并不好找。有一次,她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端盘子的工作,可面试的经理二话不说就“刷”了她……那个经理曾经是她的“客人”。
久了也就麻木,久了羞耻感也会淡化。当她不知第几次昏死在不知轻重的客人身下时,一个“好心”的姐妹给她打了一支止痛针。
的确是非常灵的“止痛针”!注射了以后,客人对完全丧失羞耻的她非常满意,她在清醒后也只是感觉稍许的疲倦。
从此除了钱,她追逐的东西又多了一样……
细瘦的胳膊上的布满密密麻麻的针眼,上面的静脉已经完全找不到了,腿上的静脉也因长期注射毒品而渐渐消失僵化。满脸是血的倒在脏水里的唐妮想着会有几只老鼠来啃这几根烂胳膊烂腿。
唯一的一小包几小时前抽完了……一点也不解瘾,估计又是“搀货”。
抓着墙摇摇晃晃的爬起来,被毒瘾折磨的唯一好处就是你感觉不到身体上真实的伤口,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对海洛因的激烈渴望下会像野兽一样丧失理智!
只记得自己握着一片碎玻璃扎进一个倒霉路人的后背,然后她急喘着的抢过可能装着钱的口袋!最后记忆是她掏出了一大把不知是哪个国家的五颜六色的币种,抱着钱狂笑着跑了几步后……倒下。
香……
不是海洛因蒸腾时那种让人疯狂的香气……
沉静,淡渺,柔和的馨香……
感觉很舒服……
睁开眼……
“还痛吗?”温暖的手轻柔得像一片薄雪,“你叫什么,多大了,家住在哪……我送你回家……”
她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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