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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的心随着时间的一点点流逝却慢慢变得不再平静,又是焦急又是紧张,既是想引出妖孽,又是想再次确认,她,到底是不是妖孽。面对连琼,他一点也做不到决绝,就算是那样的感应,他也不相信,必须要亲自看到才敢最终确定。但是,如果真的是她呢?那自己又会怎么做?放,对不起百姓,杀,他做不到。所以,连琼,不要出现了吧,如果真的是你,那就请不要再出现在他的眼前了。
打过四更,皇帝已经越来越心思凝重,更深露重,瓷器一样的手握在铜锣把上,竟握出了冷汗。
有一道细细凉凉的风吹到他的脖子上,突兀地浑身一怔,他猛然回头,却发现什么也没有,只好疑惑地再转回头,略瞥了瞥腰间的玉龙,却发现果然已经发起光来,在漆黑的夜里显得更加明显可见。想不到第一晚就出现,倒真是省了不少功夫,不过,万一真的是自己想的那样呢?若是再一转头,看到的是她的面貌,那时自己可该怎么办?连琼,可千万不要是你。
脖间又是一缕酥酥凉凉的风,如同爱人之间相互的挑逗,皇帝再一次回过头,还是什么也没有,只有风吹起的店铺门前的旗帜在轻轻摇动。他已经深切地感觉到要找的东西就在自己身边,之所以还是一次次回头,不过是在和对方周旋。但如此三四次下来,终于还是没有了耐性,又是凉风窜进领口,他不再回头,只是停下了脚步,冷冷道了一句:“出来吧。”
周围的风忽然全都停了,就连天上挡住月光的那一朵云也停止移动,一直稳稳地挡住黑夜里唯一的光亮,似乎全世界都已沉睡,只有腰间佩的玉龙还在发光,成为整个世界唯一的光明和清醒。时间仿佛静止了很久,忽然,天上的云乍然散开,风再一次大起,吹起满地灰尘,店铺前的旗帜灯笼摇摇欲坠。
一个白晃晃的身影凭空出现在空荡荡的大街上,随之而来的还有漫天雪一样的碎光,唯美,又妖冶。那是一个绝美的女子,或者说是妖孽,暮春时节,却围着狐裘,雪白的狐裘纯洁油亮,细细松松的狐毛在风里轻扬,而没有狐毛裹着的地方,则只用几乎透明的白纱遮着,隐隐约约,若隐若现地动人,虽然是奇异的搭配,可却别有一番瑰异的风情,妩媚撩人,扣人心弦,好一个蛊惑人的妖孽。
炎?大概也就猜出了这是个狐妖,用长相魅惑男人,然后挖心而食。看着企图勾引自己的狐妖,唇角轻淡地勾起,很好,不是她,只要不是她,就比什么都好。他装出一副又害怕又惊喜的样子,借此让狐妖不至于对他起疑,然后自投罗网。
狐妖袅娜地走过来,一步一折腰,一步一媚笑,不过三丈远的距离,竟生生被走出了一盏茶的时间。最后终于走到了皇帝面前,纤手缓缓搭上他的肩,末梢上挑的眼睛朝他眨了眨,然后两只手都扣了上去,像是一个人的缠绵拥抱。狐妖的声音细软甜腻,带有无尽的蛊惑,她柔声道:“这么晚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啊?”
“我是打更人,这是工作。”炎?装作又惊又喜,想他一个皇帝何曾被一个女人这么调戏过,还是个狐妖,能装出来已经很好了,但是他现在心情很好,因为自己最害怕的事没有发生,于是便闲来无事戏耍起这狐妖。所以说,绝对不要试着去戏耍一个皇帝,因为也许在自以为是在戏耍他的时候,反过来自己被戏耍。
狐妖愈发柔情似水地缠上去,像一根缠树的藤,朝炎?当面呼了口气,有淡淡的香味,可是还是掩盖不住骨子里的狐臊味。她慢慢诱惑地说:“打更多无聊啊,长夜漫漫,不如,我教你些快活事吧。”
炎?笑了笑,像是被她成功蛊惑,然后一扔手里的铜锣和梆子,缓缓凑了过去。狐妖见他如此主动,觉得可以省下自己不少力气,乐得清闲,便配合地闭上了眼,等他被自己弄晕,就可以轻轻松松地挖出心脏。
一人一妖靠得很近,若是再近一分,大约就会相触,可炎?忽然停了,眼中闪出厌弃不屑的光。发光的玉龙从腰间扯下,越是朝狐妖靠过去,光芒越是闪得灼灼,最后猛然一下举到她的面前,正当印堂悬浮于半空,玉龙闪耀出几乎能照亮半个天空的白光。
第十四卷(2)
第十四卷(2)
只见狐妖瞬间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看玉龙又看看炎?,从齿间挤出几个字来:“你……你是……”
炎?什么话也没回答,一改刚才的态度,高贵冷绝地俯视,哪里还像打更人,分明就是王者的风度。他器宇轩昂地一伸手,立即就有十多个人从天而降,侍卫衙役纷纷持刀将狐妖围住,请来的和尚道士立马贴符念咒,逼得狐妖动弹不得,现出原形来。
既有玉龙镇压,和尚道士骗人的法术也就稍稍起了点作用,狐妖在一片白光里痛苦不堪,扭曲挣扎,最终受不了生不如死的痛楚,双手化成利爪仰天长啸,震得围住她的光圈也动了几动。困兽之斗坚持不了多久,狐妖颓然倒在地上,一点点抽搐,一点点缩小,最后终于显出了原形。一只九尾的白狐,还剩下半口气眨了眨眼,九条尾巴在身后摆来摆去,最后也耗尽精力没了力气摆动。
福禄和金陵城邑宰在几个衙役的搀扶下赶了过来,福禄看见大难不死的主子,连忙念着佛谢天谢地,小跑到自己主子身边站着。邑宰看到那只九尾白狐原形后吓得抖了抖,幸好有身后的衙役搀扶着,他强忍住害怕胆怯朝炎?迎过去,惊魂未定道:“御史大人,还好您没什么事啊。真是……真是担心死下官了。”
炎?视若无睹地绕开邑宰,朝自己掉落在地的玉龙走过去,福禄抢先一步拾起地上的玉龙递给了他,不敢让邑宰察觉到他们的身份,如果,他有那个脑子的话。
邑宰继续跟上来,一边吩咐衙役们将九尾狐的原形处理掉,像是一只跟着主人跑的狗一样跟着炎?,在后面急着说:“大人若是不嫌弃,不如去下官府里喝杯酒压压惊。”
“你的好意本官心领了,但是用不着。”炎?静默地回答,背影颀长,投影在火把的暖光里,逐渐消失在远处的黑夜。
除去狐妖,对炎?来说最大的收获不是为民除害,而是确认了连琼不是狐妖。事情能够这样,真是再好不过,除了,他必须要向连琼去道上次的歉。他向百官许诺的是三日不上朝,今日便是最后一日,所以必然要速战速决。他已经想好了,这一次,他就要把连琼带回去。
城南连家,并不会太难找,炎?派福禄和几个侍卫打听了会儿也就找到了。那是一个闹市外街角处的府邸,小户人家,门口的两棵老槐树遮天蔽日,若是到了夏日定是避暑的好东西,只不过蝉声大约会很烦人。
福禄上前叩门,尽量让自己和善一些,帮主子给看中的姑娘家里的人留下个好印象。许久后才有人来开门,可见连家的奴仆是有些稀疏或懒散的。
那开门的家仆烦躁地问他们:“你们是谁啊?”
福禄身为大炎国的督领侍太监,何时有过奴仆敢这样对他爱搭不理的,心里窝火憋屈得很,但为了自己主子的幸福,也只得咬牙忍了。他对那奴仆笑脸如花,一边笑一边从袖里拿出个腰牌来,举到他的眼前,慢悠悠地说:“小哥可识字?”
那家仆睁睁眼睛看清腰牌上的字,傲慢的神情一点点变得惊恐,然后再一点点变得害怕。最后面色一僵,普通一声跪了下来,惊慌失措地急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竟不知是御史大人屈尊来府上了,大人恕罪,恕罪啊。”
福禄终于能够直了直腰板,显出一点点从前的神气,俯瞰地上的人微微笑道:“还不请我们大人进去。”
深知己罪的奴仆十分想要挽回,立马热情地将炎?和福禄迎了进去,然后到处向身边经过的其他奴婢仆人介绍,“这便是朝廷派下来除了狐妖的御史大人”,“御史大人年轻有为,为民除害”云云。
通过这位大嘴巴家仆的大力宣传,一传十,十传整府,等到炎?和福禄被他带到正厅,连府里的老爷和夫人早已经恭候着了。
连老爷连夫人满面堆笑,连夫人急急吩咐奴仆道:“还不快上茶!”
炎?浅浅一笑,纯良无害,看得老爷夫人崇敬得很。他温和地说:“连老爷,连夫人,在下今日前来,是想……”
一语未完,屋外忽传来熟悉的鸿鸣声,炎?真心一笑。连琼,可真是会挑时间来,正好,这些话也得当着你的面说,求你,可一定要原谅自己。
连老爷连忙向炎?赔笑:“实在是让大人受惊了,那是老夫不懂事的女儿,大人莫在意她就是了。”
屋外是连琼正从鸿儿身上下来,白衣飘飘,可是脸上时常带着的笑容,却在阳光下消失了,如此一个开朗的姑娘,害她笑容消失的,该是多么大的伤害呢?
炎?微微心疼,不顾连老爷连夫人的疑惑,朝屋外的连琼走去,缓慢又快速。
刚摸了摸鸿儿的连琼一侧头就看到了昨日弃自己而去的狠心人,浑身颤了颤,第一反应是她从小养成的卑微,他是不是来和自己和解的,其实昨天的一切都不是真的?
鸿儿忽然朝炎?不友好地叫了一声,连琼立即提醒自己要有点尊严,什么不是真的?那就是真的。别傻了,别让自己伤得太深。
连琼避开又一次在面前呈现温柔的眼,第一眼,他就是这样骗的自己,这一回,自己无论如何不会再上当了。她尽量冷言冷语:“你来做什么?”
连老爷连夫人吓得立即向炎?道歉:“大人见谅,小女……小女脑子有病。”
连琼转过头去冷笑,这便是她的家人,她的亲爹,她的二娘,这便是她的家人待她的方式。连家人都是这样子讨厌她,至于别的人,又怎么可能对她好呢?她不去理会紧张的连老爷连夫人,如同看一个陌生人一样看向炎?,仰视,却又坚强固执:“皇上,您来寒舍,是有什么吩咐?”
“皇上!?”连老爷和连夫人吓得面色惨白,一个御史大人已经不是他们能惹得了的了,大炎国的堂堂皇上,可要他们怎么才能偿这不敬之罪?
两位中年人几乎是要瘫倒在地,还好福禄聪明地拦到了他们面前,与之到一旁去协商一个不用偿罪又有好处的法子。
第十四卷(3)
第十四卷(3)
炎?隔着一只护主的鸿儿和连琼对话,像是她第一次见到他的那样,平和,微笑,仿佛从未有过什么不好的东西。他以温和对待冷漠,企图能用以后的千千万万赎之前犯下的一次错:“连琼,我……”但毕竟是皇帝,道歉的字眼从小到大就未从他嘴里说出来过,第一次说总归有些不适应,他顿了会儿继续:“我对不起你。”
对不起?这三个字对炎?陌生,对连琼也是很陌生,一个是从未说过,一个是从未听过。连琼仿佛在听什么不懂的语言,对一般人来说再简单平常不过的三个字,她竟足足品味了许久。炎?他果然是和别人不一样,骗自己,骗得那么低声下气有耐性。连琼渴望感情,渴望爱,但是,并不代表她就可以为了一份虚假的感情舍弃其他的一切,昨日他决绝离去,又可曾想过自己的感受?他对自己,不过就是戏弄,难道还要自己一次次地配合吗?
连琼走过鸿儿,向炎?走近了一点,面上的表情捉摸不透,仿佛之前的澄澈透明湖水一般,被一块无意丢进去的石头击出了三层浪,涟漪还没有平息下来,不能清澈见底。她幽凉地说:“皇上九五之尊,怎能向民女道歉,民女承受不起。”
炎?一点也不在意她淡淡的疏离,因为他相信,连琼始终是不会真正恨他的,就算现在有些在气头上,也不会真的怨恨了他。他只要从此以后对她很好,总有一天她会变回来的。他柔和一笑,说:“我不光只是向你道歉。”然后对一旁的福禄提声问了一声:“福禄,和连老爷连夫人说好了吗?”
福禄几步上前,笑意满面地回答:“回皇上,已经商量好了,连老爷连夫人很同意。”
“做得很好。”炎?拍拍福禄的肩表示很满意,然后径直向受宠若惊后表情呆滞的两人走去,“连老爷,连夫人,既然二老已经同意,那么在下就先带连琼一起回宫了。”
“哎。哎。”连老爷连夫人似乎已经只会说这一个字,过度的欣喜意外叫他们再发不出别的声音来。两个人互相握着对方的手,再次确认这是不是真的。
连琼越来越听不明白,疑惑地看着所有人说着她听不懂的话,结果越听越觉得自己可有可无,对炎?恼怒道:“你们到底商量了什么?”
连老爷连夫人第一回对连琼极其热情地贴上去,温柔和蔼地对她笑着说:“连琼啊,皇上说要娶你呢。”
连琼脸色大变,睁大眼睛盯着炎?,像是在看什么怪物,最后轻声说了一句可以视为大逆不道的话:“你……你是疯了。”
就连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