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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咸话-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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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壳当时并不以为然,还曾一度笑他书生酸腐,如今看来倒是自己无知了。因为那时,他还没有到过方外楼。
万竿翠竹,仿佛擎着的是万竿烟雨。左近有一条水流,小壳就从这水流边的沙地走过,伴着右手边竹林的馨香。水流小小的波浪就将要打湿他的鞋子,他却从没想过这水是从哪里来,将要流往哪里去。在方外楼,仿佛一切的思虑都是多余的,你只要去听,去看,去感受,就足够了。这岂非已是人间仙境。
小壳正在寻找沧海。顺便逛一逛园子。这竹子,像沧海。小壳忍不住笑了笑,他送给苇苇姑娘的帕子上不也绣着翠竹么?可是那是谁给他绣的?哈哈,不会是他自己吧?
小壳摸了摸青竹光滑的外皮,高高仰起头,手搭凉棚,看到眼睛酸涩了也看不到竹子的尖顶。哦,原来是这样。
原来这才是志向。
你个酸腐的书生。
啊,狂生才对。
好吧,小壳终于承认,我其实是来逛园子的。
白云一片,青枫浦上。两只丹顶白鹤去向水中照影。逆光的方向,仙鹤变成了剪影。潭水深处,一帘瀑布冰晶般倒挂而下,水声泠泠,如琵琶一响,银瓶乍破,但此时这美妙动听的声音已如变成剪影的白鹤。冰晶四溅,映出飞虹一道,如架天梯。但这都不重要。
飞虹之下,瀑布之端,白鹤之旁,青石之上,正垂首坐着一位丁香花般的女郎。她垂首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柔胰轻托香腮,像待嫁多思的红颜,时而出神,时而敛黛。不知是鹤翅或是飞瀑的水珠,还是水中欲要一亲芳泽的锦鲤,那么不小心碰碎了水镜,模糊了容颜。
白云一片已去;青枫浦上,不胜哀愁。
小壳远远的望着她,只觉骄阳似火,唯有她的身边才是一方清凉静地。而他却忘记此时他正隐在树阴之下,她却坐在艳阳之中。
小壳心里非常难过。叶深一定已经知道了。但假若我走了过去,又能和她说些什么?
水中的倒影慢慢停止心碎,回复为一面没有破绽的碧色灵镜,刚刚照见她清丽的眉目。忽然一角青石击入水面,再次割裂镜心,破开幻象,带起一片光幕和着清波溅在花叶深娇靥。小壳心中一颤。
丁香花般的女子娇嗔起身,不悦拭面,蹙眉回眸,但等她看清身后的人影时却绽颜齿粲。飞虹失色。
站在她身后的人,正是沧海。他唇角擎着淡淡的笑容,双眉因阳光刺目而微微蹙起。脸色更白,白得透明,像向着阳光举起的白色的玉。白鹤见他来了,长唳三声,围绕两人展翅旋舞。花叶深的容颜仿佛是瞬间被蒙上了一层绚丽的光彩。小壳忽然只觉不似人间。
离得太远,听不清他们的对话。只见沧海走近潭水,指着碎而又圆的水面缓缓说了几句话,花叶深狐疑点头;随后沧海仿佛问了什么,花叶深答了,面色却沉了下来;接着一直是沧海在说,花叶深听着听着两眼开始发呆,站立的娇躯能看出大红色的衫袖在轻轻颤抖;但是沧海没有停下,他的淡色的双眉锁得更深,琥珀色眸子中映透的不是同情,而是感同身受。
那短短的一刻在小壳觉得仿佛已过了三秋,他想着,叶深你哭啊,我看你痛哭一场也比你现在这样无动于衷好过得多。花叶深凝视着沧海,慢慢向后退,猛然转身大步而去。小壳清楚的看见她雪白的贝齿紧扣坚毅的红唇,在多年以后想起,他还依然能清晰的感受当时内心深处的撞击。
沧海眉目发丝的颜色本就比常人浅淡,如今曝在阳光之下,更是迷幻一如倒影。他没有追赶她,但站着站着整个面颊突然涌起一股血色,向后倒退仰身就要跌入潭水。刹那间一条人影飞掠而至,迅美宛若惊鸿,落水前一把抄住沧海腰身,点着半入水流的潭石,越落芳树之下,澈水之滨。
#####楼主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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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为谁立中宵(中)

沧海抓住来人的袖子,竟然笑了笑,轻轻道:“三抄水?小壳你好厉害。”
来人一愣,蹙眉道:“你到底晕没晕啊?这也看得出来?”
沧海靠着小壳喘息了一会儿,自己站好,“这招使得不对,应该这里使力。”拇指放在小壳腰眼,向内一按。
“哎!”小壳又酸又麻又痒,腰背一摆。“我还没练好呢。”愣了愣又道:“怎么跟陈超师父说得一样?”忍住揪沧海衣领的冲动,看着他的脸颊不知怎么口气就软了,“你到底会不会武功啊?”
沧海表情恹恹的,过了会儿才喃喃开口道:“我真是没用啊。”
小壳眉头深锁。他见过沧海开心的样子,难过的样子,生气的样子,甚至撒娇、白痴、丢人的样子,却从没见过他这样无望的表情,空洞的眼神。从没有过。然而却只是一瞬,若非目不转睛兴许便扑捉不到。
小壳知道他最近身体状况不好,动不动就头晕心跳,还经常找借口不吃饭,开始也只认为他是任性而已,直到刚才问他用内功是否勉强时,他故作轻松的回答已经让小壳怀疑,而现在,小壳几乎可以认定,这一切都缘于他使用内功过度。而使用内功对他的身体已经损害到危及生命的地步。
小壳看着他淡淡的唇色,由于脸白而幽深异常的眸子,吓得连眼泪都没胆露面。“你……好点了吗?”
沧海特别可爱的对他笑了笑。如果在以前小壳一定会骂他“白痴”,但现在他只觉得沧海可爱。因为他发现在沧海的身上又忽然出现了生命的迹象,小壳简直马上就要跪下来感谢上苍了,然后立刻去买香烛纸钱三牲祭品到庙里面还愿,就算主持和尚要他马上出家,他为了他哥都能二话不说合十剃头。即使这样,他现在还是不能了解沧海在他心目中到底占有多重的分量。
“我还……”
“不许说那个字。”小壳严厉的打断他。
沧海翘起嘴巴,无辜的看了看小壳,嗲声轻轻道:“一时半会儿还不会有事。你担心我么?”
啊,有力气撒娇了啊。小壳忍不住笑了。“小白脸。”
“……啊?!你说什么?!”沧海猛然睁大了眼睛。
小壳叉起腰,仰脸不屑道:“说你啊,脸色那么白还不是小白脸?”
“你……”沧海无奈气愤之极的时候,眼神竟然会特别纯洁无辜,就好像你做了多么对不起他的事他有多么可怜一样。
小壳挑衅的看着他,丝毫无愧。“不用一副纯情的表情,谁不知道其实最坏的就是你了!”
“啊,你……”沧海已经气得说不出话了,却忽然眼珠一转,得意笑道:“我晒黑了就行了,可是小花……”
“啊!差点忘了!”小壳又看了看沧海的面色,才向花叶深离去的方向奔去,临走时还甩了一句:“你这辈子还晒得黑么?”
待小壳走远,沧海靠着身后的槐树干慢慢弯身,却不受控制的猛然跪倒在地,剧烈的咳嗽起来。脸颊嫣红。一双靴子在他眼前出现,他抬头看着那紫色而懒散的身影,却连一个字一个笑容都挤不出来。
紫幽的双眉锁得更深,立刻蹲下来握住沧海的右手,沧海大惊还未及甩开他,紫幽伸出去的手已被大力弹开。
“啊!”紫幽忍不住惊呼出来。沧海好不容易停下的咳嗽再一次复苏。紫幽不甘的还要再来,沧海连忙摆手阻止,断续说道:“我没事……太……危险……”话还未完已然一口鲜血呕出。
“公子爷!”紫幽单膝跪地扶住沧海落叶似的身体,心焦无策。
沧海缓缓抬起头,如暴风相似的猛烈咳嗽却突然奇迹般的停止了。他伸手抹了抹口角,看着雪白虎口上触目的鲜血,呆了一阵,却道:“还好。”
“公子爷……”紫幽这下也吓得不轻,沧海都能感觉到他握着自己手臂的手指都在发抖。
“我说危险吧。”沧海又想用手背擦嘴,伸了半截又顿住,“带帕子了吗?”
“……哦,嗯。”紫幽赶紧掏出帕子递过去。沧海一边清理一边自语道:“可不能被发现了啊。”
“公子爷……你吐血了……”
“你反应怎么那么慢啊。”
“那为什么会……”
“刚才压制的时间长了点而已,调息过以后就没事了。”擦擦手上的鲜血,看着紫幽的眼睛正色道:“下次这种情况千万别出手了,我要不收力你就扔出去了知道么。”
紫幽皱眉点了点头,过了会儿才反应问道:“你是因为怕我受伤才突然收力然后才吐血的吗?”
“我没事,吐出来反而更舒服。”
“那就是是了?是不是啊?我要不帮忙你是不是就不会吐血了?到底是不是赖我啊?”
“……你好烦哎,都说没事了。唉,那你信不信那次真不是我干的?”
“什么啊?哦你说那次……我早知道啦。”紫幽依然担心的眼神。
沧海一愣,随后大叫道:“赖你,赖你,都赖你!行了吧?”
“哦。”
“哎我不是让你跟着小壳的吗?快点去把帕子沾湿拿给我然后去找小壳!”
“哦,哦。”
沧海擦了把脸,又尝试着调息一遍,稍有走神便又欲掩口。
“唉,还是不到家啊……看来,是得好好放个假了。”
小壳飞奔着寻找那抹火红的身影,他没有喊叫她的名字,因为他知道她不仅不会回答,还会被惊走。像遇过艰险的小鸟。小壳焦急啊,哪怕是远远的望着她,也想留在她的附近。小壳四方追寻着,跑啊,跑。暮然回首时,原来无限惊喜。
找到了!终于。小壳两手扶膝,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站在远远的竹林中,望着溪边的她。刚刚差点浸湿小壳鞋子的水流,现在正濯洗着花叶深纤柔的手指,小壳仿佛能替她感受到水流的清冷。
花叶深热情一般火红的衣衫,衬得脸颊越发娇艳,她只是低头拨水,无目的的让清水流过指缝,却不握住什么。或者是握也握不住什么。她依然没有流泪。

第七十一章 为谁立中宵(下)

小壳在想叶深好像很喜欢水,有不开心的时候好像都会到水边去。他英姿勃发站在翠竹中,她清丽婉转蹲在绿水旁,她不知道他的存在,他却一直在瞩望着她。少年青涩的感情就这样,在守望和沉默中不知浪费了多少光阴。
小壳慢慢开始在幻想了,她从没对别人说过她的过去,却对我说了,是不是说明她待我跟别人不一样?还是说,正因为她对我没有感觉才肯对我吐露就像对着陌生的人?小壳想到这里难过了一小下,又想到,或者,她是有一点点喜欢我的?趁着现在,我是不是应该过去,问她……问她吃过饭了没有?还是说这水可真清啊,她若是不回答怎么办?还是直接问她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去散步?对,就这样吧。小壳满心欢喜的跨出了一步,然而只有一步。
瑾汀已经先他一步站在了花叶深的身后。
时间在小壳这里仿佛凝固住了,但在另一边,它却还如沙漏中的沙,以应有的速度昂着傲慢的头颅一步不停的。行走。
瑾汀潇洒的白衫洗练的剑袖,软剑双头如意的剑柄横在腰间。他笑嘻嘻的蹑步来到花叶深身后,调皮的伸出手去,蒙住了她的眼睛。
花叶深没有说话,唇角却习惯性的微微一弯,半晌后才拉下眼前那双手,回转头来。
有人说,笑,人人陪笑;哭,独自垂泪。那么在你难过伤心却哭不出来的时候,最受不了的是什么?
花叶深回过头来从下而上的角度望见了瑾汀在阳光下无忧无虑的笑脸,双眸瞬间决堤。
瑾汀吓了一跳,还没等他表现出手足无措的神情,一具馨香的身躯已闪电般撞上了他的胸膛,她柔软的双臂搂住了他的肩膀,进而紧紧圈住他的脖颈。嚎啕大哭。
花叶深抱得很紧,就像害怕失去一样。所以瑾汀清楚的感受着她身体的曲线正带着压迫贴合着自己,每一次抽噎都会稍稍离开一些再磁石一般吸附回来,她的胸脯是那样柔软而富有弹性,就像……瑾汀觉得她抱得自己都有些发疼了,他没有回抱住她,甚至都没有触碰她,只是僵着身子由她哭得喘不过气,他自己,望着前面水流的反光,出神了。
小壳仿佛能猜想出,瑾汀感觉到的她温热的气息喷在他的颈中,她的眼泪浸湿他的领口和胸前的衣衫凉腻的触感,但是小壳不知道,花叶深有一滴清泪,已落进了瑾汀的衣领。
小壳悄悄的没有想法的转身离开。
或许他想,有时候更被需要的是无言的安慰吧。
小壳在一片紫竹林里奔驰,从南面跑到北面,又从东面折回西面。扩大的林子里只闻鸟语,不见人影。
小壳气喘吁吁的回到竹林中心,来不及歇气,便大声喊道:“紫幽!你给我出来!”旋转着脚跟转了几个圈,只有一根根挺拔的紫竹在眼前晃得发晕。小壳大喘了几次,将双手拢在口边,用尽力气嘶喊道:“紫幽!我知道你在!你快点给我出来!紫幽——我知道你一直在跟着我!出来——”但是不管他怎么喊叫,紫竹林里还是只有他一个人在抓狂。看不见的鸟儿依旧啁啾。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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