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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青衣的公子身旁还伴着一七八岁的孩童,左脸上划了道长疤,却仍显得不比寻常的玉雪可爱。那小孩儿挨着凳子坐下,两眼弯成了月牙儿一般,晃着两腿,只顾往四下里瞧着,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一回,瞧着实在精灵古怪得很。
“多谢了。”那青衣的男子向着那小二温温和和地稍稍点了头。
那蓝衫的公子则顺手递了那小二几两纹银,道了声,“麻烦小二哥了。”
那小二接了银子便笑嘻嘻地退下了,只觉得这两个公子待人倒当真不是一般的和善,相貌生得那般好看,气质便也是极好,看着实在不似一般的寻常人。
待到那小二合上了这处的门,楚留香拾掇了桌上一叠子的花生粒里的一颗,信手向上抛着,再仰头去接,接了口中,便嘎嘣嘎嘣地嚼了几下,“酒楼里的热闹可远比你在那庙堂之上的所见所闻要丰富许多,你且先瞧着便是。”
林子清掀了半边的帘子去瞧楼下熙熙攘攘的的人群,多半都是些江湖中人,道了声:“热闹倒确实是热闹得很。”
楚留香又接了几粒花生米,一桌子的好酒好菜,他竟似只喜了这一碟子寻常的花生米,“花疯子原本是不想来这华山往了这武林大会的,却是我诳着他前来的,再待上片刻,说不得那花疯子便也就该来了。”
林子清沉吟了片刻,却是笑了,道:“莫不是这几年都已经过去了,这江湖上向来颇有侠名的潇湘大盗现下还在惧着那华山派的清风女侠吧。”许是想到了几年前他为楚留香所救,胡铁花也是这般一听得华山及华山女弟子的名号,拍拍屁股却是溜得比短尾巴的兔子还要快些。
楚留香与两人倒了杯水酒,随后抿了一口那手上的酒水,却道了声:“是,倒也不是。”说罢,便倒也不麻烦的将年前尚在蝙蝠岛之时胡铁花与金灵芝及高亚男之事一并给说了。
“且不说这花疯子到底与高亚男如何个想法,便是连高亚男既都已经放下了,他总这么避着也不是个法子,总不好日后都不得相见吧。尚且,这武林百年难得一见的盛事,若是少了那花疯子,岂非那热闹也少了许多?”
坐在林子清一旁啃着爪子的江小鱼见林子清不曾动了面前的那杯水酒,探着脑袋往前嗅了一嗅,对上了正偷偷对着他眨着眼的楚留香,楚留香把着酒盏一口便也就仰头饮下了,江小鱼见楚留香喝得畅快,胆子一大,便抓了林子清面前的那杯水酒也捧着喝上了一口。
林子清未及阻了,江小鱼已经似模似样地学着楚留香的模样一口将那水酒饮了下去,一口酒下肚,面色却不觉一苦,只呸呸了几声,道:“还道有什么滋味?竟是这般难入口的味道。”
楚留香爽利地哈哈大笑了几声,道:“这酒刚入口的滋味确实不如何,却是个越喝越有味道的玩意,你待再尝上一尝,说不得便就能得了那酒中滋味了。”
林子清曲指弹了下江小鱼的额头,笑道:“小小年纪,莫不是就要成了个泡在酒缸子里的酒鬼?”
楚留香与林子清说话之间随后又聊到了些江湖尽知的朝堂之事,戚少商归神捕司,接管金风细雨楼楼主之位,神捕司四大名捕名震江湖,顾家子殿前得势,《六略》成书,圣恩正隆,沈家子与穆老撰写《商法》,广拓海外商路,李侍郎自请扬州总督之位,择日即下扬州,归时不定。
林子清静静地听着,倒也不打岔子,须臾,眉间似是缓缓松下了几分,道了声:“远小人,亲君子,朝政清明如斯,百姓之幸也。”
“朝廷那劳什子的什么破事聊着却是实在没个意思,你们二人聊上那破玩意却是实在没个乐趣,怕倒是真的闲得慌了。”两人正说话间,门外却是忽得传来一阵粗着嗓子说话的汉子的声音,哈哈大笑几声,便见从门外蹿出了个一身粗布麻衣的汉子来,身上的衣服的料子已经瞧不出是什么颜色来,已经洗得有些发白,破了好些个洞,只觉得原来的样式该是带点蓝的。
只见那来人满脸胡子拉渣的,五官却是精神得很,尤其一双很亮的漆黑的眼睛,粗粗看上去倒也似颇有几分的俊朗模样。
“哈!你们两人倒是背着我先喝起了酒来,实在是不该,应该先罚三杯才是。”来人可不正是那方才聊到的胡铁花花疯子?胡铁花见了两人,又见了桌子上的酒水,眼睛一亮,却是这般说道。
楚留香不觉笑道:“我瞧你的模样,倒不像是要我们二人罚了酒,倒像是更想自己替我们罚了这几杯酒才好。”说罢,又立了一酒盏,在杯中满满地斟上了一杯水酒。
楚留香向着林子清与江小鱼眨了眨眼,却是伸手忽然兀的一拍桌子,那杯水酒便随着那酒盏一同抛向了空中,那酒液被抛在了空中,落下来的速度却好似极慢,胡铁花只盯着那酒水,在空中忽然翻了个跟头,伸手接了那落下来的酒杯,杯中的水酒竟是一滴不剩的落回了他手上的杯盏里。
胡铁花只道:“是极是极,此番我既然来迟了一步,自然也是该罚的,莫不然便罚我也喝三杯,五杯……不不不,便该罚我喝了那十杯,二十杯水酒才是。”说罢,便将手上的那杯水酒忽得一下一饮而尽了。
闻言,江小鱼却是忽然笑着从位子上跳了起来,这小孩的性子本就顽劣,此时见了胡铁花这般嘻嘻哈哈的模样也觉得有趣得很,林子清,楚留香二人平时又都惯的他,这会子被勾起了几分性子,胆子更大了些,便叉着腰做了个鬼脸,兀的嘻嘻笑道:“你这人实在好不实诚,讨酒喝便也就讨酒喝了,非得寻得那般七七八八的缘由,实在真不是个实实在在的男人。”
胡铁花方才进屋的时候,只因江小鱼本就不过一七八岁的孩童,个子极矮,只堪堪在桌子上露了个头,一时便也就不曾注意到,此时见了江小鱼,心下一惊,道了声:“乖乖,你们两人何时竟忽然生了个这么大的奶娃子?也不曾于我说了。”
江小鱼闻言,顽劣的性子上来了,一时间也压下去不得,只龇着牙瞪着眼于胡铁花说道:“你才是奶娃子,你全家都是奶娃子!”
楚留香嗤了声,道:“你倒是寻个时候也生个奶娃子先让我瞧瞧?”
胡铁花道:“……”
、98
“武林大会的请柬已经散往各处;少林慧远大师即日将往华山;华山派掌门华真真亲迎,已于昨日上山休息;华山门徒已在南华镇外先行接引了多处凭柬而入的各派掌门;依着先前请柬上的日子,三日之后,便是华山召开武林大会之时。”楚留香瞧着窗外人来人往的闹市之上;街市上大多都是些牵着马,腰间配着刀剑的江湖中人;由此缓声说道;
“武盟初立;想必也唯有慧远大师这般在江湖上德高望重的武林老前辈才能镇得住这天下英豪,降住诸人,主持此届武林大会非慧远大师无人能担此重任。”
胡铁花晃了晃腰间的酒葫芦,先前路过一处酒家之时,又灌满了一酒葫芦的酒,胡铁花嫌得那手上的杯盏过小,喝着觉得实在不够过瘾,这才又取了他腰间的那酒葫芦来喝,
“还别说,我这辈子当真还就没服过别人,要是慧远大师还好说话,这武林大会要真换个人上来对我老胡指手画脚的说话,回头我还真就想掀了他下台才好。那江湖中人一个个心高气傲的,难得有谁心服过谁,要我说,这慧远大师还真是人选得对了,瞧着人武功又高,辈分都压了我们这些人一筹,又是少林的得道高僧,便是其下当真有人不服,也多少有些不好发作。”
楚留香唤了小二来,递上了一个银锭子,只道其后那好酒索性就一坛子一坛子上来,一酒壶一酒壶的上来倒是实在显得有些麻烦了。
楚留香指了林子清,笑着与胡铁花道:“这人的相貌便是十年如一日般的变化,瞧着可还与三四年前没个两样,花疯子想必应还是记得的吧。”
胡铁花拱了拱手,原先想道了声“林将军”,“林大人”,可回头想想又觉得不该,遂也只好呐呐不语。
说来,早年前林子清林大人的死讯已经昭告了天下,胡铁花虽不知这人回头怎又活生生地出现在了自己眼前,但现下见了一个能吃菜喝酒的故人总比一具冷冰冰的尸体要令人感到愉快上许多,不该他想的事他倒也懒得去想,人活着总比死了要好上许多。可天下既已经诏了林大人的死讯,他若是再大咧咧地唤了一声“林大人”,未免实在有些不妥,更何况在这客栈里又实在人多嘴杂的。
林子清也拱了拱手,自个儿帮着胡铁花圆了回来,道:“林姓,讳字子安,林子安。”顿了片刻,又犹豫着道了声,“多年未见,胡兄近来可安好?”
林子清为人向来寡言,便是这般寻常故友之间的问候也来得有些尴尬,倒是瞧着两眼真挚,不显半分伪态。胡铁花瞧了心情高兴,倒也浑不在意这人的寡言,他这人倒是也爽利实在,先前他即便亦是敬重这人为官为将的作为,但到底还顾忌着这人身在官场的身份,不便太过亲近,现下这人已经同他一般成了个乡野之人,他反倒觉得亲近了不少。
“好,好,自然是好得很。不过是没个目的的随处讨着酒喝罢了,也没个好的不好的。”胡铁花爽利地大笑几声,又笑着揉上了林子清身旁又在桌子上偷着酒喝的江小鱼,道了声,“倒是林兄,哈,几年不见,竟原来孩子都已经这般大了。”
林子清也不驳了,只道:“江小鱼。”顺手拎走了小孩手上的那酒壶,笑道了声:“我儿。”
江小鱼先前吃着酒还不觉得滋味,见席上一个两个的竟都这般好酒,又起了兴致要再尝上一尝这酒中的滋味,又嘎了口,这才勉强品出了几分滋味来,因而,几人在这厢聊着,他却在桌子上索性偷起了酒来喝。
林子清见了江小鱼脸颊通红,两眼迷迷瞪瞪的的模样,一扶额,便知这小子想必定是喝醉了。
胡铁花心思转了一下,心道你既是个姓林的,怎的姓林的儿子却是个姓江的?瞧了楚留香,楚留香却只摇了摇头,意思是他大略也不知。这孩子瞧着容貌非比寻常的好看,左脸上即便划了道疤,日后长成却想也该是个俊美非常的美少年,只是那相貌的俊美却又与林子清的样貌实在不相像得很。
林子清的样貌倒也是出众,五官生得好看,却不精致,一眼瞧去,只觉得该是这人周身自内而外的那一股子气质,衬得他的五官愈发夺目起来,故而一眼瞧上去方才让人觉出了几分惊艳之色。倒是那小孩,那五官,那眉目只觉得该是天生巧夺天工一般的技艺雕琢而成的,精致俊美非常。这父子二人五官眉目之间相似之处竟是极少。
胡铁花伸手又揉了那小孩,道:“好小子,小小年纪便知了酒中趣味,是个好苗子。男子汉大丈夫,又有哪个是连酒都喝不得的?”
楚留香摸了鼻子,笑道:“这小子可是我收了当了徒弟的,筋骨悟性可都好得很,花疯子,你可小心着,莫要将这小子也灌成了一个如你这般的酒中饿鬼?”
两人这般说话间,江小鱼迷迷瞪瞪地睁了眼睛,咕哝了几声,方才含含糊糊地叨念了声,“爹爹。”
林子清神色一怔,随即伸了手便也揉了揉这小孩乱糟糟的发顶,小孩顺着那手掌也是乖乖巧巧地蹭了几下。
楚留香轻笑一声,心道,便当真不是真正的父子又如何,子清待得那小孩便如亲子一般,小鱼儿也视子清如亲父,便又能差得了几分?再言之,子清本向来心善,收养了这小孩便当真是全无缘由又待如何,回头又细想,子清既知了这小孩父姓,想必是识得这小孩的父亲的,多半是……故人之子罢了。
……
南华镇,
焕日楼,
明日便是首届武林大会召开之日,亦是客栈里诸位英雄共上华山之日,盖除了身兼一派掌门,或是江湖上地位颇高之人早先便已经由着华山门众接引上山了,留于这客栈里的多半是一方游侠以及各派三四代弟子。
寻常百姓见了聚集在此处的江湖中人,心下畏惧,都已经散去了,客栈里便多半都只剩了那些个江湖中人。
只见那客栈里靠着窗的位子上,坐着一白衣的儒生,然而,这人尽管穿着一身的儒袍,却生得尖嘴猴腮,颇有些不堪入目,这人的腰间系了一判官笔,那笔的毫毛似比寻常的狼毫还要更粗一些,笔杆也比寻常的笔杆要大上一轮,瞧着实在有些古怪。那白衣人在客栈里要了一壶茶自顾在一旁斟着吃酒,似乎颇为自得其乐的模样,瞧着这人的眉目神色却看上去竟有几分得意洋洋,甚至于自命不凡的姿态。
“淫判官鹿久,这人虽是个江湖中人,又生得尖嘴猴腮,实在不像是个好人,却偏偏爱做了一副书生打扮,好美色,虽不曾淫人妻女,平素却最爱往青楼坊间跑动,又常扰人良家之女,风评不佳,听闻是青云派二代长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