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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残酷之事”这四个字,大家心中都是悚然一惊,难以揣测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周围的蒿草间却突然升起氤氲的雾气,待雾气散去,众人竟发现自己身遭的环境已变成了乌蒙灵谷中的冰炎洞。
洞内寒气逼人,一柄巨大的石剑却不断散发着奇异的力量,剑柄旁站着韩休宁,她正默默望着巨剑,有所思索的样子。
红玉安抚众人道:“我们应当是被卷入了她的思念之中,眼前是她的回忆,亦为虚幻……”
那巨形石剑内,封印的应当就是焚寂之剑。韩休宁面色忧虑,自语道:“焚寂之剑封印日益衰弱,凶煞戾气由此封剑巨石中隐约透出……当日身怀六甲,不该前来禁地,如何料到因封印减弱之故,焚寂煞气入怀……云溪降生,体质竟比历代大巫祝更加阴煞……即便令他修炼族中传下的古老心法予以缓解,亦未见全然好转……”她秀眉轻蹙,似是无法可想,只得祈求神明庇佑,“女娲娘娘保佑乌蒙灵谷,保佑吾儿……但愿焚寂封印一事莫要引发其他祸患,我……会静静等待自幽都而来的使者……”
又一阵雾气弥漫,眼前仍是冰炎洞,样貌却已完全不同,地面上巨大的红色法阵正在运转,散发着刺眼光芒和强大力量的玉横浮于阵心,整个冰炎洞到处是斗法留下的碎石和坑洞,被镇守着的血红色焚寂之剑已然破石剑而出,在空中颤动不停。
场景之中,韩休宁显然已经精疲力竭,但仍在挥舞法杖,攻击来犯之敌,而来犯的敌人,是雷严和一名清俊少年,所有人看到那张脸,都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欧阳少恭!
另有一名巫祝打扮的男子,戴着面具,正在韩休宁身边共同御敌。别人还罢,风晴雪却失声叫道:“大哥!”
两方斗法不止,闪避中,大家方才看到,韩休宁身后的空中,悬浮着一个男孩的身体,看样子……已是没有气息了。
一片血雾笼罩,再散去时,众人重新回到忘川的蒿草之间,“刚刚那是什么?!也是巫祝大人的回忆?!”
红玉一副惊疑模样,喃喃道:“移……魂……”
风晴雪焦急不已:“大哥在巫祝大人身边……那他后来、后来怎么了?!还有另外两个人,不是……雷严和少恭吗……”
百里屠苏头痛欲裂,无数的记忆碎片在脑中闪过,“雷严……欧阳少恭……乌蒙灵谷之事果然与他二人有关!等一下……脑海里有什么……”
而那沉浸在回忆之中的韩休宁的魂灵,则继续着她娓娓的自语:“村子结界消失的那一天,整年中唯一的一天……许多通晓法术与毒术之人忽然闯入,不由分说便开始屠杀,简直像一场噩梦……他们应是谋划已久,只为夺取焚寂剑灵……村人受女娲娘娘庇佑,血脉之中拥有灵力,然而大多数人并未修习法术,拼死抵抗,亦难逃噩运……我与巫咸大人……甚至不能去冰炎洞外守护族人,只留下了其他巫祝……因为我们须得看守焚寂之剑……”
风晴雪有些失声:“大哥……”
“那个时候,巫咸大人从幽都赶来乌蒙灵谷还没有多久,尚未来得及以女娲娘娘所赐法器增强封印之力……果然有二人来到冰炎洞底……用铸魂石中灵魂之力破坏封剑巨石,并且布下一个红色法阵,企图取走焚寂内的剑灵魂魄……”
风晴雪了然道:“刚才……我们看见的那个红色法阵,就是血涂之阵?”
“云溪他担心我,偷偷跑来冰炎洞祭坛……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刹那间我眼睁睁看着……看着我的孩子被对方法术杀死……”
此言一出,全部人都惊愕地看向百里屠苏。
“死……是说……屠苏哥哥吗?”襄铃惊讶地捂住嘴,“怎么会呢?屠苏哥哥现在……不还好好的?!”
韩休宁并不能感知周围人的心情,只是徐徐说道:“我既伤心又焦急……焚寂剑灵眼看将被引走,乌蒙灵谷世世代代镇守此剑,怎能坐视其落入歹人之手……哪怕全族尽毁,亦不可令别人夺得焚寂之力……巫咸大人告诉我,血涂之阵乃是世上最诡异霸道的咒阵之一,昔日龙渊部族用作引魄移魂……于是,我萌生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百里屠苏面色苍白,仿佛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
“我恳请巫咸大人代为抵挡那二人一时半刻,自己则趁他们分神之际,反过来借用血涂之阵的力量,加上女娲族封印之术,将被引出的焚寂剑灵封入了我儿体内……”
即使隐约有不祥预感,众人听到这里仍然吃惊不已。
方兰生忍不住叫出来:“什么?!”
“苏苏身上的封印……真的是巫祝大人……”
韩休宁语意哀伤,显是生前此举,死后亦不能释然:“历代大巫祝因时常接近焚寂,体质渐渐变得阴煞,血脉相承,每一代都必须修习族中流传下来的古老心法方能缓解。可是到了云溪身上,心法却效用甚微,他的身体与焚寂剑灵十分相合……那时他命魂、四魄已被铸魂石吸走,余下的我以法力暂时稳住,直到它们和剑灵魂魄一同被血涂之阵的力量封印……我不知道如此究竟是对还是错,那一刻,我只是竭力守护焚寂之力不被夺取……在那以后,对方是否会想方设法破去封印之术,重新取走剑灵魂魄,亦非我能预测……得到了焚寂剑灵中的命魂,云溪或许……或许死而复生亦有可能……”
方兰生大吼一声:“活过来又怎样!这种死而复生谁又稀罕!”
韩休宁却听不到这样的愤怒,“他……要是活过来又将如何……会怨恨于我,还是……”
风晴雪痛苦地摇头,眼泪静静地流下来:“为什么?太残忍了……苏苏是你的孩子,为什么要用自己的孩子做镇守凶剑的器具……那个封印令苏苏这么痛苦……原来、原来却是……”
此时红玉看向百里屠苏,只见他面色痛苦难耐,冷汗满额。
“百里公子!”
“苏苏,你怎么了?!”
百里屠苏脑中画面闪回,当年偷溜出村子后遇到的那位友好的大哥哥,这些年在梦境中一直面目模糊,如今却清晰了起来:“我……我记起来……村子结界……玉横……欧阳少恭……之前记忆有损,始终无法想起……小时候结识的那个异族人究竟何种形貌……原来竟是我、竟是我儿时贪玩,溜出村去,对欧阳少恭泄露了村中结界之事……”
其他人都担忧地看着百里屠苏。
“无怪乎……在始皇陵里雷严会……悭臾也曾说死而复生……我韩云溪……早已是一个死人……”
襄铃急得几乎要哭出来:“屠苏哥哥不要这样讲……”
方兰生也颓然得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木头脸……”
韩休宁静静地立在茫远的忘川河岸,蒿草间的流萤划过她的面颊,这个年轻的母亲对着缥缈的时空,说道:“假如……这个世上真的存在死而复生……我希望我的孩子能够活下去……虽然一定会苦难艰辛……”
“娘,你可曾……觉得后悔?”
韩休宁并不能听到百里屠苏的问话,她只是自言自语道:“那个和自己母亲分离的孩子……你……还在吗?其实……你并非魂魄,对吗?”
明知母亲看不到,百里屠苏还是点了点头。
“我从你身上感觉不到亡魂的气息……若是你能够去到人间,若是有那么一天,遇见一个叫做韩云溪的男孩子,眉间一点朱砂……那,就是我的孩子……你可以替我带几句话给他吗?”
所有人听到韩休宁这样说,均是表情哀伤,她的儿子就在眼前,却咫尺天涯,无法相认。
“不,还是什么都别说了……我无话可说……那个孩子,我永远都将他当做下一任大巫祝来严厉地教导……任何时候,他为我族舍身,应是义不容辞……到最后连我自己都已经忘记,我还是一个母亲……我毫不犹豫地舍弃了那个孩子,这样根本不配做母亲……我对不起他……然而心里虽然感到万分痛苦,却从来不曾后悔,假如光阴倒转,再来一回,我依然会如此选择……”
百里屠苏听到韩休宁这样讲,五内纷杂地看了她一会儿,终于把眼睛闭上。
离开蒿里的路上,众人缄默不语。
百里屠苏脚步有些迟疑,得到了想要得到的事实真相,而那真相未免过于残忍。
风晴雪一直观察着百里屠苏的情况,生怕他在这样的刺激下,煞气再犯,迷失自我,“苏苏,巫祝大人的事情……你、你不要……”
百里屠苏望着远处忘川——那冰冷而又明亮的魂之河,轻轻地摇了摇头,“我……并不恨她。若在以前,大概早已满心怨愤,然而,经历了很多事之后,我不会再如那般。这个封印,虽令人痛苦煎熬……或许当日韩云溪就那样死去才是最好……”
百里屠苏转过身来面对大家,“但若无此封印,百里屠苏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不会拜入师尊门下,不会收养阿翔,亦不会……结识你们……”
方兰生惊讶地看着百里屠苏,“结识……我们……”
百里屠苏垂目道:“或许正如女娲大神说的……冥冥之中自有所定……”
所有人正觉得五味杂陈,一个冰冷的声音却在不远处响起:“呵呵,死而复生……当真,是一段精彩绝伦的旷世奇缘。”
这声音如此熟悉,曾如春风般悦耳,如今却如金针刺骨。
“欧阳少恭!”
欧阳少恭的身影从虚空中浮现,渐渐清晰,“只可惜……有一处却讲得大错特错。借问‘百里屠苏’又是何人?”
他直视着百里屠苏道:“从来也不存在,过去没有,现在没有,将来更不会有!不过一缕亡魂,偷走了属于我的东西,苟延残喘,难看至极。”
“胡说!屠苏哥哥、屠苏哥哥明明一直都在!”
欧阳少恭并不理会襄铃,甚至当在场的其他人皆不存在,只是冷冷地向百里屠苏伸出手,“如今,终于到了该物归原主的时候……你说呢,韩云溪?”
“你的东西?”百里屠苏蹙眉道。
欧阳少恭优雅地肯定道:“自然。我遗失的一半魂魄,先是为焚寂所得,后来又被那个女人使计藏到了眼前这具尸体里,难道……不该找你取回?”
这短短几句话,令众人俱是大惊,原来真相的背后,还有真相,这一段孽缘,竟然……
“一半魂魄……”百里屠苏更是震撼不已:“你……同太子长琴有何关系?!”
欧阳少恭轻笑:“你知道的倒是很多,若你想要唤我太子长琴,亦是无妨。”
“什么?!”方兰生骇道,“那个仙人?仙人怎会是这样……”
欧阳少恭摇头叹息:“唉,小兰仍然这般孩子气,历练许久,却不见变得稳重,这可不好。仙人又当如何?任何生灵,皆是披毛戴角的畜生罢了。”
“漫长的时光,足以改变许多事情……”欧阳少恭的声音逐渐变得冷硬,“小兰是否曾经历过三魂七魄遭人硬生生分离,失却命魂,不得投胎、不得轮回,为活下去,只能抢夺其他人甚至畜生的肉体与魂灵……”
红玉蹙眉低斥:“你!一直在用渡魂之术?!”
“呵呵,渡魂换身,稍有不慎便要形神俱毁,那种滋味想必你们都从未体会,亦是……十分美妙。”欧阳少恭笑得令人毛骨悚然,“可惜遗憾得紧,周遭之人始终不能长久为伴,当你一夕之间容颜变换,他们却将你视为怪物,此番情谊……实在消受不起。然而顾念旧情,我倒不便转身即去,总会将他们的身体细细切开,感受一下昔日亲人、爱侣那温热的鲜血……”
众人听欧阳少恭说这些,都已经惊呆,感到一阵寒意。
“欧阳少恭!你简直……你的血都是冰做的吗?!!”
“冰?”欧阳少恭轻笑,“小兰如此知我。你怎知我正是想弄个明白……那些人的血究竟冷还是热,为何前一刻温情细语,下一刻便能将朝夕相依之人当做怪物般惧怕鄙弃?果然,流出来的时候尚且温热,渐渐也就冰冷了……”
“你……”
欧阳少恭面上突然露出一丝哀伤的神色,“唯有巽芳和别人不同,即使知晓渡魂一事,依然待我如昔……那真是一段美好的日子,琴瑟合鸣、如沐春风,我几乎……几乎忘却过去所有苦难,只盼望一直如此沉溺下去……可是苍天连这点仁慈都不予我!”
他面色又转为狰狞:“蓬莱天灾,巽芳亦就此离去……获罪于天,无所禘也?太子长琴注定寡亲缘情缘?哈哈!这就是上天给予我的命运!”
“雷云之海幻境中,是……你和她……”
欧阳少恭沉默片刻,叹道:“那处幻境,千觞已告知于我,当真……不错。待我令沉没的蓬莱故土重见天日,自可见到巽芳音容!”
“此话何意?”
“如我在青玉坛时所言,将要重建蓬莱,令其成为不死者的永恒国度,诚心诚意邀请诸位前去那里做客。”
方兰生跳脚道:“我看你是疯了吧?!把我们都变成焦冥摆着叫做客?!”
“小兰何必动气?我既是诚心,亦不在乎多等一时片刻,毕竟……这么多年、这么多事也都等过来了。”
“当年你与雷严灭我全族,便是为了焚寂之剑内那一半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