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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非得有其他目的才可以请老师吃饭吗?”
“不是……”
知道男孩误解深了,原庭信试图解释,可正在气头上的他听也不听。
“那老师为什么连坐都不肯坐下来和我说话呢?”
编不出理由,男人的眼苦恼地垂下来,黑镜框也略略滑落了少许,可以看到两排长长的睫毛一抖一抖。耳朵因低头的动作而更加显露,羞涩似乎也沾染上了小小的耳垂,粉嫩嫩的,看在将委屈的小男孩扮演得正在兴头上的蒋行磊眼里竞稍饥失了神,把想继续质问的话也停在喉咙间。
这一松懈也给了原庭信几秒钟思考的时间。叹了口气,他拉开椅子,缓缓坐下来。
“对不起。”
正视着对面的男孩,他诚心诚意地道歉。
“我没想到给你带来误会,不过我真的没有这么想过。”
男孩晶亮哀怨的眸子瞅着他,竟令他一时间有些心疼的感觉。
“那老师愿意和我一起吃饭了吗?”
迫于无奈,原庭信以极微小的角度点了下头。
“太好了!”男孩前一秒钟还板着的脸立刻展开了笑颜。
看着他那么兴高采烈地为自己点餐,还不停地提议这样好那样好,原庭信稍微觉得这个孩子或许真是挺喜欢自己也说不定。也因为如此,让他更不自在。
点的是三人份的牛排,还有不少精致的餐点。
席上只听到男孩一个人兴致勃勃地说着,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应对,毕竟他们年龄相差了一大截。
难免拘束,只好闷不吭声地切着牛排,小口小口地放进嘴里。
还好他不是第一次进西餐厅,基本的用餐礼仪还是知道的,否则又要出糗了。
想起来,第一个带他来吃西餐的还是宗方,当时他搞不清楚餐刀的用法,还以为是拿来切水果的,闹了不小的笑话,不过那时和宗方在一起,还能开心地说笑,就算出糗也不会觉得太丢脸,因为好友总会在善意地笑过之后耐心地教自己……
“……老师!”男孩的叫声及时将他渐飘渐远的心思拉了回来,一眼就看到男孩不太高兴的模样,原庭信意识到自己方才注意力不集中,不好意思地笑笑。
“呃……抱歉,你刚才说什么?”神情恍惚之前,他记得男孩好像问了他一句什么话。
因自己的片刻失神而难为情地道歉着,没有发现男孩眼里闪过些许凌狠。放在桌下的手狠狠地握了握餐巾,蒋行磊盯住男人的眼刹那间有那么一丝危险。
告诉自己现在还不是整他的时候,极力压抑住胸中再度受到忽视的强烈不满,嘴角泛开笑容,看似将不快轻轻抹去。“我问老师多少岁了?”
“二十八。”男人的回答让蒋行磊有不小的吃惊。
看不出来这个男人居然大了他整整十岁!之前以为顶多大个三四岁。不过……
瞥了一眼男人千年不变的土气打扮,还有那总是一副快要掉下来的黑框眼镜,蒋行磊觉得让人尊重的成熟感都没有。
经过昨晚和今早的观察,他发现这个男人也并非一直呆板。除开今早和下午显一而易露的慌乱之外,他发现他其实一直都有微小的情绪浮动,只不过都藏在黑框眼镜下低垂的眸瞳里。平时看到的面无表情,也只是被镜片遮盖了而已。
一顿各怀心思的晚餐用完,已近八点。
出门一阵冷风袭来,原庭信不禁打了哆嗦,才想起出门因为匆忙衣服穿少了。
近于年底的十二月份,外套不只着一件衬衫,在白天还可以,夜晚就沁凉入骨。这么想的时候,才遗忘的头疼似乎加剧了。
男孩执意要送他回去,实在没有拒绝的力气,惟有随他了。
* * *
“老师是不是觉得我很奇怪?”
习惯性地低着头,身边的男孩滔滔不绝地说着一些他压根就不知道的事情,原庭信本来打算到家之前一直保持微笑,当个听众就好,可在绕进一条小巷之后,男孩忽然停止高谈阔论问出一句。
讶异地停住,扭头看去,那双黑眸正盯着自己,远处的灯光在瞳孔中交织出奇异的色彩。方才还神采奕奕的男孩慢慢垂下限脸,声音也闷闷的。
“老师很冷漠……”
“啊?”
“也难怪,之前都没有怎么接触过,每次看到老师也只有上课的时候,现在却唐突地把老师邀出来,任何人都觉得奇怪吧?”
这回原庭信没有说话了,想说不是,但确实觉得蛮怪的。
男孩把手放进口袋里,合身的休闲服让那本就成熟的体格更显修长,沈思的模样也多了几分大人的味道。侧脸的线条让人想起美术课上的大理石雕像……真的充满男性独特的魅力呢。应该是女孩子们会喜欢的类型吧。
不自觉地被那年轻忧郁的脸庞所吸引,原庭信想到以前还在念书的时候,最羡慕的也是这种人,因为他们有着他渴望却没有的气质和魄力。无可否认,有些东西是天生的,后天再怎么努力也做不到。
“……可是我还是想和老师单独说话。”
……什么?男孩又冒出的话让原庭信一个呆楞。
两束清澄如泉水的目光对上自己,声音清清楚楚地道:“我一直想要和老师说话,可是平时老师总是一副很严肃的样子,上完课就直接走了,在课下几乎找不到你,好不容易昨晚在酒吧遇到你,我很高兴呢。”
第一次听到学生对他说这种话,原庭信不知该有什么反应,只愣愣地看着男孩挨近。
竭尽所能地说着肉麻到几乎翻胃的话,蒋行磊的表情让人看不出一点玩笑和欺骗的成分。将鄙夷包裹在温柔的目光下,他的手指一寸一寸朝男人脸颊边靠近。
像是被蜜蜂刺到,手指触到那冰冷的肌肤时,好玩地发现男人哆嗦似的弹了一下,赶紧退开。
“老师,你的脸很冰呢……”玩心大起地笑了,以前只有逗女孩子时有这种反应,没想到用在男人身上也一样管用,一种不知是虚荣还是什么的感觉让蒋一行磊满足地翘起唇角。
“刚才握你的手,就发现冷冷的,但却很舒服……就好像你给人的感觉。”
冷……?那是他感冒了,而且一点也不舒服,因为男孩一直走得很慢的缘故。
他不得不也放慢脚步,夜色愈晚,气温愈低,吹了风过后,头更痛了,鼻子也开始有些呼吸不畅。如果可以,他最想的是赶快回家吃药睡觉。
不想深思男孩的举动有何意义,但也无法否认男孩温热的触感引起他一阵心悸,只有沉默不语。
好在男孩说完后没再说什么奇怪的话,只含笑看着他。
* * *
走到公寓楼下,原庭信总算暗暗松了一口气,忙道:“这里就好了,我自己上去,你也快回去吧。”
男孩侧头看他,探视的目光和灯光下更呈线条的脸让他的心一阵乱蹦。
一旦察觉到过于怪异的行为,就没法不在意。
“老师,”像是窥见他的内心躁动般,男孩笑了,脸孔愈加柔和,“你在紧张吗?”
促狭地微笑着,看男人明显的惊愕与慌张。
“什、什么?”
“你在紧张。”不加掩饰地,男孩径自指出。
“我……”
“我也一样喔。”没等他反驳,男孩又自顾自说起来。
“从刚才起,应该说是看到老师来赴约的那一刻,我真的好高兴!”
原庭信瞠目听着这不像是学生对老师说的话。
“老实说,我还做好了被放鸽子的准备呢,却没想到老师会准时来赴约,让我好意外,也好高兴……”男孩猫一样的眼眸眯了起来,放出的光束既柔和又恐怖,仿佛有一串顽皮的星星在海里闪耀。
轻轻地,趁人不备般,牵起那只垂在身侧的手,冰凉一下被温暖所环抱。
“我不讨厌喔……”
声音刻意放低,沉沉的,既带有成年男人的魅惑,也掺杂着孩子的任性与可爱。
原庭信已经说不出一句话了,只瞪着眼,手与心脏一阵麻痹,想收却被一股强力牵制住。
男孩的微笑渐渐转为深沈的凝视。“虽是和男人嘴唇相触,可我却一点不讨厌……”话是很肉麻,可说出来反而没想像中那么恶心,之前还会边说边起鸡皮的反应也消失了,这是否证明他打谎的技术更进一步?
冰冰的。没有女人的柔软和纤细,但也不觉得怪异。既然没感到怎么曙心,就继续进行下去吧,当成女人就行了。
虚伪的谎言下,还有不知何时兴起的好奇心。
“所以,我想……”话才说到一半,就被一声呼喊打住。
“庭信!”
路口走来一个男子,由于背光看不清楚面容,但感觉握在掌中的手颤了一下。
男子走近,蒋行磊才发现正是那天在咖啡店里的男人。瞄瞄身旁的人儿,发现他刚才还有些潮红的脸色一下白了下去。
“宗方?你怎么会在这里?”明明就颤抖得要倒下去的样子,却还是扯开笑容。
男子没有回答,而是看向下方。男人立刻像触电似的将手抽回来,掩饰地道:
“这是我班上的学生,找我问些问题……你有什么事吗?”
急急地,像解释什么误会,又像忙着转移话题。
这让忽然被甩开的蒋行磊极其自尊的内心受到了不小的冲击,伪装的温柔撤去,他以一种颇为阴沉的目光瞪着男人。此刻眼中只看得到友人的原庭信没有发觉,只催促地问着。叫做宗方的男子没有过多言语,只道:“那天你突然离开,我有些担心,所以来看看。”
心像花蕊被挑开了一条裂缝,又强迫地封起。会担心……也只是出自朋友的关怀吧?懊恼着连这么一句普通的话都能勾起期待的自己,原庭启低下头,看着对方的鞋子。
“我没事,只是最近有点忙。”
男子不语,沈吟片刻道:“不上去谈谈吗?”
怔了怔,压抑住汹涌而来的期盼与爱意,原庭信咬住唇摇了摇头。“不………我房间几天没有收拾了,很乱,而且我还有学生……”
天知道他多么希望他能上去,可这么一来,就更无法割舍。
听到好友轻叹一口气,心揪得疼起来,然后听到:“好吧,其实我来还想问你,那一天,你会来吧?”
那一天是指哪天,用不着言明也知道,心本还是酸痛,现在则裂痛起来。吸了口气,告诉自己不要再抱希望。
“……当然!”忽然背过身,声音却高昂热烈起来。“你结婚我怎么可能不去?放心吧,会封大红包给你的!”
“庭信……”
“宗方你也是的,马上就要结婚了,准新郎怎么不多陪陪未来的老婆呢?这种小事只要打个电话就可以了。”
不知是否风中的错觉,男人的肩膀有些瑟缩地抖着,声音却异常高兴和轻快。
这下,不止那名男子,连看戏的蒋行磊也狐疑起来,不明白背过脸去的男人究一竟是什么表情。真的觉得由衷喜悦呢,还是
忍不住看了那叫宗方的男子一眼,正好看到他也在看自己。
对方不好意思地对他苦笑了一下,大概也觉得在学生面前不好说太多,于是道:“好吧,那一天我等着你喔。”说罢又对蒋行磊告别似的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是个温厚又得体的男人。典型的女人心中的好丈夫。
待男子的背影完全消失,蒋行磊才收回目光看向一旁。男人仍持续着背立的姿势,头也没回。
“老师……”
才唤了一声,就听男人出声道:“今天谢谢你了,刚才真不好意思,你……回去吧。”
光听声音还是冷静而自持,但越看那瑟瑟发抖的肩膀越觉得不对劲。想看看男人此时表情的他试探地问了一句:“老师,你冷吗?”
半天,才像从哪挤出来似的,男人道:“……你快回去吧。”
蒋行磊皱起了眉,不知是因方才被忽略的缘故,还是恶作剧未果,抑或不满男;人此刻赶人似的态度,一种极度不爽快的感觉令他下一秒钟抓过男人的肩膀用力扳了过来。
“老师?!”
吃惊地叫了一声,原因是被他硬转过来的脸上布满了泪水,一条又一条细细的泪流正不断从那已被蒙上了一层水雾的眼镜下边爬出来。
丢脸。难看。才闪过这两个想法,马上又被男人忽然倒下的身子吓了一跳。
“喂!你……”忘了用尊称,就愕然地看到男人倒在自己的身上。
“对不起……我……不舒服……”
掩着口,男人的脸色确实苍白得好像马上就要冻结了似的,撑在他胸前的手似乎也极力要自己站起来,无奈使不出一点的劲。
“我……”
还想拼命说什么,但下一刻男人就在怀中昏了过去。
处理好一切,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他今晚可能会发汗,请看着点,如果到了早上高烧还不退就马上送到医院来。
显然把他当成病人弟弟的医生这么说就离去了。
看着床上沉沉入睡的男人,坐在对面小沙发上的蒋行磊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