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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六十有二了。”全天下只有两个女人能让炙少爷用这种温柔的口吻提起,一个是陈妈──适巧是少爷的大姑妈,另一个就是少爷的母亲了。
“是有一把年纪。”暖暖的海风不经允许地吹乱他随意扎起的长发。黑炙定定不动,乱由它乱,就站在浅水处冥思。他那凿刻般的英俊面容难得的闪过情感,让远驰而近的黑焰极为诧异与不解。
“干嘛,立志做救世主啦?一脸心巴拉的悲天悯人。”黑焰轻捷地将摩托车冲上沙滩,四平八稳地坐在上头嘲弄他,那副终日曝晒在阳光下的身体因运动而黝黑结实,瘦削、形似於黑炙的脸颊多了份直率的潇洒。
“焰少爷,该休息了。”服侍黑焰的杨索沉静地出现在众人後头,硕大的身影无意中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杨索,你比我娘还罗唆。”黑焰率性地拉开编成长辫的湿发,大手朝他一挥,另有主张。“我要多晒一下太阳,你和克安去屋泡茶,别在这碍眼。”
表情空白的杨索未曾多言,似有若无的点了个头後,领命离开;钱克安见状只好跟着走。少爷们是天,做下人的能说什麽?
“老家伙好像开始动作了。”黑炙用力将冲浪板直竖於地,一脸厌恶的表情。
“全是些闲闲没事干的。尤其是咱们家老子,成天只会陷害自己的儿子。”黑焰脱掉背心,阳刚的脸孔尽是烦郁。“我娘也是一丘之貉。你娘就好多了,不会成天帮你牵红线,还会帮你说话。一样是娘,程度却差这麽多。妈的,想到就烦!”老头没事娶三个老婆干嘛,自己好色就罢了,管三个儿子对女人有没有兴趣。
“小妈是传统女人,和大妈一样成天只想抱孙。女人!”他惯带的嘲讽又浮现。
“她是我娘,麻烦客气点。”黑焰狠狠地瞪他一眼。人子之心马上抬头,岂能任他人贬损自己的至亲而不去睬?即便这人是自己的亲兄弟也不成。
“下次提起我妈时,记得这句话。”黑炙不甘示弱。
“听你不爽的口气,是不是想干架?”奇怪,老头子为什麽没有指派下一个任务给他?炙没有是因为今年是他的关键年,他又没义务帮炙选女人。妈的,没事待在岛上真无聊,刚出完任务回来又不想出去,成天浸在海也会烦,乾脆接些CASE回来做算了。做做模型、画画图,规画设计空间,来点脑力激荡,总比看人家选老婆有趣。就这麽办!
“杨索,帮我接些案子,越大越好,不要太没挑战性。”黑焰侧头朝屋喊。坐在屋的杨索探出身点个头,随即没人。“看你心情不好,要不要叫克安也帮你接些杂志CASE?”他好笑地问着郁卒的人。
“哪有那种闲情。”黑炙没啥好气地一屁股坐在沙地上,无视於潮汐往返,杵於波涛间依然固若磐石。“都怪炎太没出息,一见到那女人就什麽男性尊严都没了,品味差劲得没话说。”
“有理!炎真的越来越低俗了。老头子就是因为这样才会认为自己了不起,所有事情都在他掌握中。”
“早知道就不帮他偷拍那女人的照片设计炎了。”
“你的确是刽子手。”不过即使他不叁与,老头子也会想尽办法设计炎,到头来结果好像都一样。
“我已经快受不了忠他们了。”黑炙悒郁难平。
“听说你昨天被孝约谈?”黑焰饶富兴味地笑着,双手往後撑,让阳光洒满他强健的身子和脸庞。以八德为代称的八位长老已经轮流进驻岛上,一天一个轮番轰炸炙了。这些老人可真闲,哪儿热闹就往哪儿去,一点都不嫌累。
“别幸灾乐祸,明年我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焰不过小他一岁,他以为他逃得了多久。
嘴巴大剌剌咧着的黑焰一听,讪弄的表情倏然敛紧,不由得沉凝了起来。炙不提起,他还真给忘了。
“他妈的,那些该诅咒的先人立那什麽烂规榘,狗屎……”
“焰,警告你多少次,嘴巴不要那麽臭。”陈妈站在数十公尺远的屋檐下,颇具威严的老脸紧紧皱着。“炙也是,你妈妈叫你过去用餐,你又拒绝了?”
两兄弟一见是她,谄媚的笑容马上咧开。陈妈是老爸的大姊,早年丧夫,未得一儿半女,为了纪念丈夫一直冠着夫姓,不肯改嫁。老爸怕她孤单,将她接到岛上定居,那时连炎也还没出生。严格来说,他们三个都是她带大的,和她相处的时间也比随老头四处办事的妈妈多得多。姑妈视他们如己出,把屎把尿的将他们带大,他们的个性被她摸得清清楚楚,只好学着尊敬她。
“两个都过来,看你们披头散发那副样子,哪像是黑家的孩子。炎就乖多了,至少不会不伦不类,学人家蓄什麽长发。”她叨叨絮絮地越念越顺口。“男孩子就要有男孩子的样子……”
“姑妈,古时候的男人都留长发,你在骂我们的同时也骂到一堆人了。”黑焰好笑地跳下车,拽起黑炙同去受罪。“例如你最喜欢的包拯、刘备、关公、张飞……”他边走边数。
“你给我住口。”陈妈忍不住笑开了脸,严厉的表情一转,宠溺得意再也掩饰不了。她欣慰地看着俊秀的他们,无限感慨油然而生。好快,记得他们才刚牙牙学语而已,怎麽一眨眼,炎娶了老婆,炙和焰也长得这麽高大挺拨了。
“有男子气概的人,不用剪短发来凸显自己的气魄,我们也不必为了谁委屈自己。”黑炙走近她,用脸颊碰碰她的脸。
“有见地。”黑焰哈哈大笑。
陈妈露出慈蔼的笑容品尝这份亲近。他们知道如何讨她欢心,如果这两个孩子肯用这种精神去追女孩子,她就不用费事了。
“克安有告诉你们我需要人手的事吗?”她推他们坐在岛上四处可见的石椅上,习惯性地梳理他们的头发,“姑妈年纪大了,健康状况不比以前。”没有动之以情,想说服固执的他们可不容易。
“要不要叫医生来看看?”黑炙担心地端睨她。
“你上个月的健康检查不是一切正常吗?”黑焰抓着头,有些不解。“看你没感冒,身体也算硬朗,好像很好嘛!”
“你是不是要亲眼看我倒下才肯相信?”早晚被他活活气死。焰就是这麽个直肠子的孩子,总是比炙少了根筋。
“姑妈想要帮手,直接叫克安找就好,什麽时候这麽见外了?”她的精神确实很好,双颊丰腴,嗓门宏亮,怎麽也不像老人家。黑炙偏着头奇怪地打量她。
“我看姑妈是龟毛。”女人的毛病!做什麽都罗罗唆唆,一点也不乾脆。
陈妈狠狠地一捏黑焰光裸的手臂,当下痛得他哇哇大叫,弓着脚跳离她数尺。
“你这孩子怎麽老是这麽鲁莽、粗率,多学学炙。”她气不过。
“以他的资质怎麽学得来。”黑炙看弟弟吃鳖的样,显然很乐。
“自视太高了吧!”陈妈以同样的方法教训他,把教养他们的绝活都使出来了。
黑炙痛得紧皱眉头,大气硬是不肯哼一声,淡淡地承受了下来。
姑妈到底怎麽办到的?看她瘦瘦小小,捏人的方法却奇痛无比。黑焰防备地站在远处揉着淤青的手臂,左思右想不得其解。
“这种事让炙决定就好,我没意见。”他决定拥抱他的海洋,逍遥的驰骋一番。谁有时间去理会姑妈那颗多变的心。
“我要请女孩子哦!”她的话果然发生效力,拉住了急着想逃命去的黑焰。
目前他们的饮食起居都由她打理。他们不愿意和父母亲住在一起,嘲笑说那是长不大的男人才会做的事,所以各自拥有一间木屋。偏偏这两个孩子太看重自己的性别,不愿拉下身段整理家务,更不要他们随侍在侧的忠仆做这种失格的事,始终认定“男主外、女主内”,男人不该降低自己的格调做这种拉杂的家务事。
他们坚持不打扫,嫌自己的妈妈太烦人,不喜欢她们串门子;又不喜欢女孩子在他们屋子晃来晃去,说那样会干扰了他们宁静、高品质的生活,而且麻烦得很。她只好一肩扛下,反正她照顾他们也习惯了。
错就错在炎死命反抗“红妆宴”,让她觉得该做些改变;直到今年炙重蹈炎的覆辙,她才意识到这些孩子孤僻得过分,她恐怕宠坏他们了。事情必须及早做补救,她有责任这麽做,所以当小舞一提出她的计画要求她协助时,她便一口答应了。
“为什麽?”黑炙不免怀疑起她的动机。
“她一定是被老头子说动,叁与某件阴谋了。”黑焰想都不想,脱口十分笃定。
“你们打算累死姑妈吗?”陈妈生气了。“也不想想我这把年纪要帮你们烧饭、收衣服、打扫房子、喂洗宠物……”说着说着,她红了眼眶,为自己不值。
“完了!完了!”黑焰急急冲上前抱住她。“快点说些好听的话,堵住她的泪腺。”他瞟着同样慌张的兄弟。
“说什麽?”黑炙急急分抱另一边,瞬间智障。
“随便搪塞就好,不用太心,快点啦!”眼看她泫然欲泣,黑焰乱了手脚,频频催促。
“别再鬼叫了,一时之间哪想得起那种低下的话来。”他又没有安慰女人的经验,怎麽晓得该说什麽。
“好啦,好啦,她想做什麽都随她去,再哭下去就要涨潮了。”黑焰粗嗄不耐的语气听来有些认命。姑妈老是用这招来威胁人,烦不烦啊!
“除了答应以外,还能怎样。”黑炙几乎恼火。
陈妈被他们无奈和惊慌的模样逗得破涕为笑,她怎麽会养到两个粗手粗脚的笨孩子?不过如果今天流泪的不是她,而是其他女人,他们一定冷嘲热讽削得人家体无完肤。她太了解他们的劣根性了。
唉!情势如此不乐观,她不得不为即将踏入地狱的小姑娘忧心。
第二章
黑鸟位於南太平洋,是法属波里尼西亚群岛的一部分,面积约和台北市差不多大小,人口不到二十万,华人多於当地土着。岛上土地百分之八十为黑家人拥有,特产黑珍珠和钻石,当地的手工艺品远近驰名……
当飞机稳稳降落时,李洛心还在研究阙舞雨特别为她制作的旅游指南。她一直以为黑岛不大,是座未开发、人烟罕至的小岛,没想到这座岛上不仅有机场,还有一个颇具规模的商港和林林总总的商店。这或许没有台北热闹,却绝对是个现代化的都市。
走出造型如羽翼的机场,她捺不住腾腾热气脱下厚重的外套,无意间瞥见机场对面那片雪白的沙滩和蔚蓝如洗的晴空。
她到了岛托邦吗?李洛心瞪直了眼睛,贪婪地凝视前方。
岛上四处可见椰影婆娑,野花遍布,映衬着涤亮蓝天的是绵延不绝的海洋。波声壮阔,滔滔白浪徐徐送出暖风,夹杂着淡淡花香,甜透人心。这就是天堂。深受感动的地,雀跃地拿出画本就地取材。
“笨女人,蠢女人,快出现!笨女人,蠢女人,死出来!李洛心,蠢女人,快出现!李洛心,笨女人,死出来哟……”
起初专心作画的李洛心并未留意到那一连串咬音不清、又像喉咙噎着核桃的怪音在叨念些什麽,直到她听到她的名字被不客气地提起──“笨女人,蠢女人,快出现!笨女人,蠢女人,死出来!李洛心,蠢女人,快出现……”
她曾经伤害过它吗?李洛心愣愣地看着那张动个不停的尖嘴,反覆思索。
“闭嘴,我不是这样教你的。”突来的有心人士路见不平地阻止那迭声的怪叫。
“李洛心,笨女人,死出来哟……”粗嗄的声音如跳针的唱片反覆播送,越叫越起劲。
“你再乱叫,当心我把你煮来吃。”陈妈封住手臂上蓝鹦鹉的鸟嘴,凶狠的警告道。什麽人养什麽样的鸟,早知道它不会那麽乖顺,黑炙养的鸟能纯良到哪儿去?
“我是李洛心。”李洛心见那老妇人大有动怒之态,不禁紧张地阖上本子,话先抛出才移向她,急着挽救生灵。
心浮气躁的陈妈听到耳畔传来一缕娇软的气流,但觉凉风拂上心头,火气淡淡地被风的温柔化了去,心脾一阵沁爽,不由得扭过身瞧着,一回头正好对上李洛心和煦的笑颜。
“李家小姑娘?”陈妈放柔了表情,即刻喜欢上白白净净的李洛心。这丫头长得真是可爱,一张圆圆的小脸因其上柔若春风的笑靥而迷煞人,那自然未经人工着墨的粉颊,娇嫩光滑,剔透如凝脂。
小舞说得没错,这孩子的确讨人喜欢,尤其她笑起来的样子,似不经世事的稚童,无邪得让人不忍苛责她。
“这样会不会痛?”李洛心朝她点头称是後,比比陈妈那只栖有巨型鹦鹉的细瘦手臂,柔声细调地问道。
“笨女人,死出来了,死出来呀……”粗鲁无礼的鸟叫声再次响起,彷佛在抗议她对它的藐视。
“住口!”陈妈赶紧再抓住它的嘴,汗颜地朝李洛心笑笑。“对不起,教鸟无方。我是陈妈。”
“陈妈好。”这只鹦鹉要感谢她爹地和妈咪从小灌输她爱护小动物的观念,不然它就惨了。李洛心加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