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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大爷,我来看你了,”小鲜将花盆小心地摆在了床头,给过分白净的病房添了抹亮丽的颜色。
“咳咳,”白菊易回过了头来,才一开口,就咳了起来,他也看到了那盆粉茶,恍如见了甘霖·荒漠般的老脸上挤出了道笑容。
小鲜心里咯噔一声,老人瘦了好多,她没能力看出人的生老病死·可看着老人干涸的眼睛,佝偻成弯弓的背以及贴皱在骨头上的皮肤,已经猜出了老人的时日已经是不多了。
过去的几天里,尽管有卓枫和丰兴这对好心的夫妻的照料,白菊易还是和秋天的枯叶一样,一步步地走向他生命的终端。
和诸时军的情况不同,白菊易连和病魔抗争的努力都没有尝试过。心脏病引发的多种并发症侵蚀着他的身体和意志。
“白大爷,你别说话·先喝口水·”小鲜想去倒水,卓枫并不在病房里·病床旁的柜子上,摆着一罐热好的粥还有几个苹果。
“小丫头·你放假了?”白菊易送了哈密瓜给小鲜后,还在家里等了几天,等着小鲜再来找他,借个葱或者摘个瓜,只要房子里多些人声就可以了。
足足等了两个多星期,也没有再看到那个活泼伶俐的小姑娘,后来卓枫送他到医院,才告诉他,小丫头在念初中,寄宿性质的初中,一个月才回来一次。
“嗯,学校开运动会,白大爷,我跟你说些学校里好玩的事吧。我跟你说,我们学校商业街上有家顶好吃的川菜饭摊,里面的夫妻俩做得辣椒酱可好吃了。”小鲜想说些开心些的事,以前诸时军就最喜欢听她说些白天发生在学校里的事,一个管说,一个管听。
“说起四川,这株茶花还是从四川带来的,”白菊易看来和诸时军不同,他独居几十年,无人说话,油尽灯枯的现在,反倒想多说些话,尽管他现在没说一句话,喉咙里带着血腥味的那口浓痰就会涌上来。
“好,白大爷,我听你说,你慢慢说,”小鲜坐在了床旁。
“呵呵,好孩子,别嫌大爷嗦,以前她就老嫌我嗦,”白菊易说起了往事。每个老人都有个通病,都喜欢说想当年,可白菊易的想当年,却着实有些说头。
从白菊易的叙述里,小鲜知道,白菊易是湘潭人,幼年丧父,跟着母亲去了云南,六岁开始从事园艺方面的工作,从培土小工,再到修枝师父,再到后来的园艺师。
“其实白老头我这一生也没啥事好说的。人生的几十年里,只从事了一种职业,连修剪花枝都只用一把剪刀,你知道我老头子最擅长种的是什么花吗?”白老头说了几句话后,心情舒畅了,气色看着也好了些。
小鲜瞄了瞄那盆茶花,说是茶花,恐怕不对吧,那盆“红粉十八学士”看着是挺不错的,不过从小鲜那双见惯了奇花异草的挑剔眼里看,也算不上是最稀罕的。白菊易“该不会是菊花吧?”名字都带了个菊字,应该是菊吧。
“哈哈咳咳,很多人都是和你一样,猜是菊,其实白菊易这名字是我当年的师父帮忙改得,我们以前学园艺的共有梅兰松竹菊五个人。我是最迟入门的,就用了个菊字。我本名叫白居易·我师父觉得太文气了,就改了个字。”白大爷说起当年的学艺经历时,眼睛里又焕发出了些喜色来。
说得正欢时,卓枫进来了,刚才她带了粥过来,见白大爷没啥胃口,就去外面买了串香蕉回来。一见小鲜也在场,白大爷又有说有笑的,她几天来因为劳碌奔波而略显苍白的脸上多了抹笑意。
“说啥呢·说得那么开心。怎么摆着盆茶花,怎么看着这么眼熟,这不是那天白大爷家的茶花吗?不对啊,这盆花长得真特别,十八学士?”那天卓枫闻声下楼时,也看到了白菊易家里的盆栽,来不及感慨,就和那群恶人卯上了。卓枫大学里学农,她家从爷爷辈就在家里辟了个花园,老家也养了几棵又叫“狮子吼”的白茶花。
小时候偶尔见爷爷提起过茶花里有种珍贵的花种叫做“十八学士”·一直没有机缘看到,误打误撞着反倒是在互看不对眼的老邻居手里看到了。
“想不到你还是我的知音,这样吧,与其被那小子把盆栽都卖光了,还不如把盆栽送给你们。卓小姐,以前的事都是我老头子不对,横眉竖眼的,见不得人好。这把是我家的钥匙,还要麻烦你们将屋子里看着合眼的盆栽都搬出来。或买或送,全凭你们处置。”白菊易没说他为什么最后从云南到了北京·也没说他为何孤苦一人。
卓枫听了,哪敢答应,一个劲的推脱·小鲜随便搬一盆都是“十八学士”,白菊易未免也太大方了。
“收下吧,我没记错的话,这株茶花原本是配了个晚清的瓷盆的,那畜生不懂花卉,卖也是贱卖了,还不如送给有心种植的人。你们要真觉得过不去,就答应老头子一个要求。”白菊易是个花痴·想着那些只懂得用钱来衡量他的宝贵花木的人·心里就难受。
小鲜将来之前碰到那伙人,然后茶花被砸·被她装在了泡沫盒子里的前后经过再说了一遍,卓枫听着也跟着皱眉不止·权衡再三,只得拿了老人的钥匙。
至于白菊易老人的请求,说来也简单,只是托她们在搬花时,在他家中找出一个水仙盆,还有一个干晾在了阳台角落里的水仙球茎。
卓枫和小鲜离开白大爷的病房后,他又趟回了床上。老人先前的精神就如昙花一现,白菊易看着隔壁的空床,被单已经被换过了,洁白中透着股消毒水的气味。
“小丫头,老头子最擅长的并不是茶花,也不是菊花,我最擅长的是园艺修剪。我的时日已经不多了,那颗‘神州水仙,只怕永远也没有破土的机会了,老伴啊,我还是辜负了你的期望,”白菊易悸动不已,用手捂住了低声咳嗽不已的嘴。
手上一热,摊开掌心时,上面有滩心头血,殷殷的红色,像是朵盛开在秋季的红菊。
卓枫问了小鲜近来的情况后后才说起了白大爷的事情,“唉,我也问过了,说他没有亲人。他老伴好像过世很多年了,也没有再娶,孩子也也没一个,我看他的日子已经不多了。”
“姑,我们不能让白大爷就这么去了,他说得那个花盆我们帮忙找出来,还有那些盆栽,我看那也是白大爷的一块心病,我们绝不能让纳些坏人糟蹋了那些花。”回到家后,丰兴也下班回来了。
三人一合计,趁着白大爷的那个不孝侄子还没过来,先将白大爷家的花卉全都整理一遍,至于那个水仙球茎和花盆明早就给白大爷送过
到了楼下,打开门一开灯,三人都愣住了。
30 木乃伊水仙
白大爷的屋子里,由于好几天没人打扫,已经蒙上了层。最气人的是,屋内已经被人翻乱打砸了一通。
盆栽被搬了大半,踢烂的花盆碎骸满地都是,连根拔出来的植物胡乱散落着。
卓枫都赞不绝口的用来跨季栽培果蔬的“人工温室”,塑料薄膜全都被掀翻了,哈密瓜被摘得一个都不剩,瓜藤也干萎了。
卓枫两口子看了都叫着可惜,他们也是疏忽了,只知道照顾人,把一屋子的树木都忘记了,白大爷要是看到了眼前的情形,还真不知会气成什么样。
屋子里的花草树木已经被搬掉了三分之二,剩下来也大多是缺胳膊断腿,和白菊易一样成了不入人眼的废弃物了。
“先找白大爷说得那个水仙盆,还有那颗水仙球茎,那两样东西应该是最重要的,”小鲜固然心疼满屋子的绿意凋零,可眼下最紧要的还是白大爷提过的那盆水仙。
三人在屋子里边整理边查找。没过多久,丰兴就在白大爷床边找到了那个水仙盆,“盆找到了,好在没有被那伙人砸了。”卓枫接过丰兴找到的那个瓷盆。挺普通的一个水仙骨瓷盆,白色泥胎烧制,看不出又多特别。
卓枫翻过白瓷盆往盆底一看,上面有个红色的烧制印泥,印着个“梅”字。
“我这边没收获,没在阳台找到什么水仙球茎不过倒是找到了一把剪刀。”卓枫在一堆修剪下来的残枝里翻到了一把剪刀,她依稀记得,那天她听到了楼下的吵闹声冲进门来时,老人手里拿着把剪刀,站在了一盆迎客松旁。
这次过来,那盆迎客松已经不见了,显然是被那伙恶人搬走了。水仙球茎没找到,只有一个空盆。房子里发生的一切,都落在了三人的眼里水仙球茎也找不到,谁都鼓不起勇气把消息告诉白菊易。
“要不我们去花鸟市场买几个球茎,我看白大爷也是在医院住得乏了,想养养花。”丰兴单位里过年也养了几颗水仙,说是花鸟市场有卖的,普通的水仙不都差不多,再说现在也不是水仙的开花季,球茎就更好充数了。
“你咋还不开窍,你以为白师傅种得会是普通的水仙,滥竽充数的了的吗”自打见了医院里的那一株“十八学士”后,卓枫就立马改口尊称白菊易为白师傅了。
“也不知道谁以前叫白老头叫得起劲,”丰兴偷偷地嘀咕着,他也是好心,听了这话后,卓枫舞了舞手中的剪刀。
“姑,你手上的剪刀给我看看,”小鲜留意到卓枫手上的那把剪刀,白大爷说过,他修剪枝叶时只用一把剪刀。
“这把?都算得上是祖姥姥级别的剪刀了,有啥好看的,”卓枫漫不经心地再挥了挥这一挥,“卡擦”一声,有什么玩意断了。
几缕头发,从卓枫的耳边飘啊飘了下来,卓枫的耳朵觉得凉飕飕的,这都什么剪刀啊。
“小心点,你做事老是毛毛躁躁的,”丰兴抢过剪刀。只有手掌大小黑漆漆的剪刀看着不知使唤了多少年,不过剪刀的刀口却很锋利看不出居然是把削铁如泥的好家伙。用手指轻轻一弹,看不出是什么材质的剪刀发出了阵悠远久长的回音
“剪刀上也有个‘梅,字,”还是丰兴心细,剪刀的剪身位置,刻了个蚊子大小的字,一对比和水仙盆上的那个印章的字迹是一样的。
“白师傅的老伴好像姓梅,他那天病发时,嘴里就念着‘梅想,两个字。”是女人总是有点八卦心的,更何况还是卓枫这类爱看婆妈的情感剧的女人。不过白菊易的老伴几十年前就过世了,八卦一个和死人相关的东西,就跟吃隔夜饭一样,没多大味。
想着医院里,白老头的可怜劲,卓枫地那堆剪剩下来的枝叶倒进了垃圾袋里,小鲜正想看清丰兴手上的剪刀,一个灰褐色的圆状物滚到了脚边。
灰褐色的圆状物看上去很不显眼,乍一看,只当是垃圾,卓枫弯腰捡起来时,用手微微一捏,轻咦了声,“这个是水仙球茎。”
隐没在了垃圾里的这颗不明物,居然真的是颗水仙球茎,还是个干瘪堪称水仙木乃伊的球茎。
找到了水仙球茎之后,连卓枫都有了想买颗新球茎冒充的心了:“我看还是去花鸟市场买一颗吧,这颗怎么看怎么不像是能开花的。”
懂得养水仙的人会在冬天花期过后,修剪球茎,然后保存妥当准备来年再养,小鲜前几年养在了葛村的那盆水仙养得就很不错。
一般来说,养水仙的人到了秋季温度适宜时,就会选用合适的沙土培植新苗。方法不外乎是把越冬的球茎表面上的干枯鳞皮先剥掉,在掉多余的枯根。
选择在球茎的腹部和背部竖着划上几刀,让新鲜的鳞皮松开,方便水仙的葶叶自然生长,只要不伤着花芽,就可以进行沙土或者是清水栽植。
算算时间,秋季也算是栽培水仙的好季节。“姑,你把球茎给我看看,”小鲜把球茎握在手里,再伸手剥开了外面难看的鳞皮,奇怪的是,尽管水仙球茎的表皮干巴巴的,看着没有一点水分,整个球茎拿在手里还沉甸甸的。
剥了一层又是一层,足足过了五层后,里面的皮还是老样子·确定无疑是颗干枯的死球茎。
“要不晚上放在水里泡一泡,没准就活了,”丰兴话才说完,就被卓枫嗔了一句,“别不懂装懂,真要养也懂用化学溶剂,你以为这个是豆芽,用水发一发就长得老高。”卓枫报出了一系列的化学培养液的名称。
“不对,这个球茎恐怕只能交给白大爷自己处理了·”小鲜仔细查看过了,对于这颗球茎全无资料,既没说是什么品种,也没说是产自哪里,看着是个三无产品。连铜品空间都查看不出来的植物,用一般的培养方法栽培,是不可能成功的。
白大爷的老房子经过了整理,最后还是由小鲜和卓枫分别挑选出了十余棵残缺不齐的盆栽。
“那些来抢盆栽的人,只知道挑花多个高的,还真是挑漏了几棵·”卓枫挑得是一株还没开花的君子兰和一盆迷你金钱松。
小鲜也挑了不少,茶花和菊花各有一些,不过都是被折了枝,今年难再开花的。卓枫也发现,小鲜对于花卉这一类很有些研究,也不知是白大爷还是诸时军教的。
挑L好了花卉后,三人又连夜把花搬到了天台,入秋一个多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