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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车。”梁诺一脚将我踹下车,用一个装吉他的黑色真皮袋子,将后座枪支匆匆扫进去。我跟他开玩笑,“这就要私奔啦,您赏我的苹果还没吃完呢。”梁诺仿佛没空跟我废话,陡然变脸,再次用枪杆在我头上猛地一戳,疼得我差点背过气去。
澄庆湖是一座被人遗忘的大湖,这么多年来,政府一直说要建湿地公园,最后也没建,渐渐杂草丛生,远离市区人迹罕至,一眼望去,颇有古意。湖面广阔,湖风冰凉,是个慷慨送行的好地方。梁诺用一根绳子牵着我一个劲往前走,拨开那些办人高的芦苇和水草,他深黑色的防弹衣外面乱七八糟系着许多炸弹,不时磕着碰着,落到我腿上。我手软脚软,跌跌撞撞,认不清路,梁诺一路挟持我,直至退到澄庆湖最边上。作戏似的掏出把枪,递到我脖子上。我说,“不会吧,我的一生就这么完了?梁诺你说了不会杀我,就算现在出尔反尔,也总该给我个向爹妈录制遗言的机会吧。你那iphone 5s还能用不?开个摄像头,让我说个遗言,也就分分钟的事儿。”梁诺说,“闭嘴。”一枪从我腰腹打过,子弹划破皮肤擦出一道赤红的伤口。我腰上骤然发软,差点就此跪下地来。
梁诺一只手绕到我后腰的绳子后面,从背后强有力地支撑着我。跟随在我们身后四周的车一辆辆停了下来。他们在喊叫些什么,我听不清,只听梁诺吼得我快耳背,“叫杨宽出来!他情人在我手上,由不得他不亲自出来见我!”我刚想说点什么,在临死之前,再絮叨两句给我爹妈交待遗言的事,梁诺往我嘴上塞进一团胶条,我忽然意识到,今天这场戏,已经再没有我的戏份了。
腰上的血流得我异常难受,然后从伤口处泛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冷,我仿佛就要因此变成一个死人。我想向梁诺反应这一点,至今仍不相信他会亲手杀了我,也许演完这场戏,他就会放我回去,可在那之前,我不能变成干尸。我想呻吟呼救,提醒他注意我的情况,可是呼不出。眼皮越来越重,印象中梁诺紧张的手一直紧紧攥着我,叫我喘不过气。过了几分钟,也许几十分钟,一辆黑色轿车从澄庆湖外围高速缓缓驶下,一直停到我们面前。
从远处看,杨宽仿佛在车上脱了西装外套,然后只穿件衬衣,跳下车来。多日不见,气色很差。他抬头阴沉地扫了我一眼,胡子拉茬的脸上,显得很是疲惫也极为厌倦。简短地判断了一下当前形势,急匆匆张开手臂走向我。“你给他注射的松弛剂本身就含抗凝血成分,还让他流血,梁诺,你想让他死吗?”“我,”梁诺仿佛没想过千方百计见着了杨宽,交锋第一句居然是劈头盖脸的质问,一瞬间手忙脚乱,说不出话来。他关切地低头看了看我,就在这时,光明正大将我们包围起来的狙击手陡然发枪,在枪声中,梁诺当机立断,又给我身上来了一枪。我这才确信,自己今日倒霉,无论站着躺着,哪个姿势都得中枪。
耳边的杂音随我的失血渐渐远去了,我漂浮在一阵冰冷的云雾里,任凭梁诺对我扯来扯去。“别过来!”我听到梁诺慌乱地对众人说,“周灼在我手上,老子浑身都系满了炸药,引爆器是我的心跳。让你的那些狙击手都退开,我死了,就等着给你的小情人收尸吧!”
我想说,不要称我为杨宽的小情人,毕竟杨宽喜欢的都是那样年纪的男孩子,而我已经老了……可能是无休止的眩晕,让我在此时此刻,还想起这些无厘头……然后我又听到杨宽依然摆出那副惯常姿态,冷冷地跟梁诺交涉,“我和周灼旧情,这些年知道的人不算多,可也不算少。梁诺,难道你真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年里,即便我不在国内,也从来没有人敢动周灼?伤害他是要付出代价的,而以你身价,显然还支付不起。”
“我有什么付不起的!”梁诺激动地说,“杨先生,你是不是为周灼寻找他患癌昏迷的父亲,找了很久,一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所以焦头烂额?杨少这么聪明,当然在半个多月前就已经猜到,他父亲必然不在杨家那群昏庸的老头子手上,也不在你这么多年的江湖树敌身上,否则以你的消息网,早就查出来了。那么只剩最后一个死角,那就是在名不见经传的无名小卒,我手上。”
“现在我们终于见面了,你即便在内心恨我恨得想将我挫骨扬灰,关于周父的下落,却依旧一字不提。其一,是得稳住场,不想给我的谈判主动增加砝码。其二,也是不敢面对你情人周灼,在他面前,心虚了吧……”
我听他们提到我父亲,已经想睁眼抬头,但梁诺将我失血的速度控制得尤其好,刚给我留一口气,足够我苟延残喘。许久不见的杨宽就在对面,千百丈宽阔的湖风将我们远远隔开,更难以分辨出此时此刻在他脸上是什么表情。许久,只听得杨宽说道,“梁诺,你上当了。和杨家合作,从一开始就是与虎谋皮。他们只是想利用你来除掉周灼,无论结果如何,我都还是杨家少主,要受人供奉,必须活着。而你的死生像蝼蚁一样,你以为杨家会在意。”
“我不在乎死!”梁诺胸膛一挺,拎着我在我耳边大叫道,“我手上这把枪,还有我这条贱命,都无所谓!成王败寇,我可从没想过要赢杨少,只想拼尽全力,叫杨少陪我玩一个游戏。”
“怎么样,”梁诺呸地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声音带上一抹邪笑,将上膛的手枪指向我,“这柄手枪里现在还有三颗子弹,我用来杀了周灼呢,你就失去了你这辈子最爱的人。不杀周灼,我按动遥控杀了千里之外的周父,你最爱你的人就会恨你一辈子。当然,你也可以让狙击手杀了我,只要我受伤或者死掉,连接我心脏的装置即时引爆,周灼和周父可就都灰飞烟灭了。我知道人命在杨少眼里向来就分高低贵贱,别人的命都不算什么,周灼的命比世人值钱。可是他父亲呢?杨少,若是你陪我玩这一局,你说你会怎么选?”
梁诺给出的三个选项,困死成一团,全都同等卑鄙和邪恶。我想叫他杀了我,放了我父亲。然而胶条让我支支吾吾,没有说话的余地,梁诺一拍我后颈,放荡地笑了,“很难以抉择?那么在杨少做出选择之前,暂且玩个小游戏如何?你看,你的小情人都已经等不及了。”
梁诺说着,又在我颈上划了一刀,“听到他血流的声音了吗,这是我给你的计时器。在最终做大题前,咱们先玩玩四个小题。杨少可千万要抓紧时间,否则我还没开枪,你的情人自己先倒,可就得不偿失了。”
“第一道题,你是愿我在你小情人左腿打一枪,还是愿意给自己左腿一枪呢。杨少,请选吧。”
我低垂着头,努力睁大眼睛,在药剂和失血的双重作用下昏昏欲睡。不知道梁诺内心原来还有这样偏执而疯狂的一面。也不知道他要挟和玩弄人的技巧,居然这么好,比他那个同样疯狂的哥哥明悦要高明得多。可是这样有什么意思呢。我尽力想摇头,提醒杨宽不要着梁诺的道。总有一种预感,梁诺的疯狂也许远不止如此。而一旦杨宽向梁诺妥协,在自己身上开了这个头,那么我亏欠他的,可能一辈子也还不清了。
杨宽沉默许久,从自己身上撕下一截衬衫,抛过来道,“蒙住他眼睛。”
梁诺配合接过,宽大布条利落系上我眼,帷幕落下了,第一声枪响。我什么也没有看见,可是从眼睛深处,不知为什么,开始慢慢涌上一层泪水。
“不错,有情有义。第二枪,右腿。我不多话,杨少请便。”
第二声枪响。我听到风擦过耳廓的温度,血腥味溅起来,惊散了澄庆湖四处的水鸟和渡鸦。
“第三枪,左手。”
第三声枪响,我感到滚烫热辣的眼泪串成一串,迅速湿透那薄薄的衬衣布条,直至滴下我冰凉的双颊。
“第四枪,唉,既然杨少只剩下一只手了,还得留着做大题,那咱们这第四枪,也就不玩儿了。想必杨少已经看出来,大题无解。但看在杨少这么有诚意的份上,我可以勉强给你一个解。”
“今天这个局面,谁死我都得死,反正我无所谓。可是杨少想必很有所谓。是让周灼死,周父死,还是将我挫骨扬灰,再看着他们俩一起死?关心则乱,杨少要操心的事太多了,选不出来了吧?那就别选了。干脆,你自己死吧。反正你是一切的缘起,你死了一切也都结了。周父能够得救,周灼不会再痛苦,我哥哥明悦在九泉之下也得安心。至于我,只要看到你子弹穿过心脏,我就束手投降。这么多狙击手,等你倒下了,他们自然不必再顾及我。放心吧,我肯定没想活着出去。”
我想阻止这疯狂的一切,大声说不要,可是已经晚了。梁诺今天巧舌如簧,超常发挥,也许这就是这个沉默笨拙男孩一直在内心默默演练的一幕,也许这就是他这一生所想要迸发的最后的华彩,总归不知为何,他表现得一直异常稳定,超出我以往对这个天真狂妄勇猛怯懦男孩子的所有认知。可是当场中变得死一样寂静,所有人都听到杨宽以不紧不慢的语调,低声叹道,“我选。”梁诺一直紧紧掐着我后肩的手,居然不可遏制地颤抖起来。在这关头,他居然怂了。
湖边最后的枪声惊散了暮色中的天鹅,我听到许多水鸟凄惨地嘎嘎作响。也许风也在那一刻变得更冷了,所有情节和故事都被冻住。当杨宽往自己胸膛射出那一枪之后,狙击手迅速出手,制服了一直嚣张不可一世的梁诺。梁诺仿佛自己也没有想到居然能够得逞,居然得逞得这么轻易,两手交叉背在身后,所有的骄傲和轻蔑都被击碎,脸色惨白,跪倒在我面前。我无暇他顾,扯开眼罩,在保镖搀扶下迅速向杨宽跑去。一切仿佛就发生在转瞬之间,我还来得及看到从杨宽唇间吐出的鲜血,他用尽最后力气冷冷朝我看了一眼,然后两个膝盖就此跪下去,再也说不出话。
我想就算时间过去再久我也会记得那一个傍晚,杨宽身体温热地摔倒在我面前,然后我将他抱在怀里,亲眼看着他身上关节节节破败,皮肤变软,直至眼睛也失去颜色,从他下摆只剩半截的白衬衣上绽开大朵血污,像是许许多多莲花,在水面冰凉一望无际的澄庆湖面前,只一个回眸就永久凋谢。
☆、第 42 章
梁诺说,周灼,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踏进了一个死局,但是我最终也没有舍得对你下手。你能不能,看在这一点情谊份上,稍微多记得我一点点?
我看着他,看了很久一会儿,他讪讪放开抓住我腿的手,被几个保镖从地上拎起来,套上手铐带走了。
随行有救护车,那之后,我和杨宽都被紧急送进了病房,我在担架上没撑一会儿就晕过去了。一睁眼就是三天后,他们告诉我这是在北京。杨宽没醒,还在重症加护病房,可是也没有什么生命危险了。我不信,等体力稍微恢复,便扶着墙,一瘸一拐向医生申请过去看他。
不知谁也来看过他,从南半球给他带来一束花枝,上面用英文手写了几张明信片,罩在无菌玻璃罩里,神采飞扬,很是温馨。那束花枝看着像梅花也像桃花,花苞很小,骨朵分明,红红粉粉的,给干净到不正常的病房内带来了一丝春意。我很喜欢那束花,每天给它加水,闲时坐到床边,给杨宽读两页书,或者帮他翻检一下身体。由于失血过多,我的指尖现在还像瓷片一样透明,倒是床上的重症病人,状态比我要好一点,只是睡得太沉,永远不醒。
他们告诉我,子弹从杨宽身体里穿过,打在四肢的那几枪,有效避开了八成以上可能造成大范围伤害的血管和骨骼组织,手法之精准,可以作为同类绑架案教科书。至于胸口那一枪,完全听天由命,救过来是万幸,救不过来,也只能算命数。
我疑心这一切,杨宽究竟知不知情,又或者他前来赴约那天,就已经安排好了这样的结局?然而这个男人睡着了,不懂说话。我看他躺在床上,乖得谁都可以在他脸上乱戳的样子,也不再好意思拿任何话去质问他。
一晃十天半月,我快出院,正主还没醒。师兄得知我到北京,主动前来帮我收拾行李。临走前,看我欲言又止犹犹豫豫的样子,挠门问我,“你还想过来看他?”我感到脸上有点发烧。师兄叹道,“算了,想来就来吧。大不了这混球下次负你,我冲到美国,买把枪逼他为你再死一次。”“不要这样说话,”我亦步亦趋跟在师兄后面,极小声道,“他下半辈子都不知道会不会变成残废……”“祸害遗千年,”师兄横我一眼,气势如虹地单手扛起两个大箱子,在医院长廊内骂骂咧咧道,“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