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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杨宽喜欢,真是太不容易了。
我觉得杨宽今晚的眼睛特别美丽,喝了酒,在夜店包厢灯光下,透过那些疯狂旋转的光和影,无声地凝望我。好像他是来自很遥远地方,心里藏着很多伤心事,有许多话想对我说。可是我一走近,那些幻象就消失了。
“周灼过来,”杨宽打了个酒嗝,粗鲁地充我扔过来一只空酒瓶子。我排开万难,甫一过去,就被按倒在沙发上,冰凉的杯沿摁上来,灌了一大口冰酒。
“咳咳,呛,”眼睛看不清,手忙脚乱踢打他。这种浅度数的葡萄酒兑西梅汁还挺好喝的,一会儿过后,我留恋地舔舔嘴唇。
“呵呵,”杨宽轻笑着按住我下巴,重重地拧了一下。“贱。”
“杨宽,杨宽,你喝醉了吗。”
“我从来不醉。”
杨宽的兄弟们聚上来,噼里啪啦扔过来好多酒令和骰子。杨宽被围坐在他们中间,身边摆满食物和筹码,不时回过头来望我一眼,再挥舞手臂继续玩,神采飞扬,哈哈大笑。他在一段时间内每押必中,一段时间后又逢赌必输,都不怎么在乎。叼着烟,四处往他的兄弟们身上洒雪茄,一只木匣空了,就叫另一盒,伏特加威士忌上了十好几轮,他们说只有胆不够的人才喝龙舌兰金和香槟。
球队的年轻壮汉们怒吼着,将泼了一身酒水的杨宽推到我面前。杨宽一把将我搂到他胸口,揉着我脖子,一字一句慢慢说,“周灼,我快疯了。我快疯了,你知道吗?”
我不清楚杨宽是怎么躺在我身边,十好几个大老爷们又是蜷在一起抱成一团睡了多久。到后来我也被教坏了,胳膊上挂着一串酒瓶子,肩膀上扛着杨宽手臂,随大流慢慢地从夜店滚出去。一群流浪汉拦了数辆的士,杀到长安街。那时候还没有什么国家大剧院,我们在空无一人只剩哨兵的街道上从东到西,百鬼夜游。
那晚的天 安门是我见过最美的天 安门,不是红色,而是黄色,城门楼子抹了蜜似的。“我见过最美的天 安门,”我喃喃地念叨着作家的话,饱含热泪地感动。有什么东西盛开了,我不知道。我从未像那一刻一样意识到我的青春就在此刻,像一朵花一样,层层叠叠,转瞬即开。可是我的喉咙哽咽,我的舌根喑哑,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样的话,才配得上这样辉煌壮丽的流逝。
“我爱北京天 安门,天 安门上太阳升。”我喝口酒,忽然唱出来。一转眼,抹泪道,“我就是个有理想的人,你们嘲笑我我也不会放弃……杨宽,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土。”
“你不土。”杨宽说。他和我一起背靠背,像两团烂泥一样,坐在天 安门广场前抽烟,四周沉默的哨兵英俊潇洒,挺拔如神。我不会抽,手中夹着一只痉挛,点也点不燃。杨宽夺过去,往自己嘴上嘬了两口,再塞到我唇边。他粗壮的手腕自如地蛰伏在膝盖上,银青色打火机在月夜之下离奇恐怖,有如巨兽。
“你在想什么呢。”我问他。杨宽说,他父亲最近消息不太好,这几个月听说在监狱内,好几次想自杀。我鼓励他,说杨伯父肯定会挺过来,一切终将会过去。
“他为了你也一定会挺过来。我相信他,就好像我相信你一样。杨宽你干什么?”
“周灼,记着这一晚。”杨宽将我按到墙角,凶狠地在我脖子上啃咬。
那几天过得真是,除了需要吃饭和大便,其它都是神仙日子。杨宽对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温柔和顺过,我站在杨宽所住的酒店二十楼,毗邻着落地窗,一度相信就算我想要天上的月亮,杨宽和我一定也能想出某个办法,把它摘下来。
两年一度的青年大学生联赛马上就要到了。教练是个不得志的五十来岁中年人,带球队混了二十几年,也没混出个结果,因此对比赛根本不报指望。能来到北京就是胜利了。所以放肆地带着小子们成天喝酒鬼混,骄纵他们。我听说,由于带领球队杀进了全国赛,算是对学校做出重大贡献,只要杨宽愿意的话,校领导已经同意为他保研。我兴冲冲去告诉杨宽这个消息,没想到杨宽却不准备读,一点打算也没有。“为什么?”
“不为什么。各人有各人的路,读书是你的路,不是我的路。”他对我说。
紧张着期待着,终于盼到明天下午开赛了!我兴奋地跑到体育馆去骚扰杨宽,“杨宽!杨宽!你们大老远到北京来比赛,肯定没有啦啦队吧,我去给你当啦啦队!”
杨宽以轻佻的眼神扫了我一眼,“先换上超短裙,再到我跟前面试。”
下午球队有秘密活动。平时我和他们关系也算好,这回居然密谋起来,全不告诉我。好不容易在路上逮着几个,他们只说,“你问杨宽去。”
杨宽单手挂在篮球架上嘲笑我,“他们打算赛前到三里屯找人开荤,你也去?”
……我觉得杨宽能写一本书,《打击周灼的一万种方法》!
夏天到了,大家每个人都穿得很清凉,空气中荷尔蒙爆棚,从一阵阵兴奋的窃窃私语中,不时传来几声尖叫。这是很正常的,毕竟全国大学生里肌肉高个大长腿们都集中在这里了,虽说我觉得男孩儿套了球衣,都长得差不多,但是女性观众还是很快从至少百米开外的赛场下各张绿豆芝麻大小的脸上发现了区别,等到杨宽上场,全场为他尖叫,“啊啊23号啊——!”
“卧靠23号那男的他么是谁,老娘把逼撕碎了也要追上他!”一个浓妆艳抹的大学男生从我身边蹦起来,挥舞手帕狂热地问。
……男生!
我虽觉得看台上的观众朋友们反应有点夸张,但开场十五分钟过后,连我也扯掉了矜持,扛着一杆大红旗,为他们摇旗呐喊,神一样的23号!
中场休息时大部分人都在喝水,少部分球员在讨论战术,杨宽他们队没什么可讨论,反正无论输赢,这也是他们的最后一场比赛,不顾一切杀上去,能杀几个算几个,这就是他们的战术。杨宽跑到我跟前来,接过毛巾擦汗,隔着护栏,热情地嘱咐我喝水。
“我喝过了,一点儿也不渴。”我像所有人一样真心实意地崇拜他,疯狂地望着他说,“在场上看到我为你摇旗了没。偶像你给我签个名呗?”
杨宽开怀大笑,“看到了,傻乎乎的,跟猪一样。这是你们学校主场,你都不为自己球队加油?”
“我当然为你加油。你在我心中是最重要的!”
下半场杨宽狂砍三十七分,由于赛制原因,他们球队不可能再往前进,可是全场都吼着“天津战队,虽胜犹败,虽败犹荣!”“没让你失望吧?”杨宽把他沾满汗水的头带扯下来套到我脖上,潮得像狗圈。我反抗,他就恨我不成器似的在我脖子上狠亲了一下,“小子,为了你才这么卖命的!不识抬举。”我揉着脖子傻笑。我要是让他去死,他也会死吗。杨少侠最近是越活越回去了,只消听我说几句甜言蜜语,对我就跟跟超人一样的,有求必应。
临走前,杨宽用比赛所赢的奖金给我买了台电脑,我们俩又一人买了台手机,他还记着那电脑的事呢。球队人提着行李,从我们身旁走过,都对着我俩笑。我知道他们笑什么,但是不在意,依依不舍拉着杨宽说,“忽然要走了我有点舍不得。你留在我脖子上的牙印还没消呢。”
“真的?”一下午懒洋洋的大爷陡然来了劲,那只戴护腕的手掀起我下巴,“我看看。”
我像棵歪脖子树被科学家研究。杨宽兴致勃勃压了我好一阵,说,“完了,我只会咬,不会治。”
“走开,”我像扫垃圾一样把他扫到一边,“忘了你才是罪魁祸首。”
“有办法了。”
“你干嘛?”
“咬个新的,把旧的盖过去。”
“你当我傻啊……那样不是更奇怪了吗!”
在亲亲热热吵吵闹闹中杨宽与我分别。此后我去实习,杨宽躲在五星级酒店继续过他公子哥的生活,什么也不在乎,一心一意烂掉。两个月后,杨父忽然被强制执行死缓,杨母于同日凌晨在精神病院厕所隔间上吊自杀,我百感交集百忧攻心,短暂给家人打了个电话,收拾几件衣物动身前往天津寻找杨宽。
杨宽强 暴了我。
☆、第 5 章
多年前,杨正英来到南风市当市长,报纸上说他锐意改革,思想维新,在几处市政的治理思路上都十分得到上面嘉许,是基层改革派新官僚的希望。那时候全市的高中中专大学都争着请他题词,全市的博物馆文化宫艺术歌剧院都是在他的主持下修建,人们以为积弊已久的南方小城终于遇到了希望,人人载歌载舞,各个歌功颂德。就在最红火处,这位前途无限的官员,被人拦腰斩断了仕途。当时,由他负责引进的几处化工厂,接连爆出重大污染事故,导致严重环境危机,又有人将杨正英多年来贪污受贿买官卖官的证据,匿名寄送到纪委。当日,就有人将这位市长从办公室带走。三月之后,判下来死缓,没收个人全部财产,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君子之泽,三世而斩。到如今,没人再记得多年前那位名噪一时的大官僚,亦或是他曾经风光无限的伴侣,那位美貌与智慧并重的华人新锐服装设计师。程淑美在杨正英被带走的那日便发了疯,她一手所培育起来的服装品牌被律师折价出售,连同所有房产,现金,股票,一起转赠到杨宽名下。这样算来,杨宽曾经也是出生于书香门第,高贵世家,可是谁知道呢,风宁街的大多数人,如今只记得两岁便失去双亲的杨宽是劳改犯和神经病的儿子,因意外触法网落魄了。“呸,谁知道他爹妈的钱是怎么来的。说不定,自己也是个精神有问题的小混蛋。”人们这样说。
在我和他年少相交的那些岁月里,杨宽总是相信他父亲能回来。不知从什么途径,听说了很多有关他父亲的故事,无论别人对他父亲怎么想,总觉得自己并没有完全失去父亲——杨正英是他的英雄。而他母亲程淑美,深居在精神病院,拒绝所有人探访,杨宽自两岁后,一次都没有再见过她。但他也总是觉得母亲好,是个亲切的不让他丢脸的美人——他给我看过他母亲的照片,将它仔细装裱在老房子卧室的床头上。也许在内心深处,杨宽还做着一家三口能重聚的梦。我记得高中时,有一次我们并肩卧在操场草地上,杨宽说真希望他父母能陪他过一次生日,这样他们就能看着我们俩一起切蛋糕了。他对着夜空许愿的表情那么真实,群星也不及他当时的眼珠闪耀。
谁都没想到杨父死后杨母会直接上吊。死讯传出后,两个浓妆艳抹打扮妖异的女人带了对双胞胎回来,外界传说是要争家产,也就是从那时起,杨宽切断了和所有人的联系。杨宽在体校的兄弟说,他整日把自己锁在酒店,闭门不出。球队一天给我打一个电话,希望我能回来,即使不能劝慰他,也好歹陪他说说话。可谁料到命运像一艘船,杨宽独自被捆绑在离我们所有人都很远的礁石上,每当我想与他靠近,却只有被风浪推得更远。
那天我慌慌忙忙,搭乘最近一班早班车,又打了车,直奔杨宽所常驻的酒店顶层。用杨宽曾给我的长住房卡打开门,就看到满地的酒瓶子,旧床单,锡箔纸,女性内衣,避孕套。我绕过那些垃圾,叫客服清理了房间,又扒开大袋肮脏污秽,在最里层卧室,见到了一身酒气满脸胡渣的杨宽。
“杨宽,杨宽。”杨宽背靠墙,颓废地坐在地上。我叫了两声,也没反应。卧室实在太昏暗了,窗帘阖上,窗户没开,充斥一种难闻的气味,我心中害怕,绕到杨宽身后,把灯打开。酒红木地板被唯一一盏台灯照亮的瞬间,杨宽陡然睁开眼,拉我跌坐至他身旁。
腰椎磕得我整个人发木。我揉揉摔痛的屁股,尽力双脚跪地,单手扶他坐起来。我卷起他衬衣的袖口,轻轻抚摸他手上的伤口,“杨宽,是我啊,我是周灼,和你一起长大的,你还认识吗?你要先洗澡还是先吃饭,咱们先洗澡,洗完了澡,我带你到楼下吃你最喜欢的法餐好不好?”
杨宽轮廓深重的侧脸埋没在一片阴翳里。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回应我的时候,他说话了。先是用带血的手指擦了擦我的脸,好像我脸上有什么令人难以忍受的脏东西似的。“周灼,”他用感叹的语气说道,“你有一双非常美丽的眼睛。”
然后他把他的嘴强硬地按到我嘴上,膝盖重重顶上我肚子,用两只手残酷地撕开了我的长裤和内衣。
我反抗,他就打我。我不明白,呜呜地说,“杨宽,你怎么了,你连我也不认了吗?”杨宽捡起一旁台灯,撞到墙上打碎,碎片强烈地划伤我颈部的皮肤。又从长靴底部抽出军刀,锋利的刀刃边缘,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