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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霄然突然发出声音,就像从喉底爆发出来,却又低沉,“你,说要整治我,便是这样整治!?”
“一时之痛,总比依赖药物好。”
“你…不是我,怎知道这有多痛。”
顾煜城听罢不说话,只是小孩不知道,他的一句句叫喊,都足以剜开他的心。
凌霄然又突然拿开了枕头,用它捂住了自己的头,臂上的袖管滑过,露出斑驳不堪的瘀点和针孔。
顾煜城准备耐不住心,拿开他的枕头。
谁知凌霄然却突然大吼道:“妈的,你给我滚!”
果然这杜冷丁,不仅摧残人的身体,也摧残意志。
顾煜城不动声色,只是对着他说道:“这针你必须戒掉,不然我就把你关在这一辈子。”
“你敢!?”凌霄然终于抬起头,一脸凶狠地看着他。
“有什么不敢?”
凌霄然听罢,突然将他拉到床上,就仅仅用上半身压着他,朝他吐气:“老子现在就干死你。”
顾煜城知道他的手脚发软,连那条手臂撑在床上都是微微颤抖着,脸上冒出了青色的须根,面容依旧俊雅,却显得很憔悴。
顾煜城将他的扳开,不用很大力,就将凌霄然推回到床上躺着。
他整理了一下领带,只是冷冷说道:“净干荒唐事。”
突然又响起了敲门声,很轻,但凌霄然却听得很清楚。
顾煜城拉开了一条细缝,只是跟外面的人细语了几句,便又关上。
他走回床边,替凌霄然盖好被子,只是说道:“我先走了。”
凌霄然将脸埋在枕头里,依旧不做声。
“方童暮来广州了,你若是能把针快些戒掉,指不定还能见到他。”
“……”
凌霄然整个人在蜷缩在被子里,突然觉得很冷,他以为是外头的北风吹进窗户,可是抬头看了一眼,发现窗户关得很严实。
连一旁的白色窗帘都静静地垂着。
他索性闭上了眼睛,就像坠入无边的黑暗里,他很害怕和抗拒药瘾发作,那种锥心剜骨的折磨,就只有他一个人背负着。
这一回,连兄长都帮不了他。
顾煜城见他不做声,复又给他掖好被子,旋即就出门。
秋风飒飒,将树叶卷起又吹落,铺满了一地。
顾煜城坐在轿车里,从凌公馆开往行政楼,最近他在这两个地方奔来跑去,连自己的家都甚少回去。
他本来属于自己的时间就不多,如今将它全部拿来陪子墨。
可是小孩似乎不领情。
……
顾煜城在行政楼前下了车,直接就走到会客室,卫兵替他打开门,甫一进去,才看见方童暮和易阳候坐在里面,似乎已经等了很久。
方童暮一愣,马上站起来,敬礼道:“总司令!”
顾煜城沉声道:“不必拘礼,坐下罢。”
“是。”
方童暮与顾煜城面对面坐下,中间的桌子放着一壶刚刚泡上的单枞茶,白雾缓缓地从壶嘴处飘出,在眼前模糊开来。
“总司令,其实我这番前来是想跟您说……”
顾煜城摆摆手,打断了他这番话:“你此番前来,我自是有任务交予你。”
“……”
方童暮总觉得事情往不可挽回的方向进行着,他连忙说道:“日本人想把东三省的铁路据为己有,怕且是要开战。”
“你先别急,我的意思是想让你把军队先调去北京。”
此时若是将军队调离奉天,那日本人岂不是如入无人之境。
“总司令…这样不妥吧。”方童暮微微低下了头。
顾煜城不做声,他将紫砂壶拿起,然后将茶缓缓地倒进了两个杯里,慢条斯理,仿佛只是一次友人之间闲适的聊天。
“北京一向是谢启宥的地方,你先将它占领。”
方童暮有些急,他突然站起来,对顾煜城说道:“那东三省怎么办,不能将它拱手相让给日本人啊!”
“目前离统一只差一步,况且日本人还不会那么快开战。”
方童暮不知该说什么……其实到现在为止,东北军确实还是听令于他,可他却不得不听令于面前的男人。
长久以来,一种作为军人的意识让他选择服从。
他一咬牙,便说道:“属下明白。”
顾煜城听罢勾起一抹笑,他说道:“还有一件事。”
“司令请说。”
“北京似乎有商团联合工人在搞运动,你此次前去,给我多加留意。”
“是。”
……
方童暮盯着一壶热茶,一缕细烟在眼前化开,他怕有一天连奉天都守不住,而总司令却还在关心那些人搞运动。
搞运动又如何?
不都是中国人。
他坐在这里三个小时,就等来这样一个结果。
他转头看了一眼易阳候,觉得一股气闷在胸口,却在这安静的会客厅找不到喘息的机会,白色的瓷砖倒映着他们的模样,狼狈不堪。
“总司令,我想先告辞。”
顾煜城沉默了一阵,便说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
☆、第 68 章
方童暮和易阳候复又走出了行政楼。
外面是一地被人踩过的脏污落叶,就凋零在街头巷尾,和暖的阳光照在上面,却觉得有些寂寥。
那就是被遗弃的落寞。
方童暮有怒气却不知往何处撒,他狠狠说道:“这次广州白来了。”
易阳候环顾了一下四周:“先别在这说话,到处都是眼线。”
方童暮自然也是识进退,他先前走了几步,然后想起来时经过的那一家茶楼,便道:“阳候,我们去茶楼喝杯茶罢。”
“也好。”
茶楼离他们所处的地方很近,他们一路步行,在骑楼下面走着,周围商铺林立,洋行也很多,方童暮不禁想到奉天。
那里比广州宽广许多,走在大路上都觉得神清气爽。
不过奉天只有两间洋行,他去年在那里买了一枚钻石戒指给妻子,结果一个月后,他的妻子便戴着那枚戒指死在汽车里。
血迹染红了车厢和一袭白色的旗袍。
方童暮不禁在洋行的玻璃橱窗前停下了脚步,看着里面摆着一款雅致的珍珠项链,美则美矣,可人却不在。
易阳候不禁叹了一口气:“别看了,不然你又得想起夫人。”
“要是她在,肯定喜欢。”方童暮仍然不舍得走,他又喃喃说道:“早该带她来广州。”
若不是日本人,他也不会失去这个妻子。
易阳候阻不住他,便自己到小摊里买了一份报纸,自他走后,家里仍然在印刷报纸,听说也招来了不少有志青年,他看着里面的社评,文笔比从前犀利许多。
过了好一阵子,两人才缓缓走到茶楼。
正值午后,广州人有喝下午茶的习惯,因此里面热闹非凡,甚至觉得有些拥挤。
他们一同上了二楼的雅间,倒是清净不少,而且望楼下一看,正好能看见唱戏的舞台,悠扬婉转,又是熟悉的粤曲。
今天正好在唱刘兰芝。
婉转的音调与染梅如出一辙,神情媚意亦是一样,特别长袖一摆,便台下的人都带到了戏中。
“念到当时盟誓,仲卿岂有相欺。奈何月障愁云,欲团圆而未许。世情薄人情恶,谁庇天半游丝。同是迫煎苦难人,生不成双甘作鬼。愿卿终如蒲苇韧,我如磐石永不移。”
我如磐石永不移。
曲终。
易阳候还没反应过来,台上的人便退场。
他放下了报纸,连忙就往楼下跑去。
“你跑去哪啊?”方童暮坐在椅子上不禁大喊道,却没法把人叫回来,后来他想到这里是易阳候的家乡,兴许他是遇到熟人了。
易阳候走到戏台后方,里面依旧是胭脂粉味,萦绕在鼻尖。
“易先生?好久没见你。”
一个穿着布衣褂子的少年向他走来,手中还端着一盘热水,他说道:“我应该没认错人吧。”
易阳候盯着眼前的少年一阵,才发现他是以前在戏班里打杂的一个小童,这几年不见,他倒是长高了不少。
易阳候扬起一抹笑,化解了些许尴尬,他说:“没认错,我来找染梅的。”
“杜老板啊……杜老板他不在这。”
“那刚刚在唱戏的是谁?”
“哦……那是杜老板的徒弟。”小童颌了颌首,又说道:“就在你后面。”
易阳候下意识地转过身去,才看见一个穿着戏服的少女,十四五岁的模样,正值豆蔻年华,身段轻柔。
她刚刚卸了妆,只是有些疑惑地看着易阳候,轻声问道:“你是?”
易阳候怔了怔,他从未想过染梅的徒弟竟然是一个妙龄少女,从前也未见过有女人登上戏台,难怪今日所演的刘兰芝比往日多出一份婉约娇媚。
他扬起一抹浅笑,说道:“我想找你师傅。”
“师傅他……”少女微微蹙眉,只是说道:“师傅回乡下了,大概要半个月后才能回来。”
哦,回乡下了。
易阳候听罢不禁有些落寞,他难得回广州一次,一心想把几年前所照的相片交予他,也算是两人间曾经有过的一些交集。
他摆摆手,说道:“嗯,那等下次有机会再见。”
易阳候低了一阵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他突然把手伸入了口袋,然后拿出一张照片,对着少女说道:“这张照片,你替我交给染梅罢。”
少女有些疑惑地接过照片。
很简单的黑白画面,师傅和眼前的男子坐在一起,似乎是好友之间的合照,可是又有些不同……这种不同她说不出来,只是一种感觉。
她的指尖轻轻拂过照片,上面的纹理有些理不清地纠缠在一起,她抬头对易阳候道:“嗯,我会亲自交给师傅的。”
易阳候笑道:“那就谢谢了。”
“不谢。”
易阳候轻叹了一声,环顾着四周,才觉得这和几年前似乎没有变化,华丽的戏服挂在一旁,上面沾着脂粉的味道,很淡,混杂着热茶烧香的烟雾,就是这么小小的地方,每天却要上演着悲欢离合。
他稍稍顿足,复又道:“那我先走了。”
少女依旧穿着刚刚在台上的戏服,湖蓝浅白的流苏在肩上微微荡漾,她莞尔道:“先生慢走。”
易阳候看着她清素的面庞,总觉得这样的女孩静若幽兰,让人打心里去疼惜,应该连染梅都不例外。
他拨开了那些沉重的戏服,便走了出去。
少女依旧揣着那张照片,她将照片复又翻了过来,白色的相底上面有几行钢笔字,她轻轻地念了出来。
君子之交淡如水
摄于一九二六年六月四日
原来这张看似崭新的照片,已是三年前所拍,当年她还小,也还没跟现在这位师傅。
一个月后。
杜染梅从佛山回到广州,其实他从小就离开家乡,当年父母因为穷的没办法才将他卖给戏班,后来也没联系过,只是知道自己原来的家大概是在佛山或者南海那一带。
这么多年过去,他回佛山是因为祖母的去世。
听巷里的人说,他们家早就搬走,也找不到人影,只留了老太婆一个在家里,平时就靠街坊街里接济过生活,后来看着她实在不行,仔细一问,才听说她还有个孙子在省城做戏,名叫杜黎。
杜染梅其实跟祖母也没有什么感情,毕竟只有几岁的时候,他便离家。
只不过,当他看到祖母被席子覆盖着身体,心里仍旧不好受,不管是谁,人老了自然希望儿孙都在身边,只是她的儿子不知去向,只能靠这个所谓的孙子来管身后事。
杜染梅替祖母办了丧事,选了一块好地,便将人埋进黄土。
一抔一抔的黄土覆在棺木上,他甚至在想,不如以后自己也葬在这里,大家都说要落叶归根,这里才是他的根。
当他回到广州的时候,已经是十一月份。
天开始有些微微的凉意,树枝的梢头也是光秃一片,满街满地的落叶,脚踩在上面会发出清脆的响声,戏班依旧坐落在寂寥的小巷里,但前些日子杜染梅花钱修葺一番,大门的朱红漆木仍旧徒留香味。
他现在有些钱,全是靠戏班挣,现在喜欢听戏的人多,广州也是一片繁荣。
只不过,大家仍旧看不起戏子。
三教九流。
所以他想不懂蔓萝是一个姑娘,却为何要来做戏……可是现在已经是民国,不同于以前,女人能出来挣钱,男人也不屑在戏台上演一个女人。
所以他只能收女徒弟。
杜染梅轻轻拉开了门,便看见蔓萝在天井练嗓子,他走近了一步,站在她的面前,声音清朗地说道:“这些日子让你独自登台,表现如何?”
“师傅,你终于回来了啊。”蔓萝满脸笑容,不复刚才的沉静,她还是小女孩,自然是性子活泼的,虽然师傅平时为人严厉,但私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