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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深吸一口气,凤移花压住了心头怒火问。
“伤口腐烂严重。”扁素叹了口气,“死于七日风,除此之外……”他有些难以启齿。
“说。”
“死前和女子行过房,精元一泄,气若游丝。”
“七日风?那是什么病?”避开敏感病况,娇娘轻问。
“这种病,军营之中常见,因刀伤等没处理好,腐烂化脓而死。”
那不就是破伤风,或者伤口感染吗,娇娘想。
“除此之外,可有中毒的征兆,比如能使人微笑而死的毒药。”
“并无。大爷的疑问或许我可以解答。”扁素顿了顿才道:“坊间流传着些许狐仙妖鬼的艳情故事,大爷该是听过的吧,凌二爷这情况……恕我冒昧,可以参照。至于是人、是妖便不可知了。”
“浑说!”凤移花睨了娇娘一眼,拂袖便走。
娇娘诧异的看了扁素一眼,“先生竟相信鬼神吗?”
“鬼神也只是一种形态。”
“先生见过?”
“跟着家父云游时,巧有碰见。”
娇娘不再问,蹲身一礼,忙追着凤移花出去。
一去一来,喜儿仓皇撞门而入,哭着道:“先生救命,老太太得知了凌二爷猝死的消息,悲伤难抑晕厥过去了。”
“我这就去。”扁素深深叹了口气,低喃道:“也许是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
追至青云楼外,只见进进出出的仆婢在为丧事忙碌,却不见他的踪影。
“玉姨奶奶在这里,这里。”金宝忙招手轻呼。
“金宝,你们大爷呢?”
“在后面。”金宝一指青云楼后的一座溪流假山,苦着脸道:“大爷不让跟着,可奴觉得大爷心里肯定很难受,您不知,大爷和凌二爷之间很、怎么说呢。”金宝急的乱抓头。
“我知道了,你在这里守着。”
楼后是一丛假山,溪流、花树遍植,正值春末夏初,姹紫嫣红,锦簇绵绵。
爬上假山之内,穿花拂柳便见一潭碧水,而他正在水边的一块石头上静坐,沉默。
女人悲伤时痛哭一场,宣泄一番是常事,那么男人呢,他悲伤时的样子是怎样的?
此时此刻她看见了,凝滞的空气,静止的水,沉郁的眼神,仿佛化成了石头的人。
而她呢,忽然明白,痛他所痛的道理。
原来真有一个人对她的影响那么深,连看见他伤心自己都要比他还难过。
“娇娘,过来。”他似乎终于发现了她,又或者终于肯收拾起自己的情绪,把心里的悲伤说给她听。
“大爷。”娇娘和他坐到一起,五指穿过他的五指,轻轻紧握。
她便听到他说。
“你看这假山之上便是凌儿的卧房,他也有调皮的时候,被大太太拘的喘不过气了,便偷偷的爬出来。有一次被我撞见了,他竟笑着来拉我的手叫我大哥,冲我撒娇不让我告诉别人,他还说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你说他傻不傻呀,明知大太太和我们母子是死敌竟还上赶着和我亲近,他是真的不怕我抢了他的爵位的。”
“他说他最大的愿望是云游四海,他要做游侠,他每到一个地方都要写游记,然后寄给我看。”
“他说,大哥我把爵位让给你吧,我不想做什么青阳侯。”
“他说,大哥,真心把我当做弟弟好不好?我想要一个宠我疼我的哥哥,为我遮风挡雨。”
“他还说,大哥,你是我最敬服的人。”
“你看,他竟然愚蠢到了这等地步,真是枉费了大太太一直耳提面命的说:我接近他的目的只是觊觎他的爵位和财富。他真蠢,是不是?”
娇娘摇头,越发握紧他的手,“他不蠢。”相反的,凤凌是少有的聪明人,只是他太纯善,不够狠,如果他够狠,在有母族扶持的情况下,大爷如今早死的尸骨无存了。
“呵,是啊,他一死到好,却摆了我一道,对于大太太,我还能做什么?”
“娇娘,我后悔了。”
她抱住他,轻噌他的脖颈,未置一词。
许多年后,午夜梦回时,她又听他说,娇娘,我这一生只做了一件后悔的事。
第122章 罢官
凤凌年未弱冠;如今一亡便是夭折;白发人送黑发人;为了不使长辈过度伤怀,原本该是默默安葬的;但凤凌却还有个翰林侍读的官职在身,虽是小阶,却身负隆恩;也有些许同僚,故此青阳侯府虽不办丧事,却设了灵堂,敞开角门接受来吊丧者的哀悼。
近来圣上卧病;后宫不安,五王蠢蠢欲动,京中氛围紧绷,狠有些一触即发之势,人人自危,或暗中求全、谋权,钻营苟苟,皆不敢搬到明面上来,故此也都不敢随意串门,此番青阳侯府的丧事,多数权贵也只送来了丧礼便作罢,又因是小辈夭折,门前很是冷落。
想着昨日深夜自折桂堂爆发出的那一声凄厉嚎哭,娇娘辗转反侧一夜未眠,清晨早起,眼下便是一片青黑。
略微一看姜妈妈等人,竟也是一夜没有睡好的模样,神情都显疲惫。
“姨奶奶,早膳都备好了,用些吧,一会儿还得去春晖堂伺候呢。”
这府里的老太太病了,担侍疾之名的皆是孝子贤孙,而像她这等的妾室却也不让闲着,得去春晖堂站着,随时听候命令,或端茶递水,或摆膳布菜,或做些跑腿传达上级命令的事儿。
娇娘点了点头,接着道:“我先去上房站站,若是无事便赶在容哥儿醒来之前回来抱他,若是回不来,你们便由得他哭一会儿,哄一哄也便罢了。”
“是。”姜妈妈应下,随后捡了几样娇娘爱吃的放在白瓷碟里。
凌二爷一去,老太太伤怀病重,侯府上下气氛绷紧,主仆皆变得沉默寡言,再不复往日的欢声笑语。
娇娘不敢耽搁,粗略吃个半饱,稍稍一整仪容便往上房去。
大爷侍疾一夜未归,不知此时可用过早膳了没有。
如此想着,走了半截路她又返了回来,用食盒装了几样他爱吃的早点带着,这才又出发而去。
昨夜一听得老太太病重,二房便一股脑的都来了,子子孙孙媳媳挤满了春晖堂,你一句我一句全是担忧的话,出不出自真心不好说,但那语气和神态皆做的天衣无缝,这也极好了。
清晨还飘着薄雾,露水染湿了碧草,一夜之间庭院中落满了白花,春晖堂上寂静无声,寥寥的站着几个还在打瞌睡的大丫头。
昨夜黑压压的一片人头没有了。
“给玉姨奶奶请安。”红雀一见来人便蹲身行礼。
“红雀姑娘快起来吧,老太太如何了?”
“天才蒙蒙亮时便醒了,醒来就抱着凌二爷的一套衣裳哭,这会儿眼睛都肿的看不见人了。”红雀叹息了一声,忙又道:“玉姨奶奶快进去吧,姜姨奶奶已在了,奴婢正要去摧小厨房摆膳呢。”
“你忙你的去吧。”想着自己带来的食物已无用了,便吩咐蒹葭悄悄的拿了回去。
卧房的门开着,哭声断断续续的传了出来,娇娘往里面一看,便见老太太正靠坐着淌眼抹泪,而四下的榻上、椅上陪坐着几个爷们,神色忧虑。
他则坐在老太太床边,正搅动一碗黑乎乎的药汁,下巴上冒出了一些青胡茬,除此之外精神尚好,娇娘放了心,便给站在角落里的姜姨娘行礼。
“快起来吧。你来的这样早,容哥儿那边可安排好了,早上醒来若见不到你又得哭闹,这里有我,你略站一站便回去吧。”
“好。”娇娘点头应下,也不同她生分。在她心里早把她当做婆婆了,更何况她待她很温柔,从没给过冷脸,冲她摆婆婆的谱,如此,她投桃报李,待她也便敬爱有加,两相得宜。
不过一会儿,勇毅侯来了,先给老太太请了安,又安慰几句,便道:“母亲,近来京中怕是要有大动作,为保住咱们凤家,儿恐不能日夜服侍左右,还望母亲体谅。”
老太太点了点头,“大事为重,我不重要,我不过一个行将就木之人,你们不须为我费心。”她看了看这些为她彻夜不眠的儿孙们,眼中虽落泪,可心里是欣慰的,“你们也都是有官职在身的人,不可为了我耽搁了正事,一切都没有保住咱们凤家重要,你们的孝心我已知了,且都去吧。”
勇毅侯挥了挥手,“都去吧,你们笨手笨脚的也不知如何伺候老太太,回去之后便让自家的媳妇来。”
“是。”
“花儿你也去吧,想来,你二叔是有话和你说。”
“孙儿一会儿便回。”凤移花道。
转头去看早已站在一旁的生母和娇娘,便道:“让我姨娘来伺候您吃药如何?”
“都好。”老太太擦了擦眼这才睁的更开了些,瞧见娇娘便道:“你怎也来的这样早,不用照顾容哥儿吗,快回去,把我的曾孙儿养的健健康康,白白胖胖便是你的功劳了,伺候我的人多着呢。”
“无碍的老太太,这会儿容哥儿还没醒呢。”娇娘道。
留着娘们说话,勇毅侯拽着凤移花的袖子便将人扯了出来。
这会儿碧纱橱没人,勇毅侯神色凝重道:“你已j□j日没回羽林军屯营了,可知道发生了何事?你这孩子怎就一点不为自己的前程着急呢。我听人说你已和楚王私下见过了?”
“见过。”凤移花也不隐瞒。
“你好糊涂!”勇毅侯突兀冷斥,“我原本以为你和你父亲不同,没想到你竟也是个贪心的,从龙之功是那么好争的吗?你别看着如今楚王风光,可有句话你别忘了,会咬人的狗不叫,你怎知另外几位王爷没那个实力一争,若是、若是一旦失败,你带累的可是我们一大家子人啊!”勇毅侯气的瞥开脸去。
“勇毅侯府是勇毅侯府,青阳侯府是青阳侯府,早在祖父去后便分了家,即便会牵连,以二叔的能耐,保全自己足矣。”
“我是好心提醒你,你这混小子竟反过来讽刺我,可见是一朝得势便高傲自负,目中无人起来了。”
“二叔找我来若只是为了训诫,那我知道了,只是不牢二叔费心,我心中有数。”
“你懂个屁!你还不知道吧,楚王放出风声,意指你已成了他那一派的人,如今你可成了另外四王的眼中钉,肉中刺了,连带着我们两府也多多少少受了挤兑,你竟还大言不惭的说你心中有数,我看你满胸腔里都是草包!这回要被你害死了!”想着自己辛辛苦苦摆出来的中立姿态已摇摇欲坠,勇毅侯真恨不得砍杀了他。
凤移花一惊,看了勇毅侯一眼,转身便走。
换上朝服,骑上骏马,匆忙出府。
晨雾散去,朝阳东升,朱雀大道,青砖铺地,宽敞辽阔,直抵朱雀门。
吱嘎一声,红漆铜钉大门向两边敞开,一顶十六台,镶金嵌玉的华贵轿子缓缓而出。
凤移花勒马暂停一旁,目光冷冽,有这等排场,且能随意出入宫廷的,不是万安长公主又是谁?!
轿内传来一声笑,其声得意畅快。
“外面的可是咱们威风凛凛的羽林大将军?见到吾之轿撵因何不跪?大将军难不成是在藐视皇权?”
“不敢。”凤移花翻身下马,单膝一跪,抱拳便道。
“你有什么不敢的。”绣着凤凰的轿帘被掀开,露出万安长公主半张侧脸,那一只描画锋利妖艳,势如冲天的眼射着不容违抗的冷光,“抬起头来我瞧瞧。”
语调轻佻,和调戏供她排遣寂寞的戏子少年一般无二。
凤移花蓦地僵直了身躯,眸子里的光一霎凝注。
“大将军这是没把我放在眼里?”
“不敢。”再抬起头时,他看着万安长公主的目光便是平静无波的淡,只是那一双眼珠子黑如墨夜,犹如大海漩涡。
万安长公主眯了眯眼,“呵”的一声冷笑,“真不愧是曾经的探花郎,这一张小脸长的确实俊秀。听说你那唯一的嫡子弟弟死了?死了好啊,他一死,青阳侯府轻易就成了你的囊中物,只是你若想要这爵位,这高官厚禄还得问问我给不给你。若非乾儿赏识你,在我跟前为你说了许多好话,我可不会在这里跟你费口舌。什么时候你提了那对贱人的头颅来见我,什么时候我才放过你,不然,便让你尝尝我的手段,让你一无所有只是告诫,死无葬身之地就是某些不肯听话之人的归宿了。”
“长公主好大的威风,您眼里怕是早没了圣上吧。”凤移花冷笑。
万安长公主斜扬唇角,睨了凤移花一眼,什么多余的话没说,只淡淡道:“走。”
轿撵扬长而去。
那般的神情,竟无端的让他惶惑。
当即不敢耽搁,策马疾奔,先回了屯营询问关俊彦,不成想,他不过j□j日没回,便已物是人非,经他一手提拨上来的羽林卫一个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皆是一些生面孔。
而他那座用于处理日常事务的院子也被别人鸠占鹊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