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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云雪岸仍安然地躺在那里,没有应我。而他的身体已在这春花烂漫阳光和暖的日子中渐渐冷却下去。我禁不起浑身颤抖,将云雪岸紧紧抱在怀里,嘴里喃喃地不断重复:“别,别走,别走……”
直到有人在身后唤我的名:“姑娘,终于找到你们了!”
是碧落,我迷茫地回头看了她一眼,她也在同时望见了我怀中的云雪岸。
碧落的脸色刹时转白,疾步奔了过来,在仔细探寻过云雪岸的鼻息和伤势后,碧落的双手开始剧烈颤抖。我捉住碧落的臂:“求求你,你懂治伤的,快帮帮他,他流了好多血……”
碧落无动于衷,我有些急了:“碧落你怎么了?你还在楞什么神?在不救他他就危险了。”
碧落的眼中落下一颗硕大的泪珠,终于沙哑着声音艰难回道:“少爷他,他已经去了……”
我楞在那里,如千万雪片凝结了空气,那样伤心,却哭不出声:“你也骗我是不是?他没事的,你治不好我们把他抬回去,找最好最好的大夫来治……”
“姑娘!”碧落哭着打断我,“少爷已经去了多时,再好的大夫也都回天无力了!”
在呆住三秒后,不知从哪里来的蛮力,我默不作声地站起身,开始试图背起云雪岸,碧落忙拦住我:“姑娘你做什么?杀手可能就要找到这里,我们不能带着少爷走,那样只会全都落入他们的手中。”
我不理她,继续架着云雪岸向前挪去:“我要带他去找大夫,再迟就来不及了。”
碧落见劝不了我,只得拉着我的衣袖道:“这样好了,前边有个山洞很隐蔽,我们将少爷暂时藏匿在那里,不会有人找到的,然后我们快去和二当家会合,再请了大夫过来,也比我们把少爷抬下去要快得多。”见她这样说,我才勉强同意了,将云雪岸安置好,又找了些野草隐蔽好洞口,方才与碧落跑下山去。
半个时辰后,我见到了二叔,二叔对我一个人出现颇为震惊,刚想问些什么,碧落已上前耳语了几句,二叔的脸孔渐渐被痛苦笼罩。我没有说什么,只找到阿鲁台,嘱他找来了先前替云雪岸看伤的大夫,拉住他就往回赶。所有人都没有质疑,只默默地跟在我后边。
不多会儿,便来到安置云雪岸的山洞。然而,洞中除了一滩殷红的血迹和一柄断箭外,竟空无一人!
众人都楞住了,云雪岸不见了,生无人死无尸,如凭空消失一般,二叔与碧落面面相觑:“是不是被杀手找到给掳走了?”
“不会的!”我痴痴望着他躺过的地方,似对别人说又似自言自语,“他没有死,我说过的,他不会死的,一定是他醒过来后没有见到我去找我了。”
没有人作声,每个人仿佛都带着怜悯的目光看我,我沉吟了一下,突然扬头笑道:“他又和我们开玩笑呢,我们现在就回村里去,他一定在新房子里等着呢!”
不等别人回应,我已抬脚向来时的路走去。
村中的打杀早已结束,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春天,也可以这样寒凉。
新房子是寂寞的,天已暗了,房中却没有亮灯。我轻轻笼上了一支烛火在桌边,那只酒壶已撤去,换上的翡翠白玉瓶。我重新穿戴整齐端坐床边,既然你还没有回来,我便坐在这里等你。还没有拜堂,你不可以失约的。就这样,静静地等,从日暮到天明。
他却始终没有回来。
二叔与碧落也告知,找了整晚,仍不见他的身影。
我疲惫地站起身,刚刚踏出一步,却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是茫茫一片的黑暗,我看不到前路。很怕很冷很孤单,我摸索着前行,没有希望。不知行了多久,终于见到了一丝光亮,我心头一动,不由加快了脚步。果然,有个熟悉的身影渐渐近了。
“青儿!”他回转身,还是那样淡淡温暖的笑,“脚下小心,许多的荆棘暗石。”
是他!我惊喜地抬头,我的云雪岸,那样近又那样远地站在我的前上方。我伸出手去:“云呆呆,快拉我一把,我走不动了!”
云雪岸迟疑了一下,并没有向我伸出手,而是为难道:“青儿,对不起,我触不到你了,我要走了……”
“走?你去哪里?”我很着急,脚下却迈不动步子,“你要丢下我?”
云雪岸爱恋地望着我,轻轻道:“以后青儿要学会照顾自己,不要伤心,我会在心里想着你……”云雪岸说完这番话向前望了一眼,“青儿,我必须走了,别让我担心啊……”
我一下急了,试图上前追赶,却仿佛被绊住,一下扑跌在地,再抬起眼,云雪岸已走了很远,我禁不住啜泣起来:“云呆呆,你别丢下我呀!”
云雪岸似乎楞了一下,很快又回转身,用右手捂住自己的胸口,然后向前伸出,拇指、食指、小拇指伸直,中指、无名指蜷拢,最后指向我……
我几乎不能自已,望着云雪岸越走越远的背影,手足无措地不断呼喊:“云呆呆云呆呆……”
“云呆呆云呆呆!”我还在绝望地喊着,却听见有别人在唤我:“姑娘,姑娘?”
我迷朦地睁开眼,见是碧落和二叔站在床边,碧落松了口气:“可醒过来了,真是担心死了。”
“找到他了么?”我张嘴便问,迎来的却是碧落黯然的眼神,她轻轻摇了摇头,“没有,哪儿都找不着。”
我把眼光重又对向屋顶,不再说话。碧落端来一个碟子,带着恳求的口吻道:“姑娘吃点东西吧,你已经一天多没进食了。”
见我没反应,碧落只得又说:“姑娘吃饱了才有气力找少爷不是么?若是少爷回来了,看见姑娘这个样子,不定该怎么伤心呢。”
望着碧落一夜之间憔悴的脸,我不忍再沉默下去,于是夹起一块小饼放入口中,谁知刚咬下便呕吐起来,碧落慌手慌脚又是捶背又是抹胸,豆大的眼泪也落下来,反复地说着:“姑娘你可千万别倒下去,你要是倒下去,少爷在那边也不能安心啊……”
我欠疚地捧起碧落的脸庞,替她拭去泪水:“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我没事,一点事都没有。”
碧落傻傻地看着我:“姑娘,你哭出来吧,哭出来才会没事的。”
我轻轻牵动了一下嘴角,想牵出一个笑容,却终于没成功:“哭?为什么要哭?谁也不能证实他出了事……”
话一出口,碧落与二叔只得暗自摇了摇头,并不接话,我却转向二叔,声音清冷:“二叔可查出是什么人袭击我们?”
二叔叹了口气:“看情形应和之前袭击我们的人一样,但具体是何人还不太清楚。”
我扶着床沿支撑着自己缓缓站起,面无表情道:“我想出去走走。”
这条路是云雪岸带着我骑马突围的路线,这次的杀手显然武功更高一筹,且行动干脆,绝不拖泥带水,一旦得手便全身而退,因此死伤的尽是自己的弟兄,而对方偶有受伤者也很快被同伴带离现场。我转了几圈没有得到任何线索,正准备再向前寻一寻,脚下却踏到了一个硬物,硬物躺在草丛中,显得很不起眼。我弯腰小心的拾起,见是一块象牙制的牌子,上书一个“武”字。
题外话:云之彼端
第六十八章是第三卷的最后一章,今天终于完成了。这一卷似乎很长,也许是我也不愿太早让它结束,于是心有念念地将它一直留到现在。尽管这一章的内容早在构思小说业已确定。
写完这些字仍是不能平复的,有些感受甚至连自己也始料不及,于是想把心里的话写在这里,说题外话也好,说卷末语也好。
写云雪岸,就如同自己也谈了一场恋爱,伤筋动骨,欲罢不能。我知道,初期的时候,喜欢云雪岸的人不多,他没有显赫的家境,不会武功,待人接物简单直接,不谙世情,常冒失地打抱不平,轻信,书呆子气,有时执着得有些不可理喻。相比慕容楚的聪明俊朗,风度翩翩,他仿佛就如同人海中一枚最普通的青叶,飘飘荡荡就不见了踪影。
然而,慕容楚走了,云雪岸却留了下来,尽管慕容楚十分清楚青儿对自己的感情,尽管云雪岸看的明白青儿心中或许有放不下的过去。因为在慕容楚的世界里,有很多更重要的东西,只是在感情这块区域里,青儿也许是第一位的。云雪岸却不同,他的世界从来都很简单,爱他的人和他爱的人,而青儿则是第一个。
云雪岸与青儿并非一见钟情,而是在争争吵吵不断磨合间渐渐形成了,他平生第一次爱上一个女子,他惶惑茫然抵触,他没有想到原来爱一个人会有如此甜蜜的疼痛,起初,他不敢面对又身不由己,于是常常莫名其妙地发发脾气吃吃干醋,同时又悉心将青儿的喜好记在心中,为她买了小面人又临阵退缩不敢送出。他明知道自己和青儿是两种不同的性格,却纵容她宠溺她,在心里深深地种下她的名字。
朝夕相处的这段时日里,连云雪岸也不曾想到,自己已多多少少地为她改变了。他不再冒失,不再莫名地发怒,不再强求表面。换之而来的是他内心深处的淡定,憨直,和如大海一般的宽容。于是,他也明白了喜欢一个人,并不已占有为目的,因此在最危难的时候他要放手,他要她去安全的地方,狠心赶她走,即便此生再无缘见面。
对于青儿,只要她好,他便好。他只是有些遗憾,没有来得及与心爱的女子拜堂,只能够在生命即将结束的最后轻轻说了一声:“你今天真美。”
而青儿对于云雪岸,却反而没有那样坚定地肯定自己的感情,或者说她没有那样勇敢。当她与云雪岸俏皮地斗嘴时,当她与云雪岸在苗疆共患难时,当她和云雪岸塞外驰骋时,甚至当慕容楚直接了当地问起云雪岸时,她仍没有确定自己的感情归属。也许是担心被伤害,她本能地保护着自己,不敢承认早已排山倒海的感情。她只道云雪岸已渗入自己的生命,若是剥离,便剐心剐肺的痛。殊不知“云呆呆”的称呼早已刻骨铭心,除了他再无他人可以担负,更不知他的离去又岂止是痛,而是连灵魂也生生地抽离了。
倘若云雪岸没有耍那个重伤的小伎俩,我们的青儿恐怕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正视感情,而可怜的云呆呆更不知猴年马月才可以娶得到心目中的小女子。只可惜,那么多悬而未决的秘密最终导致了天人两隔的局面,在他们成亲之际,永远地带离了云雪岸。“牧马放羊”的故事一语成谶。
青儿其实心里很清楚,云雪岸是真的去了,从今之后,她再也看不见他听不见他感觉不到他了,这种感觉很可怕,如同重新适应一个世界。她终不是表面那般勇敢与坚强,她选择了欺骗自己,同样地不去承认这个事实,这个爱人在自己怀中永远去了的事实。
写到这里,我也有种被抽空的感觉,第四卷再没了云雪岸,却又无时无刻地有着他的影子萦绕不去,我没有说云雪岸的去向,也不会明确地说。或许在潜意识里,他仍然是无处不在的。
第六十九章 诘问
虽然面容平静,心中却如海翻腾,我强压制住惊怒,将象牙牌纳中袖中,对碧落道:“我要回京城!”
回到石屋,静静地将贴在各处的大红囍字一一揭下,并准备着回程的行李。碧落问:“姑娘,这里的东西哪些要运回京城的?”
我摇摇头:“不要动这里的东西,他回来的时候怕不方便……”
“姑娘!”碧落欲言又止。
“算了,就当我没说过。”我歉意地望着碧落,“将那只翡翠白玉瓶和他的衣物带着吧。”
碧落乖巧地收了那只花瓶,又试探道:“姑娘该饿了吧?要不我去做点吃的,喝点粥如何?对身体好的。”
话刚出口,碧落顿时意识到可能错了,连忙改口道:“啊,还是做些点心吧,姑娘想吃什么?”
我握着包袱禁不住轻颤起来,惨淡地笑了一下:“不用了,碧落,你歇会儿,我自己去煮点粥。”
你曾说过,煮粥之前要在锅壁涂一层薄油,煮开之后要用小火,可以加点盐和姜丝,还有火腿丁与菜沫,每次放火腿的时候你都要取笑我,说我无肉不欢,没有男人敢要,我顶嘴,你又说我太刁蛮泼辣,更没有男人敢要。那我从现在开始戒肉,开始温柔体贴,你可不可以就此回来,我什么都改,你可别不要我,云呆呆,不要躲了,天又快黑了,外边寒冷冰冻,没有光亮……
“姑娘姑娘!”是碧落着急的声音,“姑娘你怎么坐在地上啊,粥都糊了。”说着碧落将锅从灶台上端出来,“姑娘你还是却歇着吧,这粥倒了,我重新煮一锅。”
我疲惫地撑起身子:“别倒,我喝。”
舀了一小勺抿进嘴里,是苦的,比世上任何一种药都要苦得多,我颓然地放下碗,终于忍不住流下泪来:“以后再也喝不到他煮的粥了……”
有时候,感情也如关了闸的洪水,一旦漫溢便一发不可收拾。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