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锁心玉-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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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不是个好人,你不要对我这么好,不要……”她哭得神智不清,“每回有人对我好,结果都会让我伤心让我失望……”

宛容玉帛搂着她的肩,轻轻拍拍拍,像哄孩子一样,有节奏地轻拍着她的背,反反复复保证,“这一次不会了,不会了……”

她继续哭。

他便仍那样轻言轻语,温柔地哄着她。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哭,像一个刚出世的小婴儿那样哭。

“无射不哭了,不哭了……”他在她额上轻吻了一下,“陪我回家好不好?”

无射抬起泪水莹然的脸,哽咽地问:“什么?”

她这满脸是泪的样子说不出的楚楚可怜,因为她纤细风流,含泪起来分外的柔弱动人。宛容玉帛伸出袖子为她拭泪,温柔地叹息:“做我的勇气,你的男人不够坚强,需要你在旁边陪他,他怕他自己招架不住家里的责难,要你帮他,帮他——”

“不帮!”无射用她哭得含糊不清的声音道。

“帮他证明,你是一个值得他爱的女人,好不好?”宛容玉帛温柔地蛊惑。

“不好!”无射边哭边道。

“帮他证明,你是不同寻常的女人——”

“不好!”

“帮他证明,你是个不值得他爱的女人?”宛容玉帛更温柔地笑。

“不好!”无射顺口便说,说完了便惊觉上当,“你——”

“我什么?”宛容玉帛无辜地轻笑。

“你骗人!”无射恼起来,恶狠狠地瞪着他。

“彼此彼此。”宛容玉帛乘她不备,轻吻了她的唇,“和你相处久了,不会骗人怎么行呢?”

无射咬了他一口,咬得不轻不重,俏脸一红,“你这无赖!”她又哭又笑,脸上泪痕未干,又是滑稽,又是可笑。

“不哭了?”宛容玉帛以牙还牙,在她粉颊上轻轻咬了一口,“嗯?”

无射哼一声:“不哭了。”

“陪我回家?”宛容玉帛低低地蛊惑。

“不陪!”她甩头,做绝情状。

宛容玉帛顺口接下去,“不陪——不行!”

无射低下头,眸子里亮晶晶的,她抿着嘴在笑——终于,有一个男人,他真的把她当作骄傲,而不是糟粕啊!他没有把她收在见不得人的地方,而要把她带回去给人看!看他爱上的,是多么令他骄傲的女人!

“我——我陪你回家。”她抬起头,看着宛容玉帛,郑重地道:“不过,我要你先陪我去见一个人。”

“什么人?”宛容玉帛皱眉。

“岑夫子。”她回答,不容他反驳争辩的。

藤萍——》锁心玉——》旧伤

藤萍

旧伤

宛容玉帛做梦也没想到,无射住在芦花村那样清苦的地方,而岑夫子竟然堂而皇之地在晋阳城里!非但住在晋阳城里,而且成了城里最有钱的大老爷,如今他不叫“岑夫子”,而叫作“岑老爷”。

但这个“岑老爷”在无射面前一样吃不开,一样看到无射便像老鼠见到猫,只有发抖的分。

“钟——钟姑娘……”岑夫子坐在他金银山庄里最大最漂亮的檀木椅上,颤颤声,惊惊胆地问:“不知有何贵干?”

“你放心!”无射依旧是一身满是补丁的花衣服,虽没有昨日那般狼狈,却也一样寒酸,“我不是来向你要钱的,我答应给你三十万两黄金,给了便是给了,绝不会赖账不认。”她把宛容玉帛拉到身前,“我只是要你帮他看看,当年的旧伤,到底是不是真的已经完全好了?”

宛容玉帛这才知道她把她卖身的三十万两黄金给了岑夫子作条件,难怪她会一贫如洗,这个——他不知用什么言语来形容——这个笨蛋!

岑夫子大大松了一口气。上上下下用他的怪眼看宛容玉帛,“我岑老爷治过的人,是万万不会出毛病的,你尽管放心。”他边说边为宛容玉帛把脉,一搭上他的手腕,岑夫子眉头一扬“咦?”

无射骇了一跳,“怎么了?”

岑夫子闭起眼睛,思索了一会儿,嘴里念念有辞。

宛容玉帛和无射面面相觑,却不懂他念的什么?

“娃儿,”岑夫子睁开眼睛,对宛容玉帛道:“你近一两个月和人动过手,受过伤是不是?”

宛容玉帛点头,和苏蕙一战,他伤得不轻。

岑夫子唬地一下跳了起来,他身子又矮又瘦,站起来不及宛容玉帛高,他跳到椅子上,居高临下,指着宛容玉帛的鼻子,“娃儿,你以为你自己是什么东西?你是老子我从棺材里捞出来的死人!死人你知不知道?老子我辛辛苦苦,挖空心思把你救活过来,你竟然还敢跑去和人动手?还敢受伤?你问那狐媚子,她亲眼看见你身上那两刀是怎么捅进去的,你问她就知道老子把你那两个刀眼补起来有多么辛苦!你竟然当作没事人一样去打架动手?你身体的好多机能其实早被狐媚子那两刀搞坏了,哪里经得起受伤?你一受伤,牵动旧伤发作,老子我可不是神仙,不能救你第二次!”他指手划脚骂得是神采飞场,突然之间,他醒悟过来他说了什么,一张脸顿时成了呆瓜,愣愣地看着宛容玉帛。

宛容玉帛却正呆呆地看着无射,岑夫子的话,他可是一个字一个字都听清楚了——他说“她亲眼看见你身上那两刀是怎样捅进去的。”“狐媚子那两刀……”

无射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她惊战地看着他,那眉宇间的不知所措,恰恰证明了岑夫子说的是事实!

“无射?”宛容玉帛语音出奇的镇定,“我身上这两刀,是你——”

“是我害了你!”无射侧过头避开了他的目光,“我说过叫你不要对我这么好,”她闭着眼带着泪大叫,“是你信誓旦旦说可以接受我所有的错!你——再善良再宽恕,也无法容忍一个谋害过你的女人吧?我——太天真了!我不能要求一个男人接受像我这样的一个女人!那对你——太不公平!”她说完,踉跄退了三五步,惨然而绝望地转身,拂袖而去。

“无射!”宛容玉帛身法何等迅速,无射哪里跑得过他?岑夫子眼前一花,无射就被他拉了回来,“你想去哪里?”

“不关你的事!”无射倔强地一把挣开手去,“我不配碰你,我几乎害死过你,只是你忘记了,我没有忘记!我不能昧着良心和你一起,你会恨我,恨我骗你!你放开我!放手放手!”

宛容玉帛咬牙,“你又只顾着你自己胡思乱想,我有生过气,恨过你?你又哪里不配让我碰?你当我是笨蛋不知道你害过我?打自伤后醒来,你强迫岑夫子救我,对我冷言冷语,如不是因为你我情深义重,便是你在赎罪——否则,你为什么会救我?依你的脾气,你会良心发现救一个莫不相干的人?钟无射,你没那么好闲心!我——一直知道是你害我,只是,我不愿想也不愿承认!”他深吸一口气,“就像七公子说的,我从未忘记,只是不愿想起!但就算承认了又如何?是!你害过我,几乎害死了我,但你何尝不是费尽心机救活了我?我没有死,你便不必自责,你若依旧是‘我不配我不配’,才让我真的生气,真的生气——你竟然想逃!”

无射指着他的鼻子,倔强地咬着下唇,把它咬出血,“宛容玉帛,你不在乎,是你宽宏大量,你了不起,你厉害!我没有你宽宏大量,我不能原谅自己,因为,谋杀是太可怕的事情,你太善良太光明,你可以体会害人的心情?你若真的忘记了,我或许可以自欺欺人忘记这件事,但你没有忘记啊!一旦揭穿了,我不能当作没有发生过!”

宛容玉帛那样温柔的脾气也被她激出火来,“那么你想怎么样?无射,你若觉得亏欠我,就不要这么任性好不好?你不能每回想要如何就如何,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想对我好就对我好,想当缩头乌龟就当缩头乌龟,我不是你的玩偶,要如何便如何。我从未变过,只是你自己的心一直反反复复,又阴又晴,你自己想清楚,是怎么样才叫做‘不公平’?不是我爱了一个谋害我的女人,而是我爱她信她,她却从未相信过我,从不相信我只是爱了她这样一个女人,不相信我可以爱她不变!你——真是存心气我,存心要我和你吵!”

两个人便像一对斗鸡,越说越是火气上扬,当真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一时之间,倒也争不出谁对谁错。倒是岑夫子隔岸观虎斗,看看左边,看看右边,颇为悠闲自在。

便在这时,门边笃笃笃三声轻响,有人走了进来,好奇地看着他们两个。

宛容玉帛与无射同时住嘴,错愕地看着来人。

那是一个纤柔而清秀的不太年轻的女子,发髻挽得有点零落,人也很有点倦意,还有七八分的病态。她并不是绝顶之姿,论姿色远不及无射,但偏是那一身病态的柔柔倦倦,使她别有一番“江水苍苍,望倦柳愁荷,共感秋色”的味道风韵。她拿着个托盘,上面是一碗热粥,犹自热气腾腾。

“老爷,我不知道你有客。”她把托盘端过去放在岑夫子身边的桌上,把粥端出来,极是温柔体贴。

无射目瞪口呆,“岑夫子,她是谁?”

岑夫子瞪着一双圆圆的斗鸡眼,“我老婆。”

“你老婆?你也会有老婆?”无射惊愕之极。

宛容玉帛看看双脚临空,坐在高高的檀木椅上干枯瘦小的岑夫子,又看看那婷婷娉娉,风度如诗如画的女子,怎么看怎么不相配。但人家偏偏柔情蜜意,相好得理所当然。

“岑夫子,你不会仗势欺人,强要人家做你老婆吧?”无射本来性子就变化多端,这下忘了刚才还和宛容玉帛吵得火冒三丈,反而怀疑起岑夫子。

岑夫子气得猛拉胡子,两只脚凭空乱踢,“老子为什么就不可以有老婆?老子高大威猛,心地善良,安贫乐道,英俊潇洒,哪一点不如你看上的这小子?为什么强要人做我老婆?这晋阳城里里外外不知多少女人想做我老婆,我呸!我还不要呢!”

“你高大威猛,心地善良,安贫乐道,英——英俊潇洒?”无射哭笑不得,懒懒地斜睨了他一眼,那娇媚而不屑的味儿,气得岑夫子哇哇怪叫。

那倦态的女子放下了粥碗,张开双手拦在岑夫子面前,很斯文有礼地道,“这位姑娘,请不要对我家老爷这样说话,尊重他一点,好么?”

她竟然在“保护”这个像蛤蟆一样的小老头?无射本是为她打抱不平,她毫不领情,竟还为岑夫子说话?无射本来一肚子火,被她一激,几乎发作。

一只手伸过来把她拉到身后去,宛容玉帛也拦在她面前,向那女子微微点头,“无射口气不好,我替她向夫人道歉。贵夫妇伉俪情深,无射指手划脚,本是她的不是,还请夫人大量,莫与她计较。”

岑夫人缓缓退回岑夫子身子身边,闻言淡淡一笑,“公子言重了。”

这两个人在斗斯文,无射躲在宛容玉帛身后,向岑夫子翻了个大白眼。岑夫子在岑夫人身后向她吹胡子瞪眼睛。而前面两人文绉绉地说话,若有第五个人看见了,非当场笑死不可。

岑夫人退回岑夫子身后,耐心等他把那碗粥喝完,收拾好东西,又慢慢出去。

真是个奇怪的女人,比无射还要奇怪,宛容玉帛心下诧异,岑夫子有什么好?值得这一个女人为他如此?

他只是心想,无射对着岑夫子嫣然一笑,笑得如水盈盈,“你哪里弄来个这么厉害的老婆?”

岑夫子竟然老脸一红,“我——那个四十年前——”

“四十年前?”无射与宛容玉帛面面相觑,(奇*书*网。整*理*提*供)相顾愕然。

“她今年五十八岁,我六十三岁,难道不是四十年前?”岑夫子瞪眼,“四十年前,我是她家里的治病大夫,她身体不好,我从小就给她治病,治了那么十来年,两个人也算什么梅什么马,就好上了。当年我还没这么老,她也年轻美貌,本来是一对神仙般的人儿,只可惜她老子,嫌老子没钱,娶不起他女儿,说老子要娶,行,等老子一天有了上百万两银子的身家,再回来娶他女儿。我一气之下,就开始跑江湖看病收银子,等我存够了银子,嘿嘿!”他神气地想,“老子当着他的面烧掉一叠几万两银子的银票,看他是什么嘴脸!只可惜——”他像斗败的公鸡一样泄了气。

“怎么了?”无射皱眉。

“等老子拿到你那三十万两黄金,他早就死了,四十年了,娟娟也不年轻了,她也五十八了。”岑夫子叹气。

无射默然,这一对奇怪的夫妻,“她就一直等着你?”她低声问。

“当然,我还笑她空自做了五十多年的”小姐“,再没有比她做得更长的小姐了吧?这年头姑娘家年纪轻轻,十七八花朵似的就嫁了。”岑夫子理所当然地道。

一个女人,在家中做了五十多年的‘小姐’,在这样早嫁的世界中,那是多么辛苦多么困难的事?一个男人,为了他的女人,在江湖中劳劳碌碌,看尽人的脸色,像一条狗。可是为什么,他们不以为苦,反而视作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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