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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天?”常宝纹迷惑不解。
“可能,过去曾是一对爱侣,但有一回不知为何身受重伤之后,我失去了大部分记忆。所以自她救我清醒到她死,我只认识她十六天。”宛容玉帛并没有回避这个“死”字,“她也并不怎么讨人喜欢,妖妖艳艳,脾气恶劣,还喜怒无常。”
常宝纹听得目瞪口呆,这个男人对他心爱的女人的评价真是——奇异,“可是大哥你——”她心中嘀咕,既然你认为她如此,又何苦为了她哀伤如此?
“她非但妖艳,而且见钱眼开,救我一命之后,便向我要这十六日养伤的银子,没有银子,我便滚蛋。”宛容玉帛淡淡地回忆,目中有淡淡光华,唇边似笑非笑。
“既然是这样一个女子,为什么大哥你……你对她……如此好?”常宝纹颇感委屈,听起来,她自己比钟无射好得多,为何宛容玉帛却不爱她?
宛容玉帛看了她一眼,眼神颇为奇异,缓缓地道,“我没有对她如何的好,我若是真的对她好,今天我就可以原谅自己——”他眼睛眨也不眨,悠悠看着梅花,“她什么都不好,绝不是你们原先以为的读书才女,温柔佳丽,甚至,我说得难听一点,她甚至不是一个清白女子,她有过多少人幕之宾,我也不知道。”
“她——她既是这样的人——”常宝纹几乎要尖叫,“她配不上大哥,你不觉得她玷污了大哥你么?”
宛容玉帛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她只有一个优点。”
常宝纹一呆,“什么?”
“她用她的一条命来爱我,用她的命来换我的命,然后把我赶走,如此而已。”宛容玉帛淡淡地道,“她是个傻瓜,她爱我,怕我瞧不起她,所以就拼命地逃,拼了命要把她自己变成我最讨厌的那种女人,生怕我知道她爱我。”他伸手轻轻揉了揉眉心,闭上眼睛,“她这样保护她自己,她咬定了我瞧不起她。”
“你真的瞧不起她?”常宝纹问。
宛容玉帛冷冷地道,“我自然瞧不起她,她若要人瞧得起,便该自己瞧得起自己,她自己都瞧不起自己,还要人瞧得起她?世上没有这回事。”他闭着眼睛,像很疲倦,“她若不那么轻贱自己,她若有胆好好和我说,她若敢同我一起走而不是赶我一个人走,她若不单独留下送死,我……我……”他在那一刹那恢复了他温柔无奈的本色,显得凄然无助,但那神情一闪而逝,并没有人注意。
常宝纹沉默了一阵,“不,你不是女人,你不懂女人的心。一个女人爱一个男人,那个女人可以为那个男子委屈到什么地步,她全心全意为你打算,没有想过她自己,结果你却因此而瞧她不起,对一个女人来说,那是多大的悲哀?”她说的是为了钟无射,其实何尝不是为了她自己?她的感情,他不也完全瞧不起?
宛容玉帛冷冷地道,“她和你不同。你会如此想,是因为你出身名门,平生未受挫折;她是个凭美色为生,一辈子过来历尽坎坷的妖媚女人。她若肯为任何人委屈她自己,不是因为她爱那个人,而是因为她早已准备为了那个人去死!否则,谁也休想她为谁吃任何苦!她是怎么样可以颠倒众生,玩弄男子如儿戏的女人,她不会去爱任何男人,只会为了某个男人去死而已。”他目中散发着奇异的光彩,“她的人很低贱,但是她对所谓‘爱’,是很苛求的——她不能原谅她自己不完美,也不容许她被我瞧不起,她太骄傲又太自卑,所以她只好去死,否则,她要怎么办?”他慢慢说完,悠悠地道:“就像梅花,梅花若嫌枝干太丑,又鄙夷自己不如雪花白,怕雪花瞧不起,那么,它只好谢去了。你们看,谢去的,总是最漂亮的那些梅花——”
“大哥,你绝不止认识她十六天;”段青衣低低地道。
宛容玉帛淡淡地道,“也许,我不记得了。”
梅花奇绝。
落英轻曼。
三个人的目光都看着宛容玉帛手里的那幅画。
画中人古妆窈窕,笑生双靥。
一点也看不出是个妖艳而刚烈的女子。
“她好会骗人,大哥,你看,你说的,一点也不像画里的她。”常宝纹道。
“昔日江湖之中有个千面娘子,易容之术绝高,化身千万,我看无射只怕有过之而无不及。”宛容玉帛冷冷地道,“她天生是个骗人骗鬼的胚子。”
“你为什么总要这样说她?她地下有知,心里也不会高兴的。”常宝纹忍不住道。
宛容玉帛慢慢地道,“她若听得不高兴,便可以来找我,为什么她做鬼这么多年,却从来……从来不曾来找我?从来——不曾入梦?梅中未必留新鬼,梦里何尝有故人。青衣,你这两句做得很好。”他抬头望了一眼天,语气悠悠神色悠悠,“梅花——是太干净了,配不上她。”
常宝纹刚要开口,既然是梅花太干净了,为何会是梅花配不上她?那该是她配不上梅花才是。
但一直未开口静听的段青衣低低地重复了一遍,“梅花太干净了,配不上她。”
不知为何,这句简简单单的话,被重复了两遍之后,却分外生出了一股别样滋味,让常宝纹怔怔地也重复了一遍,“是——梅花配不上她——”
在她低语的时候,宛容玉帛已站起身来,梅瓣带着幽幽的梅香被他抖落一身一袖,随着风轻轻地蹁跹。
他就这样走开了去,常宝纹知道,他不会回头。
段青衣看着宛容玉帛离开,慢慢地道,“你有没有发觉,大哥也像梅花,没有特别妖艳的火,是烧不起来的。钟无射是那一种毒火,而你不是。”
常宝纹苦涩地笑了笑,“是不是因为不是毒火,所以无法刻骨铭心?”
段青衣忽地一笑,“刻骨铭心不适合你,你不是历过沧桑的女人,也不是冷淡多情的大哥。”
“那么——什么适合我?”常宝纹微微红了脸,悄声问。
“当然是这个青头青脑的愣头青了。”有人长长地打了个哈欠,睡眼朦胧地道。
段青衣与常宝纹大吃一惊,急忙分开,跃起身,只见颜非不知何时已睡在他们头顶的树枝上,此刻舒服地翻了翻身,仍自言自语含糊地道:“大哥说——”
“大哥说什么?”常宝纹俏脸飞红,急于摆脱刚才的窘境。
“说三个月后,我们就要对璇玑教动手了,你们如果有什么适合你适合我的悄悄话,不如乘这三个月的机会快快说了,否则机会失去,俏郎君,美娇娘没个浓情蜜意,多么可惜。”颜非嘿嘿一笑,陡然自树稍拔起,直扑那边的林海,躲避恼羞成怒两公婆的追杀。
梅林之中仍可隐约听见常宝纹的尖叫:“该死的颜非,你快给我下来!”
“呵呵……”颜非调侃的笑声远远回荡。
刚才梅林之中的优雅与哀伤荡然无存,变得生气起来。
但热闹的永远是那一边,就像这一边,这一个人永远是寂寞的一样。
无射——
宛容玉帛在缓步走回鹦鹉楼的途中停下,伸手接住了天上零落的一点飘雪。那雪很冷,落在他的指尖却不融化,他的手也很冷,他的心更冷,冷过这一天的梅,这一天的雪,这一地的冰。
无射——
等我为你报了仇,我陪着你去好不好?这人间太冷——太冷——
宛容玉帛放下了握雪的手,闭了闭眼睛,紧紧用双手抱住自己,像一个久经寒苦的人,再也经不起那样的风霜。
如果留在人间要经历这样的冷,我要那一团妖火!妖火也好,毒火也好,无射无射,我的坚强是假的,我的冷漠是假的,从始至终,我从来不曾是冰,只是水,只是水而已。没有你这一把妖火毒火,在这样冷的天气,我不会沸腾,只会结冰。
冷风吹来,未知觉的泪已在颊上成冰。
藤萍——》锁心玉——》灭教
藤萍
灭教
璇玑教自立教初起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大劫!璇玑教上下震动。
石桥冰封,风霜弥雪。
桥上一个身着五色彩衣的人负手望天。
地上一张张揉皱的纸条,在天寒地冻的时节被风吹得哗哗乱翻,像煞一群苍白的幽灵,在彩衣人脚下涌动。
纸上各各有字,写的是“十月十八柳州分坛被破,坛主被杀”、“十月三十,古月塘,本教护法十二金尊十人被擒,两人被杀”、“十一月六日,洛阳分坛告破”“十一月十七,宛容玉帛率众直入长离谷璇玑峡”……
最后一张,握在彩衣人手中,写的是“十二月三,宛容玉帛破蓝黑红白四色防兵,直通璇玑教璇玑堂”。
彩衣人木无表情地说了一句:“宛容玉帛!”他左手本抓着一只信鸽,突地“啪”的一声那信鸽被掷出去三丈有余,脑骨碎裂,登时毙命。
而地上翻滚的纸片蓦地停止了翻滚,只是被风吹得直响,仔细一看,却是十数支鸽羽透纸而过,没入冰棱,把纸条齐唰唰钉在了地上。
“宛容玉帛!”彩衣人突地厉啸一声。啸声裂风破雪,像极了怨鬼的哭号!彩衣人厉啸声中,身形一闪一晃,疾扑而去。
而在他适才站立的地方,石板歪斜,冰枝破裂,河上的冰也龟裂碎开,冰上的鸽羽纸条通通在“咯——啦”的碎裂声中没入河水,不复可见。让人骇然他的内力之高,怨毒之深,内力聚于足下竟引发这样惊人的后果!
他自然便是璇玑教教主苏蕙——他与十六国制作璇玑图的人同名,叫做苏蕙,这也是他为什么疯狂迷恋这张璇玑锦图的原因之一。
他已兵败如山倒,宛容玉帛的拼死之心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一路上势如破竹,无人可以抵挡他那一股哀极心死的怨恨,谁阻碍了他,谁便死!
璇玑教落得步步败退满堂尽输,便是因为苏蕙远远没想到,宛容玉帛竟是真的爱着那个女人的!那个爱是真的!所以那个恨也是真的!恨,是恨到肌肤骨骸,恨绝天涯水湄,恨尽了红尘,也恨断了白骨!
苏蕙自石桥疾奔回他的卧房,急急找出了一张东西,细细折好,放入怀中。
他刚刚做好这一切,只听得门外殿堂人声渐响,乒乓破门之声不绝于耳,他知道宛容玉帛来了。
苏蕙并没有逃,反而嘴角噙着一丝诡异的冷笑,像要落入网中的并不是他自己,而是宛容玉帛本人。按了按怀中的纸条,苏蕙拉开门,昂首大步走了出去。
—切的关键,显然在那一张纸条,只可惜,除了苏蕙,谁也不知道那纸条之上,究竟盛承着什么秘密。
宛容玉帛攻入璇玑教的正殿,除了教众逃得一千二净的楼宇和几个血流满地的伤兵之外,竟是空空荡荡的。
四处挂满了璇玑图,黑的红的,各色的绣丝悬垂飞扬,又令这里像个蜘蛛洞,说不出的令人厌恶作呕。
苏蕙迷恋璇玑图的程度由此可见一斑,莫怪他会为了一张古锦而要钟无射接近宛容玉帛,谋物害命。
宛容玉帛站在殿心,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正对面墙上的一副巨大的刺绣五彩的璇玑图,那旋转的字迹,斑斓的颜色——他这一生的荒唐不幸,这一生之所以完全变了模样,全是因为这一幅锦图!
这仅仅是一幅痴心女子织给丈夫的赠物,八百四十一字,二百余首诗而已。为什么苏蕙会为它疯狂?仅仅是与那古时的女子同名么?抑或是,有着另一段故事?宛容玉帛把目光自锦锻上移开,故事,故事,每个人都有着故事,他自己的故事,自这璇玑图而始,如今,也要自这璇玑图而终。
一张何其无辜的锦缎,却系着他一生的悲哀——与怨恨啊!
段青衣与常宝纹担忧地看着他。
他望着璇玑图的眼神像是做梦,又像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是谁。
“大哥!”段青衣和常宝纹同声唤着。两人同时开口,同时闭口,说完之后,两个人互望一眼,都是脸上一红。
颜非正自东张四望,闻言,古怪地冲着他们笑了一下。这一笑,让本来脸色就不大自然的两人彻底晕红了脸。
但宛容玉帛却没有听见,他把目光自锦图上移开,冰冷生硬地道,“苏蕙,出来!”
其余三人闻声抬头,一些随宛容玉帛来攻打璇玑教的他派高手也随之一凛。
当那张大锦图动了一下,被揭开,一个彩衣人钻了出来,目光炯炯,神色自若。
宛容玉帛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这个男人,无射的男人,是害死无射的凶手,他这三年过着面目全非的生活,便是为了这一刻!为了让这个男人——付出代价!
苏蕙自是认得宛容玉帛的,看着宛容玉帛冷厉的气度,他微微有些诧异,三年不见,当年那个笑颜如花的温柔男子竟变成了这个样子,“宛容玉帛,别来无恙?”
宛容玉帛微微一怔,“我不认识你。”他冷冷地道。
苏蕙并不知道宛容玉帛失忆,听他这样说,只当他是恨绝了当年为自己几乎谋害致死,冷冷一笑,“当年的恩怨,你若不想提,我也不愿说,毕竟我的女人为了你弄到那样的下场,我说来也不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