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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是快滚吧。”诸葛霄摆摆手,脸被太阳晒得有些发红,“别站着等,先回去,到时候我考完了自己回来。你别跟这晒太阳。”
乔亦初明知故问,微微侧过头,“为什么?”
诸葛霄面皮发烫,别过头去,紧紧闭着眼,“我心疼!”
“哎你俩能不能快点,别在这磨磨唧唧的!”于周周看不下去了,再看下去她的眼睛得被闪瞎。
诸葛霄上前一步,有些别扭的轻轻搂了下乔亦初,“我走了。”
“去吧。”
乔亦初目送着他穿着白T恤的背影融进川流的人群中,一直到看不见人了,他才耸了耸肩,往门卫室的阴凉处靠了靠。他并没有打算回去。诸葛霄在里面战斗,他得在外面陪他一起战斗。
距离开考还有二十分钟,考生大部分都已经进去了,剩下一些稍微晚了点的考生,一个个都仓惶着脸,满头大汗的拨开黑压压的家长群,往里面钻。
乔亦初靠着柱子,低头玩手机,刷新闻。不用说,每年的这个时候,各大门户网站上的新闻都是被高考刷屏的,微博上也是。乔亦初刷了几条,有些无聊。人声嘈杂,和着树上的知了声,此起彼伏的鼓噪着。
乔亦初又站了会儿,打算去附近的奶茶店里买杯冰咖。他刚走开两步,人群里忽然一阵鼓动,发出惊呼尖叫。
“小心——”
“啊——”
他顿住脚步,转过身去。
原本黑压压聚在校门口的家长四散躲开,推着挤着。
“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外围的家长不明所以,踮着脚尖,又恐慌又八卦。
保安和附近维持秩序的交警奋力分开人群往出事点挤。
“小心——快躲开!”
“啊——杀人了!”
有些人往外逃,有些人往里挤。乔亦初站在最外围,一时搞不清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站着没动。
“救命啊——快叫救护车!”
“这里有没有医生!快过来,有考生受伤了!”一个交警站起来大喊,奋力挥手。其他交警则和保安配合着,把惊慌而又不知所措的人群疏散开。
乔亦初往前走了两步,忽然站住不动了。一种莫名的感觉迅速攫取了他的神经。
救护车很快呼啸而来。车上抬下来一副担架,医生们迅速往事发点跑去。人群自动分散开一条通道。一个交警将那个受伤的考生抱上担架,又飞快的推进车内。
乔亦初如被巨石击中般,掌心忽然被指甲攥的生疼。
事发现场那滩血迹还没有被太阳烤干,依然鲜红的刺眼着。
人们摇头叹息,侧目着,议论着。
“太可惜了……”
“到底怎么回事,年纪轻轻的就被捅了这么多刀。”
“希望能抢救过来吧。”
低低的议论声汇聚成一片低沉的嗡嗡声,侵犯着乔亦初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人们忽然看到一个穿T恤牛仔的年轻男孩疯了一般朝救护车跑去。
☆、91yes,my lord
“今天是6月8号;也是高考的第二天,各考场的交通情况……现在我们继续关注昨天在十四中发生的考生被刺事件……
乔亦初面无表情的关了电视;把头深深的埋下去;埋进自己的臂弯里。
他应该睡觉的。从昨天上午开始;他就一直守在诸葛霄身边;连眼睛都没有合过。一直到他做完手术出来、脱离危险转入普通病房,他都没有休息一下,甚至滴水未进。半夜时刘艺语实在看不下去;半威胁半哄的把他骗回了家;让他好好睡几个小时;等明天一早就来接她的班。
但乔亦初根本无心睡眠。
凶手在第一时间就被抓到了,或者说,那人根本就没想逃。可笑的是,他根本不认识诸葛霄,更谈不上什么深仇大恨。凶手也是今年参加考试的考生,不同的是,这已经是他第四次参加高考了。第一年,因为发挥失常,他只考上了一所不入流的三本私立学校。复读一年后他满怀信心再次参加高考,却在去考场的路上,见义勇为,帮一个老人家追小偷,而硬生生错过了考试时间。这件事在那年高考期间还挺轰动,微博上很多人给他打气加油,称他为民间英雄,媒体也大肆报道、宣扬。然而又如何?在这个信息时代,任何轰动性的新闻都没法超过一星期的保质期。褪去光环,失去焦点的他,也最终被打回到那个普普通通的没大学上的落水狗。第三年,他背水一战。然而有心的媒体却把他去年的新闻又挖了出来,并且持续跟进他的考试状态,将他的一举一动都暴露在了众人的视线下。他忍受着煎熬,终于因压力太大而在考试第二天昏倒。
第四次,他终于淡出了人们的视线,不管是他曾经的见义勇为,还是上一次考试的黯然神伤。但是,他却选择了报复。命运有时候是很戏弄人的,他想不通为什么这种戏剧性的事会一而再再而三发生在自己身上。四年,四年呐,人生有几个四年够他跌倒再爬起来?他选择了最简单直白的报复手段:以考生的身份混入考场,然后尽可能多的去偷或者抢别人的准考证。没准考证是没法参加考试的,这是铁的定律。他并不为那些被他选中的无辜孩子感到可怜或同情。命运从来就是抓阄,全凭运气。被他选中,那是他们运气不好,要抱怨,就抱怨自己去吧。
但他没想到竟能碰上这么个多管闲事的。
高考对考生有多重要,这不言而喻。即使在考场里发生如此混乱的行为,大部分人除了惊声尖叫外,就是慌忙避让,明哲保身。等保安冲过来时,他早就跑了。但那个男生,跟其他所有人都不同。只不过是同考场女生的准考证被抢,他却不管不顾的追上来展开一场不要命的争夺。杀机在最后一刻终于图穷匕见,他掏出匕首。当时的场面已经很慌乱了,他也早就失去了理智,只是闭着眼睛不管不顾的捅了好几刀,至于是捅在哪里的,他完全没有印象。
当他的口供说到这里时,他突然被坐在他对面的男孩子打断。
“一刀在肺叶左边两厘米处,两刀在肋下,还有一刀在腹部。肩膀处有三道割伤,左腹部有殴打痕迹。”坐在他对面的男孩子,惨白的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他不带任何感情的描述着那个男生的伤势,眼睛如一潭死水般毫无波澜,藏在桌子底下的手却紧握着,连掌心都被指甲攥出血。
他愣了愣,呆呆的看着的对面那个男生。录口供的小民警打断了两人的交流。然而等他带着手铐,即将被押走时,那男生又忽然开口了。
“你会死。”他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他,说出来的话如他的表情那样寒气逼人,“我会让你死。就算没把握,我也一定会让你生不如死。”
他说完,最后深深的看了眼他的面容,仿佛要用最深的仇恨将他的五官印刻到脑海中,然后,无视掉民警的抱怨和警告,无视掉周围人的震惊,他僵直着背,一步一步,缓缓走出公安局的大门。
乔亦初最终还是抵不过浓浓的倦意,靠在沙发上,半歪着脑袋,沉沉睡去。然而心里藏着事,怎么也睡不安慰,几乎只眯了一个多小时,他就被噩梦吓醒了。墙上的时钟指向10点03分。乔亦初用冷水泼了泼脸,抓起钥匙和外套,走出了房门。他得去接诸葛霄父母,再晚一点,他还得去接乔楚他们。
乔亦初见到刘艺言第一眼,就知道这个女人和他一样,彻夜未眠。见到乔亦初第一眼,她就疯了一样冲上来,“小霄怎么样了?”
乔亦初疲惫的连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他沉默着,以最快的速度驱车赶到医院。刘艺语看到他们来,松了一口气。
“还没醒。”她摇了摇头,轻声嘘了一下,“不过医生说快了,耐心点,已经脱离危险期了。”
刘艺言哪里听得进去这些安慰性质的话。打从她看见诸葛霄第一眼,她的眼泪就这么从眼眶里笔直的砸下来。
“怪我,怪我……”她捂着嘴唇,即使如此,巨大的悲痛也依然从她的指缝中泄露出来,“如果不是我坚持要让他来北京念书,他就不会碰到这种事,就不会倒霉遇到这种变态……”
“他是见义勇为。”乔亦初沉声说着,在诸葛霄床头轻轻坐下,冰凉的手指缓缓拂过他苍白的脸颊,“这才像他。没什么好自责的,这是他一定会做的事,这是荣耀。”他低下头,在诸葛霄唇边印下一个如羽毛般的亲吻。
诸葛城进来看了儿子一眼,就转出去了。刘艺言在里面抽抽搭搭,完全没了女强人的风采。气氛太过压抑,乔亦初从病房里退了出来,将空间完全留个那个悲伤的母亲。
诸葛城坐在长椅上,脚底下是一地撕碎了的烟丝。医院里不能抽烟,他只好把烟凑到鼻子底下闻,以此来缓解自己内心的悲痛和苦闷。乔亦初在他身边坐下。
“辛苦你了。”诸葛城勉强对这个小辈牵起一丝微笑。
乔亦初两手搭在膝盖上,眼睛盯着大理石的地面,嘲道,“辛苦吗?真正的辛苦都已经白费了。”
诸葛城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他拍拍乔亦初的肩膀,“今天高考就结束了,你别想太多。今年不行,大不了复读一年,明年再考也是一样的。”虽说复读意味着那样枯燥的学习又要原封不动的循环一遍,但也是没办法的事。
乔亦初闭上眼睛,摇了摇头。他不是在乎那些冗长琐碎又无聊的复习,他在乎的是……
“我不想把他抛在身后。高中,大学,出国,五年,十年,半辈子,我希望人生的每一个重要阶段,我们都一起进入,一起度过,一起回首。”
诸葛城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他没有办法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嘲笑眼前这个小辈的天真和不自量力,轻描淡写的来一句,有遗憾才会有深刻。年轻时总是会对一些仪式性的东西或时间段有着难以解释的信仰和虔诚。就像不疯魔不成活的程蝶衣,少了一个时辰,都不能算一辈子。固执到这种地步,已经成了医不好的病,魔障了。诸葛城长呼出了一口气,“等小霄醒了,再问问他有什么想法。不是只有复读这一条路子。”
事情其实挺清楚的,要么复读,要么出国。
诸葛霄是在晚上醒来的,那时候诸葛城夫妇,以及刘艺语都因为身体原因,先回去休息了,只有乔亦初一人陪在身边。诸葛霄醒来就是一阵猛咳,咳得乔亦初心尖都在颤抖,手里削了一半的苹果骨碌碌滚到了床底下。
诸葛霄睁开眼睛,十秒内什么也没回想起来,反倒是盯着乔亦初,愣愣的眨了两下眼睛。还没看清楚人呢,就被他冲动的抱住了,勒得死紧,惹得他又是一阵咳,那架势,惊天动地的,简直要把肺咳穿。
乔亦初把手臂松开了些,但仍旧是抱着他,下巴蹭着他的颈窝。
“你醒了。”话一出口,嗓音哑哑的,两人都不是很适应。
诸葛霄笑,笑着肺也疼,但他嘶嘶瞅着气,仍说道,“说什么废话。”
乔亦初还是蹭着他,一下一下,小动物似的,贪恋的不得了。这让诸葛霄很受用。但很快的,他就睁大了眼睛。颈窝里有湿热湿热的液体一滴滴砸下来,又顺着锁骨滑下去。诸葛霄惊得呆了,半晌才手忙脚乱的回抱住乔亦初,又想抱紧他,又想把他揪起来看一眼。
“你、你、你哭了?……”诸葛霄不敢置信的转了转脖子,还真是,湿乎乎的,真是不好受。
“别动。”这浓重的鼻音,这威胁中略带委屈的语气,没哭?骗鬼去吧!
诸葛霄震惊之下,心里翻来覆去的只有一个想法。乔亦初居然哭了?!乔亦初是什么人啊,内心强大,心如止水,泰山崩了他眼都能不眨一下!可是他哭了,为了他哭了!诸葛霄在心里对自己说,你牛逼,诸葛霄,你牛逼,牛逼大发了,能让乔亦初为你哭,太牛逼了,简直牛逼上天了!
诸葛霄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什么来,一下一下拍着乔亦初的背,哄小孩似的,“滴几滴眼泪得了啊,我又没死。”
乔亦初其实这也不算哭,就是情难自禁,又是高兴又是后怕的,情绪太猛,一下子没收住。但他听诸葛霄这么一说,猛地直起身子,甚至都没来得及抹眼泪掩饰一下,就这么把眼睫毛上挂着眼泪珠子的这么一副“楚楚动人”的模样展现砸诸葛霄眼前,厉声问,“你敢?!”
诸葛霄心里窃笑,忍不住又咳了好几下,弄得他肺部抽丝般的疼。他龇牙咧嘴的,“不敢不敢,反正我这条命不是我的。”说着讨好似的把脸凑上去,在乔亦初唇边蜻蜓点水的亲了好几下,“别哭了啊,宝贝儿。”
宝贝儿一般是乔亦初在床上对他的“爱称”,平常不这么叫,也断然没有诸葛霄这么叫乔亦初的道理。此时被他揪准时机扳回来一局,心里别提有多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