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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萧九离留人守著,是防著苏南趁自己不备把人带走的。
而将这种情势彻底扭转过来的,是叶老太太带来的那些全副武装真枪实弹的兵。他们来的时候就接到了老太太的死命令,必须压制住来围剿的员警,让萧九的人顺利的把病人带出去。
事实上,老太太去找苏南的同时这项行动就已经展开了。防暴车上稀里哗啦下来的那些人,只是为了掩人耳目罢了。
叶老太太这个人,说一不二雷厉风行了一辈子,她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没人能拦得住。
她是无论如何也要拆散苏南和君玘的。于公於私,都无话可说。
所以那个时候,当病房里听著外面一阵骚动,靠著床头环抱著自己的君玘抬头看见推门走进来的是戚威的时候,就明白了这场审判的结果。
霎时间心里凉了半截,莫名的,就有了一种期待落空的感觉。
可是他在期待什麽,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他只是觉得身体仿佛被什麽莫名的东西包裹住了,不是很强烈的压力,但是层层叠叠,让他觉得难受,还有点儿窒息……
看著戚威走近,他对这个来自于月光岛的男人有著本能的恐惧。全身都绷得紧紧的。死死的攥著拳头,却忘记了手上还在输液。肌肉绷紧,插在血管里的针头滴出来的药液收到阻力无法再融进血液流进血管,手背鼓起好大一个包……
可是身体的主人却无知无觉。
戚威走过来,先是很专业的看了眼检测他身体各项指标的仪器,发现没什麽大毛病後便动手把那些贴在他身上的贴片摘了下去。
君玘一直低垂著眉眼,顺从地配合著男人的动作,抿著唇,一声不响。
戚威把他身上那些仪器都摘完,目光瞄到他手上的点滴,此刻已经隐隐的泛著可怕的青色,固定在手背上的输液管中有鲜红液体倒流出来……
戚威的眼神是那种看惯了事情的漠然,只是淡淡的瞥了这个已经过了盛年的奴隶一眼,一句话也没说,动手乾净俐落的把针拔出来,君玘手背上肿那麽大个包,他却一点儿也不手软,手下按著棉花紧紧压住针眼,淡淡扫了君玘一眼,语气平平的吩咐,“按著。”
君玘不声不响地接替他的手自己压著针眼,这时候才感觉到疼,钝钝的那种,仿佛什麽东西在心里锉了一下。
戚威上下看了眼他套在宽松病服里显得越发清瘦的身体,平淡的问他:“你自己还能走麽?”
君玘轻轻抬眼看了看门外站著的剩下两个黑衣男人,安静的点了下头。然後没再用戚威吩咐什麽,慢慢挪动这因为卧床而酸涩僵硬的关节肌肉,下床来穿上鞋,站起身,不言不语地往缓慢往门外走。
戚威跟在他身边,那样子有点儿像押解犯人一样……
他个子本来就高,如今大病一场更是单薄,素淡的病服穿在身上,孤单的身影,茕茕孑立,让人心疼……
他完全不像那些戚威曾经带回去的奴隶一样哭喊挣扎,沉沉静静的,带一点儿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安然,仿佛非常安於现状一般。
他甚至都不问一句,如今这样的结果,到底是苏南主动放弃的,还是萧九离强硬抢来的。
仿佛对自己的去留无甚在意。仿佛谁接手他,都可以一样平静安然的过下去。
但是你看著他,就是会感到心疼。好像被什麽东西勾起了共鸣似的,有一点儿浅浅的悲伤,伴著一阵浓烈的怅然孤单涌上来……
饶是看多了这些事情的戚威也忍不住无声叹了口气,然後向门外的两个人打了个眼色,外面的两个人率先领路走开了……
不知道刚才对峙的员警和士兵这会儿都哪去了。一条直直长长的走廊上空荡荡的,萧九离站在转角的电梯口那里等他,身形冷峻挺拔。
君玘偷偷咬紧了唇内的嫩肉,熟悉的刺痛和血腥味浅浅的弥漫上来,满嘴的铁锈味道让他胃口还没痊愈的他有点儿恶心,却暗自咬牙忍住了,面上仍旧沉静淡然一如往昔……
可是他还是管不住自己的眼睛,忍不住的回头看了一眼,又向前直直地把毫无遮挡的走廊看得清清楚楚。
然而……
没有苏南。
他甚至不知道,苏南还在不在这家医院里。
他这样离开,连再跟那个处处纵容著自己的青年见一面的机会都没有。连说一句“再见”,也不能够……
他活到现在听到的最感动的一段告白,竟然就这样,成了苏南对他说的最後的话……
此次离开,怕是这辈子,也没机会再见了……
现在想来,这一年里发生的一切,竟然像是一个说不上是美好是可怕的梦,梦醒了,其实什麽都没有改变。梦里的一切,他也什麽的抓不到,留不住……
他叹了口气,收回目光,在萧九身边停下来,放下一直压著手背针眼的手,轻轻的弯腰,有些虚弱的声音,很驯顺的样子——
“……主人。”
这时候正好电梯的门开了,萧九离微微的笑著,伸手如从前一样,摸宠物般摸了摸他柔顺的发丝,把他带进了电梯。
按下楼层的时候,君玘注意到,这电梯不是向下的,而是往上去。
最上面的一层,上了台阶,就应该是天台了。
以他对萧九离的了解,天台必然已经停著直升机接应了。
君玘忽然一阵的心慌,一种马上就要永远离开,再也见不到那个人的心悸刹那间从心底崩裂出来袭遍全身,有那麽一个瞬间,那种混杂了心慌害怕遗憾和舍不得的复杂心情激得他甚至就要这麽不管不顾地从电梯里跑出去!
然而,就在那个刹那,电梯的门叮的一声轻轻关上,短暂的失重感过後,稳稳的向上走。
看著忽然闭合的门,待在封闭的空间里,站在萧九离身旁,涌动的情绪骤然像被兜头泼了桶冰水似的冷静下来,君玘的身体僵住,鬓角冷汗无声渗出来……
旁边的萧九离看著他,目光仿佛能看透一切。
君玘抿著唇再度低下头,心虚地避开了男人的打量……
可是君玘不知道,在电梯门关上的那个瞬间,苏南猛地从走廊尽头的那间办公室冲出来,跑到电梯口,看见电梯数字已经再上升,就立即转身,几乎是以不要命的速度往楼梯的方向跑去……
可是还是晚了一步。
他跑到天台上的时候,萧九离的直升机正好起飞。
“君玘!!!!————”
轰鸣声中,衣裤被风吹得鼓起来,他发丝凌乱眼睛发红,看著那灰色的直升机越走越远,疯了似的嘶吼君玘的名字,那声音简直撕心裂肺,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喊他,几乎撕裂了嗓子……
这声音刚落下去,苏南就无法控制地咳嗽,接著喊伤了的嗓子不受控制的呛出一口血沫来……
而此刻已经离开老远的君玘仿佛感受到了什麽似的,猛的回过头像窗外看去,因为距离太远,医院天台上那个身影显得那麽不真切,仿佛幻觉一般……
君玘的指尖儿却因此瞬间刺破了掌心的皮肉。
旁边的萧九离动作温柔而不容反抗的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抽了纸巾查掉掌心刺目的一点儿鲜红,波澜不惊的声音,“怎麽了?”
君玘闭了闭眼睛,半晌,收回视线,转过头来,看著被萧九离握住的手指,静静地垂下眼,轻轻地摇了摇头,刘海挡住了他泛著苦涩的茶色眸子,嘴角勾起一点儿恬静好看的微笑,“……不,什麽也没有。”
第六十一章 唯一的主人
萧九离没有把君玘带回东南亚。
还是回了南方沿海的那个他们曾经住过的城市,是那间君玘熟悉的屋子。
时隔一年,再回到这里,心境百转千回,房子摆设一切如旧,眼里看著,心里却还是忍不住的唏嘘。
君玘已经回来三天了,除了心里有点儿空落落的恍惚感外,真的好像什麽也没改变一样。
可是仔细想想,他从在酒吧喝酒胃出血到现在,也不过短短六天而已,却恍恍惚惚的好像已经过了很长的时间。
他没再住院了。萧九离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一名专攻胃肠科的中年医生和两名护工,吃住都在家里,24小时待命陪护。
萧九找来的医生是很有办法的,三天下来君玘的身体已经有了很大的起色,只是不太能吃饭,几乎是吃什麽吐什麽。大夫说是之前的胃出血还没有完全康复的原因,并没有什麽大碍。
萧九离每天都来,只是不待太久,也不说什麽话。默默的看著他扎完第一瓶药就会离开。君玘一如既往,在萧九离面前,也看不出有什麽与之前不同的表现来。
只是三天之後他身体复原的差不多,第一次走出房间,倒是主动敲响了萧九离房间的门。
那是午後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朝阳的卧室里铺满暖洋洋的橘红色光线,只是因为将要天黑,所以有些地方染了些许阴影,熟悉的地方明明暗暗的,倒是无端的勾起了心里某些压抑已久的情绪……
“主人……”是那种听起来让人很舒服的声音,君玘走到萧九离身边,微微顿了一下,然後垂下眼,屈膝就准备跪下去。
“你怎麽下床来了?”萧九离挥手制止了君玘的动作,“身体痊愈之前,这些礼节就免了吧。”
君玘却摇摇头,还是在萧九离脚边跪了下来。无可挑剔的跪姿,他垂著头,柔软的发丝轻轻遮住眉眼,嘴角轻轻抿起,温顺而漂亮,静静的开口,是驯服而坚持的语气:“奴隶从回来到现在还是第一次这样正式的来见您,该有的规矩不能免。”
萧九离坐在躺椅上,半眯著眼睛,他手搭在竹编躺椅的扶手上,伸手就能触碰到君玘柔顺纤细的发丝,他一下下轻轻抚摸著跪在地上的男人的头顶,无端地轻叹口气,低沈的嗓音轻声问他:“连这些你都还记得,怎麽就忘了我跟你说过的‘痊愈之前不许下床走动’的话了呢?”
萧九离感觉到,他手下的身体因此有一瞬间的僵硬。但是他很快缓和下来,逐渐放松了身体,还是那种既谨慎,又驯顺的声音,“君玘知错,”他的头更低了一些,“请主人惩罚。”
躺椅上穿著舒适的黑色丝绸唐装的男人漆黑的眸子微沈了沈。
这种对话,这种相处的方式,其实都是他们彼此最熟悉不过的。以往觉得理所应当的安然,可是现在听起来,竟然莫名的有些刺耳。
大概是因为看多了君玘和苏南在一起的时候,大胆放肆,没规没矩,一切都顺其自然的样子。
见得多了,竟然觉得那样的相处方式自然而舒适。
於是也无端的期待起来。
萧九离的目光远远地看著远处橙红色的太阳一点点的从山峰上落下去,隔了好半晌,沈静的语气带著些感叹和探究,缓慢而恍惚的问他,“君玘,我是你的什麽?”
这时候天色将暗未暗,屋子里没有开灯,人的脸色隐在阴影中看不真切,君玘听见萧九离如同往昔那样称呼自己的时候本能地抬起头来,山里安静的只有风吟虫鸣,山风凉凉地吹过,拂起萧九离鬓边发丝,他看见他的主人晦暗光线中显得更加深刻的轮廓和越发深邃的表情,恍惚间,记忆跟很多年前的记忆重叠,也是在这样的时刻,月光岛的海涛声中,眼前的男人深不见底的眸子盯著他,带著层层叠叠的压迫感,一字一句地问他同样的问题──
“君玘,我是你的什麽?”
那个时候,男人稳稳地站在他面前,高高在上的俯视著他,神情郑重而冷峻。
一切的一切,像是一个仪式,也像是一个不知道终点再哪里的开始。
总之,那个过程是正式而隆重的。
那个时候,他俯下身去,用奴隶对主人的礼节,给了萧九离一个超越了调教师与受训者之间原本界限的回答,同样一字一句,郑重其事──
“是主人。是君玘这辈子,唯一的主人。”
“──是主人。是君玘这辈子,唯一的主人。”想到那里,这句话就这麽不知不觉的说了出来。
跟很多年前一样的回答,分毫不差,甚至毫不犹豫。
的确是他这辈子唯一的主人,从来没有变过。
即使是苏南,从始至终,他也从未这样承认过。
可是,很多年後的今天,当他还是如此回答之後,他诧异地发现躺椅上的男人并没有如同从前那样,漆黑冷淡的眸子被狂热的温度一寸一寸的填满……
他还是那样冷静平淡的样子,闻言只是收回了远眺的视线,看著君玘,似乎是在回应他一般,小小地勾了下嘴角。然後形若有质的厚实目光把君玘兜头兜脸的包裹其中,带著叹息,缓慢而低沈地又问了他一句,“除了是你的主人,我还是你的什麽?”
第六十二章 不同的相处方式…
君玘错愕失神,半晌,终於还是低下头,没有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