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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槐本能想伸手拉住他,但是下一个身影穿过他时止住了他的动作。
他看著夏藻追著默临而去,在那一秒,他竟有一种想把身上这件人模狗样的西装撕碎扔在地上的冲动。
默临看夏藻追上来,回过头,脸上的表情很镇定:「藻,我想一个人去晃晃,不想那么快回家。」
看男人还想说甚么,他坚持道:「我想一个人,拜托。」
夏藻看著他,最后点了头。
默临一个人跑回学校,假日的校园总是偌大的令人恐惧,没有人的校舍是那么荒凉。
默临一个人坐在教室里,现在上学似乎成了他唯一个安慰,邢老师一直没有回来,他在学校唯一的隐忧没有了,但是回到家,却要忍受貌合神离的春蕨跟秋藤,还要忍受再也看不到冬槐的寂寞。
「默临,不可以贪心,你还有夏藻,这样已经很好了。」他低低的说给自己听,然后加大音量再说一遍,像是不满意自己摇摆不定的心似的,他抬手狠狠抽了自己巴掌,另一边脸也抽了一下,手掌跟脸颊一阵刺痛,接著是钝钝的麻木。
他吁了口气站起身,走向同样空无一人的校舍后面空地,那些等身高的垃圾桶静静伫立,他站了一会儿,无法克制内心泛滥而出的情绪,扯著嗓子喊了冬槐的名字。
然后所有的一切彷佛山洪暴发似的不可收拾,他一遍一遍的喊他的名字,眼泪痛痛快快的流。
夕阳渐渐下落,他的嗓子完全哑了,喊完似乎轻松了不少,他听到身后有声音,纳闷的回过头,来者也警觉的瞪著他,那夥人似乎没料到这个时间这里竟然会有人。
默临在看清为首的人紧紧抓著的人时,心骤然停了一拍。
是邢智鹏!那些人把他往地上一扔,男人摔在他脚边,嘴角淌血。
「看甚么看!小弟弟,老师没教过你,大人办事小孩不要在一边闹吗?啊?」一个混混模样的人逼近一步,默临小脸整个白了,颤巍巍退了一步。
邢智鹏切了声,双手被反绑无法动弹,眼睛却偏到一旁,似乎不想让小孩看到他此刻的模样。
一个混混眼尖指著他道:「欸,说起来这家伙是这学校的老师啊,小弟弟,你该不会认识他吧?」
默临还在想该说甚么,邢智鹏小声念了句:「他是警察的儿子,别动他……」
默临愣住了,他没想到邢智鹏会对那些家伙说谎,只为了让自己脱困。
果不其然,这人的话让这些蠢蠢欲动的家伙稍微收敛一点,毕竟没人想把事情闹大。
「快滚,否则就跟这家伙一样,一棒打死。」那个把邢智鹏摔在地上的人开口,声音沉稳,却带著让人不寒而栗的杀意跟威严。
默临忙不迭点了点头,被另一个人推了一把,踉踉跄跄的离开空地。
他一直跑到很远了,才敢停下脚步,迟疑的回过头,身后校影幢幢,那片空地自然是看不见了,但思及刚刚撞见的画面,默临的心还是跳得像百米赛跑过后一样。
那男的要杀邢老师吗?说甚么一棒打死,他打算一棒打死邢老师吗?
默临想到那个男人倒在自己脚边时依旧傲慢的神色,却在说谎的时候像只斗败的犬,神色黯然。
那些人没有察觉到邢老师在说谎,所以他才能逃过一劫。
但是邢老师,会被那些人杀掉吗?
默临站在校门口,仓皇的望著马路上的人跟车子,绝望的发现,他不知道要找谁来救邢老师,谁可以救他?那些人是黑道,他亲眼看过他们拿著刀子把一个活生生的人刺死,还割下一只耳朵。
默临在跌跌撞撞的往前走,如果现在去报警,他会不会被那些黑道份子报复?他们看见了他的长相,也知道他读哪一所学校,说不定还会追杀到他住的地方去。
无助的眼泪流了满脸,他又惊又怕,上次只是目睹了杀人事件,如今他成了被威胁的对象,而且如果就这样不管,邢老师也会跟他弟弟一样,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小默!」
胳臂突然被一只手紧紧攥住,默临惊惧的回过头,竟看到一身白西装的冬槐,转眼一看,于倩姐就坐在路旁的红色轿车上,车头还贴著一朵红色礼花,两人都诧异的望著他。
默临望著冬槐的脸,有一刹那他彷佛被阳光照到,直到刚刚为止都觉得自己在黑暗里蒙头乱闯,而现在不过看到这人而已,他就有种黑夜过去白昼降临的感觉。
「你们……槐、于倩姐,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于倩闻言无奈笑了:「我们本来要开回住处的,结果槐一看到你在这里,马上调转车头跟过来了,我已经把钥匙交给那些想闹洞房的家伙,哈哈,人都不在看他们怎么闹。」
冬槐担心的把他从头看到脚:「你怎么了?怎么哭了?」
刚刚瞥到默临在马路另一边失魂落魄的身影时,冬槐脑子先是一炸,等回过神时,他已经把车转到这头的马路上,靠边停下,追了过来。
默临慌张的抹了抹脸,本来想编个理由安抚眼前的两人,今天是他俩的重要日子啊,自己怎么可以再来添乱呢?
夏藻那句话骤然跃进脑海,那人说面对我你不用逞强,不需要编造理由来安抚担心的人。
默临蠕动了下唇瓣,脱口而出的却是:「槐,槐,怎么办,救救我……」
冬槐紧紧抓著他没放手,几秒后转过头望向于倩,似乎在徵求她的同意。
女人叹了口气,比了个过来的姿势,冬槐把哭得唏哩哗啦的默临抱上了车。
几分钟后,冬槐跟默临回到他们原本的住处,因为冬槐现在的房子挤满了准备闹洞房拼酒的好事之徒,那里不方便谈话。
回到住处后亮了灯,才发现房子里空无一人,春蕨他们还没回来。
冬槐把小孩放在沙发上,蹲在他面前,轻声问道:「究竟发生了甚么事?小默?」
于倩已经换掉婚纱,穿著一袭衬衫牛仔裤坐在一旁,默临突然感到无比抱歉,看了于倩一眼:「于倩姐,对不起,今天是你们最重要的日子,对不起……」
「说甚么呢!」洪于倩大姐似的拍拍他,善解人意道,「如果你要说的话不希望我听,那我就先回避罗,你的床借我躺一下,今天累毙了。」
于倩在很多地方大而化之的像个男孩子,默临感激万分的道了声谢谢,于是客厅只剩他跟冬槐,静的能听到墙上时钟的滴答声。
「槐,」默临身子绷的很紧,小手紧抓著他的手臂,「我亲眼目睹了一桩杀人事件。」
冬槐瞳孔瞬间收缩了一下,几乎是反射性的问道:「你有被对方看到脸吗?」
默临摇了摇头,冬槐似乎大大松了口气,默临把男人的反应看进了眼里,内心止不住的狂跳起来。
怎么办,他还是好喜欢槐,好喜欢好喜欢,喜欢到心会微微的抽痛。
但这是不应该的,怎么办?
「所以你今天就是在哭这件事?」冬槐伸长手臂将他揽进怀里轻拍,下巴搁在他头顶,轻声安抚,「没事的,没事的,不怕不怕,我在,只要你感到害怕,我随时都在。」
默临靠著他,内心慢慢平静了,他吸了吸鼻子,道:「我刚刚,去了学校,看到……我们老师被一群人绑著,之前就听说他弟弟因为混黑道被人杀、杀死,就是我那天目睹的那个命案。」
冬槐整个人瞬间僵硬,他把小孩从怀里推搡而出,紧紧捏著他的肩膀:「那些人看到你了?他们有对你做甚么吗?」
默临摇摇头,眼泪却摇出了眼眶:「我怕,怕他们会伤害老师,他们不准我说见过他们的事,他们看到我的脸,我很害怕,但是我更怕他们会杀、杀掉老师……」
冬槐听著小孩忏悔似的啜泣,眼睛眯了起来。
黑道,这两个字跟随他人生绝大部分的时间,如今都离的这么远了,却还是因为这样的因缘际会,再次碰上。命运,果然是很奇妙的东西呢。
作家的话:
快过年了 嘻XD
29、心连著心
于倩睁开眼,呆呆坐在床上几秒,才想起来这是默临的床,她环伺了一下四周,虽然不是第一次进来,但是每次都觉得这孩子的房间太过乾净。
一个13岁的孩子应该稚气未脱,不太懂怎么打理自己的生活才对,但默临的床、桌子、地板,永远乾乾净净,有时桌面中央摆著一本课本,也像样品屋里摆著好看的装饰品。
她知道默临是冬槐他们的养子,她问过冬槐默临究竟是谁的孩子,冬槐说是一个他们四人认识很久的老朋友,后来出车祸死了,于是春蕨做主,收养了小默。
一开始于倩不懂,只是好朋友的孩子,为什么非要收养不可呢?如果想要孩子,为什么不娶妻自己生一个呢?亲生的总比收养的来的亲吧?她是这么想的。
后来常常进出这个家,她女性的直觉嗅到了异样的气味,她发现春蕨对秋藤似乎不只是兄弟之情那么单纯。
虽然因为秋藤的工作,她很少看到他,偶尔进他房间借几本书(她把秋藤房间当成私人图书馆,每次长途飞行之前都会去他那里借几本书。)跟那人讲几句话,只觉得秋藤是个讲话轻声细语,极端温雅的男子,但不知道为什么当她这么告诉冬槐时,那人用手刀在脖子上抹了几下,嘴里喃喃自语:『人不可貌相,千万不可貌相。』
也许秋藤是那种发起火来十足暴力的人?当然她没有荣幸亲眼目睹这个让冬槐怕得要死的人的真面目,但她却察觉到春蕨对秋藤不可告人的感情。
她不知道除了自己,其他人有没有发现,冬槐是她的男朋友,当然不会把注意力放在别的事情上,而夏藻,她也看不透这个男人,他太淡了,不论是交谈时的感觉,还是观察他跟别人应对的态度,她都觉得这个男人冷静的有些冷漠,彷佛全天下的人事物都与他无关。
她曾经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冬槐,男人诧异的说:『怎么可能,藻是这个家最温柔的人,我还没见这家伙真正发怒过。』
大概男人观察人跟女人是不同的吧,男人很少用语言来了解彼此,他们更擅长藉著一起做甚么事培养革命情感,可惜她是个女人,还是比较依赖语言的沟通,所以从不讲自己事情的夏藻,对她就是个像谜一样的存在。
而默临,于倩自忖自己对这个小孩的感觉最复杂。在年龄上,她们像姐弟一样,他叫她于倩姐,她没有弟弟,把小孩当自己亲弟弟看待。但默临是冬槐的养子,她又是槐的女朋友,以辈分来说,她应该算是默临的『乾妈』。
没有一个女人愿意自己都还没当妈,就被人乾妈乾妈的叫,况且认识冬槐的时候,她才24岁,差不多是一般人大学毕业刚出社会的年纪,她真的、真的不想认默临当乾儿子。
好在她也真的没大默临很多岁,两人在相处上就像一对自然的姐弟。
她的工作常常要飞到世界各地,一个月有2/3的时间不在家,所以当她在台湾的时候,总是跟冬槐形影不离。
有时默临也会跟他们一起出去,她知道小孩有刻意规避,希望她跟槐能多一点两人时光,但槐就是个不解风情的大笨蛋,看到刚上映的电影会说:『啊,前几天吃饭时小默还提到这部,听说影评不错,下次一起去看吧?』说著转过来看她。
她很想问:『你的意思是,要跟我,还有小默,一起去看那部电影?』但她没有这么问,她只是笑,然后说:『嗯,就这么说定罗。』
她认识冬槐5年,但默临从出生就跟槐在一起,他们本来就拥有很多她无法岔入的过往,这一点,她早就有了觉悟。
她知道冬槐曾经想抛弃小默,后来失而复得,男人对这孩子的执著程度从那时起就超过了一个父亲对儿子该有的感情,她知道冬槐想补偿小默,她能理解一个满怀愧疚的人做的事,因为她的父亲也是一辈子做著这些事,期望她的哥哥能回心转意,浪子回头。
看著冬槐,想到自己的父亲,于倩从不干涉冬槐对小默那些过度依赖的行为。
她甚至感激小默,在某种程度上,成了槐的避风港,在她不在台湾的时候,替她照顾槐。
但她也是女人,不安、寂寞、甚至忌妒,都是潜藏的天性。
如果今天默临是一个普通的13岁孩子,她就不会觉得那么难受,偏偏默临是个敏感又聪明的孩子,总能从她细微的反应里看出端倪,猜中她的心。
在她跟槐约好要找小默看电影的隔天,冬槐打给她,极度萎靡的说:『小默嫌弃我了,他说他不想跟我出去,想跟同学出去玩,他嫌我老!!!』
她哭笑不得的安慰男人,她知道冬槐很喜欢在形容事情的时候加上自己的感觉,最后那句话肯定是男人擅自加上去的。
她知道默临为什么说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