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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刹那,他有种想一头撞死的冲动。
一只肩膀的剧痛消失,但是另一只手臂脱臼了。
耶西走到他面前,缓缓蹲下身子,抬起头的胳膊,笑道:“不愧是三王子,真矜贵,随便摔一下,就断了胳膊。”
斯马尔看着他,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人无比陌生。以前的他,别说脱臼,就算是割破点手指都会气急败坏的责备他不小心,然后小心翼翼地帮他包扎伤口……可是眼前这个,除了嘲弄之外还是嘲弄。
泪水不由自主地涌到眼眶,他应该要忍住的。他可以在别人面前丢脸,却绝对不愿在他的面前流泪。因为他知道,就算他把眼泪流干,眼睛哭下,眼前这个人也绝对不会皱一下眉头。
耶西抬起手,抓住他的胳膊。
斯马尔朝后缩了下。
“就算受伤,也想从我的身边逃开吗?”耶西的眼中瞬间有风暴凝聚,握着他的手臂越来越紧。
……
只是一寸的距离,谁会逃得这么近?
斯马尔疼得脸都皱了,却咬牙,一声不吭。
耶西看着他的脸越来越苍白,终于松开手,按住他的肩膀,轻轻一送。
斯马尔低哼一声,肩膀已经被接上了,虽然仍有些酸痛,但至少能动。
耶西站起身,“能走了吗?”
斯马尔跟着起身,“刚才,是你打在我身上的奴隶咒语?”
耶西冷笑着,“不然你以为呢?”他转身朝树林走去,斯马尔无声地跟在身后。
树林的枝叶虽然茂密,但是阳光还是从枝叶之间插了进来。白花花的小束阳光好像一根根杆子,林立在路的四周。
斯马尔突然想起这是什么地方了,他猛地收住脚步。
耶西头也不回,只是淡然地问道:“还想再尝试一次吗?”
斯马尔脸色一白,拳头在身侧握了又放,放了又握,最终还是抬脚跟上。
走着走着,隐隐有哗哗水声传来。
果然,十几步后,便看到有瀑布从山顶上冲下来,雪白的水花在碧潭上四溅。
耶西停在水潭边。
斯马尔犹豫着走过去。
耶西突然回头,“我们第一次,就是在这里见面的。”
斯马尔垂着头。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美好的记忆。因为杀了耶西的蛇,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没客气,直接把巫族的各种巫术往他身上招呼。那过程中,他几乎都没怎么出手,就被制服了。
“莱恩,如果我们能永远停留在那一天,那该有多好。”他看着瀑布,怔怔地出神。
斯马尔嘟哝道:“被你打得落花流水吗?”
“呵……”
斯马尔惊讶地抬起头,却看到他来不及收回的微笑。不是那种皮笑肉不笑的冷笑嘲笑,而是真心实意的微笑。他突然发现,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耶西这样笑过了。而他的内心,其实是渴望看到耶西这样笑的。
似乎感觉到他的目光,耶西回过头。
四目相对,竟然谁都没有移开。
泪水重新在眼眶汇聚,斯马尔忍不住轻声道:“对不起。”
耶西的目光犹如一潭死水,波澜不惊。他只是定定地看着他,仿佛想将他整个人都看得彻彻底底。
“我……”斯马尔还想说什么,他却已经转身了。断然地,毫无留恋地转身。
斯马尔自嘲地捂住脸。
泪水从指缝流淌出来。
耶西回头,望着那抹悲伤的身影,神色复杂。
椰丝情缠(二)
回去的路上,斯马尔非常安静,好像所有折腾的情绪和力气都已经在瀑布前消耗殆尽。
耶西坐在车厢的另一头,若无其事地闭目养神。
无形的鸿沟横亘在两人中间,将小小的车厢分离成两个世界,彼此相望,却永远都走不到一起。
马车一路向上。
四周渐渐被层层的大雾笼罩,风景迷失在白茫茫的雾海里,根本分不清东西南北的方向。但是马车仍有条不紊地向前走着。
斯马尔想起自己第一次来,就是当年败给耶西之后。不过那时候,他是被他用绳子捆着,拎上山的。如果不是来过这里,谁都不会想到,在这层层的白雾后面,居然有一处媲美天堂的地方。
像是印证他的想法,马鞭挥舞,啪得摔在马臀上。
马猛地加速,不要命似的往前冲。车厢被带得几乎飞起来。
浓浓的白雾萦绕在四周,仿佛没有穷尽……就在这时,马车猛地冲出重重迷雾。
阳光重新照耀进来。
斯马尔眯起眼睛。红肿的眼睛在接触到灿烂的阳光时,微微刺痛。
马车平稳地行驶在平坦的大道上。道路两边是一望无垠的绿油油田地。
不过这田地里种的并不是植物。
他记得第一次来的时候,耶西就半威胁半玩笑的警告过他,这是食骨草,靠动物的血种植的。
他开始不信——直到看到那根通向田地的水管里喷出黑红色的血水。
“这里是巫族。”耶西那时,是这样告诫他。
对那时候的他来说,巫族实在是个可怕的名词。
奥美丹多曾经告诉他,尽管元殊界的界主是透明人,但事实上能够左右元殊界、影响元殊界的是巫族。因为巫术极为歹毒阴险、防不胜防。做梦、喝水、洗澡,甚至呼吸,他们有太多的手段。
所以,他为了不带给精灵界和洛克蒂尼麻烦,下意识地隐瞒了自己的身份和真实名字。
车速慢下来。
前方田地尽了,一座美丽古朴的村庄显现出来。
村庄外站着一位白发苍苍的黑袍老者。他的眼睛被覆盖在层层的白眉之下,胡须很长,一直垂落在地。
马车停下,耶西睁开眼睛,推门下车。
老者走到他面前,弯腰行礼道:“族长。”
耶西单手扶起他,“古尔长老,你不必每次都来村口迎接我。”
“我只是在这里看风景,顺便看到你来了。”他说着,转头看向赖在车里不肯下来的斯马尔,微笑道,“欢迎回来,斯马尔。”
斯马尔浑身一震,羞惭得几乎要把人埋进地里头去。他犹豫了下,讪讪地车,走到他面前,低声道:“古尔长老。”
古尔长老摸了摸胡子,满意地点头笑道:“回来就好。”他看向耶西,“族长,那间捣蛋小居我已经让人又打扫了一遍。这么多年来,你一直让人打扫,所以里面的东西也一直保持原样。”
斯马尔惊讶地抬起头,看着耶西。
耶西面无表情地颔首,朝村里走去。
古尔长老跟在后面,偷偷朝斯马尔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斯马尔的眼眶有点发热。
在巫族的时候,除了耶西之外,古尔长老是对他最好的人。
因为他是精灵,又是奴隶,所以在耶西还没有正大光明宣誓他归他所有之前,很多巫族人都会对他呼来喝去,甚至拿他开玩笑。那时古尔长老经常帮他赶跑他们。所以,在巫族里,除了耶西之外,他最觉得对不起的人,是他。
“我认识的斯马尔,可是被人欺负了就会立刻想办法恶作剧回去的小捣蛋鬼,不是喜欢哭鼻子的爱哭鬼。”古尔长老轻声道。
斯马尔有些尴尬。一千年的时间足够让他成长到一个稍微成熟的年纪,但是古尔长老对他的态度却还保持着一千年前的模式。
耶西的回来,引起很多巫族人的围观。
斯马尔在里面看到不少熟悉的面孔,而他们看他的眼神绝对算不上友善。或许是忌惮他身边的两尊大神,所以他们不友善归不友善,倒也没有口出恶言。
耶西和他们打完招呼,便径自朝村里最大的房子走去。
巫族的人向来不讲究美观,只讲究实用。用斯马尔的审美观来说,这房子的外型简直可以用土来形容,但是他也可以保证,他的风刃,洛克蒂尼的火焰球都无法对这房子产生太大的伤害。它们结实得可以对抗龙卷风。
所谓村里最大的房子也就普通人家的别墅大小,是族长的居所。
当初他看到时,还在心里狠狠地嘲笑了一番。
耶西的脚步一转,并未走向他的房子,而是拐到另一边的小屋。
在大房子的映衬下,这件一室一厅的小房子算得上袖珍,但是斯马尔却知道,小房子里面的装修摆设绝对比大房子要讲究得多。这还是他当初天天在耶西耳朵边叨唠美丽的重要性,才逼得他不得不帮他重新装潢了一遍。
走进屋子,一切果然维持原样。
甚至连放在客厅茶几上的茶杯的位置都没有变。
他抬头。闹钟挂在沙发的对面,时针指着七的方向,就如他离开时的样子。
“你收拾一下。”耶西缓缓道,“一会儿我来接你。”
斯马尔愣了下,才发现不知何时,古尔长老已经悄悄离开了。“我没什么收拾的。”这里的一切本来就不属于他。
耶西望着他,忽而一笑,“那么就跟着我吧。”
……
斯马尔后悔了,早知道他刚才就该抢过放在门后的扫帚开始奋力打扫的。
耶西回到自己的屋子就开始办公。他离开了好几天,桌上堆积了不少要处理的事情。
斯马尔不用看也知道那些事情是什么,基本和古代的县官没区别。
他习惯性地坐在书房的躺椅上。
以前耶西办公,又不喜欢他到处乱跑,就特地搬了张躺椅在这里,以便让他安静地呆在这里。
一坐上躺椅,多日的疲惫齐齐涌上眼皮。
他强撑了会儿,终于抵抗不住睡魔,靠在躺椅上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他朦朦胧胧地闻到一股甜香,顿时勾引起胃里的馋虫,悠悠醒转。
耶西正坐在他对面。前面有张桌子,桌上放了满满的甜品。
斯马尔坐起来。都是他最喜欢吃的甜品,耶西用美食来折磨吗?
“看什么,还不过来吃。”耶西将一碗红豆汤放在他面前。
斯马尔磨磨蹭蹭地坐过去,将信将疑地看着甜汤和他。
耶西冷笑道:“怕我在汤里加肉吗?”
“没有。”他很快否认,又低声解释道,“我只是在找勺子。”
耶西拿着勺子,轻轻地在手指间转了一圈。“我喂你。”
……
斯马尔的身体僵直。这个情景太眼熟了。
耶西生日的那天,他曾问他想要什么礼物。最后他要的是喂他吃饭。
斯马尔永远记得那天的心情——
面对耶西的温柔体贴,他的内心却生不出半点甜蜜,只觉得整颗心都被恐惧占满了,脑袋里的念头都是:如果他知道了他的身份怎么办?如果他知道他在骗他怎么办?他会不会恨他?会不会再也不用这样眼神看他?会不会向精灵界报复?……
恐惧日复一日地在他心底疯狂滋长。
耶西对他越好,他的恐惧就越深。因为他知道巫族从来不是轻易付出感情的种族,同时他们也是最痛恨背板和欺骗的种族。他曾经听古尔长老说过,一个透明人因为对巫族的女子始乱终弃,而被疯狂的麻雀硬生生地啄死。
他知道耶西不会用这种手段,他的手段向来狠辣百倍。
于是他不得不做出一个决定来——离开这里,离开他,离开这段记忆。只有这样,他才不必看到耶西厌恶和憎恨的眼神。也许他依然还会怀念着那个不幸‘走失’的‘莱恩’,也许这样才会为他们画下一个最美好的句点。
“你在想什么?”耶西的脸突然凑近。
斯马尔不安地退了退,“没什么。”
“是么?”耶西挑眉,看上去莫测高深。
斯马尔感觉到这次堵在心里头的,不是恐惧,而是哀痛。因为这次他不用猜测,不用预料,就可以肯定地说,耶西是恨他的。恨入骨髓,不然他不会这样的大费周章。他唯一能够祈祷的,就是石飞侠他们的运气比他好,能够帮他搬来援兵。
“石飞侠他们,不会有事吧?”他忍不住问。
耶西道:“你很担心他们?”
……
如果他点头,会不会让耶西拿石飞侠他们做要挟,将他们置于险境?
斯马尔犹豫。
“还是,你很担心安东尼奥?”耶西缓缓开口。
斯马尔心脏猛地一缩,目光有些心虚地避开他的逼视。
“不想回答吗?”耶西出乎意料地没有纠结这个问题。他举着勺子,重新送到他的嘴边,柔声道:“张嘴。”
斯马尔看着他,咽了口口水,头朝后让了让道:“我不饿。”
耶西的眸光一沉,将勺子放回碗里,“不愿意回答,又不愿意吃。那么,我给你第三个选择。”
斯马尔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