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琥珀这般说了,颜氏登时想起乔连波去林家拜访之事,不由得也歇了方才的念头:“你说的是,冷家那姑娘也是一副冷脸,没的倒叫连波去受气。罢了罢了。”想了一想又道,“将我的匣子拿来。”
琥珀知道这又是要给乔连波首饰,便去抱了个大首饰匣子来,一面婉转地道:“奴婢看着大太太带回来那些二老太爷给表姑娘的首饰便不错。那根点翠蝴蝶钗表姑娘戴着正好。”说起来这些首饰都是颜氏的陪嫁,自是想给谁就给谁,但她孙女外孙女有好几个,虽则有个亲疏远近,面子上总也要过得去才行。
从前颜氏这些东西多是偏了吴知雯,但若给了她,也总会再给知霏一件,大面上总是不差的。只是打乔连波来了,见天的挑着略鲜亮的些首饰就往乔连波屋里送,下头这几个孙女儿反一件也得不着了。
依琥珀看,乔连波禀性柔弱,人也随和,并不是那等尖刻挑剔之人,只是爱哭了些。李氏是宽厚之人,吴家家风亦温和,并不似有些大户人家,姐妹们之间活似乌眼鸡,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似乔连波这般父母双亡投奔而来的,原该颇得怜爱才对,不见周家表姑娘么,如今就极得李氏欢心。可是乔连波如今――除了颜氏,与旁人尽都疏远了。这其中,颜氏实在难辞其咎。
不过琥珀自不会把这话说出来,只是略略地提了一句。颜氏却并不曾理会她的意思,只道:“那点翠钗子虽好,连波却没有相配的,我记得这里有一副珐琅掐丝的镯子,虽如今不是什么稀罕物了,戴着却对景,你找出来送过去。前儿新做的那天水碧的衫子也找出来,再插一朵白玉兰堆纱花就得,蝶恋花,看着也清雅。”
琥珀心下暗叹,但也只得找出了那副蓝色珐琅镯子送过去。到了香雪斋门口的回廊上,果然听见里面丝丝啜泣之声。琥珀禁不住又要叹息,方要进去,忽听回廊上脚步声响,转头一瞧却是乔连章自书院回来,手里还拿了一件什么东西,忙笑道:“章哥儿下学了?这拿的是什么?”
乔连章举了举手,乃是一只草编的花篮,手艺极之精巧,篮上插的花朵也是草叶染色所编,篮边还有两只草编蝴蝶,真是栩栩如生。琥珀不由赞道:“真是好手艺,哥儿哪里来的?”
“是阮家表哥送的,我拿回来给姐姐顽。”乔连章跑得面上微汗,心里又着急献宝,抬腿就进了香雪斋。琥珀拦都拦不住,便听他在里头诧道,“姐姐这是怎的?谁欺负你了不成!”
琥珀连忙进去,笑道:“哥儿玩笑呢,这家里好端端的怎会有人欺负表姑娘。”
乔连波不防弟弟突然闯进来,忙拭着泪正要说话,旁边吴嬷嬷已忿忿道:“还不是周表姑娘,当着这许多人下我们姑娘的脸面!”
乔连章睁大眼睛道:“是绮表姐?”他自幼在家中就受几个庶兄弟的暗中欺负,后头家里没落了,又受外人的欺负,生生的成了一副懦弱性子。自来了吴家之后,颜氏对他极其疼爱,事无拂逆,吴若钊也怜他幼失怙恃,特别嘱咐了吴知霄要好生护着些,如此过了一年,胆气方才大了些,此时听吴嬷嬷说是周绮年欺负了自己姐姐,便略有些忿然,“表姐做什么欺负我姐姐?我去问她!”
乔连波连忙一手抓住了他,瞪了吴嬷嬷一眼:“周表姐是无心的,姐姐这是因眼里吹进了沙子,所以才哭。你手里拿的是什么?阮家表哥怎送你这个?”
乔连章素来相信姐姐,乔连波既说是眼里吹进沙子,他便也信了,倚在姐姐身边道:“我也不知,只是阮家表哥今儿也来书院了,说是日后要在书院里一起念书。又拿了这个给我看,问我好不好。我说好,他就送与我了。”说着递给吴嬷嬷,“给姐姐挂在窗口上。周表姐那里有草编的鸟儿,姐姐这里有草编的花篮,便大家都有东西了。”
吴嬷嬷喜孜孜接了,口中道:“还是我们章哥儿心疼姐姐。”拿起来去窗口挂了。
乔连波略蹙蹙眉,问道:“知表弟可有这个?”
乔连章随口答道:“有一个,只没我这个大,也没我这个精致。”
乔连波心下更疑惑:“阮家表哥为甚特意送你一个大的?”她可还记得,当初在杏林里,正是乔连章一脚踢在阮麟的小腿上,闹了个不可收拾。如今阮麒这般快便把弟弟被踢的事忘记了?
乔连章不满道:“阮家表哥从前对我就好的。上回子说杏林里那事都是误会,为了赔礼便送我一只香荷包。如今送我的花篮比表哥的大,也没什么。”
乔连波心里仍旧疑惑着,但也不好再问,先打发了乔连章去做功课,又接了琥珀送来的镯子,这才关起门来埋怨吴嬷嬷道:“嬷嬷怎的这般嘴快?若真被章儿跑去蜀素阁,岂不是平白地得罪了表姐?”
吴嬷嬷低头道:“老奴也只是说句实话。”
乔连波气道:“再是实话也不该当着章儿的面说出来。若章儿竟跑去与表姐厮闹,舅舅舅母又如何看我们姐弟?章儿将来――可全指望着舅舅。”
吴嬷嬷不敢再辩,低头不语。乔连章也不好多说她什么,转眼看着那花篮道:“阮家表哥特地送这花篮给章儿,当真是将从前的事都略过不提了?”在她心里,阮麒兄弟二人都十分蛮横,绝不像那懂礼讲理之人。
吴嬷嬷看着那花篮,心中却动了一下,但话并未出口,反而道:“大约总是送来赔礼的,姑娘挂着好看便是了。”
乔连波叹了口气,忽又想起一事道:“我给两位舅母做的鞋还差几针,嬷嬷你拿出来,赶着做完了好送过去。”
乔连波这里做鞋,那边吴若钊兄弟两个下衙门到家,各自回房。郑氏正逗着知霖学认字呢,起身接了吴若铮,见他脸上微带喜色,不由得道:“老爷这是有什么好事呢?”
吴若铮抱了知霖逗了逗,交给奶娘带下去,方道:“二皇子的那个侧妃,小产了。”
郑氏一怔:“这――这才一个月就……”上元节后,二皇子的侧妃才被诊出身怀有孕,这还不到三月,居然就小产了?
“说着哭着喊着怨正妃害了她的孩子。”
郑氏大惊:“这话怎能乱说?可当真是丁皇子妃下的手?”说起来,侧妃有孕在正妃之前,且二皇子大婚也不过才半年,确实有点打正妃的脸。宅门里的那些手段,郑氏又有什么不知道的呢。
吴若铮轻嗤道:“是真是假谁人知道?但这位侧妃却是被禁足了。二皇子亲口说她小产之后伤心过甚以至精神昏乱,该好生闭门养病。”
二皇子的正妃是丁尚书的侄女儿。丁家在朝中虽并不曾因此对二皇子有什么偏向之处,但整个丁家只有这一位姑娘与皇室搭上了关系。即使丁尚书无意,他也等于是与二皇子在一条船上,做了二皇子的靠山。
相比之下,这位侧妃虽是二皇子生母的外甥女儿,但出身却寒微。先是抢先有孕,后又指责正妃谋害皇家血脉,桩桩件件,都把自己摆在了丁意如的对面。以至于到了此时,二皇子首先要表的态度,就是他要靠近母族,还是要靠近岳家。结果答案不言而喻。
“二皇子也有些……”郑氏忍不住轻声道,“原不该让侧妃先有孕的。”
吴若铮笑了笑:“二皇子生母不甚懂事,只顾着跟外甥女儿亲近,却忘记了侧妃入宫,先是二皇子的妃子,其次才是表妹。”
这事与郑氏关系不大,听了也就罢了,随口道:“若为着这个,可也不算什么好事,老爷何以欢喜?”
吴若铮笑道:“你当这个是好事?我跟你说罢,是大皇子的正妃有孕了。”
郑氏要怔了怔才能反应过来:“是金――”
“可不是。在宝华殿礼佛一个月,两日前身子不适,太医去诊脉,诊出了三个月的身孕。”吴若铮轻轻一叹,“显国公家的孙女,果然不同。怕是什么与长皇子争吵私自出宫都是假的,为的就是躲进宝华殿里这一个月,直到胎气稳了才出来。”
头三个月胎像不稳,易于流产。宝华殿虽然清苦些,但胜在安静。且满宫里都盯着二皇子那位侧妃的肚子,谁还顾得上金国秀呢?这不,二皇子那未出世的儿女没了,金国秀却平平安安过了头三个月。
郑氏出了半晌的神,苦笑道:“皇子妃这般精明,只怕霞儿――老爷还欢喜什么呢!”
吴若铮叹道:“糊涂!你难道还想着霞儿取正妃而代之?我当初送霞儿入宫选秀,自是想着她能有个正妃之位,然而情势比人强,明显是皇上特意要指金国秀给长皇子。这是好事,足证皇上心中看重长子。如今皇子妃精明,对长皇子只有助力。只要长皇子将来平平安安的,我们霞儿自然也跟着平平安安,比什么不好?我如何不高兴?”
郑氏不由得低了头道:“老爷说的是。”她自然知道吴若铮不仅仅希望长皇子平平安安,而是希望他能登大位,如此一来,吴知霞将来也跟着平步青云,只要不出什么差错,一生的尊荣富贵是笃定的,这已经是很好的了。
☆、58 牡丹筵各用心机
恒山伯府的牡丹宴开时;正是殿试后第三天;新科三鼎甲新鲜出炉,众人的八卦热情仍然高涨,以至于绮年跟着李氏进了恒山伯府;仍旧到处听到的都是对于本次春闱的议论。
以李氏的身份,还不能让恒山伯夫人出来亲迎;出面的是郑琨的妻子,未来的恒山伯夫人。
郑大少奶奶二十出头的模样;虽然已经三月了;却仍穿着海棠红的缂丝夹袄;下头是樱草色锦裙;头上梳着繁复的牡丹髻,正中插一枝累金丝镶红宝石和珍珠的华胜;两边衬着白玉镂花梳。她有一头乌油油的好头发,只是人却有些纤弱,脸上虽薄薄敷了脂粉,仍有几分苍白。这般华丽的打扮起来,越发显得那头发太过厚密,让人不由得有些担心她支撑不住。
郑大少奶奶说话声音也低低的,一听就有些中气不足,先给李氏见了礼,便柔柔笑道:“母亲在那边陪着郡王妃说话,一时不得脱身,吴夫人莫见怪。”
这其实是个礼貌的借口,虽然你身份不够,但我还是不会明白地指出来,并且给你一个台阶下。李氏自然顺着台阶就走下来:“秦郡王妃已然到了?倒是我们迟了。”
郑大奶奶微微而笑,引着众人往里头去,手里捏着一条缃色绣绿菊的丝帕,不时轻轻掩着唇咳一声,道:“吴夫人家的姑娘们,一把水葱儿似的,看着就可人疼。听说有一位跟我们家里冷家表妹是自幼的交情?”
李氏指着绮年笑道:“是我外甥女儿,打小也是住在成都的。”
郑大少奶奶一双丹凤眼就对着绮年溜了过来。眼神极灵活,绮年却被她看得有点不舒服。郑大少奶奶说起来比较像画出来的人儿,再怎么设色华丽,也总免不了有几分单薄苍白。试想一个画上的人像突然用眼睛扫你这么一下……
不过绮年没怎么顾得上,她听见郡王妃,就想到了那位燕妤县主,顿时一阵头疼,打定主意今天一定要老老实实的,即便县主再有什么举动,她也一概都忍着――冷玉如的事情第一大!
恒山伯府的园子可没东阳侯府的大,光一个蘅香堂,女眷们就坐得满满的。李氏等人进去时,正听见恒山伯夫人笑着在说:“……瑾儿为看这牡丹,大清早的就去花房,着了些露水,今日还有些咳嗽,就不叫她出来了。”
骗鬼去吧!绮年跟坐在恒山伯夫人身边的冷玉如交换了一下眼色,两人眼中不约而同地都闪过一丝鄙夷。郑大少奶奶明显才有些咳嗽呢,怎么不见让她歇着呢?
秦王妃含笑点头:“为爱花开早,中露湿罗衣,瑾娘这性子,怕是随了你。年轻的时候,是谁一清早就去掐那新鲜兰花回来插头的?可怜好好一株墨兰,就此遭了你的毒手。”
旁边还有几位穿着华丽的妇人,闻言一起捧场地笑了起来。郑大少奶奶引了李氏等人过去见礼。绮年礼还没行完呢,就感觉到两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满是敌意。不用回头她都知道,是秦王妃身边的燕妤县主。
秦王妃依旧带着赵燕妤与赵燕好两个姑娘,两人也穿着相似的桃红色绣金银暗花的长褙子。只不过赵燕好那件是散绣碎花,赵燕妤却是百花不落地的遍绣法,便比赵燕好的那件衣裳更加璀璨夺目。
绮年也不抬头,只跟着吴知雯几人一起给秦王妃行礼罢,便站到李氏背后去了。秦王妃倒也扫了她一眼,但并未多加注意,只是赵燕妤狠狠瞪了她几下,不过见绮年毫无反应,便也悻悻转过头去跟人说话了。
阮夫人也带着阮盼来了。阮盼仍是有些清减,却更显得雅淡端庄。表姊妹之间总是熟稔些,且知雯知霏又是离京将近一月,聚在一处拉了手说话。冷玉如也过来,跟绮年两人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