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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耳边,是无数吵杂的声音,有死亡前的呼号,有呢哝的软语,然而到了最后,唯剩下一个漠然里带着高高在上的声音:“……获罪于天,无所禘也……寡亲缘情缘……”
而他的眼前也出现了无数张似曾相识的面容,冰冷的,漠然的,怜悯的,厌恶的,深情的,然而到了最后却变成了一张有着倾世容颜,面带悲悯但眼底却一片漠然的女子。她手轻轻摩挲了他的轮廓,似乎带着怜惜与疼爱,但她的手所触碰的地方,疼痛却深入了骨髓,痛不欲生。
她的唇开开合合,最终汇聚出一句破碎的话来:“……此剑过于凶厉……故人落得这般下场……不能让伏羲得到……封印……焚寂……”
“焚……寂……”长琴的手按住胀痛的额角,呢喃着道:“焚寂……血涂之阵……永出轮回……命魂四魄……那是,我的……”
“轰!”冰炎洞深处,惊雷一般的声响惊醒了迷失在上古记忆之中的长琴。
那些声音,是法术的对决下的轰鸣,以及石洞不堪承受、巨石不断坠落发出的声响。然而在那些声音中,他还听到了被封印了千年的寂寞不甘。
那是焚寂的剑鸣声。
长琴瞥了一眼指尖骤然黯淡了不少的七色荧光,面色当即一沉,顾不得脑中持续的疼痛,飞身掠进冰炎洞深处。
然而,当长琴赶到的时候,看到的便是,那个昨晚还睡在他怀里撒娇耍赖的孩子,此时双眼紧闭,胸口不见丝毫起伏。他的身体浮在半空中,紧挨着他的是一柄煞气逼人的暗红色长剑。那些煞气像是有了自己的思想一般,一股脑地往韩云溪的身体里钻去。
而韩休宁,这位世代镇守焚寂凶剑的大巫祝,法杖挥动,一道道肉眼难见的波动正从其中荡漾开来,融进了韩云溪的身体之中,竟使得那些凶煞之气渐渐与韩云溪的魂魄融在了一起。
长琴的脸,一瞬间冷到了极致。
他没有注意到正在此处因为他的出现,气势有了那么一瞬间的凝滞。
他没有去看,此时的地面上绘制着血红色的法阵,那是他熟悉到了骨子里也恨到了骨子里的阵法——血涂之阵。
他更没有注意到,在他进来的那一刻,一个身上盖着严严实实的黑色斗篷的人悄悄后退了几步,将自己的身体隐藏在阴影里。唯一露出来的一只素手之中握住一块有着渗血之纹的白色玉石,其中正有着无数的晶莹光点逸散出来,融进地上的血色中,融入得越多,法阵的颜色愈加鲜艳刺目。
长琴的目光此刻死死看向一脸决然的韩休宁,咬牙怒道:“韩休宁,你当真是云溪的好娘亲!”说着,长琴抬手,凌空绘制出一道法阵,直直对上了那些凶煞之气。
只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千年的时间使得那曾经属于他的命魂认不出自己,或是那命魂对于身体的渴望太过强烈,竟然一瞬间迸发出强劲的力量,竟使得长琴被那股邪煞之力反噬。
“小心!”瘫倒的身体被一个沁着香气的身体抱住,耳边响起的是一个陌生的却含着关切意味的沙哑声音。
“咔嚓。”这是焚寂断裂的声音。
紧闭着双眼的韩云溪,慢慢地落在了地上。而原本属于焚寂的暗红色凶煞之气,正从这具小小的身体中涌现出来。
“咳咳……”鲜血顺着长琴的唇角流淌下来,但他毫不在意。推开了扶住自己的人,长琴没有看任何人。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踉跄着走到韩云溪的身边,最后脱力半跪在地上。
他伸手,将那个邪煞萦绕但胸口却没有丝毫起伏的孩子抱在怀里。
长琴眉睫低垂,染血的唇无声开合——
“……寡亲缘、情缘……永世孤独……永世……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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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终于破灭了啊~~终于屠村了~~云溪终于领便当了~~~~~捂脸,于是,论家卡了~~~~~~~~~~~~~~~~~~~~~~~
☆、第16章 善法长老
南岳衡山,青玉坛。
此时,卯时刚至。本应天光破晓的时辰,但在这人间七十二福地之一的青玉坛上层,却是仍旧夜沉如水。远处山峦起伏,近处亭台楼阁,每隔百步间皆伫立着高大的石柱,其上燃着青色的灵火,轻灵飘逸,既能够使人清楚地看见周遭的情景,又为此处增添了几分仙境的飘渺神秘。
流转着碧色荧光的石阶上,远远走来了两人。
一人身着青白二色的道袍,看年纪不过二十出头,面容极是俊秀,举手投足间给了人一种稳重亲和之意,只是他的眉间此刻有着淡淡的郁色。他的手上捧着水盆布巾一类的事物。只见他时不时便侧头看向身边的人,脚下步伐亦是有意识放缓,眼中带着关切之意。
在他身边走着的,是一位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妪。她的身体显然并不怎么康健,饶是身侧男子有意放缓了步伐,她仍是在走到了一处亭台旁就停了下来,低头咳嗽不止。
“寂桐前辈,您没事吧。”青年停□,面带忧虑地道。
“无碍。”名为寂桐的老者摇了摇头,语带愧疚地道:“只是耽误了元勿公子的时间。”
“怎会。”那位叫元勿的青年正色道:“寂桐前辈是欧阳长老身边的老人,心忧长老伤势那是人之常情。”随即语带崇敬,道:“更何况欧阳长老对元勿有着救命再造之恩,对于寂桐前辈的心情,元勿感同身受。”
寂桐轻声叹息,不语。
元勿迟疑了一下,道:“寂桐前辈身体欠佳,如今又废寝忘食地照料长老。万一长老痊愈后寂桐前辈又病倒了,这可如何是好。更何况,长老那里还有着……”元勿顿了一下,有些不自然地续道:“有着善法长老看护,欧阳长老痊愈之日可谓是指日可待。”
元勿没有注意到,当他的话里说到“善法长老”这四个字的时候,寂桐身体的刹那僵硬,以及浑浊的眼中闪过的一丝复杂。
其实,纵是元勿注意到了寂桐的不自然也不会放在心上。毕竟,饶是他自己,在提起这位善法长老的时候也是有些不自然。不为其他,实在是这位所谓的善法长老出现的时机太过尴尬。
且不说青玉坛自建派以来,掌门之下仅设有武肃、戒律、丹芷这三位长老之位。如今却忽然出现了一位善法长老,不仅身份并非是本派出身,还偏偏在丹芷长老重伤昏迷的时候出现在此处,又向掌门请命照料丹芷长老,怎不让人疑惑其动机所在。
纵然是掌门首肯,也不足以平息众人心中疑惑。
二人心中各怀心思,片刻后已然走到了一处较之周围屋舍更为大气尊贵的屋子前。门前站着两名年轻弟子,见到元勿、寂桐二人后纷纷拱手行礼。
走进屋中,元勿将水盆等杂物放置在床。边的架子上后,便冲着帷幔低垂的床榻施了一礼后,一脸恭敬地离开。而寂桐则慢慢走上前,抬手将帷幔挂在两边的挂钩上,露出了床。上的身影。
床。上之人的脸色,比起三个月前已经红润了许多,呼吸也变得平稳有力起来。只是他的身形瘦削,此刻双目紧闭,身体陷在柔软的锦塌被褥之中,更增添了几分柔弱。
寂桐维持着此刻的动作,目光错也不错地直直凝视着床上之人的面容,唇哆嗦着,不期然地想起来三个月前眼前这人重伤垂死神智不醒地被送回来时候的情景。
气若游丝,浑身浴血。
那一瞬间,恨不得以身相待。
知晓他的过往,了解他的实力,寂桐从未想过,他竟然会重伤着被人抬回青玉坛。尤其是,当他离开青玉坛时,她清楚地看见,那被隐藏在那张温润君子的面容下的期待与跃跃欲试。
怎会如此……竟会,如此!
“少爷……”寂桐嗫嚅着,苍老而沙哑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屋子里轻轻回荡,“少恭……夫……”寂桐掩饰一般地低头轻咳了几声,掩去眸底的湿意。
她将浸在水中的布巾取出,拧干后,刚想着为床。上昏迷的人擦拭脸面,就听着一个冷冰冰的女声在她的身后道:“别碰他!”
寂桐的手一僵,但她没有动。
而她的身后,已经探出了一只素手,以着不容拒绝的力道,将寂桐手中的布巾拿过来,像是丢垃圾一般甩了出去。
寂桐深吸了一口气,侧身冲着身后的人抬手行礼,低声道:“善法长老。”
那个女子款步上前,身形袅袅婷婷。她侧身坐在了床边,目光温柔如水地望向床上紧闭双眼的少年,眼中是绝不会被错认的情意。
那个女子侧面对着寂桐,然而仅仅只是这半张面容却已经令寂桐心中微微瑟缩起来,近乎狼狈地移开目光。不仅仅是因为眼前女子难以描绘的美丽面容,还有此刻二人面容相对的美好场景。
哪怕其中一人正人事不知地昏迷,眼前的情景也当得上一句“神仙眷侣”。
那是一位极其美丽的女子,倾国倾城颠倒众生也不为过。她曾经以为自己的母亲便已经是这世上最为美丽的女子,但和眼前之人相较起来,竟然及不上此人指尖的些许豆蔻。
远山一般的眉黛,挺直的琼鼻,秋水剪剪的水眸,嫣红的樱唇,羊脂白玉一般的皮肤。她的十指纤纤,那是最适合弹琴不过的手。她的身上,根本找不出半点瑕疵。洛水神女,怕也不过如此吧。
秋水一般的眸子落在了床。边的架子上,女子轻啧了一声,广袖轻震,那一盆的温水竟在须臾间消失无踪。那只白皙的玉手随即轻点了一下盆沿,清澈的水波慢慢蓄满水盆。随即,那只手以着极为优雅的动作从怀里抽。出一条萦着浅浅兰花香的丝帕,慢慢浸在水中,拧干后,女子以着极为细致的动作,认真地擦拭着床榻上昏迷少年的面颊。
寂桐拢在袖中的手,悄然握紧。
她低头咳嗽了两声,沙哑着声音道:“既然少爷这里有善法长老看顾着,那寂桐就先告退了。”说着,向着女子施了一礼,佝偻着身体,转身离开。
女子没有理会,目光瞬也不瞬地凝视着床。上的少年,手上的工作细致而认真。然而,待得寂桐的手即将按在了门扉上时,女子忽然开口道:“听说,寂桐,你最喜赏花?”
寂桐足下一顿,转身看向那个白衣的女子,眼中划过一丝疑惑,但仍是答道:“花草之物,怡心怡情。寂桐老迈,对着花草一物,心中确实有几分喜欢。”
“呵……”女子低低地笑,声音悦耳却带着令人胆寒的冷意,道:“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看着每一年花开喧妍,纵是秋日枯萎春日仍旧会焕发生机,难道,那些无法保持着永恒生机的存在,就不会心生欣羡乃至于嫉恨吗?”
“……”
“有感而发而已,寂桐不会怪黛青吧。”女子抬手拢了拢鸦黑的鬓发,莹白的指尖抚过白皙的面颊。
美人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呵,英雄迟暮,美人白头,但凡女子,又有几人不会怕,不会怨呢。
黛青抬头冲着寂桐优雅一笑,眸光潋滟,梨涡清浅,饶是女子也不禁会怔愣一瞬。只听这个美丽的女子慢条斯理地道:“正巧,黛青对于花,也是极为喜爱的,尤其是凤凰花。”
黛青巧笑倩兮:“我啊,最爱的便是那花开时艳丽夺目的凤凰花了。只是啊……”她的面上露出了些许为难之色,似是惴惴,但眼底却是一片冰冷漠然。
寂桐的心里,忽然生出了不好的预感。
“……只是啊,青玉坛下层的那些君影草碍着了地方,黛青一时心急,索性就除了所有的君影草……后来,后来黛青才听说那些君影草竟然是少恭栽种的。”黛青的语气低落起来,道:“呐,寂桐,你说,少恭不会生气吧……”
“你——!!”寂桐只觉得气血上涌,她的眼前就是一黑,要不是及时抓住了身旁的桌子,她的整个身体都几乎瘫倒在地上。
“怎么了,寂桐?”黛青无辜地问道:“你没事吧?”
“无!事!”寂桐用力将几乎涌上了喉咙的鲜血咽了下去,她重重闭上眼,嘶声道:“君影草是少爷栽种的心爱之物,善法长老所行之事,有些……有些莽撞。但少爷并非不讲情理之人,还请长老对少爷好生说道此事。寂桐,寂桐,身体有些不适,就先行告退了。”说完,这位头发花白的老者就踉跄着,离开了。
空荡荡的屋子里,只剩下昏迷着的丹芷长老,以及这位唇角带着冷笑的善法长老。
“呵,君影草,心爱之物……”黛青冷冷地笑,但目光落在昏迷那人的脸上时却变得柔和。她的指尖,轻轻摩挲着他的轮廓。她轻声道,声音柔和:“你说,君影草,你思念的,究竟是谁?”
“是她,还是我……”
如水的目光在落在地上的那块布巾时瞬间低沉,她冷笑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