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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锤十分眼熟,乐令恍惚了一下,才忽然想到何时见过——上次见到此物,正是在罗浮的入门大典上,那个没能进入外门的弟子挑战他时用出的。
他当时以为是白骨魔宗的白骨炼心锤,看来竟是认错了。可代间仙君和那个人又有什么关系?难不成那人是他的傀儡,或是同门?乐令来不及多想,放出炼魔紫雷裹住骨锤,又取了一样东西扔向代间仙君。
那东西在空中便被一层灰雾拦住,却没被灰雾中的死亡侵蚀之力炼化。代间仙君不由得防犯地看了一眼,却见那落在雾气中的竟是一盏闪着幽幽青铜光泽的灯座,且那上头已经没有了真阳精气,显得温润而冰冷。
代间仙君大喜过望,强忍着刺耳刺心的笛声,先取过了那灯,蓦然长笑起来:“小辈也知道害怕了?你就是把这灯给了我,我也不会忘记你上回欺我之恨。不过你放心,等你落到我手里,我会叫你先看着这个金丹小子死了,再好好尝尝我的手段……”
万缘笛送来的声音更加缠人,将他的心志一再扭曲,身体轮廓也有些模糊,丝丝散逸到空中。
身体消散之势不能控制,代间仙君终于发现了自己的不妥,长长嘶吼一声,空中忽地升起一片浊浪涛天的河水虚影,奔腾的河水每一滴似乎都现出一个痛苦呼号的面孔,声声哀嚎组成奔雷般的浪滔声,向着池煦和乐令砸去。
池煦一手放开竹笛,忽地拉住乐令,将一身真炁打入他体内,迅速地说了一声:“我的内力随你调动,是守是逃都听你的。”
乐令顾不得多想,反手拉住他,化作一道流光绕开流水,将池煦送入体内的真炁全盘加持在阴阳陟降盘上,结成乾元真阳阵护身。笛声在幽夜中时高时低,却总能冲破浪滔声闯入代间仙君耳中,扰得他心神不宁,指尖耳廓等处也渐渐虚化。
随着笛声越发轻缓,那道长河中的呼号声也低微了许多,那些如水滴般愤怒挣扎的人头同样虚化。代间仙君的怒意越来越高,脑子却有些不灵便,只情指挥河水吞噬他们。
乐令却忽然按落飞剑,乾元真阳阵激发到最大,一片纯阳精气交织成网,硬抗住九天银河一般扑落的黄色河水。池煦的笛声已经断断续续不成声,体内真炁被乐令彻底抽空,却是不闻不问,任由他将自己当作灵石使用。
河水在金色精气烧灼之下化为丝丝缕缕青烟,乾元真阳阵不断缩小,压向池、乐二人的头顶。代间仙君畅意而又疯狂的笑声自空中响起,那张模糊得不似人的脸逼近真阳阵外,其上还不停剥离出淡如青烟的阴气。
就在他们中间只余一层淡薄如纸的精气相隔之时,代间仙君的笑声忽然凝固,身形蓦然飘忽,竟连人形轮廓也维持不住了。他长啸一声,前扑之势眨眼便心为后退,向西北自家神庙处飘去。
然而他手上——或者说裹在一团阴气中的那盏青色魂灯上骤然爆发出一片清澈雷光,带着克制一切阴邪的意味自灯中连绵炸起,紧紧裹到了他的身上。
一片紫色雷光也在空中散开,向着代间仙君化作的雾影扑去。池煦止住笛声,将一身真炁催入乐令玄关祖窍,远远指挥飞剑在外围绞碎代间仙君身上飘散的魂魄,悄然看了乐令一眼。
乐令嘴角噙着一丝笑意,冷冷看着空中不成人形的魂魄集合体:“他刚一出现,我就叫湛墨飞往他的仙君庙,摧毁其中塑像。他以为只有咱们两人,却不知咱们这方一开始就有三个人,我还是修为最低的。”
是咱们。将来不管还有多少事,步虚峰上始终会有咱们两人,像今夜这样守望相助。
池煦看向不远处越来越小的阴魂,脸上也露出一丝浅浅笑容。
54
54、第 54 章 。。。
代间仙君的阴魄彻底消失在幽深的夜空中;乐令立刻上前;拣起了那盏魂灯。之前他将不曾附着纯阳精气;却特地附了克制魔性的东方震木精气的魂灯扔到代间仙君手上;既能压制阴魄,又实现了心魔誓;从此不必再担心修为会被誓言压制,不能再进步了。
池煦与乐令双双透出了口气;收拾起法宝,略微休息了一阵便驾剑光飞往魏郡。那座城中的死气比乐令离开时更浓厚,路上偶尔可见倒伏在路上的尸体;血肉都已经开始腐烂,绛黑色的血洞中露出森森白骨。
代间仙君已死,这些凭着他的真种活动的活死人自然无法再维持外表,立刻现出死去多年之人应有的模样。城中处处响起号哭声,也有许多地方连个能哭泣的活人都不剩了。
池煦沉着脸听着那些哭声,直至两人落到代间仙君庙外才艰涩地开了口:“等拆了这座庙,找到遇害的道友的尸骨,我就去散修联盟请人来此善后。”
乐令点了点头,正要进门,一只身躯比人还粗壮的黑蛟便已一头扑进他怀里,将他撞得趔趄了几步。粗长的身子也跟着绕了上来,将他活活缠成了一只蟠龙笔筒。那双血红的眸中闪着威胁的光芒,巨大的蛟头扬起,居高临下地压向池煦。
乐令养了湛墨几十年,总算积累了点应付他这脾气的心得。先把池煦支进了庙里,看看四下无人,抱着湛墨的脖颈好生顺了一顿鳞。
待他收起黑蛟,进入残破不堪的仙君庙时,池煦已将地上尸体化尽,正催动剑光绞碎剩下的塑像残片。
正殿之内,不仅有代间仙君的塑像,更有随侍在他身旁那几位美人的,只不过在湛墨身躯横扫、池煦剑光环绕之后,都化作了一片尘土。没有了巨大塑像遮掩,满地灰尘中赫然露出了一道十分奇特的阵法。
乐令破解阵法已颇有心得,掏出阵盘藉以掩护,用土行精气填满地上那副阵图,然后一剑劈了下去。
黑暗阴冷的气息登即弥散在室内,两人仿佛回到了代间仙君控制的那片荒芜死寂之地。只是那种浓重得透不过光的黑暗转瞬即逝,东方天际渐渐落下的日光已透入黑暗之中,将其一点点蒸散。
随着光芒透入,围绕在他们身边的残魂剩魄也被照化。泥泞血腥的地面上陈列着数具尸骨,修为高的还能保持生前模样,修为低的已化作白骨,四周还散落着几样白骨炼成的法器,以及这些修士生前所用的法器飞剑和法宝、法器,还有成堆的灵石和符箓、丹药等物。
池煦的法宝囊也失陷在了这座仙君庙里,此时便就着初升的明灿日光翻找起来。乐令倒是没丢东西,然而满地无主之物,不捡实在浪费了,因此也在房中挑拣了一番。
杀人夺宝,这四个字多少年来始终连在一块儿用,正是因为杀人与夺宝这两件事,一般是会连续出现的。
因代间仙君是阴魄修成,身体虽然凝如实质,却还是用不了那些有形有质的法宝飞剑,对所杀之人留下的法宝自然也不在意,都是随意丢弃在地上。
唯有灵石是整整齐齐地堆满了一座山墙,角落处更堆着许多灵气逼人的上品灵石。修真界中的灵石就是凡间的金银一般,上品灵石中灵气充足,产量又稀少,乐令自己积累了这么些年,如今囊中也不过只有三五十块,看着都觉着有些扎眼。
把这一墙灵石都弄回去,也算发一注小财了。
乐令解下法宝囊,从上品灵石开始往里装,背后却传来池煦温雅淡然的提醒:“我法宝囊里有二百块上品灵石,一千三百块中品灵石,下品灵石我就不要了,师弟给我折成两块上品灵石,或是两百中品灵石都可以。”
乐令的手在空中顿了一顿,下意识的回头看了池煦一眼,有些僵硬地转过头,如数数出灵石堆在一旁。池煦毫不客气地收起那堆灵石,却又递了一个法宝囊给乐令:“这个比门中发的好些,里面能有方圆几十丈的空地,我的东西都挑出来了,你挑看得过眼的都装了吧。”
乐令想不到他这么上道儿,跟刚才几块灵石也斤斤计较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想到自己平白占了这么多便宜,乐令也有些不好意思,接过空法宝囊时,低头道了谢。
池煦拿的东西并不多,或者说应该是只拿了自己的。乐令去看法宝时才发现,之前他看准了的五样法宝中只少了两样,剩下一枚金钱、一块绣帕和一块镂雕山水的石砚都还留在地上。而池煦已走到那堆尸骨旁查看其死状,似乎对这一地宝物都已没了兴趣。
乐令也不好意思全都占了,将石砚先送予池煦,自己才取了剩下两件法宝,准备回山后再行处祭炼。
池煦也不推辞,含笑道过谢便将砚台收起,在旁默默看他挑选丹药。等把东西都装好了乐令才想起来,之前池煦计较,因为丢的是自己的钱;后来不计较了,那是慷他人之慨呢……
池煦温良恭俭让的君子形象顿时扭曲了几分,却因为这点扭曲而显得更有人气儿了些。
两人收拾好殿中之物,池煦便叫乐令先回罗浮报讯,自己则打算回散修联盟说明此事,并请人验看这些尸首当中有没有他要找的人。
乐令却是头一次主动提醒了他:“我知道师兄一直惦记着司师弟之死,想查出幕后黑手,可你这样在外奔波,不仅找不出真相,还会身陷险境,让师父担心。”
池煦眉头微蹙,目光却平静地停在乐令身上,静静听他说话。乐令不愿把自己在清元洞天门外杀人的事说出来,然而别的却还可以说一说:“就算师兄要找的人在此,他已死了,师兄还能问出什么来?这代间仙君在文举州不止一地的香火,我初来乍到就能找到,为何散修联盟折了这么多人,却好像完全不知道此事似的,也不给师兄提个醒?”
池煦轻叹一声,却听乐令继续说道:“我这样的修为,会千里迢迢来找师兄,自是因为出了令师父无法安心等待师兄回归的事,请师兄好好想一想。那天司师弟在清元洞天中被害,事后是谁将我们拦在罗浮门外,定要检查什么仙娥草的?”
池煦眼中流露出一丝悲愤,微微低下头,终于说了一句实话:“若不能找到肖牧,终究没有证据。明性峰是有阳神真君的,华阳道君虽然支持师父,对两位真君也格外厚待。司师弟怕是只能白白被害了……”
他心里也十分清楚,一个筑基修士,在元神真人、阳神真君面前毫无地位。就是他真找到了证据,司师弟也不会获得什么公平。可越是清楚这一点,他也就越不甘心——若他不这么大张旗鼓地查,并查出个结果来,步虚峰会不会有下一位弟子也这么不声不响地消失了?
甚至几百年后,罗浮还会不会有步虚峰?
乐令明白他心中烦恼,起身在他肩头拍了拍。刚动手时还有些尴尬,但真碰到池煦的身体,熟悉了几个月的感觉就已经压过了那点微薄的心思。他的手十分流畅地滑了下去,以最习惯的方式把池煦搂到了怀里。
后来尴尬起来的反倒是池煦。不能动弹的时候叫人这么抱着也就算了,如今他好好的,再叫师弟抱在怀里……怎么也觉着这姿势好像是……反了?
这么一打岔,他的心情倒是不那么沉重了,静下心来想了想将来的事,才按住乐令的胳膊,从他怀中脱出:“我知道了,我去将这里的事和散修联盟余道友之死通知他们,你在这里等我一阵,咱们一同回罗浮。”
他做事十分利落,不到半个月工夫就将此事处理完毕,与乐令两人同驾飞剑回到了罗浮。
景虚真人仍是一派风雅潇洒的模样,比叫乐令去找池煦时的颓唐模样判若两人,说话时更是风趣诙谐,全无半点担心之意。他先是夸了乐令一阵,又赐下几瓶凝炁丹,便叫他回洞休息,自己留了池煦单独谈话。
也不知两师徒到底谈了些什么,池煦出来后便直接闭关,只在万象殿领了个虚职,把精力都花在了调养身体和巩固境界上。不过他已结了金丹,问道峰剩下这三名弟子就成了他的责任,每月他都要抽出几天工夫,把师弟师妹们叫到洞府中指导。
日子一天天过去,罗浮又收了两届弟子,步虚峰上也终于有了一位入门比乐令还晚的内门弟子。那位师弟名叫宣鉴,本是平育州修真世家子弟,却不知为何没进以炼丹闻名的太华宗,反而来了罗浮。
宣鉴入门的那界收徒法会上,乐令倒是接替了池煦当初的职位,在问道山关指点那些通过第一关的弟子。看到那些千辛万苦登上峰顶,满心期盼着能进入罗浮的弟子,他就像看到了当初的自己。杀身之恨仍在他胸口冰冷地燃烧,他送走所有弟子后,目光便转向问道峰,直直盯着峰顶陵阳殿,直至天色完全黑暗才舍得离去。
如今他已入了罗浮,修为也与日俱增,可是秦休的修为也在不停增长,他们之间的距离却是会越差越大……要不就下点猛药,让云铮学会采战之法?或者趁秦弼正在禁足,想法接近秦休,让他把自己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