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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霄之前藏得太好,那点儿心思是从什么时候冒出来的,余贤并不清楚。
但自从门派散了,师徒三代只剩下他和君霄两个人,彼此相依了五千多年后,他要还看不出君霄那点想法,他就真傻到家了。
尤其当他们找到白柯,住进云龙境的那一段时间,君霄的表现就更加明显了。
不过对此,余贤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经历了太多繁荣衰败,看过太多人的生生死死,余贤早就看开了很多事情,甚至包括修行本身。
从找回自家徒弟转世的时候开始,余贤便想着:“还能再见已是最好,其他的……随他们去吧。”
只是他一直以为君霄藏了那么多年,即便现在找到了白柯,也还是会长久地藏下去,毕竟他们早已是一家人,说开了说不开又有什么区别呢?
可惜……一世没踏进过红尘情爱的老人家是不能理解子孙们的想法的——
前几天还各种别扭着,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两个人,现在居然能深更半夜一起来泡温泉了?!
余贤觉得这跨度太大他血压略有点不稳。
不过他转念便想到了这一晚众人所遭遇的梦靥,虽然他不知道其他几人都梦见了什么,但是猜也能猜个大半。联系梦里的内容来想,这两人能有如此发展也可以理解。
于是他揉了揉腮帮子,而后端起他从没有过的“师祖架子”,一脸高深地从君霄和白柯身上扫过,来回扫了好几圈,最后背手踱到了另一个泉池边,咳了一声道:“泡完了就让位置啊!光溜溜在这杵着格外好看吗?!”
温泉里烟雾水汽十分浓重,君霄即便这样站在温泉池里,也只露出了肩背胸膛和一点隐约的腰线。
余贤这话大半是挤兑,但是不论语气还是内容,都说明他并不是站在两人对立面的,选择对此事继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别让他撞见类似今天这种让他牙疼的画面就成。
老人家……刺激不得。
得了余贤这句话,君霄自然不会继续在池子里赖着,转眼便已经落在了岸上,溅起的水花甚至还没落回水面,他就已经一身黑袍立在了岸上。
白柯一见他上来了,转身便化作一片白影遥遥远去了,君霄冲余贤和邬南招呼了一声,也立刻跟了过去。
留下温泉池边的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瞪了好一会儿,邬南转头看了看师父、师兄远去的方向,再想想之前十分诡异的气氛,以及师祖抽搐的嘴角,总算回过味来了。
但是回过味来的同时,他整个人也不太好了。
邬南指了指天边,冲余贤道:“师父、师兄……他们……这……”
余贤摆摆手:“别想了,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你还能不认他们?”
邬南立刻道:“那自然不会。”
“那不就行了,随他们去吧。”余贤说完,便钻进了一个泉池里,静心调理起来,阖上双眼的时候他又提醒了一句:“抓紧调理,你可不止是邪气侵体的事情,而且再过一会儿沈涵那丫头就该醒了。没人哄又得哭声震云天!”
沈涵这一世被接上玉生山的年纪实在太小了,还满月而已,几个大老爷们儿根本照料不过来,只能向跟上玉生门的胖姨求助。
但是这小丫头大概天生和余贤他们亲近,光是昨天一个下午的工夫,就养成了一个坏毛病——只要睁着眼,连着二十分钟看不到余贤他们,就开始扁嘴,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于是几个人只得轮流着在她面前晃两下。
虽然无奈,却架不住被小娃娃一看,心就软了。
尤其这里面还有一个心格外软的——
邬南一听余贤这话,二话没说便进了师祖隔壁的一个池子里,立刻凝神调息起来,只剩竹青色的长袍悠悠落在一旁光滑高突的山石上,和着山间偶尔流过的风。
大概每一场尘埃落定之后,都是这样由各种琐碎事情组成的日子,安宁平静,却又总能琢磨出一些滋味来。
☆、第77章 醒来
玉生门不愧是当年三门六派之首,这里面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池,都极具灵性,无一不能被称为宝物。
白柯他们因为冰魄而带入体内的邪气,在忘尘峰的灵泉池里调息了几次之后,已经彻底清除了个干净,在没有什么影响了。
而新入门的弟子,经过这一个半月的适应,也渐渐习惯了玉生门的生活节奏,认真修行起来。
转世后的沈涵被众人接回玉生山也已经半个月了,有胖姨这样爱操心的人悉心照顾着,有一群半仙似的师祖、师父、师兄逗着,再加上玉生门内萦绕不散的灵气,小丫头长得比普通孩子快不少。
眼睛乌溜溜的跟黑葡萄似的,又大又亮,看谁都是一副认真又灵动的模样,像只猫仔。
邬南几乎一有空就抱着她满哪儿晃悠,差点要把玉生门的山山水水转遍了。
他和沈涵接触更多,所以沈涵最先能认出来的人就是他。回回被他抱着,那丫头就会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好一阵子,然后突然咧开没牙的嘴,笑得有些傻兮兮的。还会晃晃悠悠地伸出软哒哒的爪子,抓住邬南的一根手指头。
比起不务正业的徒子徒孙们,倒是余贤更关注着一群新弟子的进展,时不时指点上几句。
虽然他一向吊儿郎当优哉游哉的样子,勾着酒壶坐在屋顶上看人练剑的模样也实在不够正经,但是一众新弟子还真个顶个地怕他又敬他。唯一和他亲近的就是之前已经和他们混熟了的林桀。
只是林桀再跳脱,也还是带着层崇敬在里头。
当年君霄、邬南、沈涵那种敢坑师祖的弟子,估计是很难再碰到第二批了。
有时候余贤喝着酒,倚在屋脊上看着一干新弟子练剑的时候,忍不住还有些怀念千年前,只是想想如今,徒子徒孙们都好好地在他眼皮子地下晃悠着,虽然净搞些他没眼看的小动作,但已经很圆满了。
对他这个自认为是老人家的来说,简直不能更圆满了。
而白柯和君霄这两天,则总往无方洞跑。
无方洞是玉生门的一大灵洞,位于仅次云浮山的第二高山山顶,终年温度低寒,洞内有一张天然冰床,是修行养伤调理内息的宝地。
而如今呆在这洞里的,是白柯这一世疯癫又不着调的爸——白子旭。
若是在平常,白柯要知道自己散掉的那一魄在白子旭的身体里,他是绝对不会将那一魄收回来的。
可在一个半月前的那场混战中,因为冰魄自行紊乱逆转的缘故,两人错位的魂魄,在他们意识不清的情况下,居然重新归了位。
不过巧的是,被困在冰魄之上的万千乱魂中,恰好有和白子旭想和的,将好填补了他魂魄中空缺的那部分。
也算是万幸了。
不过他的底子毕竟不能和白柯君霄他们相比,所以不论是冰魄中的邪气,还是还魂导致的不适应,都对他有着相当大的影响。
自从被胖姨他们从恒天门里扛回去至今,一直没有醒过来。
为了助他早日恢复,白柯便把他安排在了这无方洞内,历经七七四十九天,才会恢复意识。
而这天,距离他被安放在无方洞那日,恰好过去了四十九天,该是白子旭醒来的时候了。
白柯虽然恢复了千年记忆,但是白子旭对他来说依旧是相依为命照顾他十几年的人,他对白子旭的珍视,不比对余贤他们轻。
所以在白子旭睁眼前,他心里竟然有一分忐忑。
毕竟白子旭身体里换了一魄,不知道对他的性情影响大不大。
无方洞口落了数重禁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上来的。
但白柯和君霄来等着的时候,也把一直担心白子旭状况的胖姨他们带了上来。
日近正午的时候,一直躺在冰床上,面无血色得简直毫无生气的人,终于缓缓睁开了眼,在众目睽睽之下盯着洞顶发了好一会儿呆,这才一脸茫然地撑着身体坐起来。
白柯一个闪身到了床边,伸手想要扶他。
谁知白子旭却下意识地朝后让了一下,看着白柯的表情也有些怔怔的。
白柯心里咯噔一下,心道:别是换了一魄连儿子都不认了。
其他人看着也是一阵担忧,胖姨忍不住出声道:“诶——老白,你怎么连小——”
她那“柯”字还没说出口呢,就见白子旭突然晃了晃头,像是总算从茫然中清醒过来似的,然后仰头看了眼白柯,便一把抱住白柯的胳膊,干嚎:“哎呦小柯啊——儿子!你爸我刚才做了好长一串梦,怎么都出不来,比渡劫的天雷还唬人,可吓死我了!”
白子旭一直挺粘白柯的,放在以往,这样拽着儿子的胳膊干嚎的事情他干得十分纯熟。只是后来在君霄的秘境里,因为灵气的影响,导致他体内白柯的那一魄有些动静,勾得他总想起一些莫名的片段,以至于长久地发呆,话反倒越来越少了。
现在冷不丁突然回到几个月之前的模样,倒是搞得白柯有点猝不及防,几秒的不适应之后,心里居然还泛起了一股怀念感。
他像以往一样无奈地拍了拍白子旭的背,道:“你梦见什么了?”
白子旭嚎着的嗓子一顿,眨着眼思考了约莫半分钟,而后十分干脆道:“哦,为父想不起来了。”
白柯:“……”
一听这乱七八糟的自称和没头没脑的话,白柯就知道自己不用担心了,白子旭就算换了一魄,也还是那个性子,半点儿没变!
旁边的胖姨显然也是了解白子旭的,一看他这模样,也舒了口气。
醒过来的白子旭依旧有些体虚,出了无方洞后,白柯、君霄轮着帮他运气调息,花了一周的时间,终于将他体内的一魄彻底稳下来。
重新活蹦乱跳起来的白子旭和以往一样,心心念念着要渡劫飞升。
以前的白柯总得看着他,以防他趁人不备,在雷雨天往外跑,现在却不用操那份心了。
玉生门里可不会平白乱劈雷,即便落雨,也是那种丝丝绵绵的细雨,倒是下雪更多一些。而且这本就是修行的圣地,白子旭在这里,兴致来了就跟着花拳绣腿练三两招剑法,闲着的时候,更多是被余贤拐带着四处悠哉逍遥把酒话平生去了。
倒是比过去十几年都快活得多。
而他过得恣意了,白柯便彻底安了心。
所有他珍视的人,都被一一安放在了最妥当安逸的生活里,还有比这更满足的吗……
☆、第78章 终章
再淡定的人,也会在某些情景面前产生一种五雷轰顶的焦麻感,觉得不是自己眼瞎了,就是别人脑抽了。
现在的白柯就有了这样的感觉。
这是回到玉生门之后的第一个冬天。
一如千年前一样,每到这个季节,玉生门内总是飘雪不断,那雪落得又大又密,真真堪比鹅毛,顺应着山巅的风,倾斜着从空中落下,漫天都是,因为这里山高地险,周围没什么遮挡,所以仰头看起来,更觉得这雪来得声势浩大。
这样的景色对新入门的那一批弟子,尤其年纪比较小的来说,是个稀奇景色。对白柯他们来说,也是久违了。
只是他们这些人有厚实的修为傍身,这点寒冷自然是不怕的,一个两个的依旧身着薄薄的长袍,在漫天飞雪中从容来去,自如得很,也仙气十足。
但是对白子旭这种只会点花架子的人来说,就没那么抗冻了。
他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整日抱着白柯给他的一枚铜烘手,上面刻着灵符,终日都是暖烘烘的,不燥不烫,热得恰到好处。
揣着这么个东西,白子旭倒也不显得狼狈,依旧整天跟着余贤瞎鬼混,连白柯都不是天天能见到他。
这天,白柯刚落回云浮宫前,就见不远处下山的台阶旁站着两个人,一黑一白。
黑的那个一身长袍,满玉生门找不出第二个颜色这么深的,自然是霍君霄。
白的那个就显得臃肿厚实不少,显然没少裹衣服,满玉生门也找不出第二个这个款式的,显然是白子旭。
这两个人虽然相互能算熟悉,但很少会单独聊天。今天这样顶着大雪,站在台阶前说话的情景还真不多见,白柯便有些好奇地朝那边走了两步。
当然,以他的耳力,就算不迈那两步,也能清楚地听到那两人的话语内容,于是,这么两句话便十分突兀地钻进了他的耳朵里——
白子旭:“你对我家小柯还真是没的说,要是个姑娘,就干脆嫁过来算了。”
君霄笑了笑,难得和他调侃:“不是姑娘也能嫁。”
白子旭:“哈哈哈哈哈!”
白柯:“……”
他想了一圈也想不出这对话有什么好哈哈哈的,真不知道白子旭又想到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被莫名戳中了笑点。
结果下一秒就听白子旭又接了一句:“也对,反正不吃亏。”
早就亏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