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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习惯性的随手挽起长发,捞过笔筒里的金笔,将头发固定好。
小本本下面压着两张宣纸。我好奇地抽出来一看——入眼是一手挺拔隽永的颜体,内容却是我昨天写的那两篇专访。还很细心地把我草稿中忘记改掉的几个简笔字给改正了过来——显然,他把它当成了错别字处理……
我呆呆地立在桌前,握住这两张纸,发现脑中一片空白——胸中涨满了莫名的情愫,似感动,又似迷惘……他真的是个怪人,行事说话每每出人意外,教人无从捉摸。
虽然这几天我天天来缠他,他也没有拒绝。但我心里明白,君默言对我的态度是礼貌中有着疏离,连朋友都算不上,更加谈不上亲密。为什么昨天他会一反常态,突然对我示好?还摆出一副温柔体贴的样子——是真的试图打动我,还是别有居心?
算了,对于想不透的事,我从来都不会自寻烦恼,而是习惯把它放在一边——就当是又免费找了个枪手替我誊写不就得了?
收好我的东西,拉开书房的大门,对上的是冷无香那百年不变的冷脸。可是,今日他见到我从里面走出来,却是微微的愕然——虽然一闪既逝。
“无香,王爷呢?”我轻咳一声,努力维持正常的声音。
“回王妃,王爷上朝去了。”
“那,我回去了。”我假装镇定地转身——废话,不回去,难道还等在这里?
天啊!为什么我从不觉得从浩然居回蒹葭院的路那么长?那些丫环仆役看我的眼神为什么那么怪异?有的明明在窃窃私语,远远见我过来,马上一脸正经,毕恭毕敬的;等我走过,又掩唇轻笑?
我纳闷地上下打量自己——呃。。虽然我刚起来没有梳洗,的确是有些衣衫不整,头发也是随手挽上,显得有些凌乱。但整体的效果应该还不至于吓坏人啊?
一路疑神疑鬼,匆匆回到蒹葭院,迎面撞到喜儿,居然也是一脸神秘的笑,还带着点喜气地瞅着我:“小姐,这么早回来了?”
早?我抬头看天——日正当中,艳阳高照,她吃错药了?平常老抱怨我贪睡没个王妃的形象,今天居然嫌我早?
还有,我上次不过走失半夜,她吓得瑰都没有,今次一夜未归,她竟然笑意盈盈,毫不担心?这是什么道理——我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了!
我扶住头,叉着腰,无奈地指着她笑骂:“死丫头,敢拐着弯取笑我呢?不怕告诉你,昨夜就只是倦了,在他书房里睡了一觉,什么事也没有,别想歪了。”
“是,什么事也没有。”喜儿抿着唇,笑嘻嘻地顺着我来——倒,哪是相信的样子?分明敷衍我!
“真的没有!”我急了,几乎要指天发誓了。
“我知道,谁说什么了?”喜儿安抚地频频点头,微笑着转了话题:“饿了吧?我给你准备了翡翠白玉羹,先给你盛一碗垫垫肚子?”
“好。”我张嘴还想再说点什么,却发现好象说什么都是错的。只得无奈地点了点头,保持沉默。
“小姐,你放心。你本来就是名正言顺的王妃,王爷让你侍寝,那是应该的。别人要敢说什么,我撕烂她的嘴。”青环忽然接了一句。
“扑!”听到“侍寝”两个字,我一口粥含在嘴里,瞬间狂喷出去——哇哩哩!居然说不通!抓狂了!这下子,我终于知道什么叫跳到黄河也洗不请了!
算了,昭王府看样子是呆不下去了,我闪!
憋着一肚子的闷气,气呼呼地来到学堂,见到在小院里挥汗如雨忙碌的林书桐,这才觉得舒服了一点。
“大哥,你在干啥呢?”我微笑着好奇地走了过去。
“听子枫说,你不是后天才来?怎么又跑来了?”林书桐听到我的声音,掉转头冲我露齿一笑。挥了挥手里那把沉甸甸的大铁锤:“你上次跟我提的那个什么杠?我正在琢磨呢。”
“你真的打算在院子里装单杠和双杠?”我一脸惊讶地走了过去他的身前散乱地摆放着一地的木条和铁钉。
“我觉得你说得那个很有意思,反正闲着没事,想试着做做看。不知道做了出来是不是跟你说的一样。”林书桐儒雅的面容上露出一个谦和温暖的笑容。
“我瞧瞧。”我大为感动,当时只不过随口一说,连自己都忘记了,想不到他竟然一直记在心上,并且还将它付诸于行动!
“嘿嘿,我瞎摆弄呢,你别笑话我才好。”林书桐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白皙的俊颜上飞上一抹红晕。
“大哥,不是这样子的。”我轻轻抿唇,随手从地上拾起一根铁钉,就开始画了起来。
“看,很简单的吧?其实最好都用铁,铸成长条形的,打磨得很圆润光滑,就最好了。木头的,不太稳呢。”我扔掉铁钉,拍拍手上的灰尘,慢慢站了起来。
“我去找铁匠试试看。”林书桐仔细看着我画在地上的图,抚着下巴沉吟了半晌做了决定。
“嘿嘿,院里都是孩子,尺寸可以订得短小一点。”我微笑着抽出笔,在纸上画了图样,标好尺寸递给他:“那,拿去吧。我也是凭印象大概拟的一个数据,也不知道对不对。反正,先估摸着试试看吧。”
“王妃你来了?”张幄见我们商量妥当,这才慢慢地趋了过来,中现中矩的跟我打招呼。
“叫我小雪,要不书雁也行。”我半真半假地横了他一眼,椴着唇道:“王妃我不爱听。” ——尤其在今天,王妃这两个字听着竟觉得格外的刺耳。
“林姑娘。”张幄涨红了脸,终于选了一个他认为稳妥的称呼。
“对了,交给你一个任务。”我笑眯眯地瞧着他,向他招了招手。待他走过来,我掏出君默言誊写好的稿子往他手里一放:“接下来的人物专访就归你和子枫写了。我只负责收集资料。”
“林姑娘果然不愧是黑雪国的第一才女!这一手颜体写得俊逸挺拔,潇洒不羁,力透纸背。颇有男儿之风,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张幄这书呆子,接过稿子!不看内容,先就这一手毛笔字大发感慨。言辞之间竟是佩服不已。
“是吗?我瞧瞧。”林书桐大为讶异,急急伸头过去观看。
“呃。。其实,那个字不是我写的。”我闹了个大红脸,纳纳地审明——要死,干么要偷懒不自己另抄一份?居然把他的拿出来现,这下子让人逮住,没脸了吧?
“恩,这是昭王的字。”林书桐面无表情,瞄了两眼,淡淡地下了结论:“我看过他写的奏折。的确是笔走龙蛇,大气张扬。”
“咦,不是说他是马。。”张幄一脸的好奇,下意识地张嘴就说。忽然发觉不对,急急住口,一脸尴尬地偷偷瞟我。
“你不用忌讳我,他本来就是马贼出身,这是事实。”我不以为然地轻笑:“可是,谁规定了马贼的字就不能写得好?”
发现君默言遭到轻视,心里忽然觉得不顺,胸口好似堵着了什么,闷闷的。然后又觉得自己可笑——姓君的又不是我什么人,别人怎么看他,关我什么事?
“子枫呢?那家伙是不是看我不在,又偷懒?”气氛陷入尴尬中,我左右张望了一会,叉开话题。
“他去打听举子们的住所去了。”张幄老老实实地替他分辨,奇怪地斜睨着我:“他不是说跟你商量好了的?究竟是你忘了,还是他骗人啊?”
“谁说我骗人?张幄,别不承认。我听到了,就是你说的!”江子枫风尘仆仆,满脸笑意地从门外大踏步地走了进来。
“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可怜的张幄,大概生平从没说过人的坏话,第一次说,就被人抓了包。急得青筋暴起,连脖子都红了。
“那你是什么意思?”江子枫偏偏不肯放过他,坏心肠地捉弄这个寒窗苦读的傻小子。
“子枫,别逗他了。”林书桐看不过眼,终于摆出恩师的架子,跳出来替张幄解围。
“子枫,我的专访可写好了,拿来给你们做范本,下次就照这个写。”我扬了扬手里的稿子。
“是吗?我瞧瞧到底写些什么?”江子柢伸手接过稿纸,只瞄了一眼,神色就不对,笑容僵在脸上,一脸古怪地睇着我。
看得我心虚地低下头去——明明没有做错事,为什么要气弱?我招谁惹谁了啊?
“你什么意思?想向我们炫耀昭王夫妇夫唱妇随,举案齐眉?”江子枫年轻气盛,言辞激烈,冲口而出。
“我们夫妇举案齐眉,有何不对吗?”君默言俊脸微沉,唇边含着嘲弄的微笑,缓缓地走了进来。
我一阵脸热心跳,心虚地转过头,避开他的眼睛——他来干什么?
“你好象忘了东西在我房里。”君默言偏偏不肯放过我,神情自若地朝我淡淡一笑。
“什么?”我傻傻地反问——没有啊,我的东西明明都已经带走了的说。
他不语,漆黑的星眸流转着淡淡的柔情。微笑着伸出修长的手掌,上面静静地躺着一杖白玉蝴蝶簪,在阳光的折射下闪着晶莹剔透的光泽。
我狂晕,这不是我昨天戴的那枝?怪不得早上遍寻不获,原来是他拿走了。
我敢发誓!他是故意的!他绝对是故意的!天哪!还嫌不够乱啊?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跑来凑什么热闹。。?!
45
从学校回昭王府的路明明只有十分钟,走在君默言的身边,却觉得它好象有几十里那么远。
我心中郁着一团无名火,不知道该向谁发泄?只能低着头一个劲地往前冲,巴不得蒹葭院快快到,只觉得所有的事情都乱了套了。
写了那么多性格各异的男主,按说对于男人应该也不陌生了。再古怪的都大概能摸到一点线索。偏偏这君默言,却总是不按牌理出牌。勾起我的无名火,却又让我无法发作。
他好象除了好心提供给我了一个临时住所,再好心帮我抄了稿子,最后好心替我送去发钗。。什么坏事也没做。我不但不能骂他,反而应该感谢。。
“这条路跟你有仇?”君默言忽然漫不经心地开了口——看得出来,他想引我说话,却用了一个最笨的法子,讲了一个最不好笑的笑话。
“有话就说。”我翻了个白眼,不耐地抢白他一句——真是风水轮流转啊,平日都是我扮小丑,极力引他开口,曾几何时,居然君大帅哥也要学我的委曲求全了?
“。。”君默言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脸上的神情略略有些狼狈——奇怪,什么事情居然让他如此为难?
“再不说我可回去了啊?”立在十字路口,我凉凉地看了他一眼。
“去书房谈。”他抬眸扫视了一眼周围或路过,或忙碌,都竖着耳朵听偷我们谈话的仆役,低低吐出一句。
嗬!还挺神秘的。好,去就去,我倒要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姨娘问你有没有喜讯。”君默言沉默地盯着我看了半天,忽然没头没脑地迸出一句。
“喜讯?我的书院不是开张了?”我莫名地望着他,想了想补上一句:“她问报社?那你告诉她,后天逸林报的创刊号正式发行。”
太后真是消息灵通啊,我想办报纸一事,知道的人寥寥无几,她居然了若指掌。
“咳,不是这个意思。”君默言轻咳一声,有些啼笑皆非地睨着我。俊逸的面容微微闪过一丝窘迫的晕红。
“不是这个意思,那是什么。。”我顺嘴反问,后知后觉地猛然醒悟,愕然地张大了嘴巴,愣愣地瞪着君默言,有些不敢置信。
不是吧?结婚还不到一个月,就追问喜讯,这老人家是不是心急得有些可怕了?
“呃……姨娘也没有别的意思,可能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才会过问一声。”君默言微微有些不自在,苦笑着冲我点了点头,加快了语速:“所以,要委屈你到我书房里小住几天。”
我说呢,昨天怎么突然那么好心?赶情他大少爷之前的架子摆得太高,让太后这么旁敲侧击的一逼,正憨没有台阶下。我装睡正合了他的心意,等于送了他一架现成的梯子呢!他不过顺水推舟,让事情变得合情合理而已。
他打得倒是如意算盘,好处全让他给占了,倒霉的那个怎么算都是我;场面上他该做的都已做了,到时候生不出孩子来,可就不关他的事了。他大可名正言顺娶妾纳小,教林家无话可说。
不过,我也不是省油的灯。好,要比算计是吧?来啊,谁怕谁?这样更好,把话摊开了说,即使吃亏也在明处。
“好处是什么?”我偏着头拽拽地斜睨着他。
“好处?”他一怔,随即轻舒了一口气,剑眉轻挑,挂了个嘲讽的微笑,淡淡地道:“你想要什么好处,不妨说来听听?”
嗬!口气倒不小,言下之意,竟大有任君选择的意思在里面。
既然他爱摆阔,我也不跟他客气,现成的肥羊,不宰白不宰。我不慌不忙地理了理颊边的乱发,好整以暇地竖起一个巴掌在他眼前晃了晃,状似悠闲地跟他狮子大开口:“不多,纹银五万两。”
俗话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