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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枕水江南（下）
黎浩拉着灰灰从幽深的巷弄走出来，入眼的便是水岸两旁苍老的廊棚，青砖墙外，已是春暖花开。
灰灰松开黎浩的手，撒丫子跑到桥上，拄着栏杆，踮着脚似乎在无尽的望着远方。
灰灰迅速的拿出画纸，开始速写。
水中倒影如画，水上橹声欸乃，岸边古色古香的店家平平仄仄，更更迭迭，一切都成就了这个如梦般的江南水乡。
黎浩站在桥下看着灰灰聚精会神的画画，微微的笑了，他终于相信了一句话：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黎浩不知道这句话是谁说的，但是说的太对了，在他眼里温润秀美的江南不及他万分之一，在美的景色里他也只望得见他。
灰灰画着画着，突然停笔，因为他画到桥下的一个人，那个人正在认认真真的望着自己，眉目如画，深情的似乎要把这江南的情比了下去，灰灰拿着橡皮蹭掉了，因为有些人你永远不喜欢与人分享。
他收起画本重新跑回黎浩身边，黎浩伸手整理一下他被吹散的发，说道：“臭东西，都画了什么？”
“什么都画了。”灰灰晃晃脑袋，那画本塞到黎浩的背包里，然后扬起小脸说道：“浩浩，现在去哪儿？”
黎浩捏了捏小爪子，掀了头上的帽子，看了看四周，最后重新戴上帽子，说道：“咱们去吃饭吧，这个时间，景点的人太多了，去了会被踩死的。”
灰灰瞬间惊恐的瞪大眼睛：“踩死啊，那咱们可千万别去，灰灰不想被踩死。”
黎浩笑，伸手掐他的脸，说：“我说的这个踩死，不是说真的会踩死，是说这时间景点人多，会很挤，要是被认出来，就麻烦了。”
灰灰歪了歪头，然后冲着黎浩点点头，说：“浩浩，小馄饨吃。”
“你昨天不是吃过了吗？”黎浩一想起来那些暴露在灰尘里的食物就浑身不舒服，连忙跟他说：“咱们今天去饭馆吃饭，饭馆里什么都有，也有馄饨，好不好？”
灰灰不愿意，当街就开始闭眼睛嚷嚷，最后黎浩低声下气的哄着，语气轻柔，态度诚恳，耐心赛过幼儿园阿姨，终于把小祖宗哄到街边的饭馆里，并且答应他一会儿带他去坐船，然后晚上还带他去听越剧。
饭馆里招呼客人的是一位已经上了年纪的阿姨，见到灰灰进屋，就说着：“哎哟，看看这孩子，长得真漂亮，性子也热闹，多好啊多好。”
黎浩切的一声，低声嘟囔。
灰灰凑上去，眯着眼睛问：“浩浩，自己小声说什么呢？”
黎浩摇头，说：“啥也没说，你听错了。”
“听错没有，浩浩自己说什么呢？”灰灰一个劲儿的抓着黎浩问。
黎浩咳了咳，说道：“他们不是说你热闹吗？”
灰灰点头，说：“那是阿姨喜欢灰灰，夸灰灰呢。”
“嗯。”黎浩点头，“真热闹，让他们领家去养养去，保管少活十年。”
灰灰不愿意了，学着黎浩的样子嘶了一声，趴在桌子上冲他龇着小白牙，恐吓道：“不愿意你？”
黎浩一愣，立马赔笑脸，说：“愿意，愿意，可愿意了。”
灰灰顺了顺心，坐回来晃悠着小长腿等着喂食。
午后，两个吃饱喝足的人，出了店门，招招手就上了乌篷船。
灰灰对什么都好奇，船头船尾的瞎跑，一个不小心差点一头栽河里去，吓的黎浩赶紧把他摁在身边，抬手吓唬他，吼：“牢实坐着，再乱跑，打你丫的。”
灰灰根本不怕，哼的一声甩着小脑袋不看他，但倒是老老实实的坐着不再乱跑，两个人坐在船头处，安静祥和的越过岸边的景色。
灰灰突然仰着小脸望见船上支出一个幡子，上面写着：’十年修得同船渡。
灰灰不明白，拽了拽黎浩，问道：“什么叫十年修得同船渡？”
黎浩瞥了一眼幡子，呵呵的笑了，说道：“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意思就是上辈子十年才能修得这辈子一起坐船，一百年才能修得这辈子做夫妻。”
“哦哦哦。”灰灰点着小脑袋，然后想了一会儿，抓着黎浩嚷嚷，说：“浩浩，浩浩，那灰灰和浩浩一万年修。”
黎浩哈哈的大笑，一把搂着他的颈拽进怀里，说道：“咱们不用修也能在一起一万年。”
灰灰也吼吼的笑，说着：“那一万年好长的吧？”
黎浩点头，说：“是啊，长的都望不到头。”
“那就好。”灰灰伸着爪子搂上黎浩的脖子说：“永远都不到头，永远都不分开。”
正当两人浓情蜜意的时候，船上的船夫笑呵呵的看着他们俩，黎浩和灰灰顿时立刻分开，一个小脸通红拿手扇风，一个压低帽子拉上围脖。
下了船，两个人溜达在岸边琳琅满目的小店，突然在弄堂的深处望见一个极其隐蔽的店面，门口只挂着一个简单的帆布，上面写着苏绣。
黎浩和灰灰觉着新奇，便进了去，开门首先的是一个不大的屋子，里面挂着许多绣品，他们刚才走了很多家苏绣店，虽然每一家都很精美，但是浓重的现代装潢与绣品失了几分江南苏绣的格调，可是这一家不同，一进屋好像进了古装剧里一样，处处简单古朴，灰灰本身就是学画画的，一进屋立刻就被那精美的绣工所震撼。
这时从里屋挑帘出来一位女子，三十左右岁，挽着发髻，穿着锦缎的衣，真真正正土生土长的江南绣娘。
“两位买绣品吗？”女子温柔的笑着，说：“想买点什么？”
灰灰已经被墙上一幅巨型的百鸟朝凤震惊的说不出话来，黎浩看着灰灰眼巴巴的看着，便指了指墙上的那幅百鸟朝凤，说：“要那幅，然后另外再绣一幅，就绣一只小灰猫。”
那女子竟然摇摇头说：“倒是可以绣一只小灰猫，但是那幅百鸟朝凤是非卖品。”
黎浩皱眉，看了看灰灰，然后冲她说道：“说个价吧。”
女子还是摇头：“多少钱都不卖。”
“嘿，没劲啊这样。”黎浩掳袖子，说：“你这就是卖绣品的，凭什么摆着不卖。”
女子继续摇头：“这家店除了那幅百鸟朝凤以外，包括我全都是可以买的。”
黎浩顿时被噎的瞪眼，最后几乎开到了天价，可不卖就是不卖，黎浩不甘心，灰灰拉着他摇摇头，说：“万一这副绣品对人家有很大的意义呢，不卖就不卖吧。”
黎浩失望：“可是你可喜欢了。”
灰灰吼吼的笑了，说：“灰灰也喜欢别的。”
于是，两个人如同秋风扫落叶似的，买走了许多绣品，绣着美人图的宫扇，装饰画的玉兰花，双面绣的鲤鱼，最终还付了定金，让店主绣一个小灰猫，过几天来拿。
灰灰一听还可以要求绣什么，立刻来了精神，嚷嚷着：“一个浩浩绣，两个灰灰绣。”
黎浩斜眼看他，危险的问道：“为啥两个灰灰绣，那个给谁？”
灰灰顿时瞪大眼睛，半天才轻轻的说：“都给浩浩。”
黎浩这才顺了顺心。
临走的时候，店主送给灰灰一个小香囊，上面绣着几枝兰花，并且告诉他，这里面装的是去年盛夏醉园里开的最盛的兰花。
回去的路上，黎浩还在埋怨店主没劲，明明摆在外面却不卖，玩儿谁呢啊，灰灰偷偷的笑。
有一个愿意花天大的价钱去买一幅人家根本不卖的并且除了美丽毫无用处的刺绣，只是因为他看出来你非常喜欢，也会因为没有买到而懊恼，咬牙切齿的发誓下次来就是抢也得抢走。
碰到这样的人，也许就是一定值得托付的。
灰灰开心的牵着黎浩的手，说着：“浩浩，美人图送给白骨精。”
“嗯。”黎浩点头，“为什么给他美人图？”
灰灰想都没想，就说：“白骨精跟灰灰说话，他就喜欢美人。”
远在北京的沈世云打了个喷嚏，吸了吸鼻子，说道：“谁想老子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乐不思蜀
灰灰得瑟的光着小脚丫沿着岸边蹦，于是噗通一声掉河里去了。
黎浩本来坐在屋里喝茶，一听见那小尖嗓子扔了茶连滚带爬的奔向廊棚，低头一看，就见个小东西狼狈的扒着石梯往上爬，浑身湿漉漉的。
黎浩也顾不上生气了，赶紧上前一把给拽上岸来，骂道：“你丫的不是说进屋穿鞋吗？咋蹦到河里去了？”
“嗯嗯是的呀，回屋呀。”灰灰揪着黎浩的衣服擦脸，然后说：“走着走着，就掉里去了。”
黎浩晕，揪着丫的耳朵就吼：“你丫的要是好好走道，能掉河里去？”
小东西被揪歪了一张小脸，嚷嚷着：“好好走来着，放手快，耳朵要掉了呀~~~~~~~~~~”
“特么的一会再收拾你。”黎浩放开他，抱进屋去，直接扒光了扔进浴室，灰灰坐在浴池里，黎浩拎着淋浴头猛的往上淋，灰灰开始吼，扯着小尖嗓子，从通俗吼到美声，然后才被黎浩从浴池里拎出来用浴巾裹上扔到床上，一边擦头发一边骂：“叫你丫的不好好走道，多危险啊，这得回是有石梯的地方，要是没有看不淹死你。”
臭东西梗着小脖子，说的非常义气：“淹死，浩浩救。”
黎浩更晕了，说：“我是能救，要是我没看见呢？死猫我可救补回来。”
“人我是~~~~~~~~”灰灰扯着脖子吼，然后又说道：“浩浩笨，灰灰以后再落到水里，我就像今天似的喊你，你不就听见了，然后跑来救灰灰。”
黎浩每次和灰灰理论什么的时候，总觉得自己是秀才娱乐，拎过衣服往他身上套，说：“反正不管，以后浩浩走路，蹦蹦哒哒的没个老实。”
黎浩心里一阵后怕，这猫崽子真掉水里没爬上来，他可不用活了，这边黎浩正想着，小东西跳下床吧嗒吧嗒的跑出门。
黎浩目光锁在那双没穿鞋的小脚丫上，立马拎着鞋往出走，吼开了：“金灰灰同志，我严重警告你给我滚回来穿鞋。”
灰灰当他放气，闭着眼睛往出跑，黎浩大步流星上前一把拦腰给搂回来，薅着小蹄子给穿上鞋，骂道：“你丫的怎么回事，出门不穿鞋，让人以为你解放前来的呢。”
灰灰晃着小脚丫，吼吼的笑了，说：“我就是看看浩浩什么时候能追上我。”
黎浩眯着眼睛，抬手一个爆栗拍到那小脑门上，骂道：“你多大了，这么幼稚，不穿鞋是绝对不可以出屋的，这话我跟你说了几百遍了。”
“跟你在一起多大都不算大。”灰灰据理力争，撅着嘴揉揉脑袋，然后讨好的蹭向黎浩说：“浩浩，带灰灰去看戏吧。”
个臭东西不晓得在哪里搞到一张宣传单，上面就是宣传西塘越剧的，看见那些人的扮相都花花绿绿怪好看的，小东西立马喜欢上了，扯着宣传单一个劲儿跟黎浩要求去看越剧。
黎浩头疼，他从小对这种艺术形式没什么太大兴趣，但是看着灰灰眼睛亮晶晶的满脸期待的望着他，黎浩就觉得如果不带他去的话，自己会鄙视自己一辈子。
于是两个人爪牵爪的往环秀桥那走去，那里每到傍晚时分，便会有老年越剧爱好者再次搭台唱戏，黎浩拉着灰灰坐下，两个人目光熊熊的盯着台上看。
结果前阵花鼓鼓完，演员一开嗓，两人全傻了，一句听不懂啊。
灰灰小声的趴在黎浩耳边，问：“浩浩，他唱的是啥？”
黎浩咳了咳，眼睛往一旁的告示上看，然后悄悄的说：“今天唱的是《碧玉簪》。”
“哦哦哦。”灰灰点点小脑袋，然后又问：“《碧玉簪》是啥？”
黎浩再咳，说道：“就是中国古代女人插在头发上的。”
灰灰支着小脖子听了一会儿，实在听不懂，转头又问黎浩，说：“浩浩，他唱的是啥？”
黎浩也听不懂，只能勉强的解释，说：“可能就是一支簪子的故事吧？”
灰灰点头，随后小声的问道：“浩浩，你能听懂吗？灰灰咋一个字都听不懂呢？”
黎浩转头看他，无比中肯的说：“我也听不懂。”
灰灰傻眼了，揪着他吼：“听不懂你来干啥？”
“不是你要听的吗？”黎浩捂着他嘴，给勒紧怀里，说道：“你丫的小点声，没看见别人还听呢吗？”
看灰灰点头黎浩才放开他，两人大眼瞪小眼的听着，每每到台下人叫好的时候，两个人倍感压力的也跟着瞎叫，也不好意思在人家唱到一半的时候退场。
听到中半场的时候，黎浩实在听不下去了，四处看了看，突然在地上捡到一张《碧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