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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若不然,他就要自己当玉陵的皇帝?”墨紫虽说也知这是无可奈何的事,心中仍有惆怅,“可惜了,他本爱逍遥自在。”
“倒还不必消极,谁知道将来如何呢?如今,走一步看一步罢了。他逍遥自在的性子,便是当了皇帝,也不见得能改得了多少。”后天的影响力,大过天生的血脉承继。
“人在龙椅,身不由己。”墨紫不乐观。
“待会儿见了面,你自己问他会不会变成讨厌的糟老头模样。”元澄撩窗帘,吹进好些雪。
“我们去哪儿?”鞭炮声声,没停过片刻。
“去吃一顿真正的年夜饭。刚才那顿,叫应酬。作不得数。”他递给她一本书,“还有点距离,先打发时间吧。”
墨紫看窗外,不熟悉的衙景,“我还以为是去金银家。”
元澄说不是,“去你家。”
墨紫立刻想到,“红萸?”
“那里你最近还是少去的好。”元澄自己看起书来。
“为什么?”墨紫问。
“乌延派了人在那里等着捉你。”元澄抬眼,笑容温和,“不过,我帮你找了他一点麻烦。”
墨紫看他温和,顿生瓤疑,“什么麻烦?”
“我不小心把他住的地方烧了一半。”回到书本里去。
一个敢进皇宫偷东西,一个敢放火烧人住地,明摆着来,真了不起啊。
●● 第302章 杨舍柳园
杨舍街。
“柳园?”墨紫望着门匾,又见门边贴着崭新的春联,挂了两盏简单却漂亮的大灯,梃气派的外相。不明所以,看看元澄。
元澄撑了伞,让进她半边,“你如今是有官职在身,担得女子楷模的宋家大小姐,总得有个招待客人的地方吧。难道,你请同僚喝酒吃饭,还让人去元府不成?你也无需在此常住,专用来应酬便罢,对外也让人有处寻门投贴。若有正事,自有小厮来元府报信。”
招待客人?请同僚喝酒?墨紫笑道,“我这官不过是空衔,谁会搭理我?大概能和杨悄作伴,两两呆望门口麻雀。”皇帝封她官,她可没打算真把自己当成个人物,借此让大求那些人有所忌惮而已。
“也不是那么空的名头。”元澄示意她往前走,“你过几日要去走马上任,若有看不惯的事,难道不会管一管?别人要禀报上官,你直接进宫面圣去。我若是你同僚,叫我喝酒,决不缺席。”
“我是女子。我去船司,他们不给我臭脸看,我请你吃饭。”大臣们群起而攻之的话,来个百人千人联名上书反对,皇帝也会头疼妥协。“前提是,你别帮我事先打点过。”
元澄一笑,说声好,要烤肉宴,还说兔子最近吃没了,有点想念。
墨紫上前拍,就有一个长相很机灵的小厮来开门,见她便磕个五体投地的大头,直喊大小姐。
进了门,见屋宇几栋,青石褐瓦,池子木桥,一望明了。往里走,水阁镜台,花厢树楼,各有特色,尽显北方富贵的轩昂之气。府邸其实不大,但因为素朴的结构,身在其中很舒服。
除了开门的小厮,一路下来也没见其他人,直到穿过中堂,才听到笑声。
五彩烟花之下,有些陌生的面孔,但也有好些她很熟悉的。豆绿,白荷,阿月阿好,赞进丁狗,臭鱼三兄弟,甚至还有江涛,正接着雪,喝着酒,一片其乐融融。
墨紫心中,突然很暖,暖到眼角湿润了。不久前,她坐在高高的殿堂之中,美酒不香,佳肴已冷。你唱我贺,背后,阴谋阳谋,藏杀人之利剑,害人之快刀。偏偏那些人,决定了世间大多数人的命运,让他们安然就安然,让他们颠沛就颠沛。因为那些人的私欲,百姓的命如草芥,随意可弃。
“若大求开战……”望着缤纷中那些家人朋友,墨紫突然知道自己的路了,“我会迎头痛击。不为大周,不为玉陵,只为了我自己和我喜欢的所有人。”
“元澄,你要是想要避世,我可能没法跟着了呢。”在她彷徨的时候,他曾经给过她一个承诺,但她如今不怕了。
“墨紫。”元澄这声唤中,有真正的笑意,“你便是想避世,有人也不会让的。”终于齐心了。
“谁不让?”她不能逃吗?
“我不让。”淡淡的烟中,走出遍闪宝石光芒的金银,“你二哥我要卷进去了,三妹怎能独善其身?”
三弟变成三妹,因为墨紫从今以后都不用再扮男人而混,拜皇帝金口玉言所赐。
再冷冷一瞥元澄,“明明自己也不会让,说什么有人有人的。你说话不能干脆点吗?”
元澄垂眸一会儿,抬头便对墨紫笑言,“难得你二哥说得不错,我确实不想让你就此隐遁。这世道,便是要隐,也得天下平定。否则,所谓开一方乐土,不过自欺欺人。”
金银嘴合不拢,打着扇子,笑得猖獗,“元澄,你也有跟我承认错的一天。”
“我没有跟你承认我错,我是跟墨紫说你说得不错。”状元嘴,权相嘴,自然生花。
金银明骂他嘴刁,“我家三妹,你瞧瞧这宅子可喜欢?二哥送给你的。”
墨紫看元澄,挺老实地说,“我还以为是他买的。”
“他一个穷酸四品官,哪来闲钱?”金银似乎忘了自己在说一名贪官,“主意是他的,出钱的可是我。”
“不用你送,我自己买就是了。”墨紫真问,“多少银子?”
金银有点诧异,“我钱庄里虽然存着红萸的几千两银子,难道你想挪用?”他以为她只是帮元澄管。
“我自己有点钱。”最近刚赚的。
“哦?你才从敬王府出来几日,这就有私房钱了?”金银小佩服一下。
“你给的啊。”元澄说道。
墨紫急扯元澄的衣袖。
元澄眼睛一眯,没理,“她卖一颗珠子,两头收钱,你给她三万两,那头给她……”手臂吃痛,竟叫身旁女子掐了一把。
金银扇子狂扁雪花,“那珠子,卖二十万两?”眼睛眨得像扇子,装悲愤委屈,“三妹,我那么相信你,你竟骗我!”
墨紫忍住笑,正经着神色,“金大少精明不过我,还是大方些认了好。再说,那银子也不会白要了你的,以后总有好处。”
“哪里是我小气几万两银子?你对他……”金银指着元澄的鼻子,“什么事都不瞒着。咱们一起结拜的,实在厚此薄彼。”
“我哪有告诉他。不过住在他的地方,还有能藏起来的秘密么?”不知多少暗桩。
金银一想,也对,“你今后就住这儿了,再不用让他监视。”
“你住这儿,就让他监视了。”元澄凉来一句,“他无处躲,借你的名义买了宅子,想躲杀身之祸。小心你姐妹二人被他连累,让人一偷袭全拎走。”
墨紫终于忍俊不止,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 ◎ ◎
过了几日,吏部差人上柳园,为她送来特制的精美女官服,官聘文书以及官印。小吏走时,毕恭毕敬称一声宋监察,让她好半天才适应。
“姐姐,会不会有人叫你宋大人?”托金银暂住在柳园的福,姐妹俩能常见面,“要我说,宋监察和宋大人都挺奇怪的,叫墨紫大人好些。又有女子的名,又有官威。”豆绿拿着女官的玉冠,看姐姐换好官服,便帮她戴上。
锦松袖,团云边,牡丹花中藏大周官纹。玉带束腰,玉冠扎发。面若玉,双眼灵慧,美丽中自强不弱。
豆绿看得眼睛闪光,连说三次好看。
“墨紫大人?”墨紫对着铜镜,左照右照,老实说能见度很低,所以看不出漂亮在哪里,“这个好。等我让人在大门口贴张纸,凡称呼我为大人者,一律加我名,否则不见。”
姐妹玩笑一会儿,墨紫坐车去船司。
船司和上都船场都在江边。船司是负责全国船舶事务的衙门,这么放置,上都船场就等于是船司的直属部门,受到的重视远比其他地方的官船场多。墨紫上回进得是船场,但问她沉船事件的人却是船司司正官,且参与询问的大匠师们个个神气,言辞咄咄逼人,大概就是直属的优势。
由门官领着去见上司,留意到司府内其他官员偷偷打量的目光,墨紫报以微笑,却换束全然无视。
元澄这顿饭,她可以逃掉了。想着,眉挑眼弯,尽管受到很多的白眼,心情还挺好的。
半路遇到船场大掌事对面而来,她微微颔首,主动打招呼,“殷大掌事。”
此人,叫殷实,四十有五,曾是大匠师,后来手指受伤,转为掌事,七品的官儿。
殷实本想学他人避开,但让她报了姓,不好不开口,双手随意一拱,“宋……女官。”
这叫什么事?一个女子当官,空衔也还罢了,却许走动。虽说大他好几级,要喊出大人或监察来,实在难出口。
故意喊女官来贬低她么?墨紫思及此,淡淡一笑,仿佛没在意他的不恭敬,“殷实,皇上让我调查沉船一事。待我拜见过司正大人,就过去找你一叙。”
殷实见她从叫他大掌事到直呼其名,再听她提到皇帝,心中顿时一凛。暗道,此女上回在船场振振有词,已是难对付之人,如今不管她这官当不当得长,这会儿得罪她总不明智,还是虚应一下好。
当下,勉强堆起笑脸,“监察奉旨办事,下官自当竭力。”
“你不必以监察称我。不过是记名,叫宋姑娘即可。”墨紫大人也很奇怪的。
殷实道是,再虚拱手,走了。
墨紫看出他敷衍,也无所谓。要那么容易生气上火,早就别活了。话说得再漂亮,还是要办实事才行。殷实,她会跟他慢慢“沟通”。
司府大书房里,司正大人和他直属下官们已端坐在位。
墨紫以下官待上官之礼拜见后,在司正大人右手边落座。因为司正不过比她大一级,而在座的,除了副司与她同级,她比其他官都大。可她是女子,得不到他们的阿谀奉承。
“上回见红萸墨掌是女子,本官大觉新鲜。
没想到皇上封了百年来船司第一位女官,竟然还是宋姑娘。你真真好大的本事啊!”司正年纪也大了,六十开外,一脸白胡。
“大人过奖。皇上此次重赏,墨紫也是惶恐。”元澄曾说过她能为官,因她圆融。要她说,是她自知轻重。
众人一听她自己说出闺名来,不由交头接耳,目光轻蔑。
●● 第303章 两大帮手
墨紫见状,这般说道,“我知大周女子不能随意说出闺名,只是皇上当着满殿重臣叫我的名了,如今又加我这身官服,思忖着不好以寻常规矩来束缚,故大胆以名代字而自称,才显天威皇恩官声。不然我说宋氏,各位恐怕还以为哪家家眷呢。”
司正想,好厉害的一张嘴。
“宋姑娘所言甚是。”副司说道,“听闻昨日杨侍郎千金至礼部拜见尚书大人,也以其字而称。皇上圣明之君,既破格任用女子为官,我等应一视同仁。不过觉着大人或监察这类不合姑娘之芳华,不若宋姑娘好。”面上和和气气。
“这倒无妨。”她完全不介意。
“宋姑娘,皇上虽许你行走,不过记名耳,无实位,本官也不好擅自违例,因此司府中并没安排下你办公之所,也无法调派属官。”船司违例多了去了,偏这次司正装模作样,不想看到女子在这里指手画脚的缘故。礼部就轻松,同样多个记名的女官,却不走动的。
墨紫心中笑这想让她少出现的法子幼稚,面上笑意盈盈,“大人不需为墨紫操心。虽说是船司的监察,其实只做皇上吩咐的事。其他司务,我不会也不愿多管,大人一切照常便是。至于属官,我明日进宫跟皇上借两人来用,不敢劳烦司正大人。皇上给了我一块出入宫中的牌子,正好可以用用看。”别说她没出息,把皇帝拿出来明着暗着要胁人,关键是管用。
司正一听,嘿,她不敢劳烦自己,却敢劳烦皇帝,倒说得他比皇帝都大了,那还得了。
老头连忙干咳两声,“这么点小事,你就不用跟皇上说了。我再看看,尽量调两个人帮你。”
“多谢司正大人。”总要有撑场面的和在前面开道的,靠她一个人,要多花脑力体力。
司正老脸僵笑着,点头湿过去。
看着不情愿,司正这回做起事来还真不含糊。墨紫进船场和殷实刚说了没一会儿话,外头就进来两人。
一老一少,一高一矮。老的那个板着脸,胡子稀稀拉拉抓不成一把,看到她就哼哼两声,大概思想工作还没做通。少的那个矮墩墩小胖子,鼹鼠黑豆眼,脸上嘻嘻笑。
墨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