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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了。”庚我回答。
“十年之中,庚将军遇到像今天这般激烈的战斗有多少回?”墨紫又问。
“今日之况最烈。我和胥大哥多在宫中守卫,每一两年可能随皇上出巡,顶多遇到些小毛贼,很好打发。”庚我老实。
“平时日子过得挺安稳的吧?”和刚来时候的自己差不多和平时期的兵,所以心理没有危机意识。这一点,胥羊比庚我强。
“是。”但庚我也不钝,“墨紫大人想说什么?”
“我想告诉你变天了,要下大雷雨,你得留些心眼,心思灵活些。以往朝堂之争,可能跟你们无关,但如今也许第一个就拿你们试刀。庚将军,我看你功夫好为人也正,希望你继续过安稳日子。所以,千万别太天真。”跟着她,为她拚命的人,她想说些真话,尽些力。
庚我一吸气,单膝而跪,“谢大人提点,末将知道了。”
庚我走后,墨紫进了她那间独院造船房。外面纷纶如雨,好似漫天飞剑,心中也不能静,才两天却仿佛度日如年,手里需要做些什么来理理思绪。
离开数月,昨晚匆匆来又匆匆走,这时发现满室真是生“辉”——灰。她套了件工装服,戴大袖套,将桌子随意抹过去,把纸张木屑都推到旁边去,又从桌板背面摸索出一只锦袋,轻轻倒出两颗珠子来。正是豆绿放在金银那儿的耳珠,让丁狗早早赶回上都取到了。金银钱庄大概只有大周还继续开门做生意,虽然不知道还能撑多久,但墨紫也不担心。金银在身份曝露时,已经开始迅速收回钱庄的资金,查封也好,关门也好,是赚满了以后抽身的。
心事重重,但她手下那把精巧的锉刀却拿得很稳,落如羽毛,不慌也不忙。蜡烛一跳,将乳白色的珠子照现,如她所料,豆绿这边也是一颗水净珠。这样一来,十颗珠子的下落她就都知道了。四颗在闽家,三颗在她手里,一颗在金银那儿,一颗在元澄那儿,还有一颗本来在武承万家里,现在收进宫中宝库。
“到底是什么秘密呢?”墨紫自言自语,想打开第二颗耳珠,却听有人拍院门。
她提了琉璃盏来到门前,“谁啊?”
“是我。”元澄的声音。
墨紫开了门,笑意盈盈,“终于回来了。”
元澄本来担着的心因此放下,她那一声回来了,令他的温润进入眼里,流入胸腔,泛出从未有过的温暖意。
“嗯。”满怀之情不能言喻,借说事面色如常,“礼王的案子有新证,就是萧维手下那位内应,已经承认是奉礼王之命行事。”
他看她皱眉,知道她焦虑什么,又说,“不是仲安。”
墨紫松口气,“还好,他虽然是萧维那边的,可对我一直挺不错,实在不希望他是大反派。”
“大反派不是他。”又是新鲜词,却好理解,“是萧维的亲随之一,自小跟着他的人。跟我们不熟,不过萧维心里必不好受。”
“是啊,往往最亲近的人背叛,伤害也最大。可我今日看来,萧维似乎一夜之间成长了不少,应该能冷静接受这个事实。”墨紫转身领他进院子。
门在身后关上了,只有她和他一前一后。
这也是元澄第一次进来,看到山山水水的模型,不由端详了好一会儿,赞叹道,“心思纤巧,匠术超群,不用出门,便将大好河山看遍了。”
“多谢夸奖,可我还是喜欢登真的山,行真的水,踏真正河山。”墨紫将琉璃灯放在山石上,“元澄,太子死了。”
“我知道。今日大理寺封门,消息传不进来,但是一出门就知道了。”连他都感觉措手不及的混乱,“我以为你去看个白荷,顶多也就是闹得江府翻了天,我准备给江涛赔钱重建的。谁知你那么大本事,竟跟大求人就在城门口打了一场小仗。”
“听你这话,有冷嘲热讽的嫌疑啊。”墨紫眼儿弯弯,“我都不知道多乖,是无巧不成书,再加上恶势力强压,才演变成这样的。”
于是,把太子如何专横跋扈逼她出城,在行宫的行径,她自己如何脱得险,城门外那场大风波,以及将计就计突袭东宫的事,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元澄望着琉璃盏挑杆上的金梅花柄,半晌之后,提灯走进墨紫的工房里去,对杂乱的堆放视而不见,自己动手清理一块桌面出来,研墨铺纸,写将起来。
墨紫过去一看,是太子事件的关键人物和一张皇宫的草图。
“且不说太子与礼王勾结大求的事是否有关联,大求人击杀太子的行为令我不解。众所周知太子平庸,他如果当了皇帝,大周必定每况愈下。这对大求人的野心是极其有利的。”面前这一个不是需要软语安慰的女子,元澄知道她会很乐意和他一起讨论这件事。
“我倒没什么不解。大求王乌延朅也许不会希望大周的窝囊太子死,但湘妃——”墨紫冷冷撇嘴角,“固然聪明,但只要能打击我,她顾不了那么多的。若我来揣测她想法的话,太子死,一来可以拖我下水,二来动摇大周之本。皇帝只有两个儿子,太子死了,就只有年岁小的二皇子。太子虽然平庸,但他毕竟成年了,不好控制。元澄,其实太子死活对大求并不重要,因为大求攻下玉陵,统一天下的步伐不会停止。在今天,他们根本对太子登基后败国没兴趣,那已经太遥远了。”虽说女子很容易被感情所左右,湘妃的这步棋看似不经深思熟虑,却并不完全冲动。”
元澄点头,“你说得不错。”
“相对于大求那边敌意的明朗化,我如今更想查出来大周究竟是谁在背后组织了这一切。你知道吗?我现在真感觉也许礼王是倒霉的替罪羊,不然证据那么多都指向他,他能坚持不认?更何况,太子引大求人入城这事,发生在礼王被抓之后。钟公公显然不是为大求办事的,而且他也不可能是把消息传给礼王,那么就一定是别人。那个人,派钟公公在东宫监视太子,又在明知明媚是大求细作的情况下不动声色,就是与大求勾结的征兆,也极有可能是真正的主谋。”之前,一直把礼王当成是主谋,所以理不清很多东西。如果把礼王从分析中剔除,直觉阴谋论者另有其人。
“英雄所见略同。”元澄在纸上打了个问号,“我原本还不明白,为何在礼王被抓后底下还有那么多动作,经你一说,却明白了。”
“什么?”墨紫不明白。
“因为对方和大求人一样,也等不及了。从元家满门抄斩至今已经过了近二十年,那人布置了那么久,已在朝堂,后宫和江湖都有势力,而大求也动了第一步且大获全胜,终于到了可以合作的时候。这种时候,必要大动。恐怕,礼王只是被抛出来引玉的那块砖。”元澄说道。
“若礼王真是砖,我不得不说对方太厉害,设得如此精巧耐心的局。”二十年前就找了替死鬼。
“当然,也许礼王也不是那么无辜。”元澄一笑。
“暂且不管礼王还是谋逆的另有他人,你先帮我想想,钟公公究竟为什么走着路突然自尽?”关系到她的名声。
“这个不难。”元澄已经有了答案。
●● 第409章 抽丝剥茧(二)
一张白纸,一个夕字。
“宫里每处都有名字,众所周知的冷宫其实叫夕照宫,那里朝西,又有夕阳落景之色,故此得名。照你所说,钟公公死在影壁墙前。”元澄在夕字之上添了一长横。
“歹?”依赖元澄的时候,墨紫察觉自己的脑袋常常歇懒。
元澄却还没添完,抬笔在横下画了短撇竖钩,“再听你说,钟公公蹲身之后,用匕首自尽的。我想,那把匕首不是他随身带的,而是就放在地上。所以他需要蹲下身去捡,才能执行自己的死刑。否则,他的动作不是无法解释了吗?”
歹变成了死。
“显然,有人在他去报信的路上设下此局,传递了让他死的迅息。或者是早说好的,所以钟公公一下子就明白了。要不然,碰上弄不清楚的,还以为谁掉了把小刀,嚷嚷要找失主呢。”元澄看着墨紫,笑得趣味盎然。
墨紫一听,不服气,“别得意,我不知道冷宫还有别名,要是知道,说不准也猜到了。再说,我比萧维他们好些,至少觉得钟公公死得很诡异,而萧维认定是他走着走着突然想不通,捅死了自己。
要说萧维对宫里那么熟,该知道冷宫又叫夕照宫。反正,我虽然比不上你聪明,但比得上萧维,没垫底就好。”
“你对自己的要求还真不高。”元澄将纸往前面一放,正遮住水净珠,“不管这珠子到底有没有秘密,好歹也值二十万两银子,你就这么放在桌上?”
“二十万两的宝贝在你元澄眼里不也算不上什么嘛,正经不瞧,就给它盖上了。”墨紫掀开纸,把珠子塞进衣袖里,“如此说来,指使钟公公的人确实是在宫里。”
“也未必。太子之死,看到的人很多,虽然你们直接入了宫,但在东宫耽误了不少工夫,对方从宫外到设下让钟公公死的局,时间上也绰绰有余了。我们都看过那人的本事,这宫里不可能只有钟公公一个帮他办事的。”元澄说那人。
“听你的意思,却是认定礼王不是主使了。真是让人沮丧,我们费了那么大劲儿,结果全是那人故意抛出来不要的。”墨紫拿起另一只耳珠,将它固定在木夹中间。
“沮丧什么?”元澄见她想干活的意思,便站起身要走,“能不能找出这个和大求勾结,对大周有异心的人,与我们何干?”
墨紫怔住,但立即反应过来,“元澄,你不想找出陷害你爷爷和父亲的真凶了吗?”
“不用我找,他也会现身的。如果他的目标是皇帝之位,二十年的等待也是时候了。”元澄自己拿了琉璃灯,走出门,又回过头来,“墨紫。”
“嗯?”墨紫侧过身去看他。
他的身影覆着一层金,眼眸中藏着最真的关切,“你没事?”
她知道他问得是今日被太子胁迫的事,微笑着,“我没事。”
“夜已深,你早些休息。太子之事,恐怕还有许多麻烦,我们需要精力去对付。”元澄说罢,要走了。
墨紫快步上前,拿过他手里的灯,“我送你,省得你把灯拿走了,等会儿我就得黑灯瞎火走夜路。”
元澄看着她笑,拉了她的手,“这样的话,麻烦你。”
墨紫顿悟,“你故意挑着我送你吧?”
“墨紫,你自己的小心思不纯,别把我染黑了。”元澄感觉手被她用力捏到紧疼,却笑了出来,“好了,我招了,墨哥手下留情。”
墨紫瞥他一眼,投以大部分眼白,然后跟着他笑,“礼王的事怎么弄啊?”
“我说了,他也未必无辜,暂且不动声色,看他能不能挺不住招些什么出来。”院子很小,路很短,转眼到了门口,他短短一叹,回身站在光影里,“我明日请萧维吃饭,你可要来?”
墨紫眨两眼,奇道,“你为何请他吃饭?他对你一向有偏见,山珍海味都会硌得慌,你倒是气度大方。”
元澄却道,“今日他救了你,总不能没有表示。你要是不愿意,不用勉强去,我代你谢过就是。”
“我谢过他了。”墨紫不想去,“再说,皇上这会儿对我烦着呢,别我一出门又惹事出来。要我说,你也别白费银子,萧二郎那个眼高于顶的性子没见得改了多少。”
“一顿饭罢了,他来就来,不来我当自己打牙祭。”将门开了一条缝。
“元澄。”要不要告诉他呢?萧维喜欢自己的事。
元澄合上门看她。
“那个……萧维……他——”其实,萧维又没对她表白过,她这么说出来,好像有点自恋了,“算了,没什么,你早点去歇了吧。”
“你想说萧维他对你有意思吗?”看她吞吞吐吐,他大概猜得到。
“啊,你怎么知道?”墨紫诧异。
“明眼人都瞧得出来。他是敬王爷家的嫡公子,又从小得志,能力不凡,待一般人总有些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对不合他眼的奸滑诡恶之人,更是冷若冰霜。可当初我搭你的船出南德时,他对你已是有所忍让,似乎不屑于你,却又想拉拢你。”旁观者清。
“等等,那时他还不知道我是女的呢。”夸张。
“心动,本不是那么容易察觉的。我想萧维在这点上,和我有些相似。我和他,都是不易动情之人。即便乍来,也会自我否认。我就不信,他当时心里对你没有一丝怪异。你不也说了,并不刻意扮足男相。他喜欢你,多半是知道你女扮男装之后,也就是你还在敬